日月洲:三传圣教求法记 四、草根人类学家(四)爱情人类学

      日月洲:三传圣教求法记 四、草根人类学家(四)爱情人类学

  雨已经小了一些,天色却愈发昏暗,究竟是因为天晚还是阴雨,人也分辨不出了。吃完了热乎乎的挂面,小蔡和小谭挪到靠里面的位置,小谭已经伏在小蔡的腿上睡着了。碗筷有限,海尘和晓芸接着他们刚开始吃,加了一点辣子,晓芸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小的汗滴。

  “嗯,美女加美景的浪漫之旅。”晓芸的语气像是有意揶揄。

  “美景是真的,全中国都很难遇到囊谦和类乌齐那样的风景。我也可以把这经历演绎成浪漫的故事,但那并不是事实。”海尘并不介意。

  “事实是什么?”

  “当你对当下不能全然把握的时候,一个偶然的行为可能导致一系列难以预料的结果。我其实已经觉察到她和我对这件事的定位根本不同,但这觉察还是被我的习性遮蔽了。我陷入了麻烦当中。”

  “也该有人来教训你了,不然便宜都被你占了。”晓芸有点幸灾乐祸。

  “我那时对待感情的态度是很认真的。”海尘倒是很诚恳,“只不过,我依然对欲望缺乏深刻的理解,很容易被情绪和概念蒙蔽,我不知道爱情和她来自农村和城市并没有关系,也和她是什么民族没有关系,我对缘起观察不清。”

  “爱情究竟是什么?”晓芸停下来问“你说的缘起又是什么意思?”

  “爱情是什么?”还没说过几句话,雪晴就绕到如此直接的问题,让海尘有点猝不及防,还好这个燕大最大的食堂里人声如此嘈杂,足以把最严肃的问题消解为饭后的谈资。

  “爱情是一个缘起。”海尘看着对面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语气平淡的回答。

  “那是什么意思?”这有点超出这个十六岁就考上燕大的小姑娘的想象。在这个研究生班里,和比自己小七岁的小姑娘做同学,海尘觉得有点滑稽。

  

“红楼梦你读过吗?”

  “读过。”雪晴期待着海尘的解释。

  海尘喝了一口汤。

  “贾宝玉和林黛玉相遇的前30秒,就是爱情。”

  没想到海尘回答的这么具体,雪晴更加不知所云。

  “这部书只有这里提到了爱情,后面都没有讲爱情了。不过总是好过其他书,很多以爱情为主题的书从头到尾都没有涉及过爱情。”海尘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女孩,怎么看怎么觉得哪里见过似的,他并不急于往下解释。

  “一见钟情?”雪晴问他。

  海尘摇摇头:“爱情是离于对对方的预设和要求而存在的,而且是两个人的共鸣。”

  “这太抽象了,怎么可能。”雪晴笑了,标致得有点冷酷的脸上开始泛起迷人的光泽。

  “所以说,你没体验过爱情。”海尘完美的把问题推开了。

  “你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雪晴总结道。

  “我说的意思并不是寻找在真空中的那个人,而是在爱情产生的当下,是纯然无我的。后来的事情和想法都是附加上的东西。”海尘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那爱情岂不是太短暂了。”

  “当下短暂吗?”

  “嗯”雪晴点点头。

  “但是每时每刻都是当下啊。”海尘笑了。

  “那你体验过爱情吗?”雪晴感觉自己好像被戏弄了一下,板起脸来还击。

  “刚刚体验过。”海尘肯定的回答她。

  一旦兴趣变成了课程,就多少有些枯燥。何况你总不能只学你认为有价值的东西,那些你觉得肤浅和充满误解的知识也依然要在课堂上仔细讨论。还好的是,并没有荒诞的考试来检验这些知识。大部分的时间我都花在艺术史和考古的选修课上了,虽然很多想象的时间谱系近似玄学,但器物和艺术总还是靠谱的东西,足以引发对古人的幽思。

  和雪晴的相处并不算愉快,虽然她知道我的经历,对我好奇而有好感,不过我们好像彼此处于各自的时空,很难说得上一两句让人放松的话。从少年大学生到二十岁的研究生,唯物的教育机制过早的模塑了她思维的空间,不能说我没有努力去沟通,可已经跳出那个乏味世界的我很难走回头路了。

  “你在听什么?”我问她,她的穿着时尚而不搭,似乎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把衣服穿合适了。

  “你听。”她把一个耳机塞给我,一个小伙子用中文吃力的唱着rap。

  “不错,就是没听懂在说什么。”

  我们坐在燕大外的这个小餐馆里,她在某个电视台兼职,似乎很忙的样子,能坐下来一起吃顿饭还真不容易。

  “我只是碰巧听到这首歌,说不上喜欢。“她摘下耳机,”来,我们吃饭。“

  “说唱是种古老的表达方式,我最早在美国听到hip-hop,国内这两年也多了起来,一直在关注这个问题呢。”

  “没想到。”她抬起头看着我,“你关注那个干吗?”

  “语言的现代性。”我回答她。

  “好深奥的问题呀。”她笑着举起玻璃杯,“有什么成果?”

  “现代人的语言结构和古人不同,这和思维上的差异互为因果。”

  “嗯,这个我知道。”她给我夹了一块豆腐,“尝尝这个,素食主义者。”

  “不只是rap,所有使用语言的地方都值得研究,只不过rap节奏感明确,是个比较好的契入点。”我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总是研究古怪的问题,又没人给你课题经费。”

  “我认为国家至少应该拿出GDP的1%来给我做研究。”

  “什么理由?”她笑着看着我。

  “能让中国人的幸福感提升一倍,1%不过分吧。”

  “真的?”

  “中国人的语感受到了很大伤害……”

  我开始拉她进入我的世界。从上古的诸子百家、诗经楚辞到唐诗宋词,中古之后创造力的匮乏直到新文化运动、文化革命、再回到现代的教育机制,意识形态对语言的影响、媒体语言和广告语言的滥用。

  “我不是复古主义者,但我能给中国人的语感以新的生命。人们根本不知道汉语所创造的意象能给生活带来多大改变,这绝对可以提升中国人的尊严和幸福感。”我放下筷子,午饭结束了。

  “However,需要1%的GDP才能启动这个课题。”雪晴背起她的挎包。

  “是至少需要,我得先把我自己的语感激活了。”

  “那什么时候你课题申请成功了,我给你当秘书,我只要课题经费的1%”雪晴看着我,有点认真的对我说“那我就不用做这无聊的兼职了,我该走了。”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也该走了,我要去车站接老郑了。

  那一年因为路不熟,我从五台山北台下来就迷了路,快到晚上十点钟才深一脚、浅一脚的撞到山脚下这个村子里,看到一个院子里有灯就进来讨口水喝,我就这样认识的老郑。

  老郑是个算命的,也能看风水。九十年代初期,思想活络的他在老家承包工厂,干得不错,可是却被人利用手中的权力给黑了,从那之后是相当的不顺,甚至冲击了他的世界观,怎么也想不通的他开始在四柱紫薇中寻找解释,闭关七年,终有所成,现在干脆以算命营生。他在五台山租了个小院子,夏天时候在这念经,附带出去算命挣点零花钱;冬天时候回太原,那里的老板和官员们才是他收入的真正来源。

  “我要是早改三年名字,现在至少是个副省长。”老郑对我说,我当然认为这有点夸张。但是我喜欢他对古法近似痴迷的信心,而且他有很多独立的见解,这点比大多数学者强。

  “按照他这种算法,算对的概率最多50%”,当我问他曾经红遍全国的某大师怎么看,他颇有不屑的回答我,“他只是刚入门就想创新啦,还欠火候。”

  那天我们聊的很开心,当天我就在他那儿住下了。第二天他带我一起出去练摊。

  “今儿就在这了。”老郑从附近的寺院里借了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我们就边聊天边等着人上门咨询。这个小山包前算命的人太多了,来了一个游客大家就围上去,有点像进入中关村电脑市场的感觉,老郑从来不会起身,我开始怀疑到底能不能有人来找他,他在半山腰,等到他这儿香客早被人过滤一遍了,而且除了破桌子上用透明胶粘上的写着“四柱预测,不准不要钱。”的白纸,你甚至不知道他在这是干吗的。

  几个穿着还算不错的男男女女来进香还愿,一路说说笑笑,冲破了前面的封锁线,经过老郑这里,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看样子是走累了,对前面的那些人说:“你们先上去,我歇歇。”

  那女人坐在对面路边的青石上,看了看老郑的桌子:“我看看你怎么个准法。”

  “多少钱算一卦。”那个女人很倨傲的站在桌子前。

  “十块钱。”老郑连眼皮都不抬。

  那女人拿出十块钱,报上八字,老郑开始给她算。

  从她的小时候开始说起,她的父母,她人生中的重大事件,她现在的家庭和子女。老郑始终都不抬眼皮,只看着手中写着八字的那张纸,那女人渐渐就没了气焰。

  “你三年前开始婚外恋,那个男的真不怎么样,比你老公差多了。”

  还有我这个旁观者在,那女人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去年你又有了一个情人,嗯,这个比那个还差。”

  那女人脸上明显挂不住了。

  “你这都胡说什么呢?我不算了。”

  老郑把十块钱推到她那一边。

  “三年前,你和第一个情人在财务方面做过什么事儿我不知道,不过明年春天这事儿就会露出来,他恐怕是躲不过去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老郑同时递上一张名片,“需要咨询再来找我”。

  那女人拿起名片走了,我有点将信将疑。没过多久老郑的手机响起,老郑叫我贴过来听。电话那边的语气极其谦卑:“郑大师啊,你看能不能一起吃个午饭啊。”

  这次的咨询费可就不是十块了,整整一千块。老郑给那寺院的功德箱放了一百,然后就和我回他的小院唠嗑去了。

  我问老郑,为什么每年都要在五台山住一段儿。

  “兄弟,你是学佛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原来老郑刚出来算命的时候,比现在算得还细致,一时间名声大振。可是却得了一种怪病,后背的肌肉强直,这病越来越严重,连拿个杯子都拿不稳了。这病算也算不出头绪,医院更解决不了,没办法了,来到了五台山。一个年轻的出家师父告诉他:“算命要承担很多他人的业力,是很划不来的事儿。”他问该怎么办。那个出家师说,如果能引导人学佛,这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于是他在佛前发愿,算命不为赚大钱,也不为炫耀本事,要尽己力来引导人学佛。他开始认真的读经、念佛,这病慢慢也就好了。从那时开始,他养成了每年夏天来五台山的习惯,不为挣钱,只是为了修行和调养。就像刚才那个女的,老郑诚恳的跟她说了一些做人的道理,说得她眼圈都红了,真有了忏悔之心,老郑又送给她几本书,让她回去看。估计她是会认真对待的。

  “你为什么算命从来不看对方,你不需要察言观色吗?”

  “那会破坏我的感觉,而且”他笑着对我说:“尤其在这个时代,外表是最容易伪装的。”

  公交车沿着东三环缓慢的移动,从外面回来,我和老郑赶上了下班高峰。

  老郑来北京是为了帮一个寺院办事,平时住在我那儿。正好碰到我有空,就陪他一起出来,免得他人地生疏不方便。北京正在变成一个大工地,那一年的东三环尤其如此,老郑对北京没什么好感,除了办事儿也就是去书店转转,从来不想去哪儿逛逛,出去了大半天,我们身心疲惫,看着窗外,都没有说什么。

  这段时间雪晴对我总是若即若离,每当我准备好要认真对待的时候,她都会恰到好处的滑过去,好像让我困惑能给她带来某种快感似的。也是,我已经快奔三的人了,和二十岁小姑娘的想法怎么会一样,我在清大读研究生的时候还不是她这样,把感情的复杂性带来的刺激当作享受,这也算是因果吧。

  车子路过一大片工地,我指着手中杂志上的建筑效果图对老郑说:“看,建好后就是这样,对这种奇形怪状的建筑,传统的风水理论还管用吗。”

  老郑没有马上回答我,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指着杂志上北面那个较矮的楼说“早晚着火,08、09年可能性比较大。”

  雪晴的短信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甚至有点害怕接她的短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

  “我在大望路这儿,你能来接我吗?”

  “我又没车,怎么接你。”

  “我们打车回去,我只是想透透气儿。”

  没头没脑的话,我很想回绝她,不过我还是鬼使神差的出现在这繁华的街区。

  “那些人都无聊极了,我得找个有意思的人透透气儿。”

  原来这叫“透气儿。”

  “不是工作碰到什么麻烦了吧?”我问她。

  “不谈工作,你有多久没有逛街了?”她问我。

  “我上次逛街的时候,还没有这些大楼呢。”我老实回答她。

  “你老啦。”她笑着挽起我的胳膊。

  我确实老了,老到已经很难进入逛街的角色,夜色迷离,笑靥如花,音乐也足够配合这浪漫的氛围,我的脑子却越来越清醒。看着她的世界越来越离我远去,我开始对我和她之间的距离较真儿了。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读研究生了。”我们坐在一间咖啡厅里,不知为什么,和她说话,一出口总是偏离我本来的意思,显得如此武断和没有来由。

  “怎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读书会把人读傻掉的。”

  “你就是个例子。”

  “不是,你年纪还小,没必要学这些没用的东西,你的天性会被破坏的。”

  “说我情商低吗?我原来的男朋友也这么说,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她有点不高兴,可能少年大学生常会碰到这样的说法。

  “这和情商没关系,这世界有很多层面,书上的话只是传达出作者的某种感知,要对生活有直接的感受,这些说法才有意义。否则成绩上越是好强,就越容易被书上的说法伤害。”

  “我才不管什么书上的概念呢,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越是想解释清楚,传递到她那里,就越远离话题。最后她有些不耐烦了。

  “Who are you?你今天就是想跟我说这些?”

  “我可能是有些心急了,尽管我没法对你解释为什么你对我很重要,但我是真的愿意随时为你付出。”我也有些急了,我不甘心总是和她处于这种隔膜的状态。“我们沟通得很困难,但或许我们没必要浪费那么多时间相互试探和了解,只要你相信我,从这一刻起,我们就可以开始前所未有的生活。”

  她的脸色变得好看多了,但是并没有直接回应我的问题。

  “你这样可爱多了。”

  老郑看出我有心事。

  “过两天我就走了,这些天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按说咱们兄弟之间不需要说那么多客套话。有啥烦心事儿说出来吧,或许哥哥能帮上你的。”

  “也没啥不能说的,不过感情上的事儿,也说不清楚。”

  “把她的八字给我。”

  雪晴的出生时刻我早就知道,老郑算了足有半个小时,抬起头来对我说:

  “按说她不是太适合你。”

  “我知道,可她对我很重要,我没法解释。”

  “嗯,我也明白,算命的只能算合不合适,没法看到佛书上说的多生多世的因缘。你要是决定了,我就帮你想想办法吧。”老郑很义气的对我说。

  “什么办法?”

  没想到老郑的办法是美化我的居室。我们从花鸟市场搬了几大盆花,按照他测量的方位放好。

  “这个阵她出不去的。”老郑又问了一下她出生的城市,胸有成竹的对我说。顿了一下,他又对我说:

  “别看她穿的,作为啊,好像很时尚,骨子里是很传统的人,该出手时就出手,一旦拿下,她就是你的了。这不用哥哥告诉你吧。”

  “还有,拿下她之后你就把这个阵撤了,不然你吃不消的。”

  我送老郑上火车时,他还不忘叮嘱我:“有件事儿,哥要说在前面,这女子人是不差,不过四十一、二岁上要出家的。”

  这倒出乎我意料之外,信仰对于被现代性养大的这些孩子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情。不过老郑就是这样,虽然说的不是百分之百准确,但是往往你认为最不靠谱的事儿,他都说对了。谁知道呢?

  泡在温泉里,看着水面蒸腾的热气,我的脑子一片空白,透过热气,雪晴的面容变得模糊而陌生。她倒是很享受的样子,还展示了一下标准的泳姿,游到我面前。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雪,京城北郊的这个山庄我是第一次来,对于在冬天洗温泉并不习惯,总觉得有点别扭。

  我和雪晴回到房间,她换上睡衣,坐到我面前。

  “你还没告诉我,我的新发型好看吗?”她弄了一个浓密的齐头帘,那年月这时尚得有点前卫了。

  “打70分吧。”我觉得有个熟悉的我在涌动。

  “从你那儿得到这么高评价不容易啊。”

  “因为它把你完美的脸庞遮住了30%。”

  离我和老郑从花鸟市场把花盆搬回家还不到半个月,我和雪晴发展得顺利的有点蹊跷,可我总是觉得不对劲儿。

  我不知那个自己都说了什么一些话,她已经坐在我的怀里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地面的射灯让雪片飘落时如此清晰,天地已经进入了一个舞台。

  “我的身材不好看。”她靠在我怀里,傻傻的对我说。

  “又是你以前的男朋友说的?”我看着她,“忘了他吧,你最近累瘦了倒是真的。”

  “你从来没跟我提起你以前的女朋友。”

  “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儿,只是那时我不懂爱情。”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跟我说的爱情,是怎么回事儿啊?”

  “爱情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瞬间生起又瞬间湮灭,一念即相知,浑然而两忘。那些执着于欲望的人,那些执着于自己头脑中想象的人,是触碰不到爱情的。”

  “我们之间有爱情吗?”

  “那刹那太快了,你还没觉察到,已经滑落到你思维的惯性里了。我们总是擦肩而过。”

  “你说什么呢?我不是在这里吗?”

  “可我们并未在心底相逢。”

  窗外的雪片铺天盖地,一群年轻人从西面的大厅里走出来,兴奋的仰望着天空,大概是什么单位刚刚开完联欢会吧,他们说说笑笑的往住的地方走,雪地上留下串串足印。雪晴最近大概是太累了,又刚刚洗过温泉,靠在我的胸口,眼皮已经睁不开了,迷迷糊糊的应答着我的话,难得能和这么放松的她在一起。

  “那我们怎么相逢啊。”

  “我带你到朗朗雪山,我带你到茫茫戈壁,带你到每一个我们曾熟悉的角落。”

  “如果我们还是不能相逢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我就等待吧,等你在心底遇见我的那一天。”

  她已经睡着了,窗外恢复了平静,仿佛听得见簌簌的雪落声。

  “你为什么叫雪晴。”

  “我出生的时候一场大雪刚刚放晴。”

  “和我一样,我出生的时候也是大雪初霁。”

  从房间里出来,清晨呼吸着雪后的空气,我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好大的雪啊,北京好久没有这么大雪了。我紧紧的抱了抱雪晴。

  “我没法照顾你了,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怎么了。”她怔怔的看着我。

  “如果不能真的相爱,也别辜负了我们的因缘。”

  她一时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一切随缘吧,我不想再勉强了,要不我们都会感到委屈的。”我看着她的脸说。

  吱的一踩刹车,我把平板车停在松榆里某小区的楼下。

  “怎么住这么高?”

  我把花盆搬到菱子屋里,累得直喘粗气。

  菱子喜欢花,屋子里本来就有几盆花,加上我这几大盆,有点像开花店的了。

  好不容易把一车花都搬了上来,我坐下来喝口水。

  “你从哪里弄得这些花啊?”菱子感到奇怪。

  “我听人说,屋里多放几盆花,你就不愁没有男朋友了。”

  “胡说,我又不需要男朋友。”

  “这个年纪应该有个男朋友,不一定要是学佛的,只要人好就行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操心我的事儿了。”

  “你以前的那个男朋友,不要再和他联系了,对你没什么好处。其实心态放松一点,碰到个合适的男孩不是什么难事儿,不行的话,就向观音菩萨祈祷祈祷吧。”

  菱子不说话了,眼睛盯着地面。在藏地她跟我说了一些过去的事儿,这个外表如此朴实的小姑娘的感情经历令我惊讶,无疑那时她把我当成在感情方面恢复自信的救星了。

  一杯水喝完了,我想抱抱她,她却没有回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明白,感情不是那么回事儿。我默默的走下楼去,离开了。

  虽然可以用因果来为我失败的感情生活提供解释,不过心头也常会有那生命难以承受的脆弱和无奈。雪晴对我无法理解,随着那些花儿渐渐淡出了我的视野,可我心中那种想真的为她付出的激情却时常会在不经意间涌动;我心里很想帮菱子,可每次我的努力都只会创造新的僵局,回避看来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不觉,我站在这天桥上已经很久了,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想到自己曾经那么肆无忌惮的闯入别人的生活,而仅仅是为了表达和满足自我,不禁有很多悔恨。轮回中人与人的相逢如此充满玄机,被欲望迷惑的人啊,如何能那么残忍。而今我痴痴凝望的时候,那曼妙的花儿却已淹没在她业力的洪流里,无可挽留。

  车流的灯光在湿润的眼眸中化作斑驳的色块,寒风中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大悲的救世者啊,您是否聆听我此刻的心声呢?我已知道尊重因缘的意义了,我不再是那个无知的浪子了,可这茫茫尘世,缘生缘灭,谁又能做得了主呢?

  电话忽然响起,是乐新师兄:

  “法师来北京了,在我这里,叫你过来呢。”

  已经很晚了,那些来见善觉师的居士们都已回去了。我这黯然神伤的样子,相见倒是有些惭愧呢。

  他还是那样微笑的看着你,那种亲切而让人释然的微笑。

  “我遇到麻烦了,师父。”

  对于像善觉师这样思维和情感细腻到极致,以至了无痕迹的人来说,不需要解释什么,我两句话,他就完全明白我的处境,他给我倒了一杯茶,热腾腾的普洱。

  “嗯,讲讲我在家时的事情吧。”

  其他人都回卧室休息去了,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善觉师讲起了他的感情经历,他对人的观察和描述极为深入和准确,简单的几个字就能带出一段传奇,一个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闪现,却在几句话中幻起幻灭,我从未接触过如此真挚而又情感密度如此之大的故事,当他戛然而止的时候,不禁怅然若失。

  原来我的苦闷很大一部分是因无人理解,既然有人不但理解而且更加透彻,心里也就宽慰了不少。

  “只是她和我有很深的因缘,我不是随便编故事的人。”

  “嗯,不管是宿世因缘也好,境界也好,旷劫轮回,业力交织,凡夫所见,实在是太有限了!不明心缘,其他的因缘是很容易让人迷惑的。”

  我听了一惊,恍然明白:“那算命所言的只是业力相续的因缘,却代替不了我内心的抉择。”

  “因缘可以分为五种:时缘、地缘、人缘是为外缘,法缘令心有所依从,心缘才是根本。”

  我才知老郑纵能腾挪外缘,却不能解我心结。

  “法缘上,最近陷于学术,佛法确是荒疏了;心缘上我不知怎么运用?”

  “你和她相处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

  “不需要告诉我”,善觉师直视着我说,“但是一定要穷究你的发心,最根本的发心,答案就会自然显现。”

  “我知道,自己还是被境界所迷惑,她走入我的内心太深了,一些缘起也都很有清楚指向,可我太执着了,我昧失了我的愿望。”

  “缘起的观察不要那么紧,会被情绪和得失心所蒙蔽的,其实一切离不开‘心作心是’,这不就是心缘么,完全可以主动的运用,不用那么被动。”善觉师笑了笑。

  “嗯,对您来说很容易,对我来说很难。”我苦笑。

  “难易也是心来设置的。”善觉师看着我说:“我们要去印度啦,赶上你放寒假,你也一起去吧,在圣地观察缘起是最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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