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刹里尘封的往事

2014/9/8    热度：339   

千年古刹里尘封的往事
　　来源:《新历史》2008年第2期供稿
　　皇家禅林
　　东汉明帝时的白马西来，大约是中国佛教创寺建庙的源头。两千多年的岁月更迭，在历史的沧桑深处，曾有过不少沐浴过浩荡皇恩的皇家禅林，唐代的慈恩寺、北宋的天宁寺、南宋的灵隐寺等均曾显赫一时，但也都不免在朝代的更替里上下沉浮、衰落，乃至倾颓，少有存在数百上千年而长盛不衰者。
　　蛰居川中遂宁的广德寺，却是个例外。
　　广德寺坐落在遂宁城西不到两公里的卧龙山麓上。据1988年编写的《广德寺志》记载，该寺始建于唐代开元年间（713-741），唐代宗大历十三年（778）被皇家敕封为“禅林寺”，明朝正德年间再次受到皇帝的敕封，赐名“广德寺”，“广德寺”这个寺名也一直沿用至今。
　　历史上，广德寺曾先后得到历代帝王多达11次敕封，故而素有“西来第一禅林”的美誉。极盛时期，寺内僧众曾达数千之多，作为西南佛寺的领袖，主领川、滇、黔南300余山。
　　全寺占地面积25729 平方米，庙宇建设规模居川中庙宇之首，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寺庙完整地保留下了大量的明清建筑。寺庙自卧龙山山麓开始，沿山而建，直至山顶，以“大雄宝殿”为轴心，上建毗卢殿、寿福殿、三官殿、佛顶阁，下建普济塔、天王殿、圣旨坊、哼哈殿、圆觉桥。与天王殿平行往上，左有东岳殿、千佛楼、燃灯殿，右有南岳殿，左、右殿楼相望。东法堂的送子殿与西法堂的千手大悲阁、玉佛殿遥相呼应。普济塔矗立于观音后，大雄殿右侧。
　　总体看来，全寺九重殿宇、二十六处亭榭、二十余栋大小殿舍，有机组合后，呈三列纵向分布。建筑虽以明清两代为多，但在布局风格上却颇具宋代风格，主次分明，左右对称，主体建筑和辅助建筑皆为歇山式或悬山式，殿堂飞檐翘角，斗拱古朴庄重，红墙绿瓦掩映于古木丛林之中。
　　克幽禅师
　　作为广德寺的开山祖师，克幽禅师是广德寺历史上最璀璨的传奇。
　　康熙二十九年编写的《遂宁县志》里，收录了一则宋人赵嗣业所撰写的《克幽禅师记》，赵嗣业是遂宁本地人，北宋英宗治平年间进士。传记里介绍克幽禅师的生平说：“禅师，俗姓李氏，其先陇西人，因官入蜀，家于遂之长江县……往依成都净居寺无相大师金和尚，师资道合，投针相锲，就削发圆其顶，无相则授以心要……遣往彭门白鹿山结庐而居。”
　　《广德寺志》里还记载，唐肃宗晚年听说克幽禅师佛学精深，曾派人将他迎至京城，在宫内为皇帝讲经说法。唐代宗广德二年，禅师在宫中开坛讲解《仁王般若经》，永泰元年辞返回川，皇帝率王公大臣送至光顺门，礼遇极厚。
　　在唐代，如克幽禅师这样能够享有皇家如此深厚的荣宠者，实属凤毛麟角。
　　自北周武帝574年大举灭佛，578年灭齐之后，黄河南北佛寺佛像几乎毁灭殆尽；江南自侯景之乱以来，变故叠生，南陈佛教也已远不及梁代兴盛。佛教在中原的再兴，隋文帝杨坚可谓居功至伟。杨坚自幼好佛，即位伊始，就普诏天下，听任百姓出家，官府甚至公费为之营造佛像、抄写佛经，最后竟至于民间佛经比儒家六经数还多出了数十百倍。
　　遂宁的另一座千年古刹灵泉寺恰好赶上了隋文帝杨坚的好时代。在遂宁，这所始建于开皇年间的古刹一直以民间寺庙的身份出现在所有的善男信女们面前，与一直居于官方寺庙身份的广德寺，一起形成了遂宁佛教信仰传统中的双子星座。
　　始建于唐玄宗开元年间的广德寺照理是不会有灵泉寺那么好的发展机遇的。一是安史之乱的随后爆发；二是唐代皇家（武则天除外）对佛教一直不甚热心。唐高祖李渊一度曾有灭佛之意，不过衡量再三，终未实行罢了；民间百姓津津乐道唐太宗李世民与玄奘法师之间的和谐交流，但太宗本人实际上对佛教也缺乏兴趣。《续高僧传》里记载，贞观十九年春，玄奘法师自西域风尘仆仆地载誉归来。法师凭绝人之毅力，博得了西域各国的隆礼，其学问、事功、令誉、风仪，均足以倾动人君。但当玄奘法师请求皇帝准许他设立译经场、搜罗贤者翻译佛经时，太宗却说：“法师唐梵俱瞻，词理通敏，将恐徒扬仄陋，终亏圣典”，玄奘再三苦苦请求，才得到许可。可见，在太宗眼里，佛学不过是“仄陋”罢了。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克幽禅师所获得的恩遇就显得很不寻常了。
　　“克幽”是禅师圆寂之后李唐朝廷赐予的谥号，关于禅师的本来法号，佛学界和史学界目前比较多的意见，倾向于认为克幽禅师就是唐代著名的佛教宗派“保唐宗”的创始人无住禅师。如此，广德寺甚得皇家青睐，也在情理之中了。
　　木棉袈裟
　　克幽禅师师从唐代著名高僧无相禅师，而这位无相禅师，其实是一位韩国人。
　　唐玄宗开元十六年（728），一位韩国僧人“浮海西渡”，来到当时的京都长安。此人原是新罗国国王金兴光的第三个儿子，因为崇佛，而在本国郡南寺出家为僧，人称“金和尚”。金和尚身份特殊，到长安之后即受到唐玄宗的接见，被安顿在禅定寺。
　　在长安小住了一段时间之后，金和尚开始了他在中国的云游之旅。最吸引他的去处，则是四川资州的德纯寺（今天四川资州县宁国寺），那里的主持智诜禅师手中持有达摩祖师传承下来的木棉袈裟。
　　1984年，福建电影制片厂与香港嘉民影业公司联合拍摄的电影《木棉袈裟》，是中国电影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也让木棉袈裟这件佛门珍宝声名远播。电影里的情节纯属虚构，但在佛教史上，木棉袈裟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范文澜在《中国通史》中即将其视为信史而写入了史书之中。梁武帝时，南天竺僧人、天竺禅宗第二十八代祖师菩提达摩来到中国，其禅宗正统传人身份的凭证就是那件木棉袈裟。
　　菩提达摩来到中国的时候，中国本土已有不少佛教宗派，宗教派别内部的彼此排斥也很严重，据传达摩本人就是被人毒害致死的。临终前，达摩将袈裟传给了断臂求法的弟子慧可，并对他说：“我缘此毒，汝亦不免此难，至第六代传法者，命若悬丝。”
　　慧可得到袈裟之后，为避“汝亦不免此难”的警语，入山隐居四十余年，方才出世传教，但最终仍然受到其他佛家宗派的迫害，未能逃过劫数，被官府视为“妖人”处斩（也有史料记载慧可逃过了这一劫，最后得以善终）。
　　慧可之后，袈裟传与患有风疾的弟子僧璨。僧璨之后，传与弟子道信。唐太宗对佛教兴致索然，但据说对木棉袈裟却兴趣浓厚，曾三次命道信入京，但都被道信婉拒。道信之后，袈裟传与弘忍。弘忍之后，袈裟传与惠能。在惠能手中，木棉袈裟完成了它的禅宗正规道统凭证的使命，女皇武则天崇信佛教，宣称自己是弥勒佛转世，用一领摩纳袈裟和五百匹绢从惠能手里半买半抢，取走了木棉袈裟。
　　女皇本人并不需要木棉袈裟，她取走袈裟，更多的还是出于政治而非宗教目的。得到袈裟之后不久，她就将其归还给了佛教界。不过不是还给惠能，而是赐给了同属弘忍禅师弟子的智诜禅师。
　　金和尚来到德纯寺的时候，智诜禅师早已去世，袈裟传与弟子处寂。处寂本意是不见金和尚，但金和尚为示诚心，便在庙门外燃指为灯，终于打动处寂，收他为徒，赐法名无相，也就是后来克幽禅师的业师无相禅师。
　　处寂圆寂之后，木棉袈裟传给了无相禅师。据敦煌出土的《历代法宝记》记载，无相禅师之后，袈裟传与了弟子无住，也就是广德寺的开山祖师克幽禅师。可惜的是，克幽禅师和广德寺成了木棉袈裟这一佛门至宝可考据的传承路线中的最后一站，此后便去向不明了。但这也可见，进一步考究广德寺的历史还有着巨大的价值。
　　男身观音
　　北宋徽宗崇宁二年（1103），朝廷敕谥克幽禅师为“慈应大师”，为之建善济塔。北宋人谢瑾所撰写的《遂州广利禅寺善济塔记》里说道：“（克幽禅师死后多年），相国琅邪公掘寻灵迹，得钩锁骨如紫金，此皆观音大士化身复为建塔，立殿其侧。”道出了克幽禅师木棉袈裟传人之外的另一重身份：观音化身。
　　在两宋时代，死后“钩锁骨如紫金”，是佛教传说里证明观音化身的常见征象。
　　到了明清两代，莲花也成了证明观音化身的常见征象。
　　明代的时候，皇家赠送克幽禅师谥号为“圆觉”，所以当时皆称圆觉大师。在《明一统志?圆觉大师》和《蓬溪县志?圆觉大师》中，也有禅师乃观音化身的记载：“圆觉大师，姓李，陇西人。家于遂宁之长江，师成都金和尚，授以心诀。大历七年（772）忽现瑞相，身坐圆光中，远近花卉变成莲萼，后端坐而化。肖像事之，谓之圣观音。”
　　康熙二十九年本的《遂宁县志》中同样这样记载：“圆觉，唐陇西李姓，官蜀，家遂之长江，师金和尚，授以心诀。大历间忽现圆光满座，远近花萼幻成莲花而化。”
　　克幽禅师为观音化身的说法，虽已不能考据出确切的时间，但这一说法在北宋初年即已盛行于世，却是可以肯定的。宋真宗曾敕赐广德寺一枚“观音珠宝印”，目前被广德寺视为镇寺之宝，有“天下第一印”之称。宝印由上等的和田美玉制成，是皇家赐予寺庙唯一的一枚观音珠宝印。皇家赐“观音珠宝印”与广德寺，可见克幽禅师的观音化身传说的影响已经很广。
　　宗教的神迹归神迹，历史的真相归真相，不必在此较真。值得注意的是，克幽禅师为广德寺留下了观音道场的传统，与之相对应的是：广德寺里所供奉的观音，也不是常见的女身相，而是男身相。这一男身观音像的传统自北宋开始，一直传袭至今，其中虽有克幽禅师本人性别方面的影响，但更重要的则是在两宋时期，恰恰是观音性别由男性转向女性的关键时期。
　　宋代有“家家皆观世音”的说法，可见观音信仰在当时的盛行。克幽禅师乃观音化身的说法出自宋代，大概所应的也是这股潮流；遂宁的另一座千年古刹，以民间观音道场身份自居的灵泉寺，在隋文帝开皇年间即已建寺——隋唐时期虽有女身观音形象出现，但男相观音却还占有主流地位，但灵泉寺所供奉的却是女身观音。这种反差或许可以提供一种可能性极大的猜想：作为与广德寺齐名的西南地区观音道场，灵泉寺在隋唐年间所供奉的，也许并非观音，然而正如市场有什么样的需求，决定了商人会给出什么样的供给；民间有什么样的信仰需求，也决定了那些民间身份的寺庙，会提供出什么样的信仰供给。灵泉寺的女身观音供奉，也许恰恰是宋代女身观音崇拜达到高峰的一个主动自我调整的结果。而作为皇家敕封的广德寺，有所得必有所失，失去了这种自我调整的机动性，其男相观音传统也就一直沿袭至今。
　　历史并非全部留存在史书之中。
　　小贴士1：
　　推荐景点之广德寺：
　　川中庙宇广德寺，位于遂宁城西卧龙山上，曾历经唐、宋、明三朝十一次皇家敕封，声名大振，主领川、滇、黔三百余山，被尊为“西来第一禅林”。值得前往拜谒，观千年古刹风光，沐佛教圣地福祉。
　　交通引导：
　　在市区可乘坐5路、7路公交，若驱车前往由明月路，过明月桥，经遂州路、渠河路，至公园桥即可到达广德寺。
　　小贴士2：
　　推荐景点之灵泉寺：
　　灵泉寺位于遂宁城东灵泉山上，与广德寺隔涪江相望。隋、唐、宋、明时期，香火兴盛，被誉为“灵泉圣境”。寺内观音阁供奉的观音塑像，高达13米许，更传有“观音眨眼显灵”之谜，每年农历九月十九日观音得道日，四方信徒聚集灵泉寺敬香拜谒，热闹非凡。
　　交通引导：
　　在市区可乘坐1路、3路、7路、8路、9路公交，若驱车前往由遂州路，过凯旋路，经南津路、开善东路，至灵泉路即可到达灵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