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论宗文集:三论宗漫谈


2014/9/4    热度:261   

 三论宗文集:三论宗漫谈

   三论宗漫谈

  三论宗的祖师是吉藏(死于623年),姓安,本来是安息人(今新疆)。他和他的老师法朗(一作道朗)都是陈、隋两朝的有名的和尚,吉藏至唐初继续受皇帝的推崇。所谓三论,是《中论》、《百论》、《十二门论》,是这个宗派所根据的三部佛教经典,所以称为三论宗。

  佛教和佛学认为有两种认识和宣扬佛教真理的方法,一种叫遮诠,一种叫表诠。遮诠着重讲佛教真理不是什么,表诠着重讲佛教真理是什么。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我们讲述一个东西的时候,本来可以从两方面讲,一方面从正面讲,说它是什么,一方面从反面讲,说它不是什么。前者是用一些肯定命题直接说出一个东西的各方面的规定性,后者是用一些否定命题说一个东西不是什么。用佛学的名词说,前者是表诠,后者是遮诠。当然,说一个东西不是什么,也就间接地说它是什么。所以遮诠和表诠是我们在一般的言论和思考中经常交替使用的。

  在佛教和佛学中,有一派人特别强调佛教的最后真理是不可言说、不可思议的。要想认识和宣扬这种不可言说、不可思议的真理,只有二种方法:一种是默,就是什么都不说,这叫默。另外一种是遮诠,用否定方式回答。但即使用遮诠,也需要“随说随扫”,说一句话以后,随着就又说,我那句话说得不对,就算没说。

  《维摩经》中说,维摩诘叫别人讲什么是“入不二法门”,在别人讲了以后,维摩诘“默然无言”(《入不二法门品》)。僧肇的注引了鸠摩罗什所说的一个故事,说是从前有一个善于辩论的人名叫马鸣,他有一天去找另一个人进行辩论,说:“一切言论,都可以被驳倒。请你提出一些言论,我若是不能把你驳倒,我就砍掉自己的头。”那个人“默然不言”,什么话都不说。马鸣自以为胜利了,可是又一想,他认识到自己失败了。因为如果什么言论都可以被驳倒,他自己的言论当然也可以被驳倒,那个人什么都没说,也就是没法把他驳倒。这个故事,同《庄子·知北游》里面所讲的那些故事是一类的,都是要说明,默是认识和宣扬所谓真理的最好的办法。

  不过,要想宣扬佛教和佛学的真理,总还得说一点什么。照这派的人的说法,要说就得用遮诠和“随说随扫”。在上面所引的《维摩经》那段下面,道生注说:“文殊虽明无可说,而未明说为无说也。”无可说就是默,“说为无说”就是说了算是白说。

  照佛学讲,这虽然是白说,但也是宣扬佛学最后真理的过程中的一个环节,对于初学也是不可少的。要想过河,就要搭桥;要想上墙,就要搭梯子。但是不要忘记过了河就拆桥,上了墙就撤梯子。河外还有河,墙上还有墙,这就需要再搭桥,再搭梯子。新搭的桥和梯子,照佛学说就是达到一种更高的认识的环节。正是这种更高的认识,为拆以后的桥和梯子准备了条件。但是,照佛学说,这个过程不是无止境的,而是有一个究竟或了义,达到了义就算得到最后的真理,就算成了佛了。有了这种更高认识,才可以看出来以前的那种认识是不正确的,不对头的。

  吉藏有一篇著作《二谛义》,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所谓“二谛”,就是俗谛和真谛。俗谛亦称世谛,即世俗的道理。真谛亦称圣谛或第一义谛,即“圣人”所讲的道理,最高的道理。

  吉藏说:“山门相承,兴皇祖述,说三种二谛。第一明,说‘有’为世谛,于(当作说)‘无’为真谛。第二明,说‘有’,说‘无’,二并世谛。说‘非有’、‘非无’不二为真谛……第三节二谛义。此二谛者,‘有’、‘无’二,非‘有’、‘无’不二,说‘二’、说不‘二’为世谛,说‘非二’、‘非不二’为真谛。”

  为什么需要这三种二谛呢?

  吉藏说:“此三种二谛,并是渐舍义,如从地架而起,何者?凡夫之人,谓诸法实录是有,不知无所有。是故诸佛为说诸法毕竟空无所有。言诸法有者,凡夫谓有。此是俗谛,此是凡谛。贤圣真知诸法性空,此是真谛,此是圣谛。令其从俗入真,舍凡取圣。为事义故,明初第二谛义也。次第二重明‘有’‘无’为世谛,‘不二’为真谛者,明‘有’、‘无’是二边,‘有’是一边,‘无’是一边。乃至常无常,生死涅槃,并是二边。以真,俗,生死,涅槃是二边故,所以为世谛,非真,非俗,非生死,非涅槃,不二中道,为第一义谛也。次第重三,二与不二为世谛,非二非不二为第一义谛者,前明真俗,生死,涅槃,二边是偏,故为世谛;非真,非俗,非生死,非涅槃,不二中道为第一,此亦是二边。何者?二是偏,不二是中。偏是一边,中是一边。偏之与中,还是二边。二边故名世谛;非偏,非中,乃是中道第一义谛也。”(《二谛义》卷上)

  意思就是说,二谛有三种,或三节。在第一节中讲“有”是世谛,讲“无”是真谛。客观世界以及主观的心理现象本来都是真实的,佛教和佛学认为这是一般人的“迷惑”。为了要破除这种迷惑,所以讲“诸法皆空”,空就是“无”。据说,这样可以叫人脱离生命轮回,得到涅槃。但是这种二谛,把“有”和“无”,“生死”和“涅槃”对立起来,成为二边,这也是不正确的。所以在第二节的二谛中,这种二边之见,都是世谛,非有,非无,非生死,非涅槃,这种不二中道,不是两边,这才是第一义谛。可是,这种第一义谛还是把不二和二对立起来,这还不是真正的“不二中道”,还是有二边。所以在第三节第二谛义中,讲二,讲不二,都是世谛,非二,非不二,才是第一义谛。这样一层一层地剥下去,到了最后也是要归于无言。郭象所说的“以言遣言,遣之又遣,以至于无遣”,也就是这个意思。

  吉藏说:三种二谛“并是渐舍义”,舍什么呢?照佛学讲,就是舍“迷执”。佛教认为,客观世界以及主观世界都是无常的、虚幻的,可是一般人认为是实有。针对这种迷执,就要讲“无”,讲“空”。但是,如果把“空”、“无”和“有”对立起来,认为于“有”之外,还有一个“无”,这也是迷执。针对这种迷执,就要讲“不二中道”。但是,如果把“不二”和“二”对立起来,这又是一种“迷执”。这种“迷执”也要破。三种二谛,都是遮诠,如果有了执著,一个遮诠的命题就会成为一个表诠的命题,那就还需要用另一个遮诠的命题去破它。

  吉藏说:“故肇公云:‘言其非有者,明其非是有,非谓是非有。言其非无者,明其非是无,非谓是非无。……得非有无意如肇公意者,是中道。复舍有无而著非有非无者,是愚痴论也。”(《中观论疏》第五本)肇公就是僧肇,这里所引的就是《肇论》中的话。非是有和是非有,非是无和是非无,其分别在什么地方呢?说非是有是遮诠的说法,说是非有是表诠的说法。比如我们说,人非木石,这是一个否定命题,但是说人是非木石,这就成为一个肯定的命题了。按照形式逻辑说,这不过是一个命题形式的变换。照佛学说,这表示说话的人对于非木石有没有执著。老子所讲的“无”,照玄学家讲,本来也是一个遮诠的名词。可是有很多人把它当成一个表诠的名词看,那也是对于“无”有所执著。

  照这个意义讲,不但第一、二节二谛需废,要破除,就是第三节二谛也需废,也要破除。但是,如果没有执著,不但第三节二谛不需废,不需破除,就是第一节,第二节二谛也不需废,也不需要破除。

  吉藏说:“有方便三不废者,即不坏假名,说诸法实相,不动等觉,建立诸法。……唯假名即实相,岂需废之?……斯即空有,有空,二不二,不二二,横竖无碍。故肇师云:‘欲言其有,有非真生,欲言其无,事像既形’。又云:‘譬如幻化人,非无幻化人,幻化人非真人也。’”(《二谛义》卷上)

  吉藏又说:“兴皇大师常以因缘建于言首。今复触事当须识因缘,则触事无非寂灭,则触事无非是道。道远乎哉?故长行举缕布,被衣宛然,而无一缕可服。眠席宛然而无一蒲可卧。人触事皆与实相相应。”(《中观论疏》卷五)“兴皇大师”是吉藏的老师法朗(亦作道朗),他的意思就是说,一切事物都是许多的因缘凑合而成的。照佛教讲,这就证明一切事物都是不真实的。有了这种认识,对于一切事物都没有执著,无论接触到什么事物,都知道它是“本性空寂”,这样就认识到了一切事物的真实情况。这就是所谓“触事皆真”。这样,随你怎样说都可以,怎样做也都可以。后来禅宗常说,终日吃饭不曾咬著一粒米,终日穿衣不曾穿着一缕丝,也就是这里所说的意思。

  吉藏说:“家师朗和尚,每登高座,诲彼门人,言以不住为端,心以无得为主。故深经高匠,启悟群生。合心无所著。……所以然者,以著是累根,众苦之本。以执著故,起决定分别。定分别故,则生烦恼。烦恼因缘,即便起业。业因缘故,则受生、老、病、死之苦。有所得人,未学佛法,从无始来,任运于法,而起著心。今闻佛法,更复起著,是为著上而复生著。著心坚固,苦根转深,无由解脱。欲令弘经利人及行道自行,勿起著心。”(《胜鬘经宝窟》)

  朗和尚就是法朗,“不住”就是不著,就是无所执著。有了执著,就有了分别,就有所得。照三论宗讲,一个表诠的命题,就是对于事物“有所取象”。“取象”就是分别。对于“有所取象”的人,他就是“有所得”。照他们讲,著就是一切麻烦的根本,一切痛苦的来源。因为有了执著就有分别;有了分别,就有烦恼;有了烦恼的因缘,就造业;有了业,就要受报。人的生、老、病、死,这些痛苦,都是他所造的业,所受的报。照这个说法,人所以造业,都是由于有执著,如果没有执著,他可以做很多的事情,都不算造业,所以也不受报(慧远和道生所讲的“善不受报义”就是这个意思。)。有些人学习佛学的道理,自以为有了解,有所得,这也是一种执著。他本来有很多的执著,现在又对于佛家的道理有所执著,这就是著上加著。执著更甚,就是痛苦的根子更深。这样下去,就没有法子把自己解脱出来。所以学佛学和修行的人最根本的一条就是无著,不要有著心。

  三论宗所根据的经典之一是《中论》。《中论》开头就说:“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这四句称为八不。吉藏的《中观论疏》又引法朗的话说:“标此八不,摄一切大小内外有所得人,心之所行,口之所说,皆堕入八事中。今破此八事,即破此一切大小内外有所得人,故明八不。”意思就是说,“八不”是对于一切有所得人说的。这些有所得人对于生灭、常断、一异、来出,这些问题都作了这样或那样的肯定,这就是有所得。有所得就有所执著,所以要讲“八不”。

  从哲学来看,有些人认为宇宙是有始有终的,有些人认为是无始无终的,这就是生灭、来出的问题。有些人认为宇宙是变的,有些人认为是不变的,这就是常断的问题。有些人认为宇宙是一元的,有些人认为是多元的,这就是一异的问题。《中论》认为这些说法都是“戏论”,是一种概念的游戏。所以提出“八不”以破这些戏论。三论宗认为,在这些戏论破除以后,一切事物的真实情况就自然地显露出来了。这就是说,一切事物的真实情况只能用遮诠表示,不能用表诠说明。如果用表诠说明,那就只能引起误解,增加人的执著。

  三论宗以“三论”为它的主要经典,这说明它是教门中的一个宗派。但是,吉藏还是用了玄学中的一些范畴,他还是没有完全脱离“格义”的阶段,他是两个阶段中间的过渡人物。

  吉藏的《二谛义》所谈的主要是方***的问题,还没有直接参加主观唯心主义和客观唯心主义的斗争。在当时明确地提出客观唯心主义的著作是《大乘起信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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