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郭向义及支遁义探源
2014/9/8   热度:592
《逍遥游》郭向义及支遁义探源
《世说新语·文学类》云:
《庄子·逍遥篇》旧是难处,诸名贤所可钻味,而不能拔理于郭向之外。支道林在白马寺中 ,将冯太常共语,因及《逍遥》。支卓然标新量于二家之表,立异义于众贤之外,皆是诸名 贤寻味之所不得。后遂用支理。
寅恪案,郭象《庄子注》今存,支遁《逍遥论》今得见者,仅《世说》此 条刘孝标注所徽引 之一节而已。文虽简略,然尚可据以推论其旨要之所在及其学说之所本也。今撰此篇,止以 考证郭向义及支遁义之何所从出为范围,其他概不涉及。兹请先论郭向义。 魏晋清谈出于后汉末年之清议,人所习知,不待详考。自东汉末党锢之后,继以魏武父子之 摧抑,其具体评议中朝人物任用之当否,如东汉末之清议,已不为世主所容。故人伦鉴识( 参《晋书》四三《王戎传》及七四《桓彝传》并《世说新语·政事类》何骠骑作会稽条注引 《郭泰别传》及《赏誉类》下庚公为护军条注引《徐江州本事》)即清议之要旨,其一部依 附于地方中正制度,以不与世主直接冲突,因得幸存。其余则舍弃具体人物任用当否之评议 ,变为假设问题抽象学理之讨论。此观于清谈总汇之《世说新语》一书,其篇类之标目可以 证明,而钟会之《才性四本论》(参《南齐书》三三《王僧虔传》)及刘邵《人物志》,又此 清 议变相之最著及仅存之作也。(《后汉书》列传五八《郭太传》云:“林宗虽善人伦,而不 为危 言檄论,故宦官擅政而不能伤也。及党事起,知名之士多被其害,惟林宗及汝南袁闳得免焉 。”又《世说新语·政事类》何骠骑作会稽条注引《郭泰别传》略云:“泰字林宗,有人伦 鉴识。自著书一卷,论取士之本。未行,遭乱亡失。”寅恪案,《抱朴子 ?外篇》四《陆正 郭篇》云:“林宗周旋清谈闾阎,无救于世道之陵迟。”然则清谈之风实开自林宗,故抽象 研讨人伦鉴识之理论,亦由林宗启之也。)
《世说新语·文学类》钟会撰《四本论》始毕条刘注云:
《魏志》曰:会论才性同异,传于世。《四本》者,言才性同。才性异,才性合,才性离也 。尚书传嘏论同,中书令李丰论异,侍郎钟会论合,屯骑校尉王广论离。文多不载。
刘邵《人物志》中《材能篇》云:
凡所谓能大而不能小,其语出于性有宽急。性有宽急,故宜有大小。宽弘之人宜为郡国,使 下得施其功,而总成其事。急小之人宜理百里,使事办于己。然则郡之与县,异体之大小 者 也。以实理宽急论辨之,则当言大小异宜,不当言能大不能小也。若夫鸡之与牛,亦异体之 小大也。故鼎亦宜有大小,若以烹犊,则岂不能烹鸡乎?故能治大郡,则亦能治小郡矣。推 此论之,人材各有所宜,非独大小之谓也。
寅恪案,孔才年辈先于士季。据其《人物志》上《体别篇》,“偏材之性 ,不可移转矣。” 之语,及刘NFDB3“固守性分,闻义不徒。”之注,则其说或与士季才性合之论略 有近似处。然 钟论既佚,自不宜妄测。所可注意者,即性分才能大小宜适诸问题,皆刘书之所讨论,而此 诸问题本是清议中具体事实之问题,今则变为抽象理论之问题而已。斯则清议与清谈之所由 分也。若持此义以观《逍遥游》郭象注中:
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届容胜负于 其间哉?
及
鹏鲲之实,吾所未详也。夫庄子之大意,在乎逍遥游放,无为而自得。故极小大之致 ,以明性分之适。达观之士,宜要其会归,而遗其所寄,不足事事曲与生说,自不害其弘旨 ,皆可略之。
之语,则知郭向之《逍遥游》义,虽不与刘氏人物才性之说相合,但其措意遣词,实于孔才 所言颇多近同之处。故疑向子期之解《逍遥游》,不能不受当时人物才性论之影响 。惜文籍缺略,无从确证。特标出之,以求当世研精郭注者教正。
支遁《逍遥游》新义之为佛教般若学格义,已详汤用彤先生所著《释道安时代之般若学述略 》(见《哲学论丛》第一集)及拙著《支愍度学说考》(见《蔡元培先生六十五岁庆祝论文集 》) ,于此可不赘述。兹所欲论证者,即支遁新义其所依据之佛经确为何经,及此新义是否果为 林公之所创发二事而已。
《高僧传》四《支遁传》略云:
支遁字道林,本姓关氏。陈留人,或云河东林虑人。家世事佛,早悟非常之理,隐居馀杭山 。沉思《道行》之品,委曲慧印之经。遁常在白马寺,与刘系之等谈《庄子·逍遥篇》云, 各适性 以为逍遥。遁曰,不然,夫桀跖以残害为性。若适性为得者,彼亦逍遥矣。于是退而注《逍 遥篇》,群儒旧学莫不叹伏。注《安般》《四禅》诸经及《即色游玄论》《圣不辩知论》《 道 行旨归》《学道戒》等。至晋哀帝即位,频遣两使,徵请出都,止东安寺。讲《道行般若》 ,白黑钦崇,朝野悦服。以晋太和元年闰四月四日终。春秋五十有三。
《世说新语·文学类》略云:
有北来道人,好才理,与林公相遇于瓦官寺,讲《小品》。于时竺法深孙兴公悉共听,此道 人语,屡设疑难。林公辩答清析,辞气俱爽。此道人每辄摧屈。
殷中军读《小品》,下二百NFDB4,皆是精微,世之幽滞。尝欲与支道林辩之,竟 不得。今《小品》犹存。
于法开始与支公争名,后情渐归支,意甚不分,遂遁迹剡下,遣弟子出都。语使过会稽, 于时支公正讲《小品》。开戒弟子,道林讲比汝至,当在某品中。因示语攻难数十番。云, 旧 此中不可复通。弟子如言,诣支公,正值讲,因谨述开意,往反多时,林公遂屈。厉声曰, 君何足复受人寄载来?
《广弘明集》二八《上王洽与林法师书》云:
今《道行指归》通叙色空,甚有清致。
僧佑《出三藏记》八载支道林《大小品对比要钞序》云:
(文多脱误,故不移录。)
《高僧传》四《康僧渊传》云:
诵《放光》《道行》二般若,即《大》《小》品也。
寅恪案,《小品》疑即支谶译《道行经》也。又《小品》乃专名。刘孝标 《世说新语·文学类》殷中军读《小品》条注云:
释氏辨空经,有详者焉,有略者焉。详者为大品,略者为小品。
语殊空泛,不能确指。日本思田仲任《世说音释》三有北来道人条,以鸠摩罗什译《小品般 若波罗蜜经》当之,则又不知殷浩、支遁皆不及见此鸠摩罗什译之《小品》也。
据上引诸条,知林公于《道行》一经实为颛门之业。其借取此经旨意以释《庄子》,乃理所 当然。考《出三藏记集》七载道安《道行经序》云:
要斯法也,与进度齐轸,逍遥俱游。
《高僧传》五《僧光传》略云:
释僧光冀州人。为沙弥时,与道安相遇于逆旅。道安后复从之,相会欣喜,因共披文属思, 新悟尤多。安曰,先旧格义于理多违。光曰,且当分析《逍遥》,何容是非先达。(寅恪前 作《 支愍度学说考》时,不以此传文之“逍遥”为书篇之名。今细绎上文有“披文”之语,故认 此为《庄子》之《逍遥游》。僧光意谓且务证解《逍遥游》之真谛,不必非难昔日所受于先 辈 之《逍遥游》格义旧说也。如是解释,未知确否,附识于此,以俟详考。)
同书《陆慧远传》云:
年二十四,便就讲说。尝有客听讲,难实相义,往复移时,弥增疑昧。远乃引《庄子》义为 连类。于惑者晓然。是后安公特听慧远不废俗书。
寅恪案,格义之定义,见《高僧传》肆《法雅传》及拙著《支愍度学说 考》,兹不重论。 但寅恪前未别于《庄子·逍遥游》一篇有所考释,故今略补证之。据道安《道行经序》,既 取《道行经》与《逍遥游》并论,明是道安心目中有此格义也。依僧光“且当分析逍遥,何 容是非先达。”之语,则知先旧格义中实有以佛说解《逍遥游》者矣。慧远少时在南游荆州 之前,其讲实相义,亦已引《庄子》义为连类,则般若之义容可与《逍遥游》义附会也。取 此诸条,依其时代先后及地域南北之关系,综错推论之,则借用《道行般若》之意旨,以解 释《庄子》之《逍遥游》,实是当日河外先旧之格义。但在江东,则为新理耳。支遁本陈留 或 林虑人,复家世事佛,疑其于此种格义,本已有所薰习。据《世说新语·文学类》王逸少作 会稽条(《高僧传》四《支遁传》略同)云:
因论《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
可知林公标此新义,其文采辞令必非当日诸伧道人所能企及,固不仅意旨之新拔已也。又 郭向旧义原出于人伦鉴识之才性论。故以“事称其能”及“极小大之致,以明性分之适。” 为言 。林公窥见其隐,乃举桀跖性恶之例,以破大小适性之说。然则其人才藻新奇,神悟机发( 《世说新语·品藻类》郗嘉宾问谢太传条注引《支遁传》),实超绝同时之流辈。此所以白 黑钦崇,推为宗匠,而《逍遥》新义,遂特受一世之重名欤?
(原载一九三七年四月《清华学报》第一二卷第二期)
附〓记
寅恪近年撰书《世说新语·文学类》钟会撰《四本论》始毕条后一文,以为当日主才性离异 者,为曹氏之党,主才性同合者,为司马氏之党。孔才卒于齐王芳正始中,尚在嘉平元年司 马懿杀曹爽,即曹氏与司马氏公开决裂以前,故其生世较早,两党分野未甚明确,假使其持 论与司马氏党之钟会相似,亦不必执此目为于魏晋两朝皇室有所偏袒也。一九六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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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言佛语:我们学了佛,有幸遇到净土法门,我们依教奉行,在日常生活当中,我们只有乐没有苦,只有自在没有忧愁。我们拿这个法门劝家人,他们听了不相信,不相信不奇怪,不相信我们也不要烦恼,为什么?他没有那么深厚的善根福德因缘。我们要想帮他忙也帮不上,不但我们帮不上忙,一切诸佛菩萨都帮不上。善根要靠自己修,福德也要靠自己修,别人帮不上!佛只能把方法教给我们,至于做还得要自己去做,佛菩萨不能代我们做,这一点总是要知道。福德不够,他没这个福分,我们要生怜悯心;有福的人,我们要帮助他、成就他,实际状况,我们总要了解清楚,才不会受动摇。我们劝父母,他不相信,他不肯听、不肯学,我们也没有法子!只要我们尽到自己心力,就圆满了。 (摘录自佛言网,由明华居士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