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法要义

禅法要义
  唐思鹏
  前 言
  有许多初习佛法者不知道什么是禅法,有的虽听说过与禅法有关的一些名词术语,但不通达它的真实义理,当然也就不知道在生活中如何下手修行了。今特针对这一情况,专从禅法的名义与思想以及在生活中如何修习禅法的几个方面,略作一梳理与介绍,不足之处,恳请方家批评指正。
  “禅”是梵语“禅那”的简称,汉译为“思维修”、“静虑”。意谓于所观境(五欲、五盖,甚或一切诸法),专注一趣,审谛观察,如实了知其过患相、功德相、杂染相、清净相、粗苦相、净妙相等,从而引生神通智慧现行,成办一切诸应所作,是名为禅。古人说禅有三种,即世间禅、出世间禅、出世间上上禅。若厌下趋上,呵欲弃盖,依有寻有伺、无寻唯伺、无寻无伺的次第而修,最终生于色、无色界中,是“世间禅”;若依蕴处界三科、苦集灭道四谛等法修习,厌三界苦,欣涅?乐,破人我执,断烦恼障,出世解脱,得离系果者,名“出世间禅”;若依一切法进行修习,所谓缘广大境,具平等智,将整个身心安住在不增不减、不取不舍、自他普度、无住而住的一味境中,既能破我法二执,又能断烦恼所知二障,更能证菩提涅?二果,名“出世间上上禅”。《禅源诸诠集都序》中更将禅分为“外道禅、凡夫禅、小乘禅、大乘禅、最上乘禅(如来清净禅)[1]”五种。若从静虑的角度解释,此又有三种,即安住静虑、引发静虑、成所作事静虑(此是《摄论》所称,《成唯识论》称为“办事静虑”)。对此三静虑的解释,无性《摄论释》卷七云:“一安住静虑:谓得现法乐住,离慢见爱,得清净故。二引发静虑:谓能引发六神通等殊胜功德故。三成所作事静虑:谓欲饶益诸有情类,以能止息饥俭疾疫诸怖畏等苦恼事故。”[2]此中的安住静虑是依三摩地(等持)而建立,引发静虑是依三摩呬多(等引)而建立,成所作事静虑是依三摩钵底(等至)而建立。《瑜伽师地论》卷十一云:“三摩地者:谓于所缘,审正观察,心一境性。”[3]这种于所缘境,审正观察,心一境性,正是安住静虑的境界。于所缘境,专注一趣,审正观察,智慧神通,引发现前,这就是引发静虑的境界。智慧神通能饶益自他,成办所作,这就是成所作事静虑的境界。《瑜伽师地论》卷四十三说静虑有世出世间的差别,此二又各有三种。如云:“静虑略有二种:一者世间静虑,二者出世间静虑。当知此二随其所应复有三种:一者现法乐住静虑,二者能引菩萨等持功德静虑,三者饶益有情静虑。”[4]此中离相寂静,身心轻安,无诸分别,是名菩萨“现法乐住静虑”。能引能住种种殊胜不可思议、不可称量的十力、解脱、胜处、遍处、无碍解、无诤、愿智等所有功德,是名“能引菩萨等持功德静虑”。于诸有情,或施财物,或施正法,或施无畏,平等济拔,令其出不善处而安置于善处之中,是名“菩萨饶益有情静虑”。另外该论说静虑还有六种、七种,共十三种。“言六种者:一者善静虑,二者无记变化静虑,三者奢摩他品静虑,四者毘钵舍那品静虑,五者于自他利正审思惟静虑,六者能引神通威力功德静虑。言七种者:一者名缘静虑,二者义缘静虑,三者止相缘静虑,四者举相缘静虑,五者舍相缘静虑,六者现法乐住静虑,七者能饶益他静虑。如是十三种名为菩萨一切种静虑。”[5]
  惠能在《六祖坛经·坐禅品》中说:“外于一切善恶境界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又云:“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是为禅定。”[6]“外离相”者,谓离我、人、众生、寿者、法及非法诸相。“内见自性”者,即内见真如本性。这里惠能把离相见性称为“禅”,当然这种禅也就是般若智慧的具体妙用了。
  在印度一般把禅称为“瑜伽”。如中国的禅师,印度则称为瑜伽师。“瑜伽”是相应义,意谓修行者的认识和行为与一切诸法的实相真理相契合,有即知有,空即知空,实事求是,所谓不增不减,不取不舍,使整个身心安住在内外明澈、用即了了分明、而又不取于相、如如不动的寂照境界中。这就是瑜伽义,也是真正的禅那义。
  禅在教下又称为“奢摩他毗钵舍那”。奢摩他是“止”,毗钵舍那是“观”;止即是“定”,观即是“慧”。定慧等持,止观双运,是静虑、思维修的禅那义。
  在我国,随着高僧大德对禅那的研究实践不断深入,形成了汉传佛教特有的禅宗。其禅法的思想,大致可分为“离言默照禅、二入四行禅、藉教悟宗禅、明心见性禅、顿悟成佛禅、平常心是禅、日用生活禅”七个方面。下面拟结合瑜伽唯识思想中的禅法义理,分别对这七个方面作一阐释,相信对初学者,有一定的帮助。
  一、离言默照禅
  离言有二:一是一切诸法,无始时来,本自无言,故称此为离言法性。《转有经》云:“以彼彼诸名,诠彼彼诸法,此中无有彼,是诸法法性。”[7]意谓此法中无有彼名,此名中亦无有彼法,名与法互不相关,法的真实性如是,故说名为是“诸法法性”。法性理应包括能诠之名的真实相在内。名上无法,是名的真实相;法上无名,是法的真实相。因为能诠之名也是法,在《大乘百法明门论》中,名、句、文三身,是不相应行法所摄,同是百法中的一分,所以法性理应包括能诠之名的真实相在内。《解深密经》云:“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8]这种无生灭本寂的自性涅?,是一切诸法的离言实相。二是现观亲证离言法性时,言语道断,心行处灭,远离一切言说分别,故名“离言”。《法华经》卷一云:“诸法寂灭相,不可以言宣。”[9]《心经》亦云:“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10]所谓无所得,是指无言语分别上的三科、缘起、四谛及菩提(智)涅?(得)。这就是主观认识上的离言。不过这种离言是来自主观上的认识与一切诸法本自离言的实相真理相契合的必然结果,也就是因“诸法寂灭相,不可以言宣”而形成。明白这个道理,自能在色声香味触法上,心无所住,寂照离言,而能成就心一境性的现观无分别智。
  默照者,是离名亲证义,也就是以无分别智,实证无分别理,能所双遣,心境俱空,远离名想分别、言说执著,而又能用即了了分明的境界。如《人天眼目》卷四云:“梵王至灵山,以金色波罗花献佛,舍身为床座,请佛为众生说法。世尊登座拈花示众,人天百万悉皆罔措,独有金色头陀,破颜微笑。世尊云:‘吾有正法眼藏,涅?妙心,实相无相’,分付摩诃大迦叶。”[11]这既是禅宗付衣传法的开始,也是一位真修行者在具体的法(花)上,以智慧观照,而无有名相分别言说的入不二法门的境界。《维摩诘经·入不二法门品》中文殊师利言:“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入不二法门。”最后文殊师利问维摩诘言:“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尔时维摩诘默然不语。文殊师利随即叹曰:“善哉、善哉!乃至无有文字语言,是真入不二法门。”[12]昔时达磨大师晚年欲传衣钵于门人,便命诸弟子各各将所悟佛法真义道来,若有证者,定为传人,为东土二代祖师。时有弟子道副闻师所说,随即对曰:“如我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师曰:“汝得吾皮。”又有尼僧弟子总持曰:“我今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国,一见更不再见。”师曰:“汝得吾肉。”更有弟子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阴非有,而我见处,无一法可得。”师曰:“汝得吾骨。”最后有弟子神光,先于祖师虔诚礼拜,后于师兄弟中依位而立,默然不语。师曰:“汝得吾髓。”[13]随付衣钵以表信。从这三则公案可以说明,真正的行道者在自修方面,一定是于一切法,离名绝相,默照心通,而不可用名想言说诠表认识的,也是对凡夫依名取相、颠倒妄执上的一切法的彻底否定。这就是禅,姑且说它为“离言默照禅”。中国禅宗五家中的曹洞宗,即有“默默忘言,昭昭现前,……灵然独照,照中还妙”,以至于悟道的观行方法,正是上述离言默照禅的体现与运用。
  二、二入四行禅
  二入四行禅,又可称为达摩禅。据说达摩大师因感其二位弟子道育、慧可“年虽后生,俊志高远”,加之“事师数载,虔恭谘启”,便诲以真道。所谓“令如是安心,如是发行,如是顺物,如是方便。如是安心者壁观,如是发行者四行,如是顺物者防护讥嫌,如是方便者遣其不著。”[14]二入四行相当于“安心、发行、顺物、方便”四法中的“安心(理入)”和“发行(行入)”二法。
  “入”者,悟入趋证是入义,即由生死道,趋入真解脱道。何法能入真解脱道?理、行二法能入此道,所以称“二入”。
  “理入”是藉教悟宗,以理导行,从三慧来说,是由闻思而引发修证。“行入”是相对于理入而言的,是指已经透过了语言文字关,不依于文,但依于义,而能在具体的日常生活中,躬行实践,亲身证悟。初学者,若能理行结合,是为最佳的入道方便。
  1、理入:何谓理入?理即法性真如之理,亦即凡圣平等、心性本净的无为实相。这种无为实相,若佛出世,若不出世,法性安立,法界安住。而作为迷而不觉的无智众生,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散乱分别,向外驰求,生颠倒见,执有我法。佛陀慈悲,为了引导众生破迷开悟,远离颠倒梦想,便假借世俗文字语言,把本无名相可得、圣者内自所证的无为实相———心性本净之理方便说出,从而使众生的认识和行为与心性本净的实相真理相契合,因指见月,入不二法门。这便是理入的真正含义。《菩提达磨略辨大乘入道四行》(以下简称《入道四行》)所谈理入云:“理入者:谓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为客尘妄想所覆不能显了。若也舍妄归真,凝住壁观,无自无他,凡圣等一,坚住不移,更不随于文教,此即与理冥符。无有分别,寂然无为,名之理入。”[15]
  这里有四个问题必须略作说明:一是“舍妄归真”。在永嘉玄觉禅师的《证道歌》里曾说:“君不见,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16]而玄觉说“不除妄想不求真”,此处“理入”中又说“舍妄归真”,此二如何会通?从相上言,真妄有别,也就是心性本净,心相杂染。杂染之相不离烦恼、业、生三法,去此三法,见本来清净之心性,是为“舍妄归真”。从性上言,真妄无别。何以故?妄性本空,岂有实妄可去;真依妄立,相待而有,又岂有实真可求?达此理者,不断妄而妄自断,不求真而自证真。《维摩诘经·观众生品》云:“佛为增上慢人,说离淫怒痴为解脱耳;若无增上慢者,佛说淫怒痴性即是解脱。”[17]此处也可以说,为有颠倒执著者,说“舍妄归真”;若无颠倒执著者,说妄即是真。所以两说并无矛盾。二是“凝住壁观”。这是指习定者凝神一处,专注不散,心不外驰,而又能如理内照心性本净的一种修行境界,所以还有一“观”字;决不能认为百物不思,一念不起,心如磐石,坚住不动,才是“凝住壁观”。三是“不随文教”。这是指修行者已从文字教法上过度到教法所指的实相之中去了,得鱼而忘筌,见月而离指,是为“不随文教”。也就是“依于义,不依语”,远离了对文字语言的执著分别。而决不是不依经教,随心乱行。《万松老人评唱天童觉和尚颂古从容庵录》卷四云:“离经一字,返同魔说。”[18]学佛者既不舍经教,又不取经教相,犹如菩萨虽广度无边众生,而又不取众生相一样,名“不随文教”。四者“无有分别”。分别为二,是两边;不分别为不二,是中道。行于中道,远离二边,故名无分别。又智名无分别智,理名无分别理;智证理时,无能所,无内外,远离一切分别执著,故名无分别。又无分别者,八地以前的菩萨无有凡夫的虚妄分别和非理分别,而有如理分别和善巧分别,故名无分别。《维摩诘经》说:“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19],就是这个道理。而决不能把卧轮所说:“卧轮有伎俩,能断百思想,对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长”[20],认为是行道者“无有分别”的境界。
  2、行入:行入是相对于理入而言的,就是在具体的日常生活中去实践、去修行。此有“报冤行、随缘行、无所求行、称法行”四种。
  (1)报冤行:此是指行道者在现实生活中,对怨憎苦恼,世间果报,应该如实了知这是由于往世前生所作诸业招感变现而来,其中并无什么上天或他人强行将苦果加给自己。因此,应该本着儒家“养气不动于心”及佛家“八风不动”的思想,不要怨天尤人,而应逆来顺受。同时还要进一步认识到痛苦所产生的根本原因,都是由于自己不通达诸法实相———心性本净的真理才会造作一切不善诸业而形成。而今生自己只有认真通达诸法真理,断除无明烦恼,不再造招感苦果的业因,这样才能免除世间诸苦,而与圣道佛法随顺、契合。《入道四行》云:“云何报冤行,谓修道行人,若受苦时,当自念言:我从往昔无数劫中,弃本从末,流浪诸有,多起冤憎,违害无限。今虽无犯,是我宿殃恶业果熟,非天非人所能见与,甘心忍受都无冤诉。经云:‘逢苦不忧’。何以故?识达故。此心生时,与理相应,体冤进道,故说言报冤行。”[21]
  (2)随缘行:一切众生无始时来随业流转,无主宰性,无常一性,其中无有我体可得。我尚不有,欢喜荣誉、胜报乐果又岂能恒常?所谓乐果者,也不过是往世做了一点有漏善业招感而来,今虽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所谓逢苦不忧,逢乐不喜,苦乐如幻,业缘变现。明白此理,自能在现实生活中,心无增减,远离得失,而与道冥顺。《入道四行》云:“二、随缘行者,众生无我,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若得胜报荣誉等事,是我过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得失从缘,心无增减,喜风不动,冥顺于道,是故说言随缘行也。”[22]
  (3)无所求行:世间一切万事万物都是缘聚则生,缘散自灭,无有一法停顿,亦无有一法可得。从器界来说有成住坏空之灾,从植物来说有生住异灭之变,从有情来说有生老病死之苦,其中无有实法可以贪求获得。但作为世间长期沉迷的无智众生,不达此中道理,处处贪著,是为有所求。而作为有大智慧的行道者来说,能够如实了知诸法缘生无性的道理,让自己的心恒常安住在远离贪求、寂然无为的状态中。因为世间一切有为法都是缘起性空,如梦幻泡影,没有一法值得贪求。而世间轮回中的众生,因为善恶业的牵引,恒常堕在三界之中,就象牢狱和火宅一样,谁能得到真正的安乐呢?若能通达这些道理,无所贪求,舍离三有,灭除妄想,自能与道相会。《入道四行》云:“三、无所求行者,世人长迷,处处贪著,名之为求。智者悟真,理将俗反,安心无为,形随运转,万有斯空,无所愿乐,功德黑暗,常相随逐。三界久居,犹如火宅,有身皆苦,谁得而安。了达此处,故舍诸有,息想无求。经云:‘有求皆苦,无求乃乐。’判知无求,真为道行,故言无所求行也。”[23]
  (4)称法行:“称”谓相称,亦即契合义;“法”谓实相,亦即诸法的真实义。意思是说,行道者的认识和行为应与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的诸法实相相契合,有即知有,空即知空,不增不减,实事求是,是为“称法行”。如大乘菩萨在行六波罗蜜多时,由于法体无有悭性,自能于身命财,随缘施舍,心不吝惜;同时又能了达三空,即能施的自我空,所施的财法空,受施的众生空。如是行施,不取不舍,福慧双修,自他俱利,便与道合。行施波罗蜜多如是,行余波罗蜜多亦然。再者,诸法实相也是非有非空的;既是非有,故应不取,既是非空,故应不舍,不取不舍,是“称法行”。《黄檗断际禅师宛陵录》卷一云:“法本不有,莫作有见;法本不无,莫作无见。有之与无,尽是情见。”[24]法本是不二之法,与不二之法相称者,故又名入不二法门。《入道四行》云:“四、称法行:性净之理,目之为法。此理众相斯空,无染无著,无此无彼。经云:‘法无众生,离众生垢故。法无有我,离我垢故。’智者若能信解此理,应当称法而行。法体无悭,于身命财,行檀舍施,心无吝惜,达解三空,不倚不著,但为去垢,称化众生,而不取相,此为自行,复能利他,亦能庄严菩提之道。檀施既尔,余五亦然。为除妄想,修行六度,而无所行,是为称法行。”[25]
  如上四行,以“称法行”为最为要,一切正行可尽摄于称法行中。行道者若能将称法行贯穿在整个现实生活中实践、受用,当下既可以称之曰“入不二法门”,也可以称之曰证“无住涅?”,更可以称之曰“善取空者”。达摩禅法,精髓在此。
  总之,四行中的“报冤行”,主要教导学人应该在具体的日常生活中,对“生、老、病、死、怨憎会”五种苦,作逆来顺受观,所谓此等诸苦皆由往生颠倒执著、造诸恶业及危害众生招感而来,甘心忍受,而无怨尤。四行中的“随缘行”,主要教导学人应该在具体的日常生活中,对“爱别离苦”,作一切诸法皆随因缘聚会而有无观,所谓会者必离,生者必死,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而应随缘而行。四行中的“无所求行”,主要教导学人应该在具体的日常生活中,对“求不得苦”作果由因招、无因则无果的不起愿乐贪求观。四行中的“称法行”,主要教导学人应该在具体的日常生活中,对“五取蕴苦(或五阴盛苦)”作有相无体、如梦如幻观,所谓“色如聚沫,受如水泡,想如阳焰,行如芭蕉,识如幻化。”[26]从而在认识和行为上,不取不舍,不增不减,称法体性而行。
  三、藉教悟宗禅
  佛门有二印,一是法印,一是心印。法印是勘定教法真伪的标准,心印是勘定学人迷悟的标准。由法印摄持于心以自悟解脱者,是心印;由心印表现在外以度化众生者,是法印。故法心二印,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再说具体一点,所谓要获得心印者,则必须首先将与法印相符合的佛法真理领悟通达,掌握在手,并将它运用在日常生活之中,从而得到真实的受用。当然得到真实的受用后,又把自己学法、参悟、实践、受用的这一切,借用语言文字,方便善巧,毫无保留地讲授给与自己有缘的其他众生。前者是将法印转化为心印,属自悟自度;后者是将心印转化为法印,属悟他度他。由是法心二印,交相运用,便是大乘自度度他、度他自度的真实菩萨;也是不落二边,理论与实践高度统一的善行者。所谓藉教悟宗者如是。
  藉教悟宗的“教”,即教法,偏于理论,惠能称为“说”;“宗”即宗门,多属实践,惠能称为“心”。既通达理论,又实践受行,惠能称为“说通”和“心通”。所以《坛经》云:“说通及心通,如日处虚空,唯传见性法,出世破邪宗。”[27]《证道歌》亦云:“宗亦通,说亦通,定慧圆明不滞空。”[28]由理论指导实践,由实践验证理论,从而悟入佛法,成就现观,乃至获得彻底的解脱出离,名为“藉教悟宗”。历史上有修证的大德祖师,无一不是藉教悟宗者。如天台宗的慧思禅师,因读《中论》“三是偈”而开悟,便立“空、假、中”三谛三观。永嘉玄觉禅师,也是因读《维摩诘经》而悟佛心宗。就是作为一代宗师的惠能六祖,虽是目不识丁,但他同样是先后闻客人和五祖弘忍读诵《金刚般若经》而心开悟解的。而绝不会有不闻正法,不学经教,天生以来就是开悟的圣者。
  但在教内还是有个别人认为,禅宗所倡导的“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就是教导学佛者完全不要经典教法,所谓“读一句经漱口三日,闻半句法满面羞愧”。更有甚者,本着“依经解义,三世佛冤”[29]之说,不仅自己不学习教法,有时见他人求法学教,还口出谤词,进行诋毁。殊不知所谓“不立文字,教外别传”者,是指在学习教法方面,应该依于义,不依语,就在言上离言,分别上离分别,使心里不立语言文字相。而绝不是“不立文字”者,就是不要有文字语言的教法,甚至把经书法宝撕毁烧掉。
  大家知道,三宝是以法宝为核心。佛之所以伟大者,是因为他宣说了能使无量众生解脱的大法;僧之所以伟大者,是因为他既能依法修行实践圣道,又能弘扬佛法以度众生。如果认为法宝完全无用,所谓“三藏十二部是擦疮疣的纸,是鬼神的簿子”,一点价值都没有,这岂不成了“豁达空,拨因果,莽莽荡荡招殃祸”[30]的狂徒、谤法者了吗?或许有人会问:迦叶尊者在灵山会上,释尊并未说法,而能于佛拈花示众时悟入实相。而惠能六祖当初也并未皈依三宝、学习经论,仅是闻几句《金刚经》语便能言下大悟。就是佛陀也是因睹明星而成无上正等正觉的。这些当作何理解?答:迦叶尊者于佛拈花而悟入实相者,并非偶然。一是佛陀数十年布教弘法,迦叶尊者都是亲耳聆听,领悟在心的。也就是说,尊者数十年在佛陀座下受教,已经领悟了佛法的真谛,而后只不过是以具体的缘生法———花,来加以印证罢了。因此并非迦叶尊者未闻正法便能开悟。二是灵山拈花,多为示现。何以故?佛陀未拈花时其弟子中已证阿罗汉果者不计其数,难道真是只有佛陀拈花时才惟有迦叶尊者开悟见道吗?有人不明白此中道理,每以迦叶尊者是在不立文字的拈花会上才开悟的,而向人津津乐道。实则并非如此。唐朝的惠能六祖,当初确实未皈依三宝,也未学习经论,而是在集市卖柴时闻一老者读《金刚经》而豁然开悟。后到东山也未闻祖师讲法,便能道出“菩提本无树……”的无相偈。不过惠能开悟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根据《坛经》及《景德传灯录》等史料记载:在南北朝的刘宋时,有求那跋陀罗三藏法师在所设戒坛旁建立石碑曰:“后当有肉身菩萨于此授戒”。又梁朝天监元年(502),有从天竺航海而来的智药三藏,于法性寺刘宋求那跋陀罗所建戒坛(一说宝林寺)之畔,亲植菩提树一株,并说“百七十年后,有肉身菩萨于此树下开演上乘,度无量众。”[31](《景德传灯录》卷五,说是梁末真谛三藏于坛之侧手植二菩提树,谓众曰:“却后一百二十年有大开士,于此树下演无上乘,度无量众。”[32]笔者认为前说较为可信,时间也能吻合)至唐仪凤元年(676),惠能六祖至法性寺,与僧作风幡之问答,并于菩提树下剃发受戒,后至宝林寺大弘正法,一如所谶。据此可以说惠能亦是再来人,不是一般的初学者。二是惠能也是闻了《金刚经》语才开悟的,而不是未闻经前就已开悟。只不过一闻《金刚经》语便能开悟者,则定是如《金刚经》所说:“如来灭后后五百岁,有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当知是人不于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种善根,已于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33]闻《金刚经》能生信心的人,都不是在几位佛所种的善根,而是在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更何况是一闻言下大悟者?再者,惠能虽是目不识丁的人,但他开悟之后,出言暗合经义,并能随意如理讲说各种经典,这与现在有个别人认为远离经教、才是真实修行、但为他人说法时却胡言乱语者是大不相同的。而作为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成就无上正等正觉,亦有两点必须明白:一是释尊在印度出世,是八相成道的化身佛,当他诞生于世之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天上天下,唯吾独尊。”[34]并能步行七步,地涌七朵金莲等。所有这些都说明了释尊绝不是一世修成正果的。二是释尊在菩提树下先发大愿:“我今若不证,无上大菩提;宁可碎是身,终不起此座。”[35]发大愿已,一心顺逆观察十二因缘,仅在七七日内,豁然大悟。深知世间生死是以无明为本所形成,出世间解脱是以般若为本而成就。所谓无明生起,则生死现前;般若成就,则解脱成就。犹如黎明前东方的启明星出现时,则意味着黑暗即将离去,光明即将到来一样。因此,世尊并非是未发大愿,未修观行,仅是观望星星就能开悟成佛的。
  由此可见,藉教悟宗,理行结合,法印、心印交相运用,是行道者的最佳方便。[未完待续]
  注释:
  [1]《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一,《大正藏》卷48·
  p399b。
  [2] 无性《摄大乘论释》卷七,《大正藏》卷31·p 422a—b。
  [3]《瑜伽师地论》卷十一,《大正藏》卷30·p 329b。
  [4]《瑜伽师地论》卷四十三,《大正藏》卷30·p527b—c。
  [5]同上[4],p528a。
  [6]《六祖坛经》,《大正藏》卷48·p353b)
  [7]《转有经》(转引自《瑜伽师地论》卷三十六),《大正藏》卷30·p489a。
  [8]《解深密经》卷二,《大正藏》卷16·p694a。
  [9]《法华经》卷一,《大正藏》卷9·p10a。
  [10]《心经》,《大正藏》卷8·p848c。
  [11]《人天眼目》卷四,《大正藏》卷48·p325b。
  [12]《维摩诘经·入不二法门品》,《大正藏》卷14·p
  551c。
  [13]《景德传灯录》卷三,《大正藏》卷51·p219b—c。
  [14]《楞伽师资记》,《大正藏》卷85·p1285a。
  [15]《菩提达磨略辨大乘入道四行》(见 《景德传灯录》卷三十),《大正藏》卷51·p458b。
  [16]《证道歌》,《大正藏》卷48·p395c。
  [17]《维摩诘经·观众生品》,《大正藏》卷14·p548a。
  [18]《万松老人评唱天童觉和尚颂古从容庵录》卷四,《大正藏》卷48·p263c。
  [19]《维摩诘经》卷一,《大正藏》卷14·p537c。
  [20]同上[6],p358a。
  [21]同上[15],p458c。
  [22]同上[21]。
  [23]同上[21]。
  [24]《黄檗断际禅师宛陵录》卷一,《大正藏》卷48·p384b。
  [25]同上[21]。
  [26]《文殊师利所说不思议佛境界经》卷一,《大正藏》卷12·p110a。
  [27]同上[6],p351b。
  [28]同上[16],p396a。
  [29]同上[18],p263b。
  [30]同上[16],p396a。
  [31]同上[6],P 362c。
  [32]《景德传灯录》卷五《大正藏》卷, 51·p235c。
  [33]《金刚经》,《大正藏》卷8·P 749b。
  [34]《佛祖历代通载》卷二,《大正藏》卷49·p495a。
  [35]《方广大庄严经》卷八,《大正藏》卷3·p588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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