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州普化的禅学思想


2014/9/3    热度:495   

晚唐时期,宣传临济宗宗旨,最突出的有镇州(今属河北省正定)普化和克符道者两人。他们以实际行动有力地佐助、支持了义玄的宗教活动,可以算是义玄的同道。两人中尤以普化在人格上更有典型意义,在他身上充分体现了自由无束,任运天然的精神趋向,可看成是义玄的另一个影子。
普化,籍贯、生卒年代不详。他是幽州(今属北京市)盘山宝积的弟子。他“受性殊常,且多真率,作为简放,言语不拘。躬事盘山积禅师,密密指教,深入堂奥,诫令保任,而发狂悖。……有时歌舞,或即悲号。人或接之,千变万态,略无恒度。”(注:赞宁撰、范祥雍点校《宋高僧传》下册,卷第二十,第510—511页,中华书局1987年第1 版。)普化的禀性是异于常人的,他的狂放不羁,显露着他不与世俗合流的性情。《景德传灯录》卷第十、《五灯会元》卷第四则都以为普化佯狂,文字相同:“师事盘山,密受真诀,而佯狂出言无度。暨盘山顺世,乃于北地行化。或城市,或冢间”。普化见人没有高低之分,都振铎一声,时号普化和尚。普化佯狂,也是对当时社会不满的控诉,也不排除他佐助义玄传法的感召性。正如有的学者所说的那样:“普化被目为‘风汉’,在市民中可以起到与神异类似的轰动效果,这是义玄创建临济宗得以成功的一个条件。在‘佯狂’中深蕴着愤世嫉俗和辛酸痛楚,能引起不少同道者的共鸣;对于热衷世间功利者,也不无发愤警觉的作用。普化是义玄的影子,在纷纷乱乱的年代中,反映着一种消极无望的社会情绪。”(注:杜继文等著《中国禅宗通史》,第311页, 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1版。)
普化的禅学思想较之希运、义玄来说比较简略,不成系统,这与他的生活境遇有关。他给我们的主要是行为方式上的精神塑造。“没有普化,《临济录》的魅力就减掉一半。虽然临济只进棒喝,但普化却是自由人的典型,而且普化可能比临济略高一筹。”(注:[日]柳田圣山著、毛丹青译《禅与中国》,第 205 页,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年第1版。)柳田圣山的这一观点, 当是从精神人格的自由角度讲的。宝积对普化是另眼相看的。“师临迁化时,谓众云:还有人邈得吾真么?若有人邈得吾真,呈似老僧看。众皆将写真呈似和尚。师尽打。时有一少师普化出来云:某甲邈得师真。师云:呈似老僧看。普化倒行而出。师云:我不可著汝这般底,向后去别处打风颠去也。”(注:静、筠编:《祖堂集》卷第十五,《高丽大藏经》第四十五补遗Ⅱ,第 327页。)普化并未照着宝积的话路来真的描绘宝积的形相面貌,而是一反常理,倒行而出,博得宝积的赏识。《景德传灯录》卷第七、《五灯会元》卷第三则说普化是打筋斗而出的。前者说宝积讲:“这汉向后如风狂接人去在”,后者说宝积讲:“这汉向后掣风狂去在”。都标明了宝积对普化的厚望。而普化也深受其师的影响。宝积的禅学思想较为系统,尽管他所说之语所占篇幅并不多,现录于下,以作参照。普化主要是从宗教实践角度表达了他的禅学旨向,也有其思想内容的影响。其师宝积的思想可作为理解普化行为、思想的必要的材料。
师有时示众云:心若无事,万法不生。境绝玄机,纤尘何立?道本无体,因道而得名。道本无名,因名而得号。若言即心即佛,今时未入玄微,若言非心非佛,犹是指踪之极。则向上一路,千圣不传。学者劳形,如猿捉影。大道无中,复谁前后?长空绝际,何用量之?空既如斯,道岂言哉?心月孤圆,光吞万象。光非照境,境亦非存。光境俱亡,复是何物?禅德,譬如掷剑挥空,莫论及之不及,斯乃空轮无迹,剑刃非亏。若能如是,心心无知。全心即佛,全佛即人。人佛无异,始为道矣。禅德,可学中道,似地擎山不知山之高峻,如石含玉不知玉之无暇。若能如是,是名出家。(注:静、筠编:《祖堂集》卷第十五,《高丽大藏经》第四十五补遗Ⅱ,第326页。)
宝积的禅学思想受牛头禅的影响。牛头禅认为万物如梦,本来无事,心境本寂,非今始宝,丧己忘情,方能断绝苦因,度过一生苦厄。宝积认为,道本无体、无名,只是因为人们称之为道而有了名,有了号。即心即佛也好,非心非佛也好,都不能得到真传。世界本来是空的,空轮无迹,心心无知。宝积指出全心即佛,全佛即人。人佛是没有什么不同的,这就是道。宝积要学人自己自看,独领禅义,再没有旁的事可说。对于学人的提问,宝积也给予了正反两面的回答,以使禅人自断自醒,使禅人打破惯例,开阔眼界理路。“问:牛头未见四祖时如何?师云:有量之事,龙鬼可寻。进曰:见四祖后如何?师云:脱量之机,龙鬼难寻。进曰:见后为什么百鸟不来?师答曰:丝在能歌舞,缘断一时休。”(注:静、筠编:《祖堂集》卷第十五,《高丽大藏经》第四十五补遗Ⅱ,第327页。)“僧问:如何是道?师曰:出。僧曰: 学人未领旨在。师曰:去。”(注:道原纂《景德传灯录》卷第七,《大正新修大藏经》(以下简称《大正藏》)第五十五卷,第253页。 )普化承继宝积的禅学观,并使他的行化挥发得到了极致,堪成自由行脚僧愤世嫉俗,反常态传法的典范。
普化反对执著于外物,凡有所执,都当消除,人的吃喝日用是自然之道。
因普化常于街市摇铃(一本作“铎”):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打,四方八面来,旋风打,虚空来,连架打。(注:《临济录》,《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二卷第四册,第277页。)
或将铎就人耳边振之。或拊其背,有回顾者,即展手云:乞我一钱。非时遇食亦吃。……师见马步使出喝道,师亦喝道及作相扑势。马步使令人打五棒。师曰:似即似,是即不是。(注:《景德传灯录》卷第十,《大正藏》第五十一卷,第280页。)
普化让人们不要执著于明头暗头、四方八面、虚空等。马步使见普化也喝道及作相仆的姿势,使人打普化五棒,并未明了叫喝棒打的意义。故普化说似即似,是即不是。这里的叫喝棒打,徒具形式,不具禅的认可或不认可的意义。此外,马步使令人棒打普化,也有可能以为普化是疯子,便令人痛打。普化为社会上的一些人所不容,遭受着污辱,从中也可见出点滴来。普化这句话是否也可从深层理解,世上的人们以为疯子是疯子,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在迷误中不醒,不了自性,到底谁是疯子,谁是蠢人?如果这样来看,与普化饱受苦难,唤人觉起,舍身弘法的精神当是不违背的。
从普化平常暮宿冢间,朝游城市,常常饥不择食看,他是贫困潦倒的。但并不因遭受污辱、贫穷而自己虐待自己,矢志不移,充满了反叛的意识。他说马步使的做法似即似,是即不是就带着反驳、嘲讽的口吻。对于义玄,也大为不敬,公开攻击他、谩骂他。而义玄却容忍他,可能这也是体现了临济禅的宗风的缘故,抑或为了传禅创宗的需要吧。义玄也拿自己开刀。这可能也与他的老师希运曾自责有点牵涉。“师一日在僧堂前坐,见黄檗来,便闭却目,黄檗乃作怖势,便归方丈。师随至方丈礼谢,首座在黄壁处侍立,黄檗云:此僧虽是后生,却知有此事。首座云:老和尚脚跟不点地,却证据个后生。黄檗自于口上打一掴。首座云:知即得。”(注:《临济禅师语录之余》(以下简称《语录之余》)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二卷第四册,第282页, 中华书局1983年第1版。)义玄与希运互接禅机,希运很满意,对首座言谈。而首座即批评了希运,说他没有领悟。希运打自己自责,乃指禅义不可用语言言说。首座说知即得,表明了对希运知错就改的行为的认可。在普化不敬谩骂义玄中,也透露出他的禅学思想,笔者以为,主要体现在以下三点:
首先是普化反对讲神通妙用的本体论。他连希运的心本体也不要了,本来义玄那里直接讲本体论就不多,普化更甚。义玄讲大机大用,普化连讲用也予否定。以他的实际行为来践行,不只通过言谈表述禅理。
师一日同普化赴施主家斋次,师问:毛吞巨海,芥纳须弥,为是神通妙用,本体如然。普化踏倒饭床。师云:太粗生。普化云:这里是什么所在?说粗说细。师来日又同普化赴斋,问:今日供养何似昨日?普化依前踏倒饭床。师云:得即得太粗生。普化云:瞎汉,佛法说什么粗细?师乃吐舌。(注:《临济录》,《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二卷第四册,第277页。)
临济上堂,师侍立次,有一僧在面前立。师蓦推倒临济前,临济便把杖子打三下。师云:临济厮儿只具一只眼(注:《祖堂集》卷第十七,《高丽大藏经》第四十五补遗Ⅱ。第339页。)。
普化在义玄问本体论的形而上问题时,踏倒饭床。以近似粗野的动作表示他的否定。义玄说他太粗野,他则口中念念有词,说这里是什么所在说粗说细。这里的地方是施主家,人世间的处所,再自然不过的生活场景。说形而上的问题又说粗细之分,在日用处所吃斋不大合乎时宜。来日普化又施故伎,否定了供养、佛法的粗细。义玄以吐舌认可。其路数以希运在盐官会里批评为沙弥的大中帝说出太粗生之话,指出这里是什么所在。说粗说细是一样的。义玄、普化虽有重复大中帝、希运曾讲过的话,但具体的语境是不同的,它不是纯粹的套用,而是融入了双方的体知、经验,也有他们不同的言谈举止。至于普化推倒僧人,义玄动念用杖来打,已有待。故普化说义玄认识片面,有所滞碍。也没有把义玄视为绝对的偶像、权威。义玄与常人一样,也是有过失的,有缺点的,也就是说,义玄也不是一个完人,没有可挑剔的方面。佛祖不可盲目崇拜,当时有名望的禅师也不可盲目崇拜,以免失去自信心,见他不见我。
其次是普化反对讲凡圣、去来。在他看来,凡与圣、去与来是没有什么差别的,无法明确加以区分的。
师一日与河阳、木塔长老同在僧堂地炉内坐,因说普化每日在街市掣风掣颠,知佗是凡是圣,言犹未了,普化入来,师便问:汝是凡是圣?普化云:汝且道我是凡是圣?师便喝。普化以手指云:河阳新妇子,木塔老婆禅,临济小厮儿,却具一只眼。(注:《临济录》,《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二卷第四册,第277页。)
临济与师看圣僧次,临济云:是凡是圣?师云:是圣。临济便喝:咄。师便抚掌大笑,师得(注:《祖堂集》卷第十七,《高丽大藏经》第四十五补遗Ⅱ。第339页。)。
师尝于huán@①huì@②间摇铎唱曰:觅个去处不可得。时道吾遇之,把住问曰:汝拟去什么处?师曰:汝从什么处来?道吾无语,师掣手便去。(注:《景德传灯录》卷第十,《大正藏》第五十一卷,第280页。)
普化对义玄的问话给予了回问,让义玄自己作答。义玄喝完,普化却把河阳、木塔、义玄都骂了,尤以义玄为甚。看圣僧的时候回答义玄的是凡是圣,普化答了是圣,义玄以呵斥否定了普化的回答。普化接机抚掌大笑有得。道吾圆智问普化汝拟去什么处,普化反问圆智汝从什么处来,与上面问义玄汝且道我是凡是圣,方法思路相同。
再次是普化主张灵活接机,即兴挥发。他并不以义玄说他象一头驴而发怒生气,反而在当时情境下自由承机,别有禅意。
普化自上来临济。临济便欢喜排批饭食,对坐吃。师凡是下底物总吃却。临济云:普化吃食似一头驴。师便下座,两手托地,便造驴声。临济无语。师云:临济厮儿只具一只眼(注:《祖堂集》卷第十七,《高丽大藏经》第四十五补遗Ⅱ。第339页。)。
尝暮入临济院吃生菜。济曰:这汉大似一头驴。师便作驴鸣。济谓直岁(注:直岁:禅林之目。直者为当的意思,当一岁之干事,故称直岁。)曰:细抹草料著!师曰:少室人不识,金陵又再来。临济一只眼,到处为人开。(注:普济著、苏渊雷点校《五灯会元》上册,卷第四,第223页,中华书局1984年第1版。本论文所引该书引文中的标点,不使用引号。)
前则普化学驴声,希义玄也能象他那样即兴应机,可能是希望义玄也能做驴鸣或做与驴鸣有关的行为动作。然义玄反映平淡,无语作对,普化不满,骂义玄,临济厮儿只具一只眼。后则普化作驴鸣,义玄对直岁说细抹草料著。总算说出了与驴有关的语言。普化毕竟承认了义玄到处为人开示的苦口婆心。
普化所提出的临济小厮儿却具一只眼的口号,是谩骂嘲讽义玄的,绝不是赞美、恭维义玄的口号。柳田圣山的下面这段话是中肯的。他指出:“普化还整过临济,曾说他‘只具独眼’。普化一一道出谁是老婆禅、谁是花嫁禅,独眼临济是爱流鼻涕的小僧。过去的解释说临济有前程、有见识,但是,原文并非如此。临济是无知的小僧,绰号独眼。独眼不是第三只眼。至今的解释为把临济奉为很伟大的人物,就说那只眼不是肉眼,而是神异之眼。这是牵强附会上去的。”(注:[日]柳田圣山著、毛丹青译《禅与中国》,第205页,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年第1版。)过分地抬高临济、贬低普化是不对的。 义玄是生活在晚唐现实中的禅僧,后来的弟子为抬高乃至神化他而所说的话,并不能都信以为实。普化攻击义玄,从某方面来看,也是禅人相互切蹉、相互激扬的佳话。这里不存在权威,不存在人为的光环。这也与义玄四宾主等门庭施设的思想是一致的,说明了临济禅内部的平等、自由精神。临济禅人中的自由精神,便于生动活泼地传播本宗思想,是启发式教育的重要条件。禅师与弟子间、禅师与禅师间、弟子与弟子间是平等一如的。自由精神既利于禅僧提出问题,解除迷惑,也利于禅僧相互交流,提高禅悟的水平。
普化身上,任运自然,纵横恣肆。其不受约束,随心所欲的作为,的确达到了自由的境界。“一日入临济院。临济曰:贼贼。师亦曰:贼贼。”(注:《景德传灯录》卷第十,《大正藏》第五十一卷,第2 80页。)这里义玄说“贼贼”,是否就普化有可能经常到临济院偷吃东西而说的呢?我们认为说普化是贼,偷吃东西,还没有确足的证据。义玄喊普化贼贼,恐怕也是接机之词,以使普化听到这一突如其来的字眼而惊诧,看其反映敏捷否。普化应机反说义玄是贼贼。两人同为贼贼,都是一性,没有多大的区分。笔者以为在此彼此借指自性是一样的。由于人身上六根的存在,难免有六贼扰乱,能劫持一切善法。贼贼应当从佛教意义上来考虑。普化不但用语言表述其自由的身心,而且还手舞足蹈以动作来表示,前面所述普化打筋斗等已经涉及,现再举一例:“临济又问:大悲菩萨分身千百亿,便请现。师便掷地卓子,便作舞势云:hōng@③hōng@③。便去。”(注:《祖堂集》卷第十七,《高丽大藏经》第四十五补遗Ⅱ。第339页。)
普化关于生死的看法,尤其有代表性。他不畏死,可说是视死如归。但他又是自己的主人,什么时候辞世,全由自己决定。他几改辞世计划,便是自主随意的体现。禅宗典籍中关于普化之死记载不一。《祖堂集》中为普化自砖井上堕门而死。《景德传灯录》等为他入棺而死。而《宋高僧传》则为他坐化而死。但都是普化自辞人间。笔者认为《祖堂集》、《宋高僧传》所说较真实可信,它们没有神化的成分。而《景德传灯录》等中则予以神化,可能是抬高普化、夸大临济宗禅人的缘故。但普化之自别人世,以他的性格操行来看,符合其抗争反叛的一面。他的死也不媚俗顺世,仍坚持己见,不管他人评头论足,死也自由,死也自信。普化完成了辅佐义玄布道的使命,先义玄一步进入圆寂。个中是否普化不欲久留人世,已完成辅佐之任,无甚遗憾而辞世,或是普化潦倒的流亡生活中是否染上疾病,是他除义玄外没有告知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普化所扮演的角色是与义玄所扮演的角色,形成鲜明的对应的。可以说,一个是常态的传法活动,一个是反常态的传法活动。一个是唱红脸,一个是唱白脸。一个是儒家思想影响较深,一个是道家、玄学思想影响较深。使命是相同的,各自的职能是不同的,但都对临济禅的建立做出了贡献。普化不是神异,但他的佯狂无度却有让人过目难忘的震撼力量。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为门内加寰的下部
@②原字为门内加贵
@③原字为口右加牛

(原载河北大学学报:哲社版1999年1期 作者系《文艺研究》编辑部)

 

电脑上扫描,微信中长按二维码,添加明华居士学佛网公众号

五明学习 内明 净土宗 禅宗密宗成实宗地论宗法相宗华严宗律宗南传涅盘宗毗昙宗三论宗摄论宗天台宗综论其它

温馨提示:请勿将文章分享至无关QQ群或微信群或其它无关地方,以免不信佛人士谤法!

佛言佛语普贤十愿里面,第四愿是“忏悔业障”。六祖大师在《坛经》里面说得很好:“若真修道人,不见世间过。”见自己过失,不见别人过失,再能把自己的过失修正过来,这叫真修行,这就叫忏悔业障。忏悔是大小乘行门里面的总纲领,凡是修行功夫不得力的,都是不知道修忏悔法。 摘录自佛言网由佛前明灯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