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绍琦禅诗蠡测

楚山绍琦禅诗蠡测
  文 豪
  摘 要:楚山绍琦是明代中前期的一位禅宗大师,创作了为数众多、意蕴空灵的禅诗,本文将对绍琦大师的诗作进行一些蠡测性的分析。
  关键词:楚山绍琦 禅诗 蠡测
  作 者: 文豪,女,江西南昌人,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生, 成都, 610071
  佛教传入中国后,不少僧人常常以“偈颂”的形式来改造诗,或以偈为诗,唐代以后,偈、诗有时很难作严格的区分。唐代僧人拾得曾说过:“我诗也是诗,有人唤作偈;诗偈总一般,读时须仔细。” 由于六朝以后,中土之诗人与名僧经常相交游、互酬唱,所以在中国诗坛上出现了一批诗僧。唐宋之后,由于禅宗盛行,佛界诗坛便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形:一方面,佛教界出现了一批以诗讲禅理之诗僧;另一方面,诗坛上出现了大量以禅入诗、以禅喻诗之禅诗。
  诗僧以彼岸超悟的智慧,融入此岸世俗社会,是以其独特的视角与心态,来体察世情,感悟人生,明佛证禅。因而诗僧发于诗,虽入空灵,却出乎实际。出世态度是僧诗的美学依托,而入世则是诗僧的价值取向,其诗大多如风吹水,自成文理,其欣赏价值和借鉴也正在于此。诗僧们是古典诗坛的一个特殊群体。皆卓然大家,诗禅并茂,内外兼擅,明代的禅师楚山绍琦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八岁入乡校时便能诗文,一生诗作颇丰,仅《简阳县诗文存续》内便存有其诗偈一百零七首。本文将对楚山绍琦大师的禅诗进行一些蠡测性的分析。
  一、楚山绍琦之生平事迹
  楚山绍琦(1404~1473),俗姓雷,讳绍琦,字楚山,号幻叟。属南岳下二十六世普州东林无际明悟禅师法嗣。明成祖朱棣永乐二年(1404)生于阳安(今属成都龙泉驿区)。永乐十一年,九岁,父母双亡,成为孤儿,乃出家。初从玄极通禅师,后参普州(今四川安岳县)东林寺无际明悟禅师,楚山绍琦三十八岁时于无际明悟处领受禅机。成化八年(1472),楚山禅师在天成寺(今成都市龙泉驿区石经寺)后丹崖建栖幻窟作为静修之处,次年(1473)阴历三月十五,示微疾,圆寂于幻窟内。世寿七十岁,僧腊六十一龄。禅师坐化后,僧众在天成寺为其建塔,并将栖幻窟圈入寺内,即今日祖师殿内之祖师洞。
  二、楚山绍琦之禅诗
  诗与禅的相互关系,从方法和内容看,主要是禅对诗的渗透和影响,从形式上说,则禅受诗的影响颇大,正如金代人元好问在《赠嵩山隽侍者学诗》中所说:“诗为禅客添花锦,禅是诗家切玉刀。” 楚山绍琦以诗明禅,大量而且充分地运用诗歌这种艺术形式,创作了一首首妙谛微言、空灵悟道的佳作。楚山诗众体皆备,尤长于七言律诗。按照诗的内容,可以把绍琦的诗分为四类:酬赠诗、示法诗、禅理诗和禅境诗。
  (一) 酬赠诗:该诗体产生于魏晋时期,大兴于唐代,并发展沿用于后世。在绍琦的禅诗中,寄远怀人、答辞礼谢、送亲别友的酬赠之作也占据了相当的篇幅。壬戌 , 正统七年(1442年) 楚山移锡简州北部龙泉山中段东麓之狮子山灵音寺(今成都市龙泉驿区茶店乡石经村境内),四方闻道者、请益者川至云集,名声轰传。蜀和王召见并加礼敬,蜀和王的这次礼遇,拉开了绍琦和蜀王及官宦文人间方外之交的序幕。被蜀和王接见时,楚山敬呈《进谢蜀和王殿下》一诗:
  召见彤庭沐宠光,衲衣何幸近天香。
  琪花瑶草殊凡境,玉殿琼楼越净方。
  藩屏圣明齐日月,赞扬佛化固金汤。
  深惭林下无由报,愿祝尧年一瓣香。
  参就佛法多年的绍琦虽然此时已名声轰传,但第一次受到蜀王的礼遇,还是倍感欣慰。诗中用高洁、神圣的“天香”来比喻蜀王,以琪花瑶草、玉殿琼楼来描绘蜀王的屋宇,还对蜀王的政绩给予了褒奖,最后,禅诗以“一瓣香”,来表达自己对英名蜀王的一颗虔诚祝愿之心。从蜀和王悼蜀定王,都和楚山绍琦保持着良好的交往关系。天顺五年(1461年),蜀和王薨,时年65岁。楚山作《蜀和王殿下甍世》以表自己的哀思和悲痛之情:
  草木悲风六合秋,忽惊鹤驾赴仙游。
  雨垂平野都成泪,云暗长空总是秋。
  盛德巍巍天地合,贤名烨烨古今留。
  天潢一派清无极,拜睹储庭继述优。
  同年蜀和王之子朱友垓进封蜀定王,楚山呈上《进贺蜀王封袭》一诗表祝贺:
  九重锡爵圣恩隆,忠孝为心世世宗。
  派衍银潢连帝胄,藩开天府壮皇封。
  金门香蔼飘金鸭,玉册光辉捧玉龙。
  林下偷安无以报,千秋愿祝并乔松。
  天顺七年(1463),在位只有两年的蜀定王朱友垓薨。朱友垓之子朱申鈘继位为蜀怀王。楚山在寺内大修道场,并作《蜀主定王甍世》:
  龙出神渊又入渊,君临一国共称贤。
  寒冰已化还为水,明月随沉不离天。
  遥想鸾舆音杳杳,空瞻燕寝思绵绵。
  山僧林下沾恩久,追慕无穷胜往年。
  这是蜀定王去世后,绍琦所作的祭悼之诗。前两联用龙、冰、月来比喻定王的去世,并高度褒扬了他的政绩;后面也是以凤凰和燕子为喻,寄托诗人的哀思。
  正统十四年(1449年),楚山离开灵音寺云游。自锦江泛舟,经三峡至楚、吴等地,相继得荆王、江夏王之厚遇,宏扬禅法,名声更噪。此间写了不少与官宦文人间的酬和之诗,《进辞蕲阳荆王殿下》便是一例:
  来去从缘适所宜,金门未可久栖迟。
  闲身只合投青嶂,病体那堪着紫衣。
  谩有虚名传祖道,惭无实德补明时。
  贤王圣量同天阔,好放孤云自在飞。
  这是一首辞谢蕲阳王的诗:世事来去的规则是应物随缘,我不适合在官家宅府停留太长时间;出家人更宜与青山为伴,紫衣是朝廷赏赐给作出贡献之僧人的,而我不具有那样的功绩;我得到祖师的衣钵,但是传法却是徒有虚名的,因为个人修为和才德太浅薄;肯请大人圣明,容我回去自在修行。虽然是辞谢诗,但是其禅意还是跃然纸上的,“好放孤云自在飞”体现出了空灵的禅境和无穷内蕴。
  佛教中有“四摄法”,其中之“四同事摄”谓以法眼见众生根性,随其所乐而分形示现,使同其所作沾利益,由是受道也;随顺惯性,接引众生。所以在身处佛门的绍琦禅师之作品中出现大量的酬赠诗便不足为怪了。
  (二) 示法诗:所谓示法或传法诗指的是传授、示释佛法教义令学人开悟而达到悟境的诗,以下列举两例:
  《默默为张道玄作》
  虚堂兀尔坐忘言,万虑沉沉境寂然。
  马不用栓猿不锁,饥来吃饭困来眠。
  维摩杜口非无说,庞老真机信有传。
  若也于斯能悟入,香风吹绽火中莲。
  楚山绍琦得印可后,四方闻道者、请益者川至云集,这一首便是绍琦禅师对张道玄而作的示法诗。虚堂指空屋,兀尔:空空的,孤单单一个人,即:在空空的静室里默然打坐,一语双关:既指静室空,也暗喻作者“心空;”马不栓、猿不锁和饥吃困眠是临济宗禅学精髓“无事是贵人”的体现;诗中还用了维摩居士、庞蕴居士的典故,比喻作者打坐悟道之后,与维摩居士、庞居士之心是心心相印的,三世诸佛、法门大德,都是彻悟一个心法;若能领悟此道,那么在日常的习气中修行便能够明心见性。
  另例为一首七言绝句《示锦江周觉实善士》:
  万法尽从心上起,一毫泯息绝纤埃。
  果能识得根源处,火里莲花遍界开。
  楚山禅师的交游范围非常广泛,他们的交往不仅仅限于同官宦文人们吟诗唱和,而且跟世俗社会的各色人等也有十分广泛的交往,这可以从诗作的对象上表现出来,以上这首七言绝句便是写给一位善居士的示法诗。佛教认为,万法惟心修心要务本,从“自心”这个本体上去修。心空尽了,一毫杂念也泯息没有了,心中便不染一尘。如果能够了悟此法,就可以使从烦恼中修行生起的大智慧遍及法界,利益一切众生。
  (三) 禅理诗:指直接以禅理、禅语、禅典入诗来传达佛法、禅意的诗,这类诗富于禅家的哲理和智慧。
  如绍琦诗《慧庵》:
  掀翻般若悟天真,闲卜幽居远世尘。
  尊者原非无说说,憍尸岂是不闻闻。
  圆音演处声无迹,天耳通时听有神。
  不动舌根浑吐露,从教花雨落纷纷。
  首联是说“般若”只能体会而不能以文字语言来表达,应居住在远离尘世的幽静之处来感悟;颔联用了佛教的典故,佛陀对帝释天说法时,一般直呼其名“憍尸迦,”世尊对其说法后,憍尸迦回复:世尊既无说,吾亦未曾听。这里是对禅机;颈联说:佛陀讲法是妙圆之音了且了无痕迹,帝释天之耳,当然是听有神了;末联意为:不立文字,直指本性,是真禅!心领神会,何须言说?天女亦为之动容,竞相散花致意。
  再如《奉和江夏王见赐二首》之二:
  处世无心到处山,玉堂仙岛称高闲。
  研穷教海言前旨,洞砌玄门肘后关。
  虎啸风生丹砌下,龙吟云起净瓶间。
  有时笑倚琼楼上,铁笛横吹警世顽。
  楚山时代,三教文化走向圆融,许多禅诗里都借用道教内丹术的词语以作比喻,例如“玄门肘后关”、“虎啸龙吟”都是道家内丹术语。丹,内丹也。砌,修也。下,下田也。净瓶,心间也。“玄门肘后关”,读过道教《黄庭经》的人则知其为密传窍门,亦称“夹脊”或“夹脊双关”,在内丹修炼中十分重要,“虎啸龙吟”是修真内景比喻,虎喻气,龙喻心,修行人身心入定后,自然出现一种特殊的美妙感受。例如诗中的"玉堂仙岛"更与道教有关。当然“玉堂”作为一个重要穴位,在内丹术中更有密义。该诗末联的“笑倚琼楼、横吹铁笛”之任运无心状态,结合前面的内丹感悟,便凸显出“处世无心到处山”的真空妙有,体现出佛性无所不在。从该诗词中可以看出,在当三教文化走向全面圆融的时代,楚山大师不愧为一代禅学宗师,对道教的内丹文化也有相当的深入了解和修持。
  (四) 禅境诗:又可以称为禅趣诗或禅悟诗,其特点是无禅语而又禅意禅趣,寓禅理而无理迹,也即是明禅理而富于意境的诗。此类诗充满禅家超尘脱俗、淡帕宁静的情趣。
  《山居写怀》之二:
  落日衔山半掩扉,倚筇闲立看云归。
  数行幽鸟投深树,几片残霞映落晖。
  得意山林随分住,立身天地与时违。
  空望静夜舒长舌,卧听松涛起翠微。
  这是一首有代表性的山居禅诗,太阳即将落山之时,悠闲地拄杖欣赏西天地云彩;归巢地鸟儿们飞入树林深处的家园,夕阳的余晖静静地印在云朵上;虽然身居山林与世人相异,但自觉舒适无碍;夜晚可以静静地仰望星空,聆听风吹山林松树摇曳的声音。这是一幅居住山林的自然画卷,其中蕴含的旨意悠远无尽、耐人咀嚼。即物既理,“目击道存”。从中可以体会到“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清清翠竹,尽是法身”的禅意。
  再看《次中峰和尚山居韵》之五:
  青山当户拥如屏,景趣悠然惬野情。
  旋拾枯柴烧瓦灶,时挑苦菜煮沙铛。
  雨晴谷口云拖练,日暖花间鸟哢声。
  几度凭阑闲极目,劫前风月画难成。
  佛禅文化与中国山水文化有很深的渊源,学者李泽厚在《庄玄禅宗漫述》中指出:“禅宗非常喜欢讲大自然,喜欢与大自然打交道。它所追求的那种淡远心境和瞬刻永恒,经常假借大自然来使人感受和领悟。其实,如果剔去那种种附加的宗教的神秘内容,这种感受和领悟接近于一种审美愉快。”这些在绍琦的诗作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首联描写如黛青山好像一道道翠绿的屏风,美好的风景令人怡然自得;拣取树下的枯木作为炊具的燃料,采摘山间的野菜放入沙锅烹成菜肴;山谷里,雨过天晴的云朵如彩色的缎带一般,在百花盛开日子里,小鸟在林间啾啾嬉戏;常常倚栏眺望美景,眼前变化着的春花秋月是书画所不能鸣状的。诗中所描绘的景象是何等的生意盎然、空明洁净,这妙有缤纷的色界正显示着那自在佛性真如本体的光辉,山居之景昭示着人去寻觅探求那无限超妙的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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