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永铭著:慧琳《一切经音义》研究(5)


2014/9/7    热度:1040   

  因此,我们以为,《左传》“使遽告于郑”的“遽”并不是传车,而应该是“告”的状语,表疾速义。
  《说文·言部》:“詖,辨論也。古文以为颇字,从言皮声。”诸家校记无异词。考《慧琳音义》卷一四“险詖”条:“彼寄反。《苍颉篇》云:‘谄佞也。’《广雅》:‘慧也。’《说文》:‘辩論。’”又卷八二“险詖”条:“彼寄反。《苍颉篇》云:‘詖,佞谄也。’《广雅》:‘詖,慧也。’《说文》:‘辩諭,从言皮声。’”《说文》“詖”字前收“諭”字,而《说文》往往将意义相同相近的籽放在一起,我们以为今本《说文》之“辨論”当作“辩谕”,“論”盖“谕”字之形近面讹。《慧琳音义》卷一六“险詖”条:“彼寄反。《苍颉篇》:‘谄侯[当作佞]也。’《说文》:‘辨谀。’”“谀”与‘谕“音近(仅声调不同),而与“論”形音义俱远,此亦可为《说文》原本不和“論”之旁证。
  《战国策·燕策三》:“微太子言,臣愿得谒之。”诸祖耿《战国策集注汇考》无说,《史记·刺客列传》作“微太子言,臣愿谒之”,三家无注。《法言》卷十六作“微太子言,臣愿谒之”。张清常、王延栋《战国策笺注》云:“谒,请求。”考《慧琳音义》卷一六“拜谒”条:“於歇反。《尔雅》:‘谒,请也。’亦白出,告也。”又卷二二“觐谒”条:“《(桂苍)珠丛》曰:‘觐谓就见尊老也,’杜注《左传》曰:‘谒,白也。’谓启白瘟清起居之事也。”可见“谒”这告白之义。《吕氏春秋·当务》:“楚有直躬者,其父窃羊而谒之上。”高诱注:“谒,告也。”与上引《战国策》句式相同的例子,如《韩非子·难一》:“管仲有病,桓公往问之曰:‘仲父病,不幸卒于大命,将奚以告寡人?’管仲曰:‘微君言,臣故将谒之。’”《管子·小称》则作:“微君言,臣故且谒之”。尹知章注:“谒,谓有所告之也。”《国语·越语下》:“至于玄月,王召范蠡而问焉,曰:‘谚有之曰:“觥饭不及壶飧。”今岁晚矣,子将奈何?’对曰:‘微君王之言,臣固将谒之。臣闻从时者,犹救火、追亡人也,蹶而趋之,唯恐弗及。’王曰:‘诺。’遂兴师伐吴,至于五湖。“《新序·善谋下》:“大行臣恢再拜稽首曰:‘善。陛下不言,臣固谒之。’”《说苑·敬慎》:“常摐有疾,老子往问焉,曰:‘先生疾甚矣,无遗教可以语诸弟子者乎?’常摐曰:‘子虽不问,吾将语子。’”其意与上述名句相同,语亦告也。
  《史记·高祖本纪》:“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集解:“服虔曰:‘准音拙。’应劭曰:‘隆,高也。准,颊权准也。颜,頟颡也,齐人谓之颡,汝南、淮、泗之间曰颜。’文颖曰:‘准,鼻也。’”索隐:“李裴云:‘准,鼻也。始皇蜂目长准,盖鼻高起。’《尔雅》:‘颜,额也。’文颖曰:‘高祖感龙而生,故其颜貌似龙,长颈而高鼻。’”《汉书·高帝纪》同,文颖曰;“音准的之准。”晋灼曰:“《战国策》云‘眉目准(颊)[頞]权衡’,《史记》秦始皇蜂目长准。李说文音是也。”师古曰:“颊权□字,岂当借准为之?服音应说皆失之。”清俞樾《曲园杂纂》卷三十一《通李》云:“准字本有二说:从服音应说,则准者,□之□字,颊权□也,其音为读拙;从李说文音,则准者,鼻也,其音当为准的之准。两音两义,判然不同……今治《汉书》皆从李说以为鼻,而或从服音读拙,此大谬也。《玉篇·页部》:□,之劣切,汉高祖隆□龙颜。疑古本《汉书》自有作□者。服音应说,必有所本,师古非之,殆未审也。”(注解:《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715页,湖北辞书出版社、四川辞书出版社1992年。)其言甚是。考《慧琳音义》卷七五“頞□”条:“下专劣反。《声类》:‘面秀骨也。’《史记》:‘高隆□龙颜。’《说文》:‘头颉也。从页出声也。’”字正作“□”。源顺《倭名类聚抄》卷二:“《汉书注》云:‘高祖为人隆准。’”狩谷棭斋笺注:“《说文》又云:‘肫,面頯也。’‘頯,权也。’肫、准同音,故《吏》、《汉》借准为肫也。盹入声音拙,《汉书注》‘服虔曰:准音拙’是也。故肫或作□,《广雅》:‘颧,頄,頞,□出。’《玉篇》:‘□,之劣切。’”(注解:狩谷棭斋《笺注倭名类聚抄》第81页,全国书房版1943年。)
  《史记·陈丞相世家》:”其嫂嫉平之不视家生产,曰:‘亦食糠覈耳。有叔如此,不如无有。’”裴骃《集解》:“徐广曰:‘覈音核。’骃案:孟康曰:‘麦穅中不破者也。’晋灼曰:‘覈音纥,京师谓麁屑为纥头。”案:由字形而言,“覈”、“纥”均与麦糠之类无涉。考《慧琳音义》卷四八“无□”条:“又作麧,同痕入声,一音胡吉反。坚米也,谓米之坚鞕摏擣不破[者]也。今关中谓麦屑坚也[当作者]为麧头,亦此也。江南呼为□子,音徒革反。”《说文》:“□,秳也。”“秳,舂粟不溃也。”据此,则其专用字当作“□”(或“麧”)。
  《汉书·酷吏(郅都)传》:“济南瞯氏宗人三百余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于是景帝拜都为济南守。”应劭曰:“瞯音马瞯眼之瞯。”颜师古曰:“音闲。”考《慧琳音义》卷五九“瞯眼”条:“古文,同胡间反。《说文》:‘戴眼忆。’《苍颉篇》:‘目病也。’《尔雅》:‘马一眼白曰□。’”应氏“马瞯眼”之“瞯”,实为“□字,颜师古音“闲”,与慧琳之“胡间反”同。
  《三国志·吴志·孙策传》裴注引《吴录》:“既会,策引白刃斫席,(严)舆体动,策笑曰:‘闻卿能坐跃,剿捷不常,聊戏卿耳。’”方一新先生认为“剿捷”为同义连文,(注解:方一新《东汉物晋南北朝史书词语笺释》第22页,黄山书社1997年。)其言甚是。考《慧琳音义》卷三三“孙剿”条:“《说文》作□,同仕交反,使捷也。《广疋》:‘□,捷也。’《声类》:‘□,疾也。’”(卷七四“剿子”条略同)又卷五六“剿勇”条:“《说文》作□,同助交反,捷健也。谓劲速剿健也。中国多言勬,勬音姜权反。”又卷七四“剿疾”条:“助爻反。《毛诗》注曰:‘剿,轻疾也。’《博雅》曰:‘健也。’”笺注本《切韵》一(斯二O七一)肴韵:“剿,轻捷。”(注解;周祖谟《唐五代韵书集存》第84页,中华书局1983年。)说明“剿”有捷疾之义。
  《庄子·逍遥遊》:“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郭象注:“野马者,遊气也。”成玄英疏:“此言青春之时,阳气发动,遥望薮泽之中,犹如奔马,故谓之野马也。”考《慧琳音义》卷九“野马”条:“犹阳炎也。案:《庄子》所谓‘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者’,注云:‘鹏之而[当作所]凭而飞者,乃是遊气耳。’”又卷三六“阳焰”条:“案:阳焰者,阳气胜腾,如火聚上烟焰之状也。”其释义正可与郭象注相互印证。(注解:清杭世骏《订讹类编》有”野马“条”(第211页),可参。中华书局1997年。)方以智《通雅》卷一一:“野马,阳炎也。……《庄子注》:‘野马,日光;一曰游丝,水气也。’《笔谈》曰:‘野马、尘埃是两物。吴融云“动梁间之野马”,韩渥云“窗里日光飞野马”,皆以为尘,实乃田野浮气耳。’龙树大士曰:‘日光著微尘,风吹之野中,转名之为阳焰。愚夫见之,谓之野马。渴人见之,谓之流水。’《翻译名义》云:‘摩利支,此云阳炎,在日前行。’……今人或于暑晨登高山,尝见山腰以下,巨浸茫茫,惟夏秋间有之,故曰阳焰。实则雾也,少选日高,则失。”(注解:方以智《通雅》第146页,中国书店1990年。)
  《山海经·西山经》:“又西百七十里,曰南山,上多丹粟。丹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兽多猛豹,鸟多尸鸠。”郭璞注:“猛豹似罴而小,毛浅,有光泽,能食蛇,食铜铁,出蜀中。豹或作虎。”郝懿行笺疏:“猛豹即貘豹出,貘豹、猛豹声近而转。”(注解:袁珂《山海经校江》(增补修订本)第32页,巴蜀书社1993年。)其说甚是。考《慧琳音义》卷一六“貘豹”条:“上音陌。《山海经》云:‘南山多貘豹。’郭璞曰:‘貘似罴而小,黄黑色,毛有光泽,能食铜铁,出蜀中。’”据此,则《山海经》本作“貘豹”。
  《本草纲目》卷四十六蜗螺条(第四册二五五O页)肉段云:“主治烛馆,明目下水。”对于《名医别录》所说的“烛馆”一辞,历来未见解释。李时珍也不知道它的含义,故说:“烛馆二字疑讹误。”但是唐《新修本草》、《千金翼方》及宋《证类本草》(大观本及政和本)引《别录》文都作“烛馆”,证明这两个字并无讹误。根据唐释玄应《一切经音义》引《许慎注淮南子》云:“烛睆,目内白翳病也。”“馆”乃“睆”这借字,不是讹误。这不仅解决了李时珍的疑难,而且还可以校正今本《准南子》(俶真篇作“蜗睆”,误“烛”为“蜗”而“睆”字不误)及《御览》引《淮南子》(九四一作“烛睨”,误“睆”为“睨”,而“烛”字不误)的各一错字。(注解:刘衡如《本草纳目校点后记》,《本草纲目》第二九九七页,人民卫生出版社1982年。案:《慧琳音义》卷四三“白睆”条引许慎《淮南子注》作“擉睆”,目内白翳病也”,字作“濁”《中华大藏经》所收丽藏本《慧琳音义》“擉”字作“濁”。见《中华大藏经》第58册第261页,中华书局1993年。玄应《一切经音义》(宛委别藏本)卷五“白睆”条引许慎《淮南子注》作“睆谓目内白翳也”,无“烛”字。《中华大藏经》所收明永乐南藏本同,丽藏本作“睆谓目内白翳病也”,亦无“烛”字,未详校者何据。《淮南子·俶真》:“夫梣木色青翳,而蠃瘉蜗睆,此皆治目之药也。”高诱注:“蜗睆,目疾也。”何宁《淮南子集释》引王引之曰:“‘蠃瘉烛睆’当作‘蠃蠡瘉烛睆’。(注内‘蜗睆’同。)……《太平御览·鳞介部》十三引此作‘蠃□瘉烛睆’,又引注云:‘……烛睆,目中疾。’《一切经音义》二十引许慎注云:‘烛睆,目内白翳病也。’《名医别录》曰:‘蜗篱,味甘无毒,主烛馆明目。’……‘烛馆’与‘烛睆’同。”见该书第130页,中华书局1998年。)
  《世说新语·假谲篇》:“绍遑遽,自掷出。”掷谓跳跃。《慧琳音义》卷四O“跳蹢”条:“上音条。《苍颉篇》云:‘跳,踊也。’《说文》:‘跃也。从足兆声也。’下池戟反。顾野王:‘蹢,举足也。’《说文》:‘从足啇声。’亦作躑。《经》从手作掷,俗用字,非也。”慧琳以掷为踯的俗字,此处“跳掷”连文,则掷亦为跳。(注解:蒋礼鸿《义府续貂》第54页,中华书局1981年。)“掷”表跳路义,亦见于变文。《敦煌变文集》卷六《目连变文》:“是时目连运神通,须臾郑腾郑到天宫。”“郑”即“掷”字。“掷腾”或“腾掷”为同义并列,“掷”犹“腾”也。(注解:黄征、张涌泉《敦煌变文校注》第1074页,中华书局1997年。)又卷七《四兽因缘》:“我于树上,捉其枝条腾跃跳掷,胜得我也。”其中“掷”即为腾跃义。隋阇那崛多译《佛本行集经》卷三一:“是时猕猴努力奋迅,捷疾跳掷,出大筋,从虬背上跳下,上彼优昙婆罗大树之上。”其中的“掷”亦为腾跃义。(注解:黄征、张涌泉《敦煌变文校注》第1214页,中华书局1997年。)
  晋陶潜《桃花源记》:“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有人把叹惋解释为叹息、惋惜。这离开了时代,用现代人对词义的理解去解释晋代的词义。唐代玄应《众经音义》屡引《字略》:“惋叹,惊异也。”惋叹、叹惋是一个词,是“惊异”的意思。宋代《集韵》二十九换:“惋,惊叹也。”可知宋代还保留了晋代的词义。(注解:徐复《古代语知识的综合运用》,见《徐复语言文字学论稿》第270页,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
  《遊仙窟》:“含娇窈窕迎前出,忍笑荌嫇返却回。”《汉语大词典》第4册第398页“荌嫇”条:“妖羞貌。唐张□《游仙窟》:‘含娇窈窕迎前出,忍荌嫇返却回。’唐韩愈孟郊《城南联句》:‘春遊轹靃靡,彩伴飒荌嫇。’钱仲联集释引祝充曰:‘《广韵》:荌嫇,新妇貌。’”考《慧琳音义》卷二四“荌嫇”条:“《考声》云:‘荌嫇,下里妇人娇态貌也。’”(卷七八引《考声》作“下里妇人皃,新妇态也。”)  杜甫《大去寺赞公房》:“侧塞被径花,飘飖委墀柳。”考《慧琳音义》卷二四:“畟塞,上楚力反。《诗》毛传曰:畟畟犹侧侧也。按:畟塞。人稠也。”据此知“畟塞”乃“人稠”义。杜诗中的“侧塞”即“畟塞”,是共繁盛的意思。(注解:蒋绍愚《唐诗语言研究》第150页,中州古籍出版社1990年。)“畟塞”一词《慧琳音义》屡见,卷七八《经律英异相》卷一七、又卷二七、卷九二《续高僧传》卷七音义均有“畟塞”条。
  韩愈《南山》诗:“团辞试提挈,持一念万漏。”蒋礼鸿先生认为,团有估量猜度之义……此乃揣量、揣摩揣字之假借。(注解:蒋礼鸿《义府续貂》第77页,中华书局1981年。)我们以为,其言似有可商。“揣”字《广韵》“初委切”,属纸韵,与“团”字语音相去甚远。《集韵》虽收“徒官切”音,与“团”同音,但训为“聚皃”,意义不协。(注解:《集韵》此音似据《文选》李善注。《文选·马融〈长笛赋〉》:“秋潦漱其下趾兮,冬雪揣封乎其枝。”李善注:“郑玄《毛诗笺》曰:‘团,聚皃。’揣与团古字通。”)考《慧琳音义》卷二二“揣食”条:“揣食字正宜和抟,音徒鸾反。字从专声,非从甫韵,流俗不能别兹两形,遂谬用揣字,音初委反,此乃揣量字也。”又卷一九、三六、五三正有“抟食”条。又卷二六“抟食”条云:“《经》作揣。”又卷四六“抟截”条:“《论》文作揣,初委、多果二反,量也,度也。”又卷五九“抟食”条:“《律》文作揣。《说文》:‘揣,量也。’音都果反,北人行音;又初发反,江南行此音。”又卷六四“不抟饭”条:“《经》从耑作揣,音初累反。”又卷六五“一抟”条:“《经》文从□作揣。”又卷六七“抟食”条:“《论》文从□作揣。”又卷七二“抟食”条:“《论》文作揣,音初委反,测广[当作度]前人曰揣,江南行此音;又都果反,《说文》:‘揣,量。’故[当作敁]揣也,关中行此音。”据此可知,流俗不辨“抟”、“揣”两字,而“抟”与“团”音义同,故“团”有“揣”(即量)义。
  唐诗中有“硉兀”一词,如杜甫《瘦马行》:“东郊瘦马使我惊,骨髂硉兀如堵墙。”杜甫《鹿头山》:“悠然想杨马,断起名硉兀。”杜甫《多病执热奉怀李尚书》:“大水淼茫炎海接,奇硉兀火云升。”韩愈《送进士刘师服东归》:“低头受侮笑,隐忍硉兀冤。”韩愈《雪后寄崔二十六丞公》:“几欲犯严出存口,气象硉兀未可攀。”考《慧琳音义》卷九九:“硉矹,大石貌也。”唐诗中正是“山石高耸貌”,与慧琳所释相近。(注解:蒋绍愚《唐诗语言研究》第148~151页,中州古籍出版社1990年。)《玉篇·石部》:“硉矹,危石也。”《广弘明集》卷二九上音释:“硉矹,危石也。”
  《慧琳音义》卷一OO“剩食其人下文又云剩可为夫妻”条:“剩音承证反,俗字也,亦楚郢之间语辞也。言剩如此者,意云岂能便如此,是此意也。盖亦大师乡音楚语也。”蒋礼鸿先生据此解读杨万里《寄题开州使君陈师宋柴扉》诗:“剩肯早归来,盈尊酒初绿。”剩与剩同,剩肯与剩可同……剩可、剩肯,乃商略劝使之词,犹云宁肯也。(注解:蒋礼鸿《义府续貂》第143页,中华书局1981年。)
  上述所举各例,编布经、史、子、集四部,足见《慧琳音义》对于古籍解读的重要作用。

五、《慧琳音义》与语词文人内涵的研究

  《慧琳音义》与语词文人内涵(注解:陈建发先生指出:“汉语词语的文化内涵是指时代和历史赋予词语丰富的社会文化含义,或在词汇意义的基础上附加上文化象征义、文化比喻义、文化引申义和文化色彩义。”见《庆祝中国社会科学院语研究所建所45周年学术论文化文集》第83页,商务印书馆1997年。)的研究
  陈寅恪先生曾经指出:“依照今日训诂学之标准,凡解释一字即是一部文化呼。”(沈兼士《鬼字原始意义之试探》附《陈寅恪先生来函》,见《沈兼士学术论文集》第202页,中华书局1986年。)语言与文化关系密切。“语言忠实地反映了一个民族的全部历史、文化。”(注解:[英]L·R帕默尔《语言学概论》第139页,商务印书馆1983年。)尤其是语言中的语词,与文化关系更为紧密,深入探讨语词的文化内涵,既是进一步深化训诂学研究的需要,同时必然有裨于文化史的研究。《慧琳音义》诠释佛经,而佛经是佛教文化的集中体现,诠释佛经,必然涉及佛教文化。《慧琳音义》的大量条目,以翔实的训释,为我们揭示了语词的文化内涵,为语方结合文化进行研究提供了范例。胡奇光先生即认为,“结合社会文化现象来分析词义”是《慧琳音义》的一大特点。由于《慧琳音义》是一个特定时代的作品,很难完整地反映整个历史时期的全貌,用它“作一部文化史”难度太大,但是,它所反映的毕竟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段,对它的深入研究,必然有利于这一特定历史时段文化的研究。
  《慧琳音义》词语训释中包含的丰富的文化史材料已经引起了研究者的注意。如常任侠研究丝绸之路与西域文化艺术,谈到唐代盛行一种《泼胡乞寒戏》,即引用了《慧琳音义》卷四一“苏莫遮冒”条:(注解:常任侠《丝绸之路与西域文化艺术》第242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
  苏莫遮,西戎胡语也,正云飒磨遮。此戏本出西龟慈国,至今由有此曲,此为浑脱、大面、拨头之类也。或作兽面,或象鬼神,假作种种面具形状,或以泥水沾洒行人,或持羂索、撘钩促人为戏。第年七月初公行此戏,七日乃停。土俗相传云:常以此法攘[当作禳]厌驱趁罗刹恶鬼食啖人民之灾也。
  向达先生研究“汉唐间南海船舶之状”,也引用了《慧琳音义》的材料:(注解:向达《唐代长安西域文明》第569~570页,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7年。)
  大舶  《埤苍》:“大船也。”大者长二十丈,载六七百人者是也。(二五·17) 船舶 《字林》:“大船也。”今江南凡泛海舡为之舶,昆仑及高丽皆乘这。大者受盛之,可万斛也。(四七·11) 破舶 司马彪注《庄子》云:“海中大般曰舶。”《广雅》:“舶,海舟也。”入水六十尺,驱使运载千余人,除货物。亦曰昆仑舶。运动此船多骨论为水匠。用椰子皮为萦连缚,葛览粮灌塞,令水不入。不用钉鍱,恐铁热火生。累木枋而为之,板薄恐破。长数里,前后三节,张帆使风亦非人力能动也。(六一·2)
  汤用彤先生在《谈一点佛书的〈音义〉》一文中即利用《慧琳音义》的有关材料,认为“和尚(上)”的称号是从西域的语言音译来的,其意义相当于梵文的“亲教师”,是西域流行的对于有学问的僧人,或者是出家人的师傅的称呼;在中国流行的“违(韦)陀天”应是“建陀天”之笔误;他并且利用《慧琳音义》的材料证明针灸不源于印度。(注解:汤用彤《汤用彤学术论文集》,中华书局1983年。)
  季羡林先生把《一切经音义》作为研究唐代蔗糖制作的九大资料来源之一。他引用也《慧琳音义》中与蔗糖有关的材料共17条,其中“甘蔗”(或作“苷蔗”、“干蔗”、“干柘”、“竿蔗”)11条,“油糖”1条,“蔗糖”1条,“蔗芌”1条,“蕤蔗”1条,“沙糖”1条,“藷根”1条。(注解:条羡林《文化交流的轨迹——中华蔗糖史》第86~88页,经济日报出版社1997年。)
  我们发现,《慧琳音义》中有许多的关佛教礼仪、祭祀的风俗的记载。例如:
  胡跪  右膝著地,竖左膝危坐,或云互跪也。(三六·13)
  结跏趺坐  慧琳云:结加趺坐者,加字只合单作加。盘结二足,更互以左右足趺加于二髀之上,名结加趺坐。其坐法差别,名目颇多,不可繁说。(二六·1)
  案:此条下又详述降魔坐、吉祥坐,文繁不具引。
  贸莽娑  言贸莽娑者,卖死人肉也,驱役鬼神法中事也。取新死人肉未坏者,杂以姜椒,五味调适,炙焣令香美,用祭飨尸陀要中大力鬼神。既飨祭已,便以佛顶真言威力驱逼役使,令遣为国除怨害。以此食易彼力,故言贸莽娑。(三五·10)
  □缚  案:□亦祷也,祈禳精魅鬼神与人为祟,或造符书唤人名字,或作彼人形象,埋藏于神祠,或灶下,或十字路上,名为□祷。(三六·4)
  坛纂  案:坛纂之式者,第醮祭之时,于坛四面立木节,刻画其上,或毛者也,若今楚人,每有所祷,则缚茅为把,短截贯于竿上,插立于地,设香洒祈这,祭讫方支也。(八七·10)
  尤其可喜的是,《慧琳音义》除反映佛教文化外,还有更为广阔的层面上全方位地反映各类文化现象,这应该引起文化史研究者的高度重视。
  □左手 上骈蔑反。《考声》:“□,拗也。”拗音鸦狡反。拗□手指以印契,用表身业。从手必声。(三五·4)
  此俗由来已久。《周礼·地官·司市》:“司市掌市之治教政刑,量度禁令……以质剂结信而止讼。”郑玄注:“质剂谓两书一札而别之也,若今下手书。”贾公彦疏:“汉时下手书,即今画指券,与古质剂同也。”明方以智《通雅》卷三十一“器用”云:“下手书,即画指券也。……传别质剂,皆今之券书也,俗有手印事……今经纪当行,官给印牒,是其遗制。”(注解:方以智《通雅》第371页,中国书店1990年(据清康熙姚文燮浮山此藏轩刻本影印)。)此俗时至今日遗风犹存。
  丹枕  天竺国风俗不用木、石为枕,皆赤皮或赤色布作囊,贮以睹罗绵及以毛絮之类为枕,或用倚头,中作倚枕,丹红赤色者用也。(四·13) 按天竺多用帛□缯绿纻兜罗绵而作,或枕或倚者也。(二六·3)案天竺无木枕,皆以赤皮叠布为枕,贮以睹罗绵及毛絮之类,枕而且倚。丹,赤色也,即如同诸经朱色枕耳。头枕、倚枕悉赤如丹。(二七·12)
  倚枕  案:倚枕者,以锦绮缯綵作囊,盛软物,贵人置之左右,或倚或凭,名为倚枕也。(一五·9)  仅此两条,就可以使我们了解到天竺国枕头的使用情况,包括它的材料、形制、颜色、作用等等。
  香囊  案:香囊者,烧香圆器也,巧智机关,转而不倾,令内常平。(六·9)  案“香囊者,烧香器物也。以铜铁金银昤昽圆作,内有香囊,机关巧智,虽外纵横圆转而内常平,能使不倾,妃后贵人之所用之也。(七·5)
  这里也详细记载了“香囊”的功用、形制、材料以及使用者等,尤其是它的制作精巧,给人留下了深该印象。
  □□  上音浮,下偷口反。俗字也,诸字书本无此字。颜之推《证俗音》从食作餢飳。《字镜》与《考声》祝氏《切韵》等并从麦作□□,音与上同。顾公云:“今内国以餢飳油酥煮之。”案:此油饼本是胡食,中国效这,微有改变,所以近代方有此名,诸儒随意制字,元无正体,未知孰是。胡食者即饆饠、烧饼、胡饼、搭纳等是。(三七·11)
  这里不仅介绍了“餢飳”的原料及制作方式,而且还介绍了多种胡食名称,对于中国古代少数民放饮食的研究应该有一定的作用。(注解:源顺《倭名类聚抄》卷四:“蒋鲂《切韵》云:餢飳,油煎饼名也。”狩谷棭斋笺注:“按:《玉篇》:‘□□,饼也。’《齐民要主·作餢□》载其造法颇详,然不言油煎,不与蒋氏所云同。程瑶田曰:餢飳、餢□,盖皆餺飥之转声。“见《笺注倭名类聚抄》第202页,全国书房版1943年。据《慧琳音义》,则蒋氏所去”油煎“不误。《广雅·厚韵》:“餢飳,饼。”《玉篇·麦部》:“餢飳饼也。”释义较为简略。)
  羂索  案:羂索者,西国战具也。一名搭索,遥掷绳系取敌人头脚,名为羂索。(二九·12)案:羂索者,斗战之处,或羂取人,或羂取马脚,俗名为搭索,捉生马时搭取马头,名羂索。(六一·6)上决犬反。掷绳继[系]取也。……羂索也,一名搭索也。(二五·7)
  轮□  上轮者,西国有战轮,以铁作轮,上施利刀,漂飞遥击,断彼命根,或伤手足,或损身分。其轮却迴,巧妙接取,名曰斗轮。运即弓弩,次近用轮,更近羂索、刀棓及用枪矟矛□。□音麁乱反。《考声》云:“□,短矛也。即[今]之□刀萨缆子是也,遥投利刃损彼人马也。”(六O·8)
  搭钩  上音荅,下苟侯反。战具也,竿头施钩。(六O·8)
  投轮  投,掷也。西国多用此战轮,形如此间□栌,绕轮施铁辐如蒺,蒺锋有锐,以绳缠之,用掷战象[马?]或鼻,中即破断也。(四八·12)
  曲撩  了萧反。《广雅》云:“撩,取也,理也。”案经义,曲撩合是战具,非取理之义也,捡字书并同,皆与经乖。意谓此当是钩戟,似矛而刃曲如钩,如今之钩枪也。(二O·3)
  仅此五条,我们就可以对“西国”的军事装备有所了解。有些装备似乎已经传入中国。《敦煌变文集》卷二《韩擒虎话本》:“此是左掩右移(夷)阵,见前面津口红旗,下面总鹿巷,李(里)有硇(挠)勾搭索,不得打着,切须既(
记)当!”《武备志》卷二一二“绞车”条:“凡飞梯木幔逼城,使善用搭索者遥抛钩索,挂及梯幔,令近前,即以长竿举大索钩及,而绞之入城。”(注解:黄征、张涌泉《敦煌变文校注》第312页,中华书局1997年。)
  浴传  案西域国俗,澡浴初讫,碎以诸果或药,用苏为抟,将摩拭身,令其润滑,及去风等,故名浴抟。(四八·8)
  这就使我们对西域的保健沐浴有所了解。
  现代汉语中至今沿用的“刹那”、“须臾”等语词,一般已经不太清楚其确切的内涵。《现代汉语词典》云:“刹那:极短的时间。瞬间。”“须臾:极短的时间;片刻。”这样的注释已经很难看出两者的差异而在《慧琳音义》中,这两个词都有详尽的注释,透过这些注释,我们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它们的文化内涵。
  刹那顷  刹那,梵语,唐无正翻。案《俱舍论》,积一百二十刹那成一怛刹那,积六十怛刹那为一腊嚩,积三十腊嚩为一须臾,积六[当作三]十须臾成一昼夜,计一日夜有三十摸呼律多、九百腊嚩、五万四千怛刹那、六百四十八万刹那。时中极促,不过刹那。以了丑等十二时分之,每一时之中,从卯至辰,有五十四万刹那时也。(三六·11)
  须臾  上相逾反,下喻朱反。西国时分名地。古译讹略也,正梵音曰谟护票[当作粟]多,即《俱舍》中须臾也。《论》云:“腊缚者,此翻为刻,二[妆作三十?]刻为一须臾,三十须臾为一昼夜。”(三·15)
  “方舟”一词,历来都认为是并舟,即两船相并,但朱星先生认为古代只有并竹木为筏,怀疑并舟的存在。黄金贵先生从“方”的词义和“方舟”的文献使用情况,从“舫”的义释,从文物、考古、文化史诸方面,证明并船的“方舟”的历史的客观存在。(注解;黄金贵《古汉语词义辨正·辨方舟》,《杭州大学学报》1985年第3期。)我们在《慧琳音义》中发现了有利于黄先生的证据。《慧琳音义》卷九九“入蹹”条:“贪合反。《考声》:‘两船併也,’《文字集略》云:‘两曹大舟也。’集作溻,俗字。”此为《广宏明集》卷二九音义。此为《广宏明集》卷二九梁武帝《净业赋》:“至朕所乘舫,乃止有双白鱼跳入□前。”前用“舫”,后用“□”,义同,足证“方舟”是历史的客观存在。《广雅·盍韵》:“□,两槽大船。”“□”与“□”音义同,《集韵·盍韵》:“□,大舫也。……大船曰□,託各反。见《隋记》:夏侯明杀兰鼓,持勃首降,囚安都等置所坐□下,□即□也。孙愐曰:两槽大船也。”(注解:方以智《通雅》第412页,中国书店1990年。)两船相并,大于一般船只,故亦可释为“大船”。
  以上我们从文字、音韵、训诂三方面探讨《慧琳音义》对于古汉语各个领域的研究价值,下面我们准备着重就综合运用《慧琳音义》中的文字、音韵、训诂材料进行研究作些探讨,主要谈《慧琳音义》在辞书编纂以及古籍整理中的作用和价值。

伍 《慧琳音义》与辞书编纂

  一、《慧琳音义》与辞书编纂史研究
  “玄应的《一切经音义》在六朝人同类辞收的基础上,广释佛经文字,体例略如《经典释文》,而注释加详。慧琳的《一切经音义》继之而作,包罗更广,其中征引了汉魏六朝许多失传的古字书,内容非常丰富……这两部《一切经音义》既讲单字景,亦释语词,融合《说文》、《尔雅》于一编,为后世的词典编者提供了借鉴。”(注解:刘叶秋《略谈汉语辞书的演进》,《辞收研究》1985年第3期。)《慧琳音义》保存了《说文》、《尔雅》、《方言》、《释名》等最古的传世辞书,也保存了大量后出的失传古辞书,从辞书编纂史研究的角度说,自有其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例如学术界盛行这样一种观点:最古的以“字典”命名的辞书为《康熙字典》,徐时仪先生一种观点:最古的以“字典”命名的辞书为《康熙字典》,徐时仪先生根据《慧琳音义》九引《字典》,证明历史上早有《字典》,从而纠正了传统的说法。(注解:徐时仪《我国最早以“字典”命名的辞书考辨》,《上海师大学报》1988年第3期。)
  《慧琳音义》对于辞书编纂史的研究可以发挥多方面的作用,刘叶秋先生《中国字典史略》说:“按《隋书·经籍志》一著录《证俗音字略》六卷,下有小注云:‘梁有《诂幼》六卷,颜延之撰;《广诂幼》一卷,宋给事中荀楷撰,亡。’《慧琳音义》所引荀楷《诰幼文》,当即《隋书》所载之《广诂幼》。诰幼、诂幼,虽皆可通;和为启蒙之意,似诰幼更恰当一些。”(注解;刘叶秋《中国字典史略》第107~108页,中华书局1983年。)此外,《慧琳音义》对失传古辞书的辑佚、现存古辞书的校订等也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下面我们瘵《说文》、《玉篇》、《字略》、《集训》为例,说明《慧琳音义》对于辞书编纂史研究的作用。
          (一)《说文》
  《说文》是我国最早的一部字典,它在辞书编纂史上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说文》的研究几乎构成了我国传统文字学研究的全部内容。从《说文》的流传经历来看,它在唐代经过李阳冰的改篡,宋代又经徐铉等校订,成为今日所能见到的大徐本。几经变迁,大徐本恐怕已非《说文》之旧貌。《慧琳音义》屡引《说文》,它所包容的玄应《一切经音义》、慧苑《新译大方广佛花严经音义》、云公《大般涅槃经音义》、窥基《法华经音训》均早于李阳冰改窜;而《慧琳音义》的撰作又早于徐铉的校定,因此虽不能说它征引的一定是《说文》的原貌,但往往较多地保留了《说文》的原貌。在《文字编》中,我们已经利用《慧琳音义》的材料对了《说文》“省声”的问题进行了探讨,实际上也可以反映《慧琳音义》在辞书编纂史研究方面的作用。毫无疑问,利用《慧琳音义》研究《说文》绝不仅仅限于“省声”,它还可以用于其他方面。
  《说文》“易”下引“秘书说”:“日月为易。”段氏玉裁、桂氏馥、王氏筠皆以“秘书”为纬书。丁福保根据《慧琳音义》“易”字注引《说文》:“贾秘书说:日月为易。”认为今本《说文》脱“贾”字。考《后汉书·贾逵传》,逵两校秘书,“贾秘书”即贾逵也。(注解:丁福保《说文解字诂林》卷首,86~8页。)严北溟先生指出:“通行本《说文》’易‘字注,引’秘书说,日月为易’。对此乾嘉各小学家一致认为‘秘书’就是汉代流行的纬书,因纬书确有着浓厚的神秘色彩。但这是一种误解。《音义》(引者案:指《慧琳音义》)卷六里的‘易’字注,则引了唐时所见到的《说文》明明作‘贾秘书说’,可这个‘贾’字在通行本里漏掉子。贾秘书即东汉古文经学家贾逵。许慎是他的学生,对考师不直称其名而写作‘贾秘书’,是表示尊敬的意思。”(注解;严北溟《谈谈一部古佛教辞典——〈一切经音义〉》,《辞书研究》1980年第3期。)根据我们的考察,“秘书”在两汉以前的三义:一为宫禁藏书,二为纬书,三为掌校典籍之官。《说文》所引“秘书”,首先应当排除的就是“纬书”。理由有三。
  首先,纬书是与经书相对的一类书,它们以神学迷信附会儒家经义,尽管其释义亦有可取之处,但其说解字形,诚如《说文解字叙》所指出的,诸如“马头人为长;人持十为斗;虫者,屈中也”之类,“皆不合孔氏古文,谬于史籀”。很难想象,许慎在明确批判了这类说解之后,还会再经用这类说解。事实上,《说文》摈弃的正是这一类说解。例字,“《春秋纬·元命辞》:“土……其立字,十从一为土。”又:“木……其字,八推十为本。”《春秋纬·说题辞》“黍……其立字,禾入米为黍。”对此类解说。《说文》一概摈弃不录。
  其次,《说文》两引秘书,重在说明文字歧异,刘叶秋先生指出:“如目部‘瞋’字下面,还有一个‘□’字,说解云:‘秘书瞋从戌。’这里就是说明秘书中‘瞋’字的形体,和通行的小篆不同。”(注解:刘叶秋《中国字典史略》第20页,中华书局1983年。)“易”字下云:“秘书说:日月为易,象阴阳也。”陆德明《经典释文》卷二引虞翻注《参同契》云:“字从日月,正从日勿。”可见所谓“日月为易”也是说明文字歧异的。而□书之职,重在“掌典图书、古今文字考合同异”。我们注意到,名籍中“校秘书”的说法相当普遍(见《后汉书》之《班固传》、《马融传》、《贾逵传》),并有“校书东观”的说法(见《后汉书》之《蔡邕传》、《孔僖传》),联系到“汉之兰台及东观皆藏书之室”,我们可以肯定地说,这里的“秘书”是指宫禁中藏书,而非专指纬书。
  第三,联系《说文》的引书能例来看,《说文》两引“秘书”,应有不同的含义,但均非纬书。《说文》引用有严格的体例,凡言“某某说”者,均为引通人说。例如:
  营  司马相如说营或从弓。(第16页)(注解:括号内为中华书局1963年版《说文解字》(大徐本)之页码。)
  蓤  司马相如说蓤从遴。(第19页)
  芰  杜林主芰从多。(第19页)
  茵  司马相如说茵从革。(第25页)
  嗥  谭长说嗥人犬。(第34页)
  廾  杨雄说廾从两手。(第59页)
  《说文》“瞋”下云:“秘书瞋从戌。”这与下列名例相同。
  蠙  《夏书》玭从虫宝。(第13页)
  □  《鲁郊礼》畜从田从兹。(第291页)
  鬲  《汉令》鬲从瓦厤声。(第62页)
  □  《春秋伟》反从彳。(第40页)
  □  《司马法》胄从革。(第157页)
  羛  《墨翟书》義从弗。(第267页)
  据此,此处“秘书”似指书名。考之《汉书·艺文志》,并无“秘书”之名。但《汉书·刘向传》称:“淮南有枕中鸿宝苑秘书。”颜量三注:“《鸿宝苑》、《秘书》,并道术篇名。”许慎所引,或许即是此类道术之书。
  由此推断,将“秘书”一概当作纬书恐怕是欠妥的。而之所以会作这样的进一步探讨,恰恰是因为《慧琳音义》提供了有用的材料。
         (二)《玉篇》
  《玉篇》,梁顾野王撰于大同九年(公元543年)。稍后,“太宗嫌其详略未当,以恺博学,于文字尤善,使更与学士删改。”(注解:梁书·萧子显传)附《萧恺传》第513页,中华书局1973年。“太宗”(即简文帝)在位仅两年(公元550~551年),据此,则顾氏书成不到十年,即由萧恺等“删改”。唐高宗上元元年(公元647年),南国处士富春孙强又予修订增字,宋真宗大中祥符六年(公元1013年),陈彭年等又奉敕重修,这就是今天所看到的《大广益会玉篇》。由此可知,《玉篇》自成书以来,屡经改动,已非顾氏原本的本来面目。这其中改动幅度最大的当属宋人的重修,而《慧琳音义》屡引《玉篇》为释,其成书又在宋人重修以前,虽不能说慧琳所引定的顾氏本来面目,但至少比今本更能体现顾氏原本的面貌。源顺《倭名类聚抄》:“野王案:壑,犹谿谷也。”狩谷棭斋笺注:“所引文今本《玉篇》不载,《慧琳音义》引此全同。按:《玉篇》古本,每字载诸家训诂,终以‘野王案’解释其义。如今本,清曹寅及张士俊重刊宋本称最善,而既为宋人所删节,野王案语,无一存者。至元明诸本,割裂更改,而既为宋人所删节,野王案语,无一存者。至元明诸本,割裂更改,去真益远,望之传钞卷子古本《玉篇》五卷,每这有野王案语,然每卷首尾皆缺逸,所得仅若干部,虽得见真本面目,不能取以校是书,诚可惋惜也。”(注解:狩谷棭斋《笺注倭名类聚抄》第32,全国书房版1943年。)说明狩谷棭斋已经看到野王案误不见于今本《玉篇》,而《慧琳音义》有引用。
  《玉篇》原本尚有残卷留存于世,不过仅占全书十分之一强,拿它与《慧琳音义》所引相比较,就可以发现,它们之间有惊人的相似性。
  谚  《左氏传》:“周谚有之。”《说文》:“传言也。”(《原本玉篇残卷》第8磁)
  斯谚  《左传》云:“周谚有之也。”《考声》:“传古语也。”《说文》:“传言也。”(《慧琳音义》九八·3)
  谠  《汉书》:“复闻谠言。”野王案:直言也。《声类》:“善言也。”(《原本玉篇残卷》第37页)
  谠闻  《汉书》云:“复圆[当作闻]谠言。”顾野王云:“谠,直言也。”(《慧琳音义》四五·20)
  谠言《声类》:“谠,善言也。”顾野王云:“谠,直言也。”)(《慧琳音义》八八·9)
  两相比较,我们不难发现,《慧琳音义》不仅引用顾野王语与《玉篇》比较一致,就是没有明确注明引用《玉篇》的时候,也与《玉篇》有相当的一致性。难怪人胡吉宣先生要凭借《慧琳音义》等材料恢复《玉篇》的本来面目。(注解:杨守敬《日本访书志》卷二:“今顾氏原本虽不得见其全,而日本释空海所撰《万象名义》,其分部隶字,以此残本校之,一一吻合,则知其书皆据顾氏原本,绝无增损凌乱。又日本僧昌住新撰《字镜》[引者按:当作《新撰字镜》],其分部次第虽不同,而所载义训较备。合之释慧琳《一切经音义》、源顺《倭名类聚抄》、具平《弘决外典抄》、释信瑞《净土三部经音义》皆引有野王按语,若汇集之以为疏证,使顾氏原书与孙、陈《广益》本划然不相乱,亦千载快事也。“(见《杨守敬集》第8册第83页,湖北人民出版社、湖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今人胡古宣准此作《玉篇校释》(全6册),”除原本残卷以外,又从中土文献慧琳《一切经音义》等及日本古文献《篆隶万象名义》、《倭名类聚抄》、《新撰字镜》、《香药钞》《香字钞》等书中爬梳抉剔,辑出这些书所引用的大量原本《玉篇》文字,将这些片断材料一一归入原字头下的《校释》中。……凡无原本释文,只剩下广益本寥数字的训义的,依据唐定卷子原本《玉篇》体例,对照广益本删节情形,补其所删剩训义之所出,所补材料多由慧琳《一切经音义》求得线索。”见《玉篇校释·出版说明》第3~4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
  拿《原本玉篇残卷》与《宋本玉篇》相比较,就可以发现,《宋本玉篇》在释义方面进行了大规模的删削,而在收字方面,又有所增补。这些都可以在《慧琳音义》中找到佐证。例如:
  牀座  状庄反。《广雅》云:“人之楼息安身之具也。”《说文》云:“身所安也。从木爿声也。”《经》文作床,非也。检字书,并无此床字也。(七·14)
  考《宋本玉篇·木部》:“牀,仕良争。《说文》:‘安身之坐者。’床,同上,俗。”此盖宋人所增,原本《玉篇》当无此字。(注解:空海《篆隶万象名义·木部》未见“牀”字。)
  面皱  侧瘦反。《考声》云:“皮聚也。”《集训》、《韵略》、《字苑》并云:“面皱也。”《说文》、《玉篇》、《字林》、《字统》、《文字音义》、《古今正字》、《桂苑》等并阙文,无此字。(四一·5)
  《宋本玉篇·皮部》:“皱,面皱也。”而据《慧琳音义》,《玉篇》此字阙文,说明宋本“皱”字条为后人所补。(注解:空海《篆隶万象名义·皮部》未见“皱”字)
  焦炷  下朱孺反。《考声》云:“炷,灯心也。”此字近代出,《玉篇》、《说文》、《古字正字》并无。(五一·11) 灯炷 案:炷者,引油焫火为明者曰灯炷,本无此字,译经者以意书出,唯《集训》、《切韵》新集入韵,《玉篇》、《说文》、《字林》、《字统》、《古今正字》等无此字。(六O·15)
  考《宋本玉篇·火部》:“炷,之戌切,灯炷也。”说明此字为后人所补,非《玉篇》原有。(注解:空海《篆隶万象名义·火部》未见“炷”字)
  所□  尼展切。车所践轹也。诸史书多音□为耎,作柔□用,人兖反。今不用此音。《说文》亦云:“□,轹也。从车□声。”□音展。经文多从展作辗,非也。辗音展,《玉篇》中自有八训,皆非经义。训云:“辗,转也,整陈也,信也,舒也,申也,重也,重也,难也,诚也。”并非经意。(一八·17)
  考《宋本玉篇·车部》:“辗,猪辇切。转也。”可知《宋本玉篇》进行了大规模的删改,八义今仅存一义。
  舌则卷缩小 今按《玉篇》卷字有三音,一间音勉反,收卷也。又音九媛反,书卷也。又音奇圆反,曲缩也。此音是经所取也。即此卷缩之卷,又有三体,一作□字,角曲也;二作弮字,弓曲也;三作□字,皮缩也。经云舌缩,宜作卷字也。(二五·13)
考《宋本玉篇·卩部》:“卷,九免、九媛二切,收也,或作□,又作□。又渠圆切,曲也,膝曲也。”两相比较,我们可看出,在“卷”这个字上,《宋本玉篇》基本上保留了《玉篇》原有的音义训释,但是在音与义的配合方面,显然没出息原来清楚。
            (三)《字略》
  《慧琳音义》引用了《文字集略》和《字略》。《文字集略》为阮孝绪撰。据张鹏一《〈隋书·经籍志〉补》,有《字略》五卷,北齐广平宋世良撰。(注解:二十五史刊行委员会编《二十五史补编》第四册第4933页,中华书局1955年。)沈兼士等编《一切经音义引用书目索引》以及丁福保编《一切经音义征引书目》均以《文字集略》和《字略》为两书,后者更晚确将《字略》标明为“宋世良撰”。但是,据我们考察,《文字集略》和《字略》恐为一书,只不过一为全称,一为简称。《慧琳音义》引书用简称,实属屡见不鲜。如《文字典说》简称《典说》,《古今字诂》简称《字诂》,《桂苑珠丛》简称《桂苑》,或简称《珠丛》,《开元文字音义》简称《开元音义》,或简称《文字音义》。其次,我们全面考察了《慧琳音义》所引《文字集略》与《字略》,将两者作如一比较:(略)
  我们不难发现,两者有着惊人的一致性,我们不能不认为两者实为同一部书。
  我们说《字略》即《文字集略》之简称,还有直接的证据。《诗经·周南·葛覃》:“薄汙我私,薄澣我衣。”毛传:“汙,烦也。”郑笺:“烦,烦撋之用功深。”陆德明释文:“阮孝绪《字略》云:‘烦撋犹捼莏也。”《尔雅·释山》:“多草木岵,无草木赅。”陆德明释文:“阮孝绪《字略》音古开反。”由此可见,《字略》与《文字集略》为同一部书,只是全称和简称的不同。
          (四)《集训》
  《集训》一书,诸书不载,《慧琳音义》屡引,我们可以凭此对其有所了解。不过,对其性质,即它到底还是字书,今人都避而不谈。如陈炳迢先生认为《慧琳音义》“音切参照《考声》(张戬)、《声类》(李登)、《韵项》(元迁坚)、《韵集》(吕静)、《韵诠》、《韵略》(杨体之)、《切韵》(陆法言)、《唐韵》(孙缅)等韵书;释义据《说文》、《字林》、《玉篇》、《古今正字》等字书。”(注解:陈炳迢《辞收概要》第159页,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年。)胡奇光先生认为“《慧琳音义》主要根据《说文》、《字林》、《玉篇》《字统》、《古今正字》、《文字典说》、《开元文字音义》来释义,参照《韵英》、《韵诠》、《考声切韵》等书来注音”。(注解:胡奇光《中国小学史》第177页,上海人发出版社1987年。)黄淬伯先生在谈到唐代方言性的韵书时,也没有提到《集训》。(注解:黄淬伯《唐代关中方言音系》第2~4页,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丁福保撰《正续一切经音义提要》,第八部分谈“补辑逸书”,《集训》列为九种无考的小学书之一。(注解:丁福保《正续一切经音义提要》,《正续一切经音义》第584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狮谷本《正续一切经音义》末附《一切经音义征引书目》虽未明言,但由其按类编次来看,显然是把它当作字书的。可实际情况也许并非如此。
  灯炷  案:炷者,引油爇火明者曰灯炷,本无此字,译经者以意书出,唯《集训》、《切韵》新集入韵,《玉篇》、《说文》、《字林》、《字统》、《古今正字》行无此字。(六O·15)
  由这条记载来看,似乎《集训》就是韵书而字书。另外,慧琳在论及方音差异时,也引用《集训》,如:
  打治  打,吴音为顶,今不取,《集训》音德冷反。(十二·5)
  这又似乎表明《集训》是带有关中方音性质的韵书。由于资料有限,对此我们也不敢十分肯定。不过,不管怎么说,《慧琳音义》都为进一步探讨这个问题提供了非常珍贵的资料。
          二《慧琳音义》与字典编纂
  我们曾经提到:“《慧琳音义》收录了一定数量的生僻字,并且往往有具体的解释,我们今天编纂大型的字典,理应充分利用这部分资料。”(注解:拙文《试论〈慧琳音义〉的价值》,《古汉语研究》1997年第1期。)下面我们准备分三个方面,谈谈《慧琳音义》对大型字典编纂的作用。
          (一)注  音
  编纂大型字典,首先碰到的一个问题是给大量的汉字注音。(注解:注间实际包括历史音和现代音。本文所论主要是大型字典中现代音的标注。至于历史音,从20世纪20年代即着手准备的《中国大辞典》在拟定“编纂条例”时曾经指出:“隋唐宋音(据韵书系统:《瘦韵》、《广韵》、《集韵》、《五音集韵》、《音韵阐微》所有反切等必载之,再有变读,则据诸家反切如慧琳《一切经音义》等,可《类篇》、《韵会举要》等补载之。”(黎锦熙《汉语释词论文集》第139~140页,科学出版社1957年)可见,《慧琳音义》对于历史音的标注亦有相当大的价值。)拿《汉语大字典》来说,它收字54000多个,而前此标注今音的不到16000字,这就要求它为近40000个从未有人注过今音的汉字标上现代音。“给这些汉字标注现代音,只能根据古韵书、字书以及古文献注疏中的反切、直音、读若等语音资料,循古今音变的规律,折合成现代北京音。所谓语音资料……主要指的是《广韵》、《集韵》中的反切。此争,陆德明的《经典释文》、慧琳《一切经音义》、宋《礼部韵略》、元《古今韵会举要》以及《音韵阐微》等都是有参考价值的。”(注解:陈炳迢《辞书编纂学概论》第133页,复旦大学出版社1991年。)《慧琳音义》不仅对汉语音韵研究很的价值,对现代大型典的注音也很有裨益。
  例一  □
  xue《改并四声篇海·虫部》引《搜真玉镜》:“□,胡决切。”(《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1211页)
  考《慧琳音义》卷四八“谈话”条:“古文□、譮、□三形,同胡快反,合会善言也。”据此,《汉语大字典》注音所据之“胡决切”,实为“胡快切”,“决”与“快”形近易讹。又卷一五“世话”条:“胡快反……古文作□。”又卷二八“嘲话”条:“下又作譮、□二形,同胡快反。”又卷五六“调话”条:“□、譮、□三形,同胡快反,会善言也。”又卷七O“俗话”条:“籀文作譮,古文作□、□二形,同胡快反。”又卷七一“耽话”条:“籀文作譮。古文作□、□二形,同胡快反。”据此,则“□”为“□”之讹字。“舌”与“□”形近易讹。这样,我们根据《慧琳音义》的材料,就可以化“□”作如下的注音、释义:
  □hua“□(话)”的讹字。慧琳《一切经音义》卷四八:“话,古文□、譮、□三形,同胡快反,合会善言也。”案:卷一五、五产、七O古文“□”并作“□”。
  例二  □
yan 《龙龛手鉴·水部》:“□,音延。”《字汇补·水部》:“□,余贤切,出《篇韵》。”(《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725页)
  案:此字当音xian,即“涎”字。考《慧琳音义》卷四九“吐涎”条:“史籀大篆作□。”而“侃”字同“偘”。《慧琳音义》卷一八“愆阳”条:“亦作□……古文□、□、□、□,并出卫宏《官书》。”又卷四二“愆咎”条:“古文□、□二形,籀文作□,今作愆。”“□”同“□”,则“侃”、“偘”亦相同,《玉篇·人部》:“偘”;《切韵》残叶四:“偘,空旱反,又空旦反。”笺注本《切韵》一上声旱韵:“侃,俗作偘。”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一上声旱韵:“偘,正作侃。”《五经文字》卷中巛部:“□,相承作偘,讹。”据此,则“□”为“□”之异体。殆无疑义。我们可以给“□”作如下的注音、释义:
  □  xian同“□(涎)”。慧琳《一切经音义》卷四九:“涎,史籀大篆作□。”王仁昫《刊廖补缺切韵》一旱韵:“偘,正作侃。”《龙龛和鉴·水部》:“□,音延。”案:“延”当作“涎”。(注解:《龙龛手镜》注“涎”以“延”音,还见于他处。口部“□”下云:“俗,羡、延二音,正作涎、羡[羡?]二字。”)
  “语言不是孤立现象,形、音、义是一个整体。解决音的问题是求索词义的前提。”(注解:陈炳迢《辞书编纂学概论》第124页,复旦大学出版社1991年。)我们利用《慧琳音义》的材料,既解决了上述两字的注音问题,同时也解决了字形和字义的问题。
  大型字典的注音与一般字典、词典还有所不同,它不能仅仅提供现代音以及现代音的历史渊源。有些读音,尽管与现代没有渊源关系,但是从反映历史的角度,我们学得还是应该尽可能地把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语言情况反映出来。这方面,《慧琳音义》也很有价值。
  例一  裸
  luo 《广韵》郎果切,上果来。歌部。(《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1291页)
  考《慧琳音义》卷一二“裸形”条:“卢果反……今俗音胡卦反。”又卷一四“裸者”条:“卢果反……时俗音为华寡反。”又卷三九“倮走”条:“上华瓦反。倮露肉袒也。本音骡果反。古音质,今以为嫌,时人语皆避之,故有上音耳。亦作□、裸,义同。”又卷四一“裸形”条云:“上华瓦反,避俗讳作此呼,本音郎果反。”据此,则“裸”字因避讳在唐代有“胡卦反”(或“华寡反”、“华瓦反”),折合成今音应为hua。(注解:类似的注音也见于其他古籍。《经典释文》卷一一《礼记音义》:“倮,力果反,沈(重)胡瓦反。”同卷又云:“倮,力果反……又乎瓦反。”又卷一六《春秋左氏音义》云:“裸,力果反,又户化反。”《史记·南越列传》:“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其西瓯骆骒国亦称王。”司马贞索隐:“骒国,音和寡反。骒,露形也。”《集韵·马韵》:“倮,肉袒也。”音“户瓦切”。说明当时确实存在着这样的读音。)
  例二  寨
  (一)zhai《广韵》犲夬切,去夬崇。
  (二)se《广韵》苏则切,入德心。
  (三)qian《集韵》丘虔切,平仙溪。(《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534页)
 考《慧琳音义》卷八七“寨木”条:“揵偃反。诸字书及经史并无此字。询问道家,相传音蹇。”据此,则唐代或稍前“寨”有“蹇”音。从文字上分析,“寨”与“蹇”、“骞”、“搴”等字构造类似,语言亦当相近,最初的读音恐怕与《广韵》之“犲夬切”相去甚远。“揵偃反”折合成今音应为jian。
有些字,历代书未有注音,或者虽有注音,但与该义并不吻合,我们可以利用《慧琳音义》的资料加以补充或纠正。
  例一  □
  人名用字。清汤斌《广西参议戴公传》:“戴公讳玑……父封奉直大夫,讳□。”(《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2006页)
  考《慧琳音义》卷一七“庭燎”条:“《经》文作锭镣二形,又作□。”《龙龛手镜·火部》:“烶□□,三俗,音庭。”《慧琳音义》卷七四“庭燎”条:“上定丁反……传文从火作□,非也。”据此,则“□”为“庭”之增旁俗字(偏旁类化),“烶”、“□”则为“□”之换旁俗字,“□”当与“庭”同音,可补ting音。(注解:承张涌泉先生见告,《龙龛手镜·火部》:“□,俗,音定。”则“□”定又有ding音。此外,《中华字海》据《龙龛》以为“□”同“烶”但“烶”字据《集韵》释为“火貌”,注音为“音挺”,恐不确。)
  例二  □
  shu 《集韵》双遇切,去遇生。
  ①使狗声。《集韵·遇韵》:“□,使犬声。”《正字能·口部》:“□,俗嗾字。”
  ②吸。《大智度论·婆伽姿论释》:“还令虵□,毒气乃尽。”(《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294页)
  检《集韵》“双遇切”下仅有①义,②义是否同音,可疑,考《慧琳音义》卷一七“嗽于”条:又作欶,同山角反。嗽,吮也。《经》文从口作□,俗字也。”又卷二六“欶乳”条:“又作嗽,同所角反。《三苍》云:‘欶,吮也。’《通俗文》:‘含吸曰嗽。’《经》文作□,俗字也。“指出《经》文作”□“的,还见不卷四六、五二、五四、六四等。据此,则“□”为“欶(或嗽)”字俗字,音“所角反”(或山角反),折合成今音当为shuo。“□”当读shuo,还有其他的旁证。《龙龛手镜·口部》:“嗽,苏奏反。欬嗽也。又所角反。口噏也。噏音吸。□,苏奏反,觜□也。又是音朔,□□也。”又《欠部》:“欶,苏奏反,上气也。又所角反,口噏也。噏音及[当作吸]。”《广韵·觉韵》:“欶,口噏也。嗽:“融,上同。”音“所角切”。《汉语方言大词典》“欶”下云:“shuo〈动〉吮吸。”在保留入声的方言里均读入声。(注解:许宝华、宫田一郎主编《汉语方言大词典》第5271页,中华书局1999年。)《汉语方言词汇》则在“吸”下列了武汉、长沙、双峰、广州、阳江、厦门、潮州、福州、建瓯等地说“嗍”,基中广州、阳江、厦门、潮州、福州均读入声。(注解: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语言学教研室编《汉语方言词汇》(第二版)第339页,语文出版社1995年。)
  《汉语大字典》标注中古音,主要是根据《广韵》和《集韵》。《广韵》和《集韵》有不少异读(即不止一个反切),但不同的反切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们并不能从反切本身直接看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利用《慧琳音义》的材料加以说明。
  例一  螫
  shi《广韵》施只切,入昔书。又《集韵》黑角切。铎部。(《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1202页)
  在这里,《汉语大字典》为我们提供了两个反切,其中“黑角切”与shi之音显然没有渊源关系,那么它与“施只切”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考《慧琳音义》卷九“毒螫”条、卷五九“蛇螫”条并云:“式亦反。《字林》:‘虫行毒也。’关西行此音,又呼各反,山东行此音。”又卷二五“蜂螫”条:“一音尸赤反,是关西音也;又音呼各反,山东音也。”又卷四八“蛆螫”条:“下舒亦反,关西行此音;又呼各反,山东行此音。”又卷七二“所螫”条:“书亦反……关西行此音;又呼各反,山东行此音。”这样,我们就可以知道,“施只切”(相当于“式亦反”、“尸赤反”、“舒亦反”、“书亦反”)和“黑各切”(相当于“呼各反”)只是方音的不同,并不是哪一种方言同时具有这两种读法。
  例二  掠
  (一)lue《广韵》离灼切,入药来。又力让切。铎部。(《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799页)
  这里,《汉语大字典》为我们提供了条反切,其中“力让切”与今音lue显然没有渊源关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考《慧琳音义》卷二九“侵掠”条:“下力尚反,又音略。《字书》云:‘拷击也。’《考声》云:‘强取也。’《苍颉篇》:‘榜孔,笞也。’或从刀作剠,训释并同上。准经义,时俗并音略。《切韵》略字韵中无此字,唯《方言》略释云:求于道路曰略。即强取财也。杜预曰:不以道取为略。贾逵曰:夺取也。《说文》作略,云:‘经略土地也,从田各声。’于义亦通。据此,则“掠”字本音“力尚反”(或力让切),因与“略”义近,遂音为略。又“掠”字从手京声,“京”声之字古属阳中(如“景、黥、鲸、凉、谅”等)。古收注解中也透露出一些信息。《诗经·大雅·常武》:“既敬既戒,惠此南国。”郑笺:“敬之言警也,警戒六军之众以惠淮浦之旁国,谓欶以无暴掠为之害也。”陆德明释文:“掠,音亮。”《仪礼·聘礼》:“史读书,司马执策,立于其后。”郑注:“史于众介之前,北面读书以欶告士众,为其犯礼暴掠也。”陆德明释文:“掠,音谅。”《左传·僖公二年》:“冬,楚人伐郑,斗章囚郑聃伯。”杜预注:“经书侵,传言伐,本以伐兴权行侵掠,这后年楚伐郑郑伯欲成张本。”陆德明释文:“掠,音亮。”又《成公二年》释文:“掠,音谅。”又《成公八年》、《襄公十一年》、《襄公二十一年》、《襄公二十五年》、《昭公二十年》、《哀公七年》释文并云:“掠,音亮。”又《昭公十四年》:“已恶而掠美为昏。”陆德明释文:“掠,音亮,取也。”《礼记·月令》:“命有司,省囹圄,去桎梏,毋肆掠。”陆德明释文:“掠,音亮,考捶。”《公羊传·僖公三十三年》:“弦高者,郑商也,遇之殽,矫以郑伯之命而犒师焉。”何休注:“见其军行非常,恐见虏掠,故生意,矫君命劳之。”陆德明释文:“掠,音亮。”《汉书·高帝纪上》:“所过毋得卤掠,秦民喜。”颜师古注:“掠音力尚反,谓略夺也。”又《陈咸传》:“于是石显微伺知之,白奏咸泄漏省中语,下狱掠治。”颜师古注:“掠,笞击也,音力向反。”《晋书·宣帝纪》:“二年夏五月,吴将全琮寇芍陂,朱然、孙化围樊城,诸葛瑾、步骘掠□中,帝自讨之。”何超音义:“掠□,上力让反,下侧孤反。”在古书注解中,其注音相当一致,“音亮”、“力向反”、“力尚反”均为来母漾韵字。
  我们再来看看韵书的情况。据周祖谟先生《唐五代韵书集存》,笺注本《切韵》一(斯二O七一)、增训本《切韵》残叶二(伯三七九九)《药韵》“离灼切”下不收“掠”字,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药韵》“离灼切”下收“掠”字,云:“抄掠,又力尚。”又《漾韵》“力让反”下云:“掠,笞,一曰强取。”蒋斧藏本《唐韵残卷·药韵》:“离灼反。擽,从手。《字统》云:‘击也。’作掠,劫人财。又音亮。”又《漾韵》“力让反”下云:“掠,笞,一曰强。”看来已经两音兼收。据唐兰先生考证,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作于中宗神龙二年(公元706年)(注解:周祖谟《唐五代韵书集存》870页,中华书局1983年。),这样,直到8世纪初,“掠”字的“离灼反”之音才在韵书中有所反映。
  再来看看声训的情况。《释名·释丧制》:“槌而死曰掠。掠,狼也,用威大暴如豺狼也。”清毕沅疏证:“案:掠音亮,故可训狼。”
  就诗文押而言,颜之推《观我生赋》(《全隋文》卷一三)以“掠”与“让望唱量王壮畼帐抗炀丧状葬悢上怆”等字押韵(注解:李荣《音韵存稿》第189页,商务印书馆1982年。)。综合以上考察,可以看出,在唐代以前,“掠”音亮,至唐代以后,“掠”才有“离灼反”之音。因此,“掠”字归铎部颇可疑。
  例三  鼾
  han 《广韵》许干切,平寒晓。又侯旰切。元部。(《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1983页)
  这里,《汉语大字典》又为我们提供了两条反切,其中“侯旰切”与han音不合。考《慧琳音义》卷五六“鼾睡”条、卷五八“鼾睡”条、卷五九“鼾睡”条、卷七四“鼾声”条并云:“下旦反。《说文》:‘卧息声也。’《字苑》呼干反,江南行此音。”据此,在唐代,“鼾”字音下旦反(相当于侯旰切)为正音,“呼干反”(相当于许干切)则为江南方音。
  例四  胞
  (一) bao 《广韵》布交切,平肴帮。又匹交切。幽部。(《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865页)
  这里“匹交切”之音与今音bao不合。考《慧琳音义》卷二“胞胎”条:“补交反……俗音普交反,非也。”又卷六“胞胎”条:“上巴交反……相传音为普包反,非也。”据此,则《广韵》两切,一为正音,一为俗音。这两种读音早在《慧琳音义》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诗经·小雅·小弁》:“靡瞻匪父,靡依匪母,不属于毛,不罹于里。”郑笺:“此言人无不瞻仰其父取法则者,无不依恃其母以长大者,今我独不得父皮肤之气乎?独不处母之胞胎乎?何曾无恩于我。”陆德明释文:“胞音包。”《庄子·外物》:“胞有重阆,心有天游。”际德明释文:“胞,普包反,腹中胎。”“包”与“布交切”、“补交反”、“巴交反”同音,“普包反”与“匹交切”、“普交反”同音。
  例五  铫
  (一)yao(又音diao)  《广韵》余昭切,平宵以。又徒吊切。宵部。(《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1747页)
  此字亦收两音。考《慧琳音义》卷五九“须铫”条:“古文鐎,同余招反……山东行此音;又徒吊反,今江南行此音。”据此,则两音均为方音。
  《汉语大字典》依据《广韵》、《集韵》等标注中音,但有时中古音与今音不合,碰这种情况,我们一般都会以为是以后语音演变的结果,其实未必。例如:
  疼  teng《广韵》徒冬切,平冬定。冬部。(《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1115页)
  “徒冬切”折合成今音应为tong,与teng音不合。或许我们会以为迟至宋代“疼”字尚无与今音teng相合的音,其实不然。考《慧琳音义》卷五九“疼痛”条:“又作痋、□二形,同徒冬反。《声类》作癑。《说文》:‘痋,动痛也。’《释名》:‘疼,痺也。’俗音腾。”据此,则唐代“疼”字已有“腾”音,只不过因为是俗音,早期《切韵》系韵书未收而已。笺注本《切韵》一之登韵(斯二O七一)、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一之登韵(伯二O一一),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二之登韵(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均未收“疼”字。(注解:周祖谟《唐五代韵书集存》第88、283、451页,中华书局1983年。)《广韵·登韵》:“□,□痛。”《集韵·登韵》:“□□,痛病。或从縢。”金韩道昭《五音集韵·登韵》:“□□,□痛。疼俗。”(注解:宁忌浮《校订五时集韵》第77页,中华书局1992年。)这是在登韵中较早收录“疼”字的韵书。不过,据宁忌浮先生考证,“疼,俗”为C本(《大明成化庚寅重刊改并五音集韵》)增。(注解:宁忌浮《校订五时集韵》之《校订记》第25页,中华书局1992年。)据此,则其时代颇晚。这就使《慧琳音义》的注音显得更加重要了。(注解:《龙龛手镜·疒部:“□□,徒登反。□痛也。下又俗,音疼也。”其上“疼”字则音“徒冬反”。似乎“□”字亦音“徒冬反”。是否可以认为“□”音“徒登反”,有痛义,“疼”音“徒冬反”,亦有痛义,音随义转,“疼”字俗遂有“徒登反”音;同理,“□”字亦可有“徒冬反”之音。即使认为行均所注表示“疼”、“□”同音,亦即“疼”音“徒登反”,其时代亦晚于慧琳。诗文用韵中,逯钦立辑校《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之《北魏诗》卷四《太上皇老君哀歌七首》之三以“疼”与“宁、瞋、生、身”相押,《全唐诗》第三299卷五建《同于汝锡赏白牡丹》诗以“疼”与“凝、胜、膺、棱、膺、憎、凌”相押,亦可与慧琳音相印证。关于这一点,至少清人已有所认识。福申辑《俚俗集》卷二六《疾病考》“□”字条:“《唐韵》:‘徒同反,痛也。’按:切俗以疼为□,其实两字不同。《释名》:‘疼,旱气疼疼然烦也。’徒冬切音通。然王建《咏白牡丹》诗云:‘价数千金贵,形相两眼疼。’已叶入十蒸矣。”见该书第687页,书目文献出版社1993年。)
             (二)释  义
  “释义是字典编纂的灵魂,一部字典的优劣,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释义的质量。”(注解:赵振铎《字典论稿·有关释义的几个问题》,《辞书研究》1991年第2期。)大型字典的秋释义起起一般的字典来说,更有它的难度。一方面要求义项尽可能完备,“凡是见于古文献信而有征的义项都应该收录”;(注解:成于思《〈汉语大字典〉义项问题初探》,《辞书研究》1980年第3辑。)另一方面要求给每一个汉这加以解释,而有些字正是历代字书虽收但未释义的“阙义字”。
  就义项的完备来说,我们利用《慧琳音义》可以弥补现有大型字典(主要是《汉语大字典》)义项的缺漏。
  例一  举
  《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1268页下列42义,未收“藏”义。
  考《慧琳音义》卷一一“藏举”条:“下姜圄反。有经本或作弆,墟圄反,亦音举也。”又卷五七“密弆”条:“姜语反。弆,藏也。”“举”为“弆”的借字,故有藏义,蒋礼鸿先生《义府续貂》、《辞书三议》(见《怀任斋文集》)、郭在贻先生《魏晋南北朝史书语词琐记》(见《郭在贻语言文学论稿》)均已言及,《汉语大字典》当据补。(注解:“举”有藏义,故佛经中每有“藏举”、“举藏”连用者。竺佛念译《出曜经》卷一三:“复当次学田业,收拾藏举,望风烧野。”(《大正新修大藏经》第4册第678页)弗若多罗译《十诵律》卷一八:“未藏宝具,未藏庄严具,未举藏故。”(《大正新修大藏经》第23册第125页))
  例二  胭
  《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867页收列2义:(注解:赵振铎《字典论稿·有关释义的几个问题》,《辞书研究》1991年第2期。)同“咽”。咽喉。注解:成于思《〈汉语大字典〉义项问题初探》,《辞书研究》1980年第3辑。)胭脂。
  考《慧琳音义》卷一“项胭”条:“案:胭即颈之异名也。”又卷一一“如孔雀咽”条:“《考声》云:‘胭,喉也。’胭,项也。”又卷七一“鬼胭”条:“又作咽,同一千反。胭,喉也。‘北人名颈为胭也。”又卷七六“长胭”条:“音燕。项在。”《慧琳音义》卷一有“项胭”条,卷三九有“胭项”条、卷四三有“胭颈”条,并为同义连文。据此,则“胭”有颈项义,此盖咽喉义之引申,《汉语大字典》当据补。(注解:《广韵·先韵》:“胭,胭顶。”余迺永校注:“北宋本、钜宋本、元建刊、至正、勤德三本并作’胭项‘,即《说文》及《玉篇》之‘胭喉’。”诸本作“胭项”,说明“胭”有“胭项”义。至于“胭项”,或作“咽项”,《汉语大字典》释为“指颈项”,与我们利用《慧琳音义》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而与“胭喉”义稍异。“咽”,“胭”之或作,亦有颈项义。《史记·张耳陈余列传》:“乃仰绝肮,遂死。”裴骃《集解》引韦昭曰:“肮,咽也。”“肮”即“亢”,《汉书》本传即作“亢”。《说文·亢部》:“亢,人颈也。”韦昭以“咽”释“肮”,则“咽”亦有颈义。字又作“胭”,《增广注释音辩唐柳先生集》卷四二:“绝胭断骨郍下补,万金宠赠不如土。”潘云:“胭,诸韵无此字,疑与胭同。《广韵》:‘项也。’”(《四部丛刊》初编本,上海书店1989年))佛经中每见“胭项”、“项胭”、“胭颈”,“胭”即用为颈项义。玄奘译《不空罥索神咒心经》:“或患眼痛、耳痛、鼻痛、齿痛、牙痛、唇痛,舌痛,或胭项痛,或肩膊痛。”(注解:《大正新修大藏经》第20册第402页,台湾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96年。)玄奘译《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四O一:“项胭颐颔,颊额头顶……各放六十百千俱胝那庚光。”(注解:《大正新修大藏经》第7册第1页,台湾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96年。)慈贤译《妙吉祥平等秘密最上观门大教王经》卷五:“若有病人而用此线系胭颈上,当系之时以上真言加持二十一遍,病即除差。”(注解:《大正新修大藏经》第20册第929页,台湾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96年。)
  例三  □
  《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986页收列4义:①乖戾。②愚蠢无知。③划分清楚。④通“嫿(hua)”。文静貌。
  考《慧琳音义》卷八八“□估”条:“《广雅》:‘□,慧也。’”又卷九八“辞□”条:“《广雅》:‘□,慧也。’《考声》:‘惠了也。’”李增杰《广雅逸文补辑并注》云:“□(hua),常表示‘不慧’义。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麦韵》与《广韵·麦韵》并训‘□’为‘不慧’。然而‘□’义兼正反,亦表示‘慧’义。《考声》云:‘□,惠(慧)了也。’(慧琳书第98卷引)‘□’叠用为‘□□’亦有慧敏之义。《音谱》:‘□□,辩快。’(唐写本《唐韵·麦韵》‘□’下引)。故‘□’亦得训为‘慧也’。”(注解:李增杰《广雅逸文补辑并注》第22页,暨南大学出版社1993年。)据此,则“□”有慧了义,《汉语大字典》当据补。
  例四  □
  同“□”。《玉篇·巾部》:“□”,同“□”。(《汉语大字典》缩印三第317页)
  □  覆盖棺材的布。《玉篇·巾部》:“□,棺衣也。”《集韵·语韵》:“□,覆棺衣。”(《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309页)
  考《慧琳音义》卷六四“□器”条:“猪吕[反]。《考声》云:‘以为筐形贮物也。’或和□,古字也,亦作褚。义谓之衣裳。《桂苑珠丛》:‘装也。’所谓盛衣物之具也。”据此,则“□”乃筐形盛衣物之具,《汉语大字典》当据补。
  例五  纹
  《汉语大字典》wen下收列2义:①丝织物上的花纹。②物体上呈线条状的纹路。
  考《慧琳音义》卷八六“纹缯”条、卷八七“纹綵”条并引《考声》:“吴越谓小绫为纹。”又卷六五“纹身”条:“谓缯有文章曰纹。”据此,则“纹”有“小绫”、“文缯”义,大约与“绮”意义相当。《汉书·高帝纪下》:“贾人毋得衣锦、绣、绮、□、絺、紵、罽。”颜师古注:“绮,文缯也,即今之细绫也。”“文缯”与“缯有文章”相当,“细绫”与“小绫”相当,可知“纹”与“绮”义相当。《汉语大字典》释“绮”为“平纹底起花的丝织品”,“纹”下亦当据补,只不过这是“纹”的引申义罢了。
  利用《慧琳音义》的材料补充大型字典缺漏的义项,绝不限于上述数例,它的数量是惊人的。如果我们能够比较充分地利用其中的材料,大型字典的义项必将更加完备。
  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一方面我们要求大型字典义项完备,尽可能收列自古至今的各个义项;另一个方面,我们也要避免反相同的义项分列成不同的义项。
  例一  □
  hua 《玉篇》胡快切。
  ①同“话”。《玉篇·舌部》:“□,古文话。”
  ②合会善言。《类篇·言部》:“□,合会善言也。”(《汉语大字典》缩印三第1228页)
  考《慧琳音义》卷五六“调话”条:“古文□、譮、□三形,同胡快反,会善言也。”《原本玉篇残卷》引《说文》:“(话,)合会善言也。”据此,则①、②实为一义,只不过①义重在沟通字形,②义重在释义。《汉语大字典》编者不察,误析为二义,当据正。
  例二  □
  (一)you《广韵》于救切,去宥云。之部。
  ①手颤。《说文·疒部》:“□,颤也。”严章福校议议:“此从又,又者,手也,则为手颤。”
  ②病。《龙龛·疒部》:“□,病也。”
  (二)you  《集韵》云九切,上有云。
  同“□”。头颤。《玉篇·疒部》:“□,头摇也。与‘□’同。”《类篇·疒部》:“□,头摇皃。”(《汉语大字典》缩印三第1111页)
  考《慧琳音义》卷五二“颤□”条:“古文□、□、□三形,今作疣,同尤救反。《通俗文》:‘四支寒动谓之战□。’《苍颉篇》云:‘头不正也。’”又卷五五“战□”条:“下又作□,同有瘤反。《说文》颤□,谓掉动不定也。”又卷五八“□头”条:“古文□、□二形,今作疣,同有留反。《说文》:‘□,颤也。’谓颤掉不正也。”据些,则“□”字的基本意义是颤掉、掉动(掉皆摇义),其字从疒,故《龙龛手鉴》释为“病”。“□”又作“□”,从而又声,从页之字与头有关,故《玉篇》、《类篇》释为“头摇”。至于“手颤”义,当属臆说,“又”字作形旁有手义,作声旁则未必有手义。准此,《汉语大字典》之三义,实为一义。
  大型字典和其它辞书一样,首先要求释义准确。“释义是否准确是衡量一部词典质量高低的主要标志。”(注解:梁式中《略谈准确释义的问题》,《辞书研究》1980年第1辑。)而要做释义准确,我们认为有两个问题需要特别引起注意。
  一是释义要避免笼统。
  洪诚先生指出:“古时解释词义简略笼统,容易引起后人误解和争论。在古进这样解释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今天的语言远不同于古人,思想方法也比古人细密得多,对这类笼统其辞的训诂,则又有加以分析的必要。”(注解:洪诚《训诂学》第56页,江苏古籍出版社1984年。)
  例一  痶痪
  病貌。《广韵·疒部》:“痶,痶痪,病也。”《字汇·疒部》:“痶,痶痪,病貌。”唐段成式《酉阳杂俎·贝编》:“又有痶痪瞢等。”(《汉语大字典》缩印三第1120页)(注解:《汉语大字典》“痶痪“条释义、例证与《汉语大字典》同。)
  考《慧琳音义》卷五六“痶痪”条:“相奉敕典、敕管二反,发(fa)病也。”又卷五九“痶痪”条:“敕显敕显敕管反。言发(fa)病也。”又卷六三“痶痪”条:“上天典反,下湍卵反。案:痶痪,俗语,热毒风发(fa)落之状也。”《汉语大字典》仅释为“病貌”,但究属何病,读者并不清楚,这就是因为释义过于笼统,倘能利用《慧琳音义》的材料,就完全可以避免这种情况。(注解:从时间上说,《汉语大字典》举段成式《酉阳杂俎》例,似嫌稍晚。“痶痪”一词《慧琳音义》凡三见,一见于元魏般若流支译《正法念处经》卷六四,一见于姚秦佛陀舍共竺佛念译《四分律》卷三五,一见于唐义净译《根本说一切有部百一羯磨》卷一。据吕澂先生考证,《正法念处经》译于兴和元年(公元539年)。据《高僧传》卷二,佛陀耶吉共竺佛念译出《四分律》在弘始十二年(公元410年)。义净生于公元635年,卒于公元713年,均早于段成式(公元?~863年)。)当然,如果在此基础上以《慧琳音义》为线索,进一步探究“痶痪”一词的语言环境,会更有利于词义的训释。《四分律》卷三五:“有三种人非受具足戒。裸形瞋恚强与人受具足戒者,是谓三种人非受具足戒。如果截手、截脚、截手脚……或头发痶痪。”《根本说一切有部百一羯磨》卷一:“丈夫身中有如是病,谓癞病瘿病、癣疥皰疮、皮白痶痪头上无发。”很明显,“痶痪”是一种与头发有关的病。(注解:《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1118页:“痪huan(旧读tuan)《广韵》吐缓切,上缓透。由于神经机能发生障碍,肢体丧失运动功能。《广韵·缓韵》:痪,痶痪皃。”显然是将“痶痪”误认为“瘫痪”。)
  例二  □
  lao 农具名。《集韵·号韵》:“□,摩田器。”(《汉语大字典》缩印本第545页)
 《汉语大字典》释“□”为农具名,不误,但过于笼统,我们对其形制、材料、用途等仍不了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其释义还不如《集韵》具体。
  考《慧琳音义》卷五九“若□”条:“借音力导反。关中名磨,山东名□,编棘为之,以平块也。”这里补充了“□”的材料、用途,比起《汉语大字典》的“农具名”,这个释义具体多了。如果我们以“关中名磨”为线索,再和一番考索,就可以得出更为具体的结论。检《汉语大字典·石部》“磨”:“《齐民要术·杂说》:‘务遣深细,不得趁多。看干湿,随时盖磨著切。’石声汉校释:‘盖磨,即用“劳”将耕过的地弄平。’”(缩印本第1026页)复检《汉语大字典·力部》“劳”:“一种用荆条或藤条编成的无齿耙。后作‘耢’。”(缩印本第159页)又检《汉语大字典·耒部》“耢”:“农具名。又名‘耱’或‘盖’。长方形,用荆条或藤条编成,用来平整地面和松土保墒。”(缩印本第1159页)(注解:缪启愉《齐民要术校秋》:“盖磨:耕后碎土和平土的重要农具,就盖压说称‘盖’,就磨碎说称‘磨’,今写作‘耱’。这里作动词用。《要术》称‘劳’,今写作‘耢’。元代王祯《农书·劳》:‘今亦名劳曰摩,又称盖。凡已耕耙欲受种之地,非劳不可。’今北方随地不同,仍有‘耢’、‘耱’、‘盖’的名称。”(第24页,农业出版社1998年)又云:“劳:无齿耙,现在写作‘耢’。这里作动词用,即用耢耢也。耢是用荆条藤条之类编成的整地农具,也叫‘摩’,今写作‘耱’,……又叫‘盖’。三名今仍沿称。用于耙后进一步平地和碎土,兼有轻压松土保墒作用。”(第40页,同上))明徐光启《农政全书》卷二一《农器》:“劳,无齿耙也。但耙梃之间,用条木编之,以摩田也。耕者随耕随劳,又看干湿何如,但务使田平而土润。与耙颇异,耙有渠疏之义,劳有盖摩之功也。”(注解:石声汉《农政全书校注》第52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又:同书第526页有图。)至此,我们才算经较清地了解了“□”的形制、材料、用途等。其实,《汉语大字典》只要用“参见”的办法,就可以避免释义笼统了。
  二是避锡释义含混。
  “辞书为一般人治学应用之工具,其职责在揭举固有辞职类之意义及用法,期供给用者以确切适当之解释,俾遇有疑难立得解决。”(注解:舒新城等主编《辞海·编辑大纲》,中华书局1981年据1936年版式缩印本。)正因为辞书的主要作用是释疑解惑,因此释义的明白晓畅是至关重要的。“现代辞书的编纂要尽可能避免用含义广泛的单字释义,要尽可能避免用模棱两可不得确解的语词秋义。”(注解:汪耀楠《词典学研究》第58页,四川辞书出版社1990年。)尤其要注意,由于古今语言的差展异,照搬照抄古字书,有时往往不能起到释疑解惑之功效。这就要求编者下一番考证的功夫,用现代语言来解释古代语言。在这一点上,现有的大型字典还是有欠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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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言佛语佛给我们讲世间的战争,叫刀兵劫。刀兵劫从哪里来的?就是从杀生来的。如果这世间人统统不杀生,就可以避免这一切战争的灾难。所以说战争的灾难是杀业的果报。我们决定不能够杀害一切众生。但是无意当中杀害的,这是过;你有意去杀它,那是罪。所以杀生这一条戒,我们一定要小心谨慎。世间凡夫,对待佛菩萨是供养;对待一般人,他只是布施。普贤菩萨对佛供养,对一般众生也供养,他的心是平等的,他的心是清净的。 普贤菩萨看一切众生跟看佛没两样,他对佛怎么礼敬,对蚊虫蚂蚁也那样礼敬。没有减一分,没有增一分,那是普贤大士之德。礼敬是我们自性当中性德的开显,我们能够修礼敬,那是性德的流露。所以印光大师讲:“一分诚敬得一分利益。”也可以这么说法;“一分诚敬得诸佛如来一分加持,十分诚敬就得诸佛如来十分的加持。” 摘录自佛言网由佛前明灯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