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亲敬师

　　首座和尚从小就是闻名乡里的孝子，对父母的教诲从来不敢违背半分。母亲是信佛茹素的，所以首座和尚九岁时也开始跟随母亲吃素。母亲往生时，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为报母恩，首座和尚脱下鞋子，赤着双脚，用板车把母亲拉到几十里以外的火葬厂去火电厂化。那时正是盛夏，烈日炎炎，柏油路面被晒得像火板一样，每走一步都如踏针毡。一路上首座和尚汗如雨下，气喘吁吁，但他仍然顽强地挪动着沉重的脚步，以刚强的意志力坚持到底。晚上回家时，人已累得疲惫不堪，脚板烫出了血泡。事后，乡邻都竞相称赞首座和尚的孝心。
　　四十岁时，首座和尚独自拉着一个板车，一路向南而来，留言乡邻说将去南方有缘之地出家。当他路经湖南冷水县的一个煤矿时，因故暂留矿上工作了三年。在这三年当中及后来他出家生涯中的一段时间，每年都将大部分个人所得寄给父亲使用，以尽孝心，直到父亲命终方止。
　　出家后，首座和尚对于师父更是毕恭毕敬。云门寺经常召开全寺会议，一般都是等大家到齐以后，方丈佛源和尚才步入会场。前些年，佛源和尚进入会场的时候，大家都是坐着的，可每当这个时候，首座和尚却总是毕恭毕敬地起立合掌，等佛源和尚入场坐下后，他才坐下。由于这个缘故，后来，每次佛源和尚进入会场时，僧值师就会喊一声“起立”，让大家全体站起来，学习首座和尚的懿行。

　　明因慎果

　　记得我第一次到首座和尚的房间去看他的时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刚到门口我就发现，这哪是住人的地方呀，这简直就是一个堆放杂货的仓库，里面的杂物一堆一堆的，像什么铁丝、绳子、棕垫、纸箱、塑料布等，应有尽有。在这些杂物中间有一条细小的通道，通向房间靠后墙位置供着的一个佛像前。首座和尚正在那里拜佛，我进去后先给首座和尚顶礼，然后就站着跟他随便聊了一下。也只能站着说话了，因为房间里根本就没有凳子。就算是站着，也得小心翼翼地站着，不能左摇右晃，因为身边堆着的杂物只要随便碰一下，就有倒下的危险。
　　首座和尚哪来的这么多东西？而且多半是没什么用的东西，要是我，早扔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房间里的那些杂物大多都是别人扔掉不要的，被首座和尚看到，认为还有用，扔了可惜，浪费福报，于是便捡了回去，这样捡的时间长了，他的房间也就像一个杂货店了。
　　首座和尚的衣服都是很破旧的，想必全是穿了很多年了的吧，尤其是那件黄海青，每次诵戒，首座和尚都穿着它。我虽然没有当面问过，但我可以肯定，自出家以来，首座和尚就只穿这一件黄海青。因为海青上面打了相当多的补丁，而且又严重褪色，看起来像是百纳衣一样。但是首座和尚从来不会嫌弃它，穿着这件海青，就像穿新的一样。
　　首座和尚临往生前住院时，有一次，一个居士送饭给他吃，发现他的两条芭蕉已经坏了，居士知道首座和尚向来惜福，不会扔掉，怕他吃了坏芭蕉会对身体不利，便把那两条芭蕉给偷着吃了。首座和尚知道后立即对那居士说：“你送饭给我吃，你有功德，可是你没有问过我就吃了我的芭蕉，那可是犯盗戒的，你还给我，给我吐出来。”居士听了很不好意思，只得又去买了两条芭蕉还给他，这才算了事。在因果上，首座和尚竟然如此不留情面，令在场的人受到了深刻的教育。
　　以前云门寺布萨，在唱完炉香赞，维那师父呼：“展具，顶礼和尚”的时候，首座和尚每次都会说：“不展具，不为礼。”可是虽然如此，大家还是照样顶礼三拜。有一次布萨开始前，大家还没有去迎请和尚，可是他却突然走了过来，他跟我们说：“以后我说不为礼，你们就不要拜了，再拜我就不得长寿了。”大家回之以爽朗的笑声。从那以后布萨时，大家才不拜，一直到现在，虽然他老人家再也不来诵戒了，可是这种规矩却保留了下来。

　　慈悲心切

　　有一次清明节，很多信众的骨灰要放到离云门寺一里路的小西天去入塔，首座和尚主法。回来时，我们很多人一路上都是谈笑风生，吵吵闹闹的。首座和尚却非常注重威仪，迈着稳健的脚步，两眼平视着前方，默默地走着，给人一种徐步安祥的感觉。突然，他弯下了腰，我一惊，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走近一看，原来他捡起了一条毛毛虫，他把这条虫轻轻地放入了路边的草丛里，然后微笑着对我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本，那条虫在路面上，很容易被人踩死的！”至此我才恍然大悟，首座和尚还真够细心的。以后我走路的时候，也不自觉地往脚下探视了起来。
　　一九九九年云门寺传授三坛大戒，我发心受戒。戒子统一住在禅堂里，由于禅堂小，住不下，所以就分了一部分人住在禅堂二楼的一个大厅里。首座和尚也住在二楼，于是，在这一个月的戒期中，便可以经常亲近他老人家了。在他门前阳台的栏杆上放着一个水盆，里面装着半盆水，水的中央放着一块石头。每次吃完饭，首座和尚都把钵放在这块石头上，挺有意思的。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钵洗得再干净，里面都会有食物的味道，蚂蚁如果爬进来，吃饭的时候就很麻烦，如果用水洗，蚂蚁就会被淹死，如果不管它，热饭盛进来，蚂蚁又会被烫死，总之会伤生。我把钵放在水中央，这样一来，蚂蚁就爬不进来了！”

　　严持律仪

　　首座和尚对戒律非常重视，身体力行，深具毅力。整个出家生涯当中一直坚持过午不食，为此甚至专门制作日晷，测量日影，确定正午的准确时间，以便持好此戒。最初他老人家是日中一食的，后来看到戒律上讲早上可以吃，才改为过午不食。在病重的时候，弟子们及医生都劝他晚上吃饭，可首座和尚却始终如如不动，坚持此戒。有一次因为事情忙，耽误了吃中饭的时间，首座和尚是从来不带表的，自然是不知道时间。回去后，他的徒弟怕他不吃饭饿坏了，于是就偷偷把首座和尚的闹钟调慢了一段时间，然后拿饭给他吃。首座和尚看了闹钟后就端起碗来，可是刚把饭送到嘴边，却又放了回去，说是没胃口，就此不吃了。戒乃防非止恶义，戒体能任运自然地防非止恶，我想这应该就是明证了吧。他也不知道时间，可就是没胃口，吃不下去，着实不可思议。
　　首座和尚不仅以此自度，亦以此化他。他老人家经常跟我们开示不非时食的好处，甚至将耦益大师的《非时食戒十大益论》复印来出结缘，化导大众。
　　有一次，我们一群人正在佛学院门前的空地上玩耍，首座和尚走过来给我们结缘《非时食戒十大益论》，并且说持了这条戒的他就送一份，没持了这条戒的就不送。我以前也曾经持过一段时间非时食戒，只是这时已经放弃了很长时间了，于是便没好意思去拿，内心深感惭愧。后来我自己弄了一份来学习，这十大利益便是：断生死缘、表中道义、调身少病、道业尊崇、坚固戒品、堪能修定、出生智慧、离鬼畜业、不恼檀信、不扰行人。
　　前些年，云门寺过堂的进修经常拿豆腐乳来行堂，首座和尚极力反对，他说：“具有酒色、酒味、酒香，一切能醉人的，都是酒，我们都不能吃。”在他的带动下，后来斋堂里行堂就不再有豆腐乳了。
　　受了三坛大戒以后，我越来越感受到首座和尚的威德不可思议，于是就决定拜他老人家做依止师父，一天中午吃完饭我便去找他。由于他牙齿脱落了很多，太硬的食物咬不动动，所以过堂时他虽然是去的，但却经常把饭拿回来弄碎了再吃。我找到他时，他正在房间里吃饭，我便展具欲顶礼，首座和尚赶忙把我拦住了：
　　“不要拜，不要拜，有什么事啊？”
　　“我要拜您老人家做依止师父，好好地修学佛法！”我趁他不备，终于躬身拜了一拜。
　　“不行，不行，拜我有什么用呢？拜不拜我都一样的，大家都是佛弟子嘛！”
　　见他不肯收，我慌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于是便长跪在地上，诚恳地说：“您老人家就收下我吧！”
　　首座和尚终于软下心来，“好了，好了，我收了，你起来回去吧。”
　　“要不要举行那个仪式了？”我知道他以前收依止弟子都是有一段羯磨文要念的。
　　“不要了，不要了，心里知道就行了，你先回去吧。”
　　听他这么说，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便拜了三拜不解地走了回去。
　　晚上下了殿，我刚抽下衣袍，就听到楼下有人叫我，出门一看，原来是首座和尚。他让我拿上衣袍下去，我不知道有什么事，便拿了衣袍匆匆地跑到了他的面前。
　　“中午你要拜我做依止师父，我已经答应下来了，但当时我正在吃中饭，怕误了时间，正午以后便不能再吃了，所以叫你先回去。拜依止师父是要有一个仪规的，来，你跟我到海岛观音那里去。”
　　这下我可高兴了，因为这样毕竟是要如法如律一些嘛。到了海岛观音像前，首座和尚让我搭上衣袍，先拜了三拜观音菩萨，再顶礼依止师父三拜，接着便长跪合掌：
　　“大德一心念，我比丘道悟，今请大德为依止，我依大安乐住，愿大德为我作依止，慈愍故。”我把这段话连念了三遍。
　　“为汝作依止，住此莫放逸。”
　　“依教奉行。”
　　“善。”
　　“尔。”
　　然后，我再拜了三拜，这个仪式就完成了。

　　精进勇猛

　　首座和尚出家二十年，一直都是过午不食，夜不倒单的。有时要去县城买一些生活用品，经常也是走路往返，不搭车。他晚上不睡觉，也很少打坐，只在午夜坐上一两个小时，为的是怕打坐时睡着了。他一整夜几乎都是在拜佛，用这种方式来消除睡眠。有好几次他到禅堂去坐养息香，由于太困，所以一坐到禅凳上就来回晃悠，最后终于从禅凳上摔了下来，可是他并不在意，只是默默地爬上禅凳重新坐好。过了一段时间，又一次摔了下来，于是他又默默地爬回禅凳。一支香里面，他就摔了好几次，每一次又会坚强地重新坐好。他老人家那么大岁数了，大家都替他担心，怕摔出个闪失，那他老人家可要受苦了。
　　初一、十五布萨，经常都是首座和尚升座诵戒本。我记得很清楚的是，几乎每次他在诵戒之前的羯磨当中都会睡着。按照仪规，训勉沙弥后，沙弥就要退出堂外，不能参与比丘僧诵戒。由于云门寺沙弥比较多，所以出堂有一定的时间，但也只是极短的一段时间而已，几乎每次在这段时间内他都会睡着。沙弥出堂后首座和尚就要问“僧集否？”每每在这个时候，大家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他出声，仔细一看，他已经进入睡眠状态了。于是维那师父便走过去轻轻地摇他一下，首座和尚突然醒来，冲口就是一句：“僧集否？”哇！他虽然在睡，可心并没有昏呀，一醒过来马上就知道该念什么。还有更有意思的，首座和尚偶而在诵戒本时，突然不诵了，他那慈祥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大家就莫名其妙。抬头一看，原来他又睡着了，于是又有人轻轻地提醒他一下，他便又接着先前念到的地方开始念，一点都不会错乱。
　　上殿时，首座和尚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打大木鱼了。每次走进大雄宝殿，他总是先要往大木鱼那里瞅上一眼，只要大木鱼旁边没有站人，他的脸上立即就会露出欢悦的笑容。他便会马上走过去，准备为大众服务，敲大木鱼。我想，这恐怕也与他晚上不睡觉有关，因为敲着大木鱼，他就不会打瞌睡了。
　　佛陀在《遗教经》里教诫我们说：“汝等比丘，昼则勤心修习善法，无令失时。初夜后夜，亦勿有废，中夜诵经，以自消息。无以睡眠因缘令一生空过，无所得也。当念无常之火，烧诸世间，早求自度，勿睡眠也。”
　　首座和尚可谓是真正身体力行地履践了这一段遗教，令人由衷地敬佩。
　　首座和尚在世时，每天都要诵七遍楞严咒及四十九遍大悲咒，还有其它很多经文来忏悔业障、增进道业。他诵经一般都是走着诵的，因为站着或坐着会打瞌睡。因此，每天在云门寺的各条道路中，几乎都能看到他老人家两手捧着一本经书在那里边走边念。看到别人走过来，他也不理睬，只是一心念着他的经文。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他背下了很多经文。所以在禅堂讲开示的时候，他经常连续背出一大段经文给我们听，使我们获益匪浅，同时又激发了我们背经的积极性。

　　永住世间

　　首座和尚虽然走了，便只要一想起他，我便能获得无尽的利益。每当我用功懈怠、终日放逸的时候，只要一想起首座和尚的精进，便会令我勇气倍增，仿佛获得了无穷的力量;每当我烦恼炽盛、轻师慢教的时候，只要一想起首座和尚对父母及师父的孝敬，便会令我深感惭愧，烦恼顿歇；每当我疏忽戒律造作恶业的时候，只要一想起首座和尚持戒的精严，便会令我立即认识到错误，并诚心地忏悔恶业……
　　推己及人，察人知百，通过大家的言行，我知道，很多人也和我一样，深受首座和尚不朽力量的鼓舞！如此看来，首座和尚的色身虽灭，但精神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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