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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了《续高僧传》、《宝林传》、《传法正宗记》、《景德传灯录》、《释门正统》、《付法藏传》、《林间录》、《三宝记》、《内典录》、《人天眼目》、《佛祖统纪》、《佛祖历代通载》、《中国禅学考》等十几种佛教史籍,对有关菩提达磨的承传,来中国的年代,与梁武帝的问答,九年面壁、传衣法、定宗旨、六次受毒、只履西归等事迹的记载,各有差异,有辩证的,也有非难者,谁正谁谬,谁是谁非,让佛教历史学者去研究考证吧。我还是以《景德传灯录》、《传法正宗记》等为主,按传统说法来谈菩提达磨开创中国禅宗的史实。因为禅宗的极则,实无一法相传,更无一法授人,只是以心心契合的证明来表示相传,称之为“千圣不传的传”。所以对文字记载,字斟句酌的辩证,在传灯史实上,虽有不同的说法,然禅自有禅的传灯授法的由来,即以释尊的正觉为禅宗的起源。所以禅宗又称为“佛心”宗。 禅宗传授的基础,不在于经典,是在于大圆满的佛心。所以达磨大师说:“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因此说到菩提达磨来中国传授禅宗,还得从佛直传大迦叶尊者的大圆满觉心说起。 相传世尊一日在灵山会上,拈一枝金婆罗花示众。时大众皆默默不得其要领,唯独大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此即禅宗所传的“拈花微笑”公案,亦即释尊与迦叶的大法授受。在这拈花微笑,心心交照之间,迦叶尊者就成为传灯的第一祖。 世尊至多子塔前,命摩诃迦叶分座令坐,以僧迦黎围之,遂告曰:“吾以正法眼藏,密付于汝,汝当护持,并敕阿难副贰传化,无令断绝。”并说偈曰:“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无,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尔时世尊说此偈已,复告迦叶:“吾将金缕僧伽黎衣传付于汝,转授补处,至慈氏佛出世,勿令朽坏。”迦叶闻偈,头面礼足,曰:“善哉!善哉!我当依敕,恭顺佛教。”(以上见《传灯录》、《指月录》、《传法正宗记》) 《传法正宗记》卷一评曰: “付法于大迦叶者,其于何时,必何以而明之耶?曰:昔涅槃会之初,如来告诸比丘曰:“汝等不应作如是语,我今所有无上正法,悉以付嘱摩诃迦叶。是迦叶者,当为汝等作大依止。”(见《涅槃经》卷二)此其明矣。然正宗者,盖圣人之密相传授,不可得必知其处与其时也,以经酌之,则《法华》先而《涅槃》后也,方说《法华》而大迦叶预焉,及《涅槃》而吾谓付法之时,其在二经之间耳。” 禅的始传,自释尊与迦叶间授受以后,二十八传至菩提达磨,形成了直指单传的禅宗,菩提达磨为中国禅宗的初祖。 菩提达磨南天竺国人,姓刹帝利(《续高僧传·菩提达磨传》云是婆罗门种),是香至王的第三子。因二十七祖般若多罗至其国受王供养,说法王宫,乃得相见。及父王去世,遂辞诸兄,从般若多罗出家。《传法正宗记》卷五说: “我素不顾国位,欲以法利物,然未得其师,久有所待。今遇尊者,出家决矣,愿悲智见容。般若受其礼,为之剃度曰:汝先入定,盖在日光三昧耳,汝于诸法已得通量,今宜以菩提达磨为汝之名。会圣僧与受具戒。当此时其地三震,月明昼现,尊者寻亦成果。自此其国俗因以达磨多罗称之。……益嘱尊者曰:汝且化此国,后于震旦,当有大因缘,然须我灭后六十七载,乃可东之,汝若速往,恐衰于日下。” 所谓“后于震旦,有大因缘”者,菩提达磨曾问般若多罗尊者,震旦有大士堪为法器否,尊者答他说:“汝所化之方,获菩提者不可胜数。” 般若多罗入灭之后,达磨从师教,且留本国勉行教化。时有比丘名佛大先者,俱出于般若多罗之门,故二人每以兄弟之礼相遇,并弘大法,时人称美,谓之二甘露门。 达磨化导其国六十余年,遵从师教,震旦缘熟,行化时至,乃先辞祖塔,次别同学,后至王所,慰而勉之曰:“当勤修白业,护持三宝,吾去非晚,一九即回。”王闻师言,涕泪不能留,即为治装,载以大舶,躬率亲戚臣属,送于海岸。国人观者,皆泣下而别。达磨泛重溟,经过三年,达于中国南海。时当梁武帝普通元年(520)庚子九月二十一日(传灯诸书说是梁普通八年,今按史书记载普通纪年只有七年)。广州刺史萧昂,备礼迎接,上表奏闻于武帝。帝览表后,遣使持诏迎请,其年十一月一日遂至建业(传灯诸书皆称萧昂以达磨事奏闻武帝,及考昂传,不见其做广州刺史事,惟昂侄萧励当时尝作此州刺史,恐皆传录音误以励为昂耳”。既至皇宫,诏尊者陪坐正殿,帝乃问曰:“朕即位以来,尝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纪,有何功德?”师曰:“并无功德,”帝曰:“何以无功德?”师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帝曰:“如何是真功德?”答日:“净智妙国,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又曰:“如何是圣谛第一义?”师曰:“廓然无圣。”帝日:“对朕者谁?”师曰:“不识。”帝不能领悟。祖知机缘不契,是月十九日潜回江北,十一月二十三日届于洛阳。实当后魏孝明太和十年(486,《传法正宗记》作孝明正光元年,520)。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终日默然,人莫能测,谓之壁观婆罗门。 洛阳有僧名神光者,乃旷达之士,久居伊洛,博览群书,善谈玄理,每自叹曰:“孔老之教,礼术风规,庄易之书,未尽妙理,及闻达磨大士风范尊严,住止少林,至人在兹,我当往师之。”遂去彼处,晨夕参承。光虽事之尽礼,祖常端坐面壁,未始为语。光自感曰:“昔人求道,敲骨取髓,刺血济饥,布发掩泥,投崖饲虎。古尚若此,我又何人,今岂有万万分之一耶?”其年十二月九日夜,天下大雪,光坚立不动,积雪过膝,立愈恭敬,祖顾而悯之,问曰:“汝久立雪中,当求何事?”光悲泪曰:“惟愿和尚慈悲,开甘露法门,广度群品。”祖曰:“诸佛无上妙道,虽旷劫精勤,能行难行,能忍难忍,尚不得至,岂此微劳小效而辄求大法!”光闻师诲励,潜取利刀,自断左臂,置于师前。师知是法器,乃曰:“诸佛最初求道,为法忘形,汝今断臂吾前,求亦可在。”……光曰:“诸佛法印可得闻乎?”师日:“诸佛法印,非从人得!”光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师曰:“将心来与汝安!”曰:“觅心了不可得。”师曰:“与汝安心竟。”光由是有所契悟,祖遂易其名曰慧可。 此后缁白之众,皆靡然趋之于祖,其声既振,遂闻于魏朝,孝明帝闻祖异迹,遣使持诏迎请,前后三次,祖不下少林,帝弥加钦尚,遂赐二摩纳袈裟,金银器物若干,祖皆辞让,以至三返。帝意弥坚,祖乃受之。自此缁白之众,倍加信向。 祖在魏地居止九年,一天忽向其门人曰:我欲西返天竺,时将至矣,汝等盍各言所得乎?门人道副对曰:“如我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师曰:“汝得吾皮。”尼总持曰:“我今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国,一见更不再见。”师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阴非有,而我见处,无一法可得。”师曰:“汝得吾骨。”最后慧可礼拜,依位而立。师曰:“汝得吾髓。”乃顾慧可而告之曰:“昔如来以正法眼付迦叶,而辗转至我。我今以付于汝,汝当护持。并授袈裟,以为法信。各有所表,宜可知矣。”可曰:“请师指陈。”师曰:“内传法印,以契证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后代浇薄,疑虑竞生,云吾西天之人,言汝此方之子,凭何得法?以何证之?汝今受此衣、法,却后难生,但出此衣并吾法偈,用以表明,其化无碍。至吾灭后二百年,衣止不传,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说理者多,悟性者少。虽潜符密证,千万有余。汝当阐扬,勿轻未悟,一念回机,便同本得。听吾偈曰: 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 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祖又谓慧可曰:“此有《楞伽经》四卷,亦用付汝。此经是如来心地要门,极谈法要。可以为世间众生开示悟人。”祖还说:“我离开南印来此东土,见此赤县神州,有大乘气象而未得其应,遂逾大海,越过沙漠,为法求人久默待之,今得付授,其殆有终。” 据《别记》说,祖初居少林寺九年,为二祖说法,只教“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慧可种种说心说性,曾未契理,祖只遮其非,不为说无念心体。慧可忽曰:“我已息诸缘。”祖曰:“莫成断灭去否?”可曰:“不成断灭。”祖曰:“何以验之,云不断灭?”可曰:“了了常知,言之不可及。”祖曰:“此诸佛所传心体,更勿疑也。” 这一段记录,值得参禅的人善为注意,特别是初下手用功的人,尤须仔细善用。 祖在说完了上面一段话后,乃与徒众往禹门千圣寺。居止三天,有其城太守杨衒之者,其人素喜佛事。闻祖至,乃来敬礼。因问曰:“西土五印,师承为祖,其道如何?”祖曰:“明佛心宗,寸无差误,行解相应,名之曰祖。”又问:“此外如何?”祖曰:“须明他心,知其古今,不厌有无,亦非取故。不贤不愚,无迷无悟,若能是解,亦名为祖。”衒之复曰:“弟子归心三宝,亦有年矣,,而智慧昏蒙,尚迷真理。适听师言,罔知攸措,愿师慈悲,开示宗旨。”祖知恳到,即说偈曰: 亦不睹恶而生嫌,亦不观善而勤措。 亦不舍愚而近贤,亦不抛迷而就悟。 达大道兮过量,通佛心兮出度。 不与凡圣同躔,超然名之曰祖。 衒之闻偈,悲喜交集,并说:“愿师久住世间,化导群有。”师曰:“吾即逝矣,不可久留,根性万差,多逢患难。”衒之问:“不知是什么人,弟子为师除得否?”祖曰:“吾以传佛秘密,利益迷途,害彼自安,必无此理。”衒之曰:“自师至此,谁曾见伤?幸示其人,我为除之。”祖曰:“言之则将有损,吾宁往矣,岂忍残人快己。”而衒之问得更坚决,益恳曰:“非敢损人,但欲知之耳。”祖不得已,遂说偈曰: 江槎分玉浪,管炬开金锁, 五口相共行,九十无彼我。 衒之闻偈,莫测其义,默记于怀,礼辞而去。 《续高僧传》卷十九说,“壁观四行,为达磨之道。”《传法正宗记》卷六说,四独昙行琳序之,余书则未见,认为非达磨传道的极谈。纵使是昙琳得之于达磨,亦恐系达磨随机方便而说。但“二入四行”强调参禅者应借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的观点,我觉得这也是达磨对参禅者至关重要的教导。且敦煌石窟发现的《楞伽师资记·菩提达磨传》里也说:“此四行是达磨禅师亲说,余则弟子昙琳记师言行,集成一卷,名为《达磨论》也。”兹据《景德传灯录》卷三十录全文如下: 《菩提达磨略辨大乘入道四行》,弟子昙琳序: “法师者,西域南天竺国,是大婆罗门国王第三之子也。神慧疏朗,闻皆晓悟,志存摩诃衍道,故舍素从缁,绍隆圣种,冥心虚寂,通鉴世事。内外俱明,德超世表。悲海边隅,正教陵替。遂能远涉山海,游化汉魏。忘心之士,莫不归信,存见之流,乃生讥谤。于时唯有道育、慧可,此二沙门,年虽后生,俊志高远,幸逢法师,事之数载,虔恭谘启,善蒙师意。法师感其精诚,诲以真道。令如是安心,如是发行,如是顺物,如是方便。此是大乘安心之法,令无错谬。如是安心者壁观,如是发行者四行,如是顺物者防护讥嫌,如是方便者遣其不著,此略序所由云尔。 夫入道多途,要而言之,不出二种:一者理入,二者行入。理入者,谓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为客尘妄想所覆,不能显了。若也舍妄归真,凝住壁观,无自无他,凡圣等,一坚住不移,更不随于文教,此即为理冥符,无有分别,寂然无为,名之理入。行入者,谓四行,其余诸行,悉入此中。何等四耶?一、报冤行,二、随缘行,三、无所求行,四、称法之行。云何报冤行,谓修道行人,若受苦时,当自念言:我从往昔无数劫中,弃本从末,流浪诸有,多起冤憎,违害无限。今虽无犯,是我宿殃恶业果熟,非天非人所能见与,甘心忍受都无冤诉。经云:逢苦不忧。何以故?识达故。此心生时,与理相应,体冤进道,故说言报冤行。二、随缘行者,众生无我,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若得胜报荣誉等事,是我过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得失从缘,心无增减,喜风不动,冥顺于道,是故说言随缘行也。三、无所求行者,世人长迷,处处贪著,名之为求。智者悟真,理将俗反,安心无为,形随运转,万有斯空,无所愿乐,功德黑昱,常相随逐。三界久居,犹如火宅,有身皆苦,谁得而安。了达此处,故舍诸有,息想无求。经云:“有求皆苦,无求乃乐。”判知无求,真为道行,故言无所求行也。四、称法行,性净之理,目之为法,此理众相斯空,无染无著,无此无彼。经云:“法无众生,离众生垢故。法无有我,离我垢故。”智者若能信解此理,应当然称法而行。法体无悭,于身命财,行檀舍施,心无吝惜,达解三空,不倚不著,但为去垢,称化众生,而不取相,此为自行,复能利他。亦能庄严菩提之道。檀施既尔,余五亦然。为除妄想,修行六度,而无所行,是为称法行。” 居千圣寺不久,祖以化缘既毕,端居而逝。其时必后魏幼主钊与孝庄帝废立之际。是岁乃当梁武帝大通二年(528)。以其年葬于熊耳山,起塔于定林寺。 传说其后三年,魏宋云自西域返回时,与达磨相遇于葱岭,见其手携只履,翩翩独行。云即问曰;“大师何往?”祖曰:“西天去。”即谓云曰:“汝主已崩。”云听闻茫然相别。云回复命,明帝果已去世。云寻以其事奏闻于后主孝庄帝,帝令发其圹视之,唯一草履尚在。朝廷为之惊叹,诏取所遗之履,存于少林寺供奉。至唐开元十五年(727)丁卯,为信道者窃往五台山僧寺供养,后亦亡之,今不知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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