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

　　各位朋友，我今天讲的题目是“敦煌的历史与文化”。提起敦煌，恐怕大家都很熟悉了，它的位置在现在甘肃省的最西边。敦煌非常漂亮，修的非常好，但是当年在一百多年前是破破烂烂的，是一个大垃圾堆。我们知道在二十世纪，上个世纪的初期，敦煌已经很败落了。敦煌是一个很偏远的小县城，1900年的时候中国出现了大事情，有名的就是八国联军进入了中国，打到了天津，从天津再往北京打。在这个时候敦煌也出了一件大事情，这个大事情在当时没有什么振动，人们还不知道，有一个重大的发现，这个发现者是两个人，一位是一个道士，道士叫王圆禄，还有一个是外国人，是一个英国籍的匈牙利人，考古学家，叫斯坦因，这么两个人将敦煌的历史推到了一个前台，推到了一个辉煌的境地。

　　刚才我们说了，当年的敦煌是很辉煌的，在上个世纪初已经很破落了，默默无闻。这个城市离它25里路有一个石窟，有名的是莫高窟，莫高窟过去也很有名，但是经过这么几百年的时间，慢慢人们将它忘记了，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有很多佛教的石窟，里面有很多塑像、佛像和壁画，但是人们已经不太注意它了，这个时候莫高窟就出了一些喇嘛庙，大小喇嘛在里面活动，还有一位道士也在那儿，这个道士姓王，叫王圆禄，这个道士倒是很愿意将道观修的好一点，到处化缘搞钱。一次偶然的时候，他发现石窟里还有一个洞，打开这个洞一看一个小洞，大概只有五六平方米，密密麻麻堆了各种各样的文书、佛经还有一些画，还有一些刺绣，堆了一大堆。这些佛经和文书是从南北朝时期，一直到宋朝的初年出现的文书。王道士不太知道这个文书的价值，当时清朝地方政府县里打了一个招呼，说你好好看着管起来不要丢了，王道士将洞又封了起来，还修了一堵墙，这个事就过去了，这是在1900年。到了1907年，来了一个外国人，英国籍的匈牙利人叫斯达因，他一路考古一路发掘，到了现在的楼兰，再过甘肃到敦煌，他听外国的商人说敦煌这个地方出现了一批很好的文物，他就来考察。先找到敦煌的洞子，也就是石窟，然后想找藏经洞，他遇到了王圆禄王道士，他花言巧语连哄带骗，给了很少的一些钱就从王道士手里将大批敦煌文物拿到手，然后运了出去，有20大车，一直到新疆，从新疆出国，到了印度，然后到英国伦敦，公布他有一个重大的发现，有大量的古代文书，还有一些绘画、刺绣。

　　这个消息公布之后，引起了国际上的轰动，成了一个大事。国际上很多学者就开始研究敦煌的东西，出现了一门新的学问，叫“敦煌学”。敦煌发现之后，世界上都知道了，英国人来了，后来法国人也跟着来了，俄国人也来了，日本人也来了，这种事情也少不了美国人，但美国人一般来的比较晚一点，这一帮人，英国人、法国人、俄国人还有美国人用各种办法掠夺了很多文物，包括塑像，包括壁画，都搞去了不少。在国外这么一宣传，再一发表论文一研究，敦煌的文物就成了一门国际的学问了。

　　敦煌经卷、文书经过这么大批的盗窃之后，留下了还有不少，但是清朝政府决定将这些东西运回来，运到北京去，

　　敦煌发现之后，大家都知道了，英国人来了，后来法国人也跟着来了，俄国人也来了，日本人也来了，这种事情也少不了美国人。但美国人一般来的比较晚一点，这一班人，法国人、俄国人、日本人还有美国人，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掠夺了很多的文物，包括塑像、笔划，都搞去了不少。在国外这么一宣传，再一发表论文，一研究，这个东西敦煌的文物就是一门国际的学问了。

　　敦煌文书经过大规模的盗窃之后，还是留下不少，但是清朝政府决定将这些东西运到北京，运的路上管运输的人一路上作弊偷了很多，回了又假造了很多，所以敦煌文书有很多假的。最后有八千多卷在京师图书馆，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图书馆，这样敦煌的文书在英国、法国、俄国还有日本等国家都有收藏，包括中国的北京也有一大批，大概占了全部卷的1/3所有，其他的就分散到英国、法国、日本、俄国等国家。

　　我们讲这个事情的时候，是二十世纪的初年。敦煌小镇当初是很繁荣很兴盛的城市，这个城市大概兴盛了一千二百年，是在公元五世纪到公元十二世纪，有一千二百年左右的兴盛，可是随后就衰落了，慢慢差不多退出了历史舞台，衰落了有九百多年。这样的一个敦煌，当年很兴盛，后来又衰落了，这是什么缘故呢？这里的原因就是它的位置，在当时甘肃省的西部有一条走廊叫河西走廊，也就是黄河以西的一条走廊，这里是一个湿润地带，首先第一是地理上的走廊过道、通道，这个地方南边有很雄伟的祁连山，祁连山海拔在五千公尺以上，终年积雪。祁连山的雪水在春天以后化了流下来，流出山，灌溉了山前头的土地，形成很肥沃的绿洲，可以从事农业，像敦煌就是一个很大的绿洲。绿洲再往前去就是草原，很肥沃的草原，这个地方既可以搞农业也可以搞畜牧业，再往北去就不行了，土地就荒了，成了荒漠、沙漠，最后上去凸起一块成了蒙古高原，所以祁连山南边经过草原、沙漠、荒漠然后就形成了蒙古高原。祁连山的南边是很高的一块地方青藏高原。从祁连山往西到了新疆，这在古代称为西域，是少数民族聚集活动的地方。东边就是进到了甘肃、陕西，进到了中原大地了。东南西北就是这样的关系，随着河西走廊，就一个通道，从东往西，还有从南往北都是通道，是地理上的一个走廊。

　　河西走廊还是一个民族走廊，民族关系也是这样，东边的汉族，从东往西伸展过去。西边的一些少数民族，包括中亚、西亚的一些少数民族，新疆的，还有其他国家的，像阿拉伯、波斯的、印度的，从西边往东过来。这是东和西的情况。北边蒙古高原少数民族游牧民族也下来了，越过祁连山到了青藏高原。南边就是藏族，藏族也出了青藏高原到了祁连山，所以这一块地方是一个民族的走廊，是一个民族交往的十字路口。

　　地理上它是一个走廊，是一个通道，民族上它是一个走廊是一个十字路口。在历史上这个地方有很多的活动，汉族的、少数民族的、东来的、西去的、南下的、北上的都有，在这里一幕又一幕引出了很长很丰富的历史活剧，也打仗也交往。

　　那么既然是地理上的走廊，也是民族的走廊，当然也是文化的走廊，这里也是文化的通道，东边的汉族往西去经过这里，达到了现在的新疆、中亚。那么西边来的新疆、中亚、印度、阿拉伯、波斯的这些文化，也从西往东经过这个走廊进到中原。北方的游牧民族，它的文化南下也到了这里，南边的藏族它的文化北上也到了这里，这个地方是各个民族文化交融、汇合的地方。

　　历史上的中原王朝，往西去的话要经过这里，一条很重要的交通线，很著名的丝绸之路从这里经过历史上的洛阳、长安一直往西，经过河西走廊，到了新疆然后到中亚到了印度到了欧洲。丝绸之路我们不要以为只是一条路，有很多条，从东边算有很多条，但是经过河西走廊，因为地理上的缘故，只能是一条道，演着祁连山的边上，沿着绿洲一直走经过新疆，然后经过新疆又分成很多道。河西走廊这个通道是很单纯、单一的，这个地方的各个民族文化到这里来之后，像喝水一样从西流向东来，然后又回去，就像是一个水库一样，各地来的水到这里汇聚储存起来，有一些漩涡和水流，储蓄下来之后又出去。因为这个地方的地理环境比较好、比较富裕，所以各地的文化也可以在这里停留，然后往外发展。

　　这个地方从汉朝开始就是中国的地方，汉族成了河西走廊的主体、敦煌的主体，汉族的文化也成了河西走廊的主要文化。外来的文化也进来了，像是中亚、西亚、印度的、阿拉伯的、希腊的、波斯的都过来了，都进来还有一个好处，因为地理环境的关系，进来的文化没有在这里很猛烈、很暴力的手法，一般都是和平交往，通商通过丝绸之路，马队、骆驼队、商队经过外交使团进来了，然后到中原，在这里跟汉族的交往一般比较和平，没有打什么仗，这样有利于文化的渗透。汉族的文化也有一个特点，汉族文化本身是一个多元文化，汉族文化也是在两河流域发展起来的，到了汉朝的时候文化融合形成一个大汉族的文化，然后继续接受渗透进来的外来文化，一点一滴的吸收然后变成汉族的文化，经过改变和创造，变成新的汉族文化。汉族文化是很多文化融汇起来形成的。

　　这种情况一直到近代，到十九世纪鸦片战争之后发生变化，西方的文化像是暴风骤雨一样进来，跟中国传统文化有了激烈的碰撞，就形成了目前的状况，也吸收了外来的文化，发展我们的新文化，但是冲突、认同一直有一些问题。外来文化的这种渗透逐渐的进来，跟汉族文化融汇，最突出的一点就是佛教，我们知道佛教它是印度的宗教，创始于印度，经过印度、经过中亚和西亚，到新疆逐渐传过来，最后到了中原地区，跟原来汉族文化碰上，这种佛教文化跟汉族文化碰上之后，不是完全的契合，双方不是很协调，有一些矛盾、有一些冲突。比如说佛教有一个思想，就是佛是最高的，众生平等，包括所有的植物、动物在佛的面前都是平等的，佛教最开始不承认有权威、不承认有皇帝，而中国的传统文化偏偏是讲究这个，崇拜皇帝。而且中国传统社会有很浓厚的家族观念，结果佛教进来之后，跟中国传统文化发生冲突，当时中国人反对佛教，一条就是和尚不信王者，违反了中国的传统，这不信任。还有说和尚不敬父母，这些东西在当时有很尖锐的冲突。

　　佛教传到中国之后，有一段时间有庙、有自己的收入和经济，跟中国原来社会的经济结构发生了矛盾，跟的封建王朝也发生了矛盾。当时在一开始没有多久，就出现了毁佛、灭佛、禁止佛教、没收寺院、强迫和尚尼姑还俗，不允普通老百姓当和尚，干过这样的事，但是禁止不了。可是这个问题慢慢得到了解决，佛教的一些思想观念向中国的传统靠拢，比如说原来佛教相信众生平等，眼里没有皇帝，和尚有很大的罪过，佛教现在变了，它尊重皇帝。我们知道唐朝的时候，当时佛教的一些祈祷文、愿文，做法事，还愿的时候，念的首先都是希望皇帝平安无事、国泰民安，而且皇帝自己就成了佛，我就是佛，和尚问皇帝是不是佛，和尚说佛是过去佛，现在皇帝是佛。我们看电视剧，动不动称老佛爷，他就成佛了，地位很高，很受尊重。

　　讲到皇帝是这样，父母、祖先是怎样呢，也开始重视了。佛教一做法事，祈愿死掉的父母要平安，能够享乐，到天国享受快乐的生活。还有祖宗，祖宗都到天上去了，这些在古代都是很相信的。还有就是佛教，当时中国的专制主义对宗教是控制的，佛教有官，佛教有管理和尚的官，一般的佛教也得到了承认，和尚建庙要经过皇帝批准，这是合法的。还有就是和尚出家也要有证书，这些都是官家发的。这些都是接受了中国传统的观念，佛教也接受了当时中国封建政府的管理。

　　由于种种的原因，印度的前佛教传到中国慢慢中国化了，是中国式的佛教了，中国式的佛教成了当今世界佛教的主流，而影响了周边的国家，影响了东亚，比如说朝鲜、日本、越南。佛教从汉朝传到中国，经过四百年的历史，到隋唐时候中国化的过程就完成了。佛教中国化的过程中，河西这个地方、敦煌这个地方的作用是很值得注意的，佛教从西边来，先到新疆，到了新疆就有了变化，我们看石窟里的佛像像是外国人的样子，衣服、装束等都是外国的样子。再往东去，到敦煌看佛像，最早也有点像是外国人，最早印度的佛教是受希腊的影响，现在到了中国来之后，开头也有希腊的影响，后来慢慢就变成中国化了，是中国的菩萨了，胖胖的，眼睛圆圆的，很有思想，一股祥和的样子。

　　到了中国之后，又到了中原，从西到东，到了中原发展之后，又打了一转回到敦煌，影响那儿的佛教，所以文化的交流是双向的，像在敦煌这个地方，佛教非常重要，我们先不说教派了，就是这个地方佛教的石窟以及艺术，那是非常了不起的。这个石窟在山上，山边上打一个洞了，这是原来印度的习惯，洞窟我们叫做藏窟，是和尚自己个人修行、打坐的地方，要很安静、很僻静，不能闹。和尚打坐的时候有很多讲究，不能歪着坐、斜着坐、不许伸懒腰或者磕睡，在那儿苦心修行，最早是这个样子的。

　　最早在敦煌出现的动作就是打坐、修行的动作，叫做藏窟。有很多信徒，不止是和尚打坐，那些信徒也要拜佛、烧香，所以这样慢慢就学印度发展了另外一种洞窟的形式，就是在洞中间安一个半截的宝塔，宝塔外面留一圈地，佛像放在宝塔的中间，进来之后信徒就绕着宝塔念佛、礼佛、拜佛，很热闹，香烟缭绕，很有佛教的气息。这个地方还是小，后来慢慢就让中间的塔往后退，退到墙上去了，在墙上有一块地方专门放佛，专门放佛像，中间有一个大空的地方，佛教徒来了就好办了，念经、跪拜的就多了。佛教本来是一个出世的宗教，躲开人世去安静的修行，现在到了中国，就变成了入世的了。后来有很多佛教徒采取了廉价的办法，想到西方极乐世界就一心念佛就可以了，最初让你一天念十万声佛，24小时是很累的，后来偷工减料，说你捐一笔钱给你一个念珠，卡一颗念珠就念一声佛，就顶40声，一天十万七折八扣就减的差不多了。如果还不够的话，还有一个就是念一声佛就可以了，就念“南无阿弥陀佛”，或者你突然觉悟就可以成佛了，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中国成佛是非常廉价的、非常便宜的，其办法就是让你捐钱、捐东西、做功德、布施，这样就成了。

　　中国敦煌的石窟最后从印度的洞，逐渐变成了中间有一个塔，围着转，然后慢慢塔往后退，变成了中间是一个殿堂式的，屋顶学中国的木建筑的办法，修一个坡顶，这是中国式的石窟。最早的佛像，我们看塑像，像是敦煌石窟里的塑像，有一些是希腊式的、印度式的，都可以看出来，肌肉很发达、很瘦，穿的衣服是像希腊式的衣服一样，浑身起皱，有大量的折子，后来慢慢变了，很宽大、很漂亮，慢慢塑像也是中国人的样子，也不是高鼻子、深眼睛，头发也没有卷了，都是直头发了，鼻子也扁了。中国佛教形象最大变化的就是飞天，人们总幻想人能够飞到天上去，外国人飞到天上去要凭借一对翅膀，希腊神话里有一个很有名的工匠造了一对翅膀就飞到天上去，他也给他的儿子造了一对翅膀，他的儿子也飞了起来。结果飞起来之后，他的儿子有一点贪心，想接近太阳，但是太阳这个地方比较热，他的翅膀是蜡做的，离太阳太近了，太阳的热就把蜡化了，翅膀就调了，这个工匠的儿子就掉下来摔死了。这是希腊神话。基督教里的天使，上帝有很多天使，有12大天使，还有一个是他的叛徒，也就是撒旦，是一个魔鬼。这12大天使也有翅膀，现在希腊的画里看到带翅膀的天使也可以看到。这些东西传到中国之后，我们在新疆很多还可以看到这样的壁画，带翅膀的天使。

　　中国古代的人也想上天，最早也曾经将能飞起来的人画为带翅膀的羽人，后来慢慢不要翅膀了，什么也没有，就驾一朵云彩就可以起来了，而且走的很快，早上在广西这一带起飞，晚上就到贝地尔湖了。佛教里能飞的人也是这个样子，他没有翅膀，什么凭借也没有，就是利用身体弯曲的形状，加上衣服的飘带，就可以看到在天上飞，这是中国的特点。中国这种艺术的风格，在长江以南，在中国南方，在战国以后都出现了，各种能飞的动物、怪物，还有能飞的人，我们在考古发现时有漆器，还有棺材、盘子等，都有非常漂亮的人在那儿飞，飞的姿势很古怪，但是他们没有翅膀，都是自己在飞。

　　这里就把中国艺术的传统，会飞的传统融合到佛教里来了，原来佛教的艺术带翅膀现在没有了。佛教的中国化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佛教过去不太讲究人的活动，只强调个人的苦修。中国的佛教讲究很多故事、讲究人物，释伽牟尼当年怎样信的佛、怎样成的佛，他的前身又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情况。菩萨是候补佛，菩萨怎样成的菩萨，都有故事、有画，在敦煌石窟的壁画里都有，而且是连环画。比如说观音菩萨，观音菩萨里有一个经，经里面说观音为了普救世人、挽救众生，化身为48个形象来救人，其中一个化身是女的，本来佛教是没有女的，菩萨也没有女的，结果观音菩萨为了救人变成了一个女的，以后中国信佛的都不能是男的，女的很容易信佛，也需要有一个女的菩萨代表，所以中国古代的妇女特别信观音菩萨。

　　当初敦煌菩萨的形象里，菩萨是带胡子的，早期的观音菩萨都是带胡子，后来慢慢观音菩萨都变成了女的，没有胡子了，大慈大悲。中国的佛教信徒他需要捐东西、捐钱，要做布施和功德，一捐钱、捐东西之后，总希望自己留一个名字和留一个形象，敦煌的洞窟里有很多壁画，有佛和菩萨，很多都是当年捐钱、捐东西人的形象，也有字。洞窟底下最不起眼的地方，二列或者三排有捐钱、捐东西人的名字，地方很小，但是慢慢捐钱的人多了，而且地位慢慢也高了，后来就变成了一些很大的画像，后来国王或者大官捐的也很多，为了答谢他们，就在洞窟里画比人还大的画像，说明哪一国的国王曾经帮助修这个洞窟。这也说明人的地位在敦煌壁画中提升了，而这正是佛教中国化的一个特色，重视人、重视人的活动地区，洞窟的扩大、人物的变化等，这些都说明了中国佛教已经开始形成了自己的东西。

　　敦煌是河西走廊最西边的一个城市，这个城市出去之后就到了新疆，那是一片沙漠、一片荒漠，非常荒凉的地方。从敦煌往东看还可以看到一些汉族的活动，往西看人也变了、景物也变了、文化也变了。这一点东西方的界限，过去人们也似乎意识到，比如说唐诗里有这么两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渡玉门关”，那个地方自然景观就跟玉门关以内就不一样了。还有一句唐诗，“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自然环境、人文环境都变了，关内关外有大大不同，玉门关和阳关原来都在汉朝的敦煌，到了唐朝的时候往后推了，阳关没有了，玉门关往后退，退到敦煌以东去了。不管怎样都可以看到敦煌是东西的一个口子，交通上、文化上、民族上都是有差别。

　　敦煌这样的一个辉煌地位在汉朝开始就已经出现了，在甘肃河西走廊这个地方，最早是一些游牧民族，后来又有了匈奴。在战国秦汉的时候匈奴兴起，秦始皇统一六国，修长城，把匈奴遏制住了。秦始皇一死，天下大乱，陈胜、吴广起义，然后匈奴兴起，又将河西占领了。匈奴长期的欺负汉朝，汉朝没有办法。过了70年，到了汉武帝的时候，国力开始强大，出兵打匈奴，有名的两个将领魏青和霍去病。霍去病很年轻，死的时候只有24岁，他很能打仗，在河西一带将匈奴赶跑了，从此河西包括敦煌就归到汉朝的王土。汉朝要发展要生长，修长城，派了兵驻扎，还派了移民来屯田种地，这样一下子敦煌就兴盛起来，成了一个政治城市，也成了一个军事城市、军事要塞，同时也是一个商业城市，东西方来往的商队要经过这里。

　　汉朝的时候，敦煌的局面保持了一段时间。接下来就是三国，到了十六国，北边的少数民族兴盛起来，建立政权，互相打的很残酷。在河西这个地方，越西民族在那儿建立了政权，建立了凉国，有五个凉国。这五个凉国有一些少数民族，有一些也是汉族建立的，他们也互相打，但是打的并不厉害，打的最厉害是在中原黄河流域。到了甘肃这个地方，也有一些少数民族政权在打，但是并不厉害。中原地区的战乱很厉害，很多老百姓携家带口逃亡跑到了河西，这个地方当年也是绿洲，可以从事农业，所以很多移民过来。第一次是在东汉末年，第二次是十六国的时候，二次大移民，河西的人口大大增加。而且这里还有中原地区的一些有地位的上层的族，他们也搬过来了，这些人有很深厚的儒家传统，儒家的学说也在这里兴起了，文化的积淀慢慢加厚了。这里比较安定，可以生产、读书、研究学问，慢慢这个地方的经济和文化都发展起来了，以至于到了后来的南北朝时候，到了北魏的时候，当时魏孝文帝改革就学习了从敦煌地区来的人一些学问、一些办法、一些意见，吸收了，也就是受到了河西地区的影响。

　　河西的文化交流是双向的，在东汉末年还有三国，还有十六国的时候，佛教也开始兴起，慢慢敦煌形成了一个佛教盛地，石窟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是坐禅使用的。有一个和尚叫乐僔，这个人跑到敦煌南边二十公里的一个地方，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金观万道有佛像出现，这可能是空气变化出现的一个幻想，他认为是佛祖出现了，所以在那儿修了一个窟。窟修起来之后，慢慢很多和尚来了，很多信徒也来了，人们在那儿修行、做布施、做功德，石窟也越来越多，现在我们看到石窟有很多，大大小小有七八百个。人们开始修窟之后，有一些老窟也重新修过，或者打通重新修过，到后来一直到元朝都没有停止修窟。

　　元朝之后敦煌衰落，在南北朝之后就是隋唐，隋朝和唐朝是中国历史上最繁荣兴盛的一个朝代，地盘也很大，从中国的中原一直到中亚、西亚，还有说到了中亚的咸海，也有说到了里海，还有说到了黑海，那更不得了，版图很大、国土很大。佛教也继续兴盛和发达，但是以后不久出了动乱，也就是有名的安史之乱，打了八年，终于将他们打败，打败之后原来的河西军队都撤回去了打安禄山了，军防空虚，所以吐蕃乘虚而入，也就是藏族进来了，把河西地区占领了。占领之后，吐蕃藏族就想藏族化，把当地的人按照藏族的部落编制进来，老百姓很受罪，吐蕃占领了七十年，最后又被当地的汉族联合一些少数民族起来把它赶跑了，又成立了一个政权，河西又恢复到原来的繁荣景象。

　　最后这个地方是两个地方都在控制，一个是瓜州，一个是沙州，沙州也就是现在的敦煌，瓜州在现在敦煌的东边，也就是安西，是一个汉族的政权。这个地方当时维持的不错，相当的稳定，因为这两个地方，敦煌和安西在经济上是比较好的，文化上也是比较好的，特别是佛教很发达，因为这个地方的统治者也很注意这一点，注意跟周边的部落、少数民族搞好关系，所以从唐朝以后，一直到宋朝初年，这个地方还是可以维持一个安定、稳定的局面。

　　到了北宋初年情况有变，很大的原因就是出现了一个新的政权西夏，也就是在现在宁夏这个地方，成立了一个国家叫西夏。西夏往西扩展就把敦煌占了，往东再发展，就跟北宋打起来了，北宋老是吃亏，打它不过，弄了很多军队，勉强维持住了。这样的话掉了一个个儿，敦煌成了西夏的后院，前面在陕西、甘肃等地。又过了一百多年，到了公元十三世纪初年，成吉思汗起来了，蒙古起来了，蒙古用它很强大的兵力将蒙古高原统一了，将西夏灭掉了，当然也将敦煌拿下来了。蒙古再往西打，一直打到欧洲，打到现在的威尼斯附近，打到现在的东欧，又回过头来将当时的南宋灭掉，还有南宋北面的金灭掉，中国全国第一次统一在一个少数民族政权之下。以前中国的少数民族政权一般是统一一半，占一个黄河流域，南方还是汉族政权，但是这个时候元朝开始了，全部都统一了，第一次被少数民族统一，还有第二次，那就是清朝。

　　河西走廊交通很发达，路线又来自北边，大草原地带。当时中国东南地区的发展超过了黄河流域，经济很发达，商业贸易很发达，对外贸易也是靠这个地方，原来中国跟外国的交通有两条路，一条陆路就是丝绸之路，走甘肃、新疆到中亚、西亚，到波斯、阿拉伯、欧洲。另外就是海路，走中国沿海的城市，像是宁波、扬州、泉州、广州等地出去，到日本、到朝鲜、到东南亚，经过马六甲海峡到印度，再到阿拉伯。因为丝绸之路是最繁荣的，因为蒙古兴起之后，这条路基本上断了，商路在北边，从北边走，马可波罗到中国来就没有经过敦煌，没有走丝绸之路，他是从草原来的，走西伯利亚下来的。实际上这个时候陆路就不行了，海路兴盛起来，海路之所以兴盛有一个原因，中国宋朝的时候航海术、造船术有了很大变化，有了新的技术发明，而且最后传到了欧洲，以至于影响到了欧洲的地理大发现，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都跟这个有关系。还有就是用于航海的指南针发明出来。

　　丝绸之路拉车不行，路太窄太险了，都是靠牲畜靠马或者是骆驼背着，背的重量有限，背的货物都是比较轻、价值比较高的东西，丝绸是价值很高的，所以被称为丝绸之路，来往的商品主要是丝绸。海路呢，主要是坐船，坐船有一个好处载重量大，一条船可以载很多货，上百匹马和骆驼装不下的东西它都可以装下来，而且载的很重，有一些东西，比如说是瓷器，宋朝时瓷器很发达，瓷器很重但是也很容易碎，用马或者骆驼背很容易坏，用船就好多了，中国的海运宋朝之后就非常发达，一直发达到十五世纪的初年郑和下西洋，船队的规模实际上最大，可是郑和之后明朝政府就不再提倡了，实行海禁，禁止航海，中国的海运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但至少在宋朝的时候海运非常发达。我们现在发现一条宋朝的沉船，载的瓷器可以是上百吨，有几万件，四万五万件的瓷器，盘子、碗、碟子、盆子都有，有人建议打捞沉船，可是有关部门考虑打捞也不太值，中国的瓷器很多，发掘打捞出来可能不值多少钱，外国人打捞沉船拍卖，可是我们不能这样干，但是现在确实也成了一个问题。

　　慢慢中国的陆路就发生了变化。还有中国的政治中心有了变化，原来政治中心在西边，在西安、陕西这一带，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南方经济发展起来，正中心慢慢往东偏了，最后再往北到了北京。金、元、明、清这四个朝代的国都都在北京，已经八百多年了，西安、洛阳现在当然不错，但是究竟比不上北京，政治地位比不上了，政治中心转移了。

　　宋朝之后，到了元朝，又到了明朝，中国经营北京、经营南方，西边往回收缩了，当年汉朝、唐朝国土都到了中亚、西亚，到了新疆，河西走廊差不多到了内地，但是这个时候到了明朝时往后退了，国土退到嘉峪关。还有一个因素，敦煌信佛教，但是这个时候伊斯兰教进来，代替了佛教控制了新疆这一带，包括敦煌，也受到了控制。东西的交通线不走敦煌了，也断了，以后到了清朝，又打出去了，但是交通线也变了，不再经过敦煌，是在敦煌的北边了。敦煌经过一千多年的敦煌，又过了差不多一千年衰落了，从二十世纪开始，由于敦煌石窟文书的发现，敦煌又热起来了。

　　现在敦煌学是很热门的，有很多文化的遗存，这个遗存我们看到有四个。第一个从汉朝开始，有一道古长城还保留着，现在东西很硬很结实。第二个就是长城的遗址里发现了很多木头写字的“简”，数量不少，二十世纪以来发现了很多柬，主要是在敦煌的北边，那里是汉朝当年修长城和开屯田的地方。发掘了二万多件，有木头和竹子做的。还有就是敦煌石窟还有敦煌石窟里发现的文书，佛教流传的时候，在全国各地敦煌石窟都雕佛像，到处都有，我们所看到的像是洛阳的龙门、太原的青龙山、灵隐寺等等，都有石窟和佛像，在甘肃这一带也出现了很多石窟，比如说甘肃的天水等等地。可是敦煌石窟是最特别的，其原因是这样的，古代开窟雕像，主要是在石头上挖洞在石头上雕像，我们看到云岗和龙门，有很多小佛和大佛，都是在石头上雕的。可是敦煌没有这样的条件，敦煌开洞可以，但是开洞之后你要想在石头上雕佛像很困难，因为敦煌的地是河滩地，底下有鹅卵石，有沙子和土，粒岩开洞可以，但是雕佛像不行，鹅卵石太坚硬了不好下刀子，旁边的沙土一动就掉了，所以不能雕佛像，只能用塑像，就是将木头架子支起来，糊上泥，在泥上上颜色，塑成佛像，这可不是雕像，但是塑像有一个好处，形象是各种各样的，很方便，充分发挥工匠的艺术天才。塑像塑好之后，可以加上颜色，金碧辉煌，漂亮极了。

　　在大同云岗、洛阳龙门可以雕刻，但是敦煌不行，只能画面，糊上泥，加上稻草，然后白粉刷进行塑像。这样的塑像在敦煌里有三千多，非常漂亮，壁画有五万平方公尺，非常的漂亮。这是一个很大的特点，画的塑像和壁画要比石雕来的细致，表现的丰富，也容易传神。敦煌艺术有很大的特点，敦煌石窟和敦煌雕像、塑像有很大的特点，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敦煌这个地方全年都很干燥，雨量很少，而且空气也非常好，所以塑像和壁画保存的非常好，没有自然的破坏，更没有人为的破坏，你看了之后就跟新的一样。1981年我就去了，到洞窟里看到跟新的一样，漂亮极了。反过来看别的石窟，像是云岗，云岗保护的还可以，但是那个地方多年有地下水的渗漏，还也风化，很多佛像坏了，壁画成了影子。另外还有人为的破坏，在龙门破坏的最为厉害，云岗也有破坏，日本人破坏的，有一个日本的所谓考古学家，到云岗去要拍照，把石窟边上打洞，阳光好进来，采光，结果把石窟边上都破坏了，一个洞一个洞的。解放之后，很多学者有意见，他以后也不敢再来了，他出了五大本云冈石窟的图册，但是不敢再来了。龙门石窟破坏的更厉害，很多佛像头都砍掉了，整个的佛像、整个的画一块一块都挖掉了。这些情况在敦煌基本上都没有，都保存的很好。

　　到了二十世纪之后，破坏是这样的，苏联十月革命之后，有白俄军队跑到敦煌，在洞里住下来，烧火做饭，有破坏。还有题词，到敦煌里可以看到俄文的题字，刻的，很讨厌。这是一种。还有一种是当初去敦煌采风的人，去了之后将壁画破坏了。敦煌的壁画是这样的，刷了一层之后过了若干年人们重修，再加一层泥再修，好几层壁画，有一位画家就将壁画破坏了，将外面的壁画扒下来，引起了很多人的反感，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称赞他，这个人就是一个市侩，现在这个人已经死掉了。还有一种破坏就是参观，以前都可以参观，但是现在最好看的一些壁画都关掉了，只开放了七个洞，实际上搞的模型跟真的一样，仿真的，你可以去看。因为人多了进去洞就会破坏，因为人进去会呼吸，有水蒸气，洞很干，上千年都没有人动过，一去了之后水蒸气出来了，湿了，颜色还有泥就往下掉了。这是一种。还有就是一些学校的学生去临摹画画，他们拿一张白纸往墙上一钉就临摹，用水彩笔，笔一甩墙上都有很多颜色。敦煌的同志看到很不高兴，我们看到也是很不好，现在封起来不让看了，这样也好，保护起来。

　　敦煌壁画自然的破坏很少，人为的破坏就相当多了，到了以后人再多了可能破坏更严重，现在这样保护起来不失为一个办法，还是让人看，就是看博物馆、看陈列、看仿制的模型。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水的问题，现在敦煌的地下水水位下降，全球天气变暖，祁连山雪线上移，水少了，原来风沙也很大，现在就更大了。这对敦煌石窟是有影响的，过去有石窟在外面，多年的风吹沙打都被破坏了。如果我们很好的保护，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敦煌的东西有四类，一类是汉朝的长城，还有一类是长城下面发掘出来的木简，另外就是壁画和塑像，第四个就是出土的文书，敦煌的藏经洞在1900年发现了五万多件的文书，这五万多件的文书是非常宝贵的，这里面有佛经，还有政府的文书，有政府的户籍部，还有民间的契约，还有寺院的帐目，除此之外还有少数民族的文字。除了汉文之外，还有藏文、印度的梵文，还有维吾尔族祖先的回胡文，还有各种文物的卷子。文书非常的宝贵，除了文书之外，我们还有刺绣、有卷画、纸画，很大很大的，所以这个地方是世界文化遗存最丰富的地区之一，值得我们大家关注和重视。

　　今天看来，敦煌学已经成了国际上了一个热门科学，世界都在关注敦煌，敦煌学涉及到很多方面，地理学、民俗学、文学、语言文字学、科技学、舞蹈学等等，有关的材料也非常多，有人专门翻出来敦煌有专门的体育文书，有专门的著作和论文是讲体育的。现在研究敦煌的人越来越多了，中国原来很少很少，在民国初年解放之前，只有少数学者研究，非常辛苦，而且东西都在国外，他跑到外国去看去抄去拍照，有时候外国人还不让你拍、抄，很困难的，今天情况就改变了，我们国内已经把全世界的有关敦煌文书的出版都拍下来了，在国内出版，英国的、法国的、俄国的，还有国家图书馆的，英国大概有一万六千，还有法国、俄国的，国家图书馆有一万六千多，还有天津的、上海的、江苏的，他们的敦煌文书都拍下来出版，可以进行研究。敦煌学这几年突飞猛进，再没有人提出敦煌学在中国或者是日本，但是日本学者有这样的提法，中国人也有这样的提法，“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日本”，闹的一些学者非常生气，后来日本也不敢说了，一说就有气，现在的说法是“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大家都在共同研究，照片都拍出来出版公布了，大家一块来研究，这对中国人类遗产是有最大贡献的。

　　我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