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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武帝受菩萨戒及舍身同泰寺与“皇帝菩萨”地位的建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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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武帝受菩萨戒及舍身同泰寺与“皇帝菩萨”地位的建立

颜尚文
国立师范大学历史系
页次:43-89
东方宗教研究新一期 (1990.10.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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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梁武帝(464-549A.D.)是南朝梁代(502-557A.D.)的开国皇帝,也
是一位以佛法治国的“奉佛天子”。武帝于天监年间(约512-519A.D.
)编撰《在家出家受菩萨戒法》(注1),并跟据这部戒法于天监十八年
(519A.D.)四月八日从慧约智者 国师亲受菩萨戒,其后梁国的王侯朝
士、僧尼庶民从受菩萨戒者凡四万八千人(注2) 。《魏书》〈萧衍传
〉:“(萧衍)令其王侯子弟皆受佛诫(菩萨戒),有事佛精苦者,辄加
以菩萨之号。其臣下奏表上书,亦称衍为皇帝菩萨。”(注3) 梁武帝
所推展的受菩萨戒活动,以及以“皇帝菩萨”名号主导的政教结合政
策等事迹,散见于正史、僧传等史料中,其内涵意义应进一步探讨。
武帝于大通元年(527A.D.)、中大通元年(529A.D.)、中大同元年(546
A.D.)、太清元年(547A.D.)四次舍身同泰寺。武帝“舍朕身及以官人
并王所境上,供养三宝。”(注4) 的活动,少则三天,十七天,多则
历时三十七天,五十一天之久。舍身期间有四、五万人参与的大法会
,也有王公群臣以亿万钱奉赎“皇帝菩萨”的盛举。此外,还进行著
各种逊位为仆、讲经说法、服衮冕还宫、御太极殿行即位礼、大赦、
改元等繁琐的活动。武帝曾敕令徐勉为这些新创的典礼撰定仪注,也
有谢吴的《皇帝菩萨清净大舍记》三卷等纪录(注5) 。虽然这些仪注
、实录已经失传,但是有关舍身同泰寺与“皇帝菩萨”理念的一再神
化等事迹,仍散见于各种史料中。梁武帝受菩萨戒、舍身同泰寺与“
皇帝菩萨”理念紧密结合的活动,似乎在传统的皇帝体制之外建立另
一种型态,在传统的政治文化中凸显另一种意义,值得进一步研究。
秦汉以来的皇帝皆具有“政教合一”的“圣王”或“真命天子”
等身份,君主身上带著浓厚的宗教性神秘色彩,似乎是传统政治文化
的主要特性(注6) 。秦汉以来的君主集权体制中,皇帝居于统治结构
的主体地位,君主拥有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威。然而魏晋南
北朝时代,皇帝的权威受到士族的挑战;圣王治世的政治文化也受到
外来的佛教影响;人们在帝国崩溃之后的乱世里,企盼著新的理想安
乐国之来临。梁武帝的受菩萨戒、舍身同泰寺等活动来自于外来的佛
教文化。“皇帝菩萨”理念主导下的政治行为,也有别于先前传统的
政治体制与政治文化中的“皇帝”作为。因此,对于梁武帝受戒、舍
身与“皇帝菩萨”理念的事迹,应该超越旧有的政治体制与政治文化
之外,配合新的时代脉动之发展,才能更清楚的了解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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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实的意义。
魏晋南北朝是一个长期分裂、政局动荡的时代。乱世中的人们于
颠沛流离、危疑困顿之际,更迫切的需要宗教的安慰与领导。外来的
佛教在这种时代的需求下,得以迅速地、普遍地获得社会上各个阶层
的信仰。寺院沙门也逐渐扩展其经济利益、社会地位且参与政治权力
的运作。到了南北朝中叶,寺院沙门已经与帝王 (包含宗室) 、贵族
成鼎足三分的三大势力之一(注7) 。北方在胡人强大的武力之下,贵
族与沙门皆受制于胡人君权。北魏初年道人统治果辅佐太祖,创立了
“皇帝即如来观”的政教结合政策。大约在梁武帝的创业时期,昙曜
等人再进一步的将“皇帝即如来观”具体表现于云冈、龙门等石窟中
巨大的“帝王如来身”大石佛的建造上,并大力推行此种以“皇帝如
来”为主导的政教结合政策。南方的政教环境与北方有极显著的差异
。东晋南渡,获得贵族鼎力支持,才得以立国江南,也因而君权下移
于门第。佛教僧侣能融合佛法玄理而与名士相谈论,也因此获得王侯
、贵族的结纳,遂得以坚持“沙门不敬王者”而独立于君权之外的佛
教传统。慧远的“沙门不敬王者论”一方面提升沙门自主于王权之上
的理论基础,即“不顺化以求宗”,另一方面也将中国文化的“圣王
思想”与印度文化的“转轮圣王思想”结合在一起,为中国的“皇帝
”概念进一步结合印度的“菩萨”概念建立了理论基础,即“释加与
尧孔,归致不殊。”(注8) 。南朝的君权如果要超越“沙门不敬王者
”的抵制,势必要将皇帝提升到佛菩萨的地位,方能掌握教权而合法
的管理僧侣。梁武帝是一位想有作为的君主,他一方面严士庶之限,
提倡以才学为任官的标准,企图打破社会贵族体制的限制,而代以皇
帝为主的国家贵族体制(注9) ;另一方面想创造类似于北朝“皇帝如
来”的新理念,建立以皇帝为主的“国家佛教体制”而有利于政治与
佛教的各种改革工作。因此,梁武帝“皇帝菩萨”的新理念,乃是顺
著魏晋南北朝政治与佛教的时代潮流而被创造出来。
前辈学者如安藤圆秀,汤用彤,内藤龙雄,太田悌藏,春日礼智
,新田雅章,横超慧日,伊藤隆寿,山田庆儿,牧田谛亮,方立天,
孙述圻,中□隆藏,诹访义纯,安田二郎,周一良,越智重明,森三
树三郎等人,对梁武帝的佛教或政治等方面的研究,已经有颇为丰硕
的研究成果,足为后学者奠定良好的基础(注10)。但是,前辈学者尚
未触及梁武帝“皇帝菩萨”这一“政教结合”的核心理念。山崎宏〈
梁?武帝?佛教信仰〉,虽提出“皇帝菩萨”等名词,但未对此一名
词深入研究(注11)。藤堂恭俊〈江南?江北?佛教──菩萨戒弟子皇
帝?皇帝即如来〉指出江南梁武帝的“菩萨戒弟子皇帝”与江北的“
皇帝即如来观”,两者不同的历史发展情形,但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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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深入探讨“皇帝菩萨”与受戒、舍身等史实更深层的涵义(注12)。
本文拟在前辈学者的研究基础上,结合有关的史料,对梁武帝的受戒
、舍身与“皇帝菩萨”理念等史实,做较完整、详尽的探讨。希望能
了解梁武帝在既有的政治体制与文化之外,顺应当时流行的佛教信仰
,如何经由受菩萨戒活动的推展,而建立一个神圣的“皇帝菩萨”地
位。梁武帝又如何接二连三的舍身同泰寺,经由仪式化、偶像化的过
程,累积自己的声望、权威,使君权能合理的凌驾于沙门、贵族之上
,能合法的拥有王法与佛法的权柄,而强化他的“皇帝菩萨”地位。
或许经由梁武帝的受戒、舍身与“皇帝菩萨”地位的建立、神化过程
,能为旧政教体制迈向新政教体制的历史发展,提供些微的启示。


壹、受菩萨戒“皇帝菩萨”地位的建立

一、受菩萨戒及相关问题

有关梁武帝亲受菩萨戒的史实,先摘录如下:
《南史》〈梁本纪〉:

天监十八年夏四月丁巳(八日),帝于无碍殿受佛戒,赦罪人
(注13)。

《梁书》卷二〈武帝纪〉:

天监十八年,四月丁巳,大赦天下(注14)。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九〈梁本纪五〉引用《梁书》的简略记
载(注15),而《续高僧传》卷六〈慧约传〉等有详细的描述:

皇帝□雕反朴,信无为道,发菩提心,构重云殿。以戒业精微
,功德渊广。既为万善之本,实亦众行所先。譬巨海百川之长
,若须弥群山之最。三果四向,缘此以成。十力三明,因兹而
立。帝乃博采经教,撰立戒品。条章毕举,仪式具陈。制造圆
坛,用明果极。以为道资人弘,理无虚授。事藉躬亲,民信乃
立。且帝皇师臣,大圣师友。邃古以来,斯道无坠。农、轩、
周、孔,宪章仁义。况理越天人之外,义超名器之表。以(慧)
约德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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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被幽冥,允膺□梨之尊,层当智者之号。逡巡退让,情
在固执。殷勤劝请,辞不获命。......十八年己亥四月八日,
天子发弘誓心,受菩萨戒。乃幸等觉殿,降雕玉辇。屈万乘之
尊,申再三之敬。暂屏衮服,恭受田衣。宣度净仪,曲躬诚肃
。于时日月贞华,天地融朗。大赦天下,率土同庆。自是 (慧
约) 入见,别施漆榻。上先作礼,然后就坐。皇储以下,爰至
王姬,道俗庶士,咸希度脱。弟子著籍者,凡四万八千人
(注16)。

《续高僧传》卷五〈法云传〉:

帝抄诸方等经,撰受菩萨戒法,构等觉道场。请草堂寺慧约法
师,以为智者。(武帝)躬受大戒,以自庄严。自兹厥后,王侯
朝士,法俗倾都,或有年腊过于智者,皆望风奄附,启受戒法
(注17)。

《魏书》〈萧衍传〉:

萧衍崇信佛道,于建业起同泰寺,......衍每礼佛,舍其法服
,著乾陀袈裟。令其王侯子弟皆受佛诫,有事佛精苦者,辄加
以菩萨之号。其臣下奏表上书亦称衍为皇帝菩萨(注18)。

根据以上的史实,可以归纳为下列四个研究主题:
(一)、受菩萨戒的动机:武帝“信无为道,发菩提心”信仰佛法
道理,发起上求佛道、下化众生的菩提心。武帝认为戒律是佛法的根
本,佛菩萨皆缘于行菩萨戒而得以成就。因此,必须亲自受菩萨戒,
努力奉行,才能为万民所信重,才能领导僧俗等人。梁武帝受菩萨戒
的动机,可能一方面来自于个人的宗教接触与个人宗教人格的形成,
因为本文不是宗教心理学等专门性研究,这一方面不拟深入探讨。本
文为历史学的探讨,视梁武帝为梁代政教结合政策的主要拟定与执行
者,受菩萨戒的动机与他的政策取向应该有相当密切的关系。因此,
本文将受菩萨戒的重机,放在整体的政教背景中探讨。
(二)、受菩萨戒法的编订与实施:武帝为了亲率僧俗受菩萨戒“
乃博采经教,撰立戒品”,“抄诸方等经,撰受菩萨戒法”。武帝的
受菩萨戒不是率尔举行的,而是经过仔细的研究与规划,甚至从广博
的佛教经藏里编撰成一部《在家出家受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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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法》。以这部菩萨戒法做为受菩萨戒活动的最高依据。因此要了解
受戒活动,必须深入探讨这一部戒法。本文主题在受戒与“皇帝菩萨
”理念的关系,著重在武帝的菩萨化之理论根据以及如何成为神圣的
“皇帝菩萨”等课题;此外,这部戒法牵涉到佛教律藏,尤其大乘菩
萨戒深广的课题,不是本文可探究清楚的,他日当另辟专文探讨。
(三)授戒法师的征选:“道资人弘,理无虚授,......帝皇师臣
,大圣师友,邃古以来,斯道无坠。”佛道必须凭借人师的弘传,授
菩萨戒不能不经过法师而凭空虚授。因此,皇帝的受菩萨戒仪式之“
证人”、“教师”人选,也必须由德高望重的“智者国师”来担任。
梁武帝必须经由“智者国师”参与的授戒仪式,才能成为“菩萨戒弟
子皇帝”,成为合于佛法的“佛弟子”,而获得佛教徒的认同与信赖
。“智者国师”形式上是皇帝的师友、授戒师父,他必须具备有相当
崇高的声望,卓越的道德典范,良好的学术素养等条件,方能担当重
任。草堂寺慧约法师被选取为“智者国师”,在四月八日的授菩萨戒
法会上为梁武帝授戒,成为帝王师,接受皇帝遵以师礼的礼遇。如果
从皇帝与僧侣,王者与沙门其间的地位高低等关系来看,这是一项微
妙的问题,值得深入探讨。
(四)、“皇帝菩萨”理念以及地位的建立:梁武帝在天监十八年
四月八日发菩提心,立下弘誓大愿誓行菩萨道;暂时摒弃皇袍,恭敬
地穿上袈裟,按照仪式的规矩,唱诵跪拜;虔诚肃穆的从慧约国师受
菩萨戒。这一天,大赦天下,让全国人民共同来庆贺“菩萨戒弟子皇
帝”的诞生。梁国人民受到皇帝亲受菩萨戒的影响,从皇太子、王妃
以下,道俗庶士都希望经由菩萨戒行的实践而得到解脱。因此,全国
人民从慧约国师受菩萨戒者,高达四万八千人。梁武帝亲受菩萨戒的
作用,对梁朝的佛教化及社会教化,乃至政治风气等,当有深广的影
响,可以进一步研究。另一方面,梁国王臣、僧俗都在慧约国师的主
持之下受菩萨戒,而步上菩萨持戒修行成佛的解脱之道。如此一来,
慧约国师将成为梁朝佛教界最高权威,享有如同“教皇”般尊崇的地
位。如果,慧约国师经由授菩萨戒仪式的举行,而享有超越“菩萨戒
弟子皇帝”之上的“教皇”地位,则皇帝在佛教界的地位将处于沙门
之下。这种以僧侣主导的授菩萨戒仪式,虽然符合东晋南朝以来的“
沙门不敬王者”之传统,也符合佛教教团中出家僧侣为尊的教义。但
是,梁武帝即位以来所推行的政教给合政策,其目标在消减“沙门不
敬王者”的理论之传统束缚,企图建立类似北朝“皇帝如来”的“帝
王佛”神圣地位。梁武帝与“建康教团”的成员,经过天监年间十余
年的努力,在政教结合政策的拟订、规划、执行方面,乃至于政教结
合政策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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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工作,其主要目的在于使皇帝菩萨化、神圣化,成为主导佛教界
的“皇帝菩萨”。(注19)所以,菩萨戒法会的主导者应该是皇帝而不
是僧侣;菩萨戒活动所要付予最神圣、最崇高地位的对象,不是“智
者国师”慧约,而是“皇帝菩萨”萧衍。梁武帝如何经由菩萨戒法会
的举行,由“菩萨戒弟子皇帝”跃升为“皇帝菩萨”,此一问题必须
深入探讨菩萨戒法会中“皇帝”与“国师”的关系,才能理解。
以下针对天监十八年四月八日,梁武帝亲受菩萨戒所引起的各种
问题,作进一步的深讨。

二、皇帝的菩萨化之理论根据

梁武帝如何经由受菩萨戒法会的举行,建立其“皇帝菩萨”的神
圣地位?首先必须就梁武帝成为一位神圣的菩萨之理论根据,作深入
的探讨。根据诹访义纯的研究:梁武帝大约在天监十一年至十八年间
(512-519A.D.) 编撰完成《在家出家受菩萨戒法》。(注20)梁武帝编
撰的《在家出家受菩萨戒法》,详细纪载有关受菩萨戒的理论依据、
仪式规范、戒条、戒场布置等项目。虽然《在家出家受菩萨戒法》已
大半佚失,但是根据Pelliot chinois 2196(伯希和2196号)的《出家
受菩萨戒法卷第一》 的敦煌残卷,吾人仍可以获得相当宝贵的资料
(注21)。后人探讨有关受菩萨戒的理论、仪式等情形,也只能根据这
部硕果仅存的史料。天监十八年五月敕写的《出家人受菩萨戒法卷第
一》以下简称《菩萨戒法》,其〈序〉中详记本戒法所依据的经典以
及编撰旨趣。

戒本宗流,大抵有二:一出菩萨地持经,二出梵网经。......
后有求那跋摩于祇洹寺,译出菩萨善戒经。地持、善戒,大意
相似,曲细推检,多有不同。......世间所传菩萨戒法,似欲
依二经(地持经、梵网经),多附小乘行事。撰菩萨戒法,乃有
多家。鸠摩罗什所出菩萨戒法。高昌昙景口所传,受菩萨戒法
。罗什是用梵网经。高昌云弥勒所集(地持经)。亦梵网经,长
沙寺玄畅所撰菩萨戒法。京师有依优婆塞戒经撰菩萨戒法。复
有依璎珞本业经撰菩萨戒法。复有依观普贤行经撰菩萨戒法。
粗是所见,略出六家。......今所撰次,不定一经。随经所出
,采以为证。于其中间,或有未具,参以所闻,不无因缘。不
敢执己怀抱,妄有所作。唯有撰次,是自身力集,为在家出家
受菩萨戒法(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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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武帝《菩萨戒法》的编撰,自己申明主要依据《菩萨地持经》
、《梵网经》两种经典,以及六家传世的《菩萨戒法》。根据诹访义
纯的考证,《菩萨戒法》还引用姚秦.鸠摩罗什译《发菩提心经论》
《华手经》、《大智度论》、《般若波罗蜜经》;刘宋,僧伽跋摩译
《摩得勒加经》;刘宋.求那跋摩译《菩萨善戒经》,《胜鬘经》;
刘宋.昙无密多译《观普贤行经》;南齐.僧伽跋陀罗译《善见律毗
婆沙》;北凉.昙无谶译《优婆塞戒经》、《涅槃经》、《大集经》
等多种经论(注23)。梁武帝进一步的指出,撰次的方式不完全遵循某
一部经典的理论,而随著各种经典显示的理论特性,参酌采录以为《
菩萨戒法》的依据。佛教经论的结集历时久远,成于各时各地的佛教
徒。因此,某一部佛教经论所主张的说法,可能与其他经典有很大差
距,甚至互相矛盾抵触。而且这种理论的多元性、多重性,也可以陈
述在同一部经典上。例如:《大般涅槃经》对于“一阐提成佛说”,
前后卷有不同的理论。梁武帝《菩萨戒法》虽很严谨地引用各种经论
为依据,但是不固定遵循某一部经某一种理论,“随经所出,采以为
论”,以佛经证成己说。甚且,在各种经论之间所未具备的理论,则
“参以所闻,不无因缘”。这种“自身力集”的撰次方式,可以相当
自由地创造适合于自己需要的新理论。梁武帝可以经由这部《菩萨戒
法》的理论、仪式等规范下的活动运作,塑造“皇帝菩萨”的神圣地
位。首先,从理论的建立方面探讨“智者”与“皇帝”所具有的地位
与性质。
按照梁武帝《菩萨戒法》的规定,受菩萨戒前三日,应先建立戒
场。戒场前面中央南向为诸佛菩萨像。受戒日,智者先入道场内,当
佛像前东向或西向;欲受戒的佛弟子面向佛像胡跪,观礼时众列席两
旁(注24)。时众仅限于列席、观礼而已,不具其他意义。整个受菩萨
戒过程中,最重要的是佛菩萨、智者、受戒者三者之间相互关系。受
菩萨戒最重要的目的,在使受戒者得戒。得戒系受戒者获得菩萨戒所
具有的各种不可思议超自然的能力,有助于受戒者完成菩萨行,解脱
成佛。因此,受菩萨戒的主要重要,在于受戒者从谁得戒。《菩萨戒
法》〈羯磨四〉:

临坛,智者,是教师。......虽就教师受菩萨戒,此乃是就十
方一切诸佛受。所以菩萨善戒经言:“菩萨受持菩萨戒者,终
不自念我所受戒,从和上师边受得,自念乃从十方诸佛边受戒
。若从师及和上边受戒者,不名菩萨戒。若从十方佛菩萨受得
者,乃菩萨戒。”善戒经所以作如是说者,此中有意。明地 (
?) 教师是依以为主,心所正念实在诸佛。若佛与戒,有本愿
力,有不思谊力。一切戒神承佛神力,卫护是人,永不舍离。
生生世世不颠倒,生生

50页

世世不忘失。若止是教师所授戒者,无有如是不思谊力(注25)

《菩萨戒法》认为,受戒者虽然形式上是依担任“教师”智者国
师边受戒,但实质上应自念是从佛菩萨边得戒。梁武帝认为《菩萨善
戒经》这种说法,是因为从凡人的教师受戒。无法获得不思谊力;正
念诸佛,从佛得戒,才能获得佛的本愿力、不思谊力、戒神的卫护力
。因此受戒者得以生生世世不忘失所受菩萨戒,直到成佛。《菩萨戒
法》又强调出家人在沙弥戒、具足戒之后,重受菩萨戒时不必再从凡
人的和尚、三师七证边受戒,而直接从佛得戒。并且引用《观普贤行
经》的说法为依据。《菩萨戒法》〈受摄大威仪戒五〉:

出家人重受调御戒,不如初受法,依和上受三皈、十戒,三师
七证受具足戒。重受调御戒者,受菩萨戒日,即于坛上,次第
具受。请佛为和上,智者为□梨,大地菩萨为证。......观普
贤行经亦云:“唯愿释迦牟尼正遍知世尊,为我和上。文殊师
利具足大慧者,愿以智慧,授戒清净诸菩萨法。弥勒菩萨大慈
日,怜愍我故,亦应听我受菩萨法。十方诸佛,现为我证。”
如此亦是别请一佛一菩萨,是别请亦是一法。但有一意,当应
作无限量心。若心有限量,有缘诸佛及诸菩萨,欲等加神力,
则不能得。非是诸佛菩萨心不平等,实是行者意有限量。自作
分别,事成隔碍。即此,观普贤行经亦云:诵大乘经,思第一
义甚深空法,一弹指顷,除去百十万阿僧祇生死之罪。行此行
者,是真佛子,从诸佛生。十方诸佛及诸菩萨为其和上,是名
具足菩萨戒者。不须羯磨,自然成就如是(注26)。

梁武帝《菩萨戒法》佛用了《菩萨善戒经》与《观普贤行经》两
家的说法为依据,强调受菩萨戒者不是从凡人的“智者”得戒,而是
从神圣的“佛菩萨”得戒。《菩萨戒本》显然有意忽略可以从凡人的
智者、法师等人得戒的说法。因为同样为《菩萨戒法》引用的另外四
家戒法所根据的三部佛经:《梵网经》、《菩萨璎珞本业经》、《优
婆塞戒经》等,即主张可以从凡人的法师得菩萨戒。《梵网经》:

若现前先受菩萨戒法师前受戒时,不必要见好相。何以故,以
是法师,师师相授故,不须好相。是以法师前受戒,即得戒。
以生重心故,便得戒(注27)。


51页


姚秦.竺佛念译《菩萨璎珞本业经》卷下:

佛子,受戒者有三种受。一者,诸佛菩萨现在前受,得真实上
品戒。二者,诸佛菩萨灭度后,千里内有先受菩萨戒者,请为
法师教授我戒。我先礼足,应如是语:请大尊者为师,授与我
戒。其弟子得正法戒,是中品戒。三者,佛灭度后千里内无法
师之时,应在诸佛菩萨形像前,胡跪合掌,自誓受戒。......
是得下品戒(注28)。
《优婆塞戒经》认为在家菩萨受菩萨优婆塞戒,从智者法师,
以及和合众僧满二十人作白羯磨,可以得戒(注29)。

梁武帝《菩萨戒法》主张:受菩萨戒者系从神圣的佛菩萨边得戒
,不是从凡人的智者或法师得戒。智者国师在菩萨戒法会上,只是受
菩萨戒者所依托的一种人证而已;只有佛菩萨的神圣力量,才有各种
不思议的超自然力,使受戒者得戒。《菩萨戒法》似乎隐含著皇帝可
能有一种如同“佛菩萨”般的神圣力量,而“智者国师”的授戒法师
并未具备“佛菩萨”般的神圣力量。《菩萨戒法》〈受摄大威仪戒法
五〉在正式受戒前,智者的表白:

智者起,立佛像边,白言:某甲善男子〈受菩萨戒者〉,有识
神以来至于今生,浪心流动,客尘所染。无明厚重,志力浅弱
,无弘誓愿,无旷济意。所可受持声闻律仪,不能远大,止尽
形寿。以诸佛本愿力,大地菩萨慈悲力,以善知识因缘力,今
日自始觉悟。已自惭愧、忏悔、发菩提心,如法清净,堪入律
行。今日为某甲善男子,求哀诸佛,乞次第受摄大威仪戒。仰
愿十方一切诸佛,以大慈心,乞善男子某甲摄大威仪戒,十方
大地菩萨,同为劝请,同为作证。某甲等(此某甲是智者)今日
,承佛威神,亦为证人(注30)。

智者国师站在佛像边面对佛菩萨像,向受戒者所宣称的这一段表
白含有特殊的意义。智者宣称:所有受戒的佛弟子们,自从有识神以
来,轮回至今,都没有恢弘的誓愿。尽管出家受持沙门的声闻律仪戒
,那也仅限于当世守戒而已,缺乏菩萨生生世世普渡众生的远大、兼
济之誓愿。直到现在,受戒者才因为诸佛的本愿力,大地菩萨的慈悲
力,善知识的因缘力之庇祐、影响下,觉悟而要受菩萨戒。“善知识
因缘力”与“诸佛本愿力、大地菩萨慈悲力”并列,也许有其特殊的
作用在。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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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试分析这几种神圣的力量。
1.“诸佛本愿力”:
本愿力量本愿的力用之意,又称为宿愿力,大愿业力;是诸佛在
因位菩萨修行时所发的誓愿力用,在佛位果地显现的力量。本愿又分
为总愿与别愿。总愿是一切菩萨共通之誓愿,即四弘誓愿,也可归纳
为“上求菩提,下化众生”一偈。别愿是诸佛菩萨特殊的愿心,例如
:《小品般若经》的六愿思想,药师如来佛的十二愿(注31)。鸠摩罗
什译《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十七〈梦行品〉:

(菩萨)见诸众生互相嗔恚□骂、刀杖瓦石共相残夺命,当作是
愿,我随尔所时行羼提波罗蜜,我作佛时,令我国土众生无如
是事,相视如父如母、如兄如弟、如姊如妹、如善知识、皆行
慈悲。......令我国土众生无如是事(不修三乘道),一切众生
勤修精进,于三乘道各得度脱。......(菩萨)见众生愚痴失世
间出世间正见,或说无业,无业因缘,或说神常,......当作
是愿我随尔所时行般若波罗蜜、净佛国土,成就众生,如我得
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令我国土众生无如是事(皆住正见)
(注32)。

诸佛本愿力,是诸佛之所以成佛的力用,此种本愿力用可以引领
凡夫众生走向菩萨道。《菩萨戒法》〈羯磨四〉记载智者在为戒子正
式授戒之前,引导受戒弟子发各种菩提誓愿,计有摄众生十一愿、摄
善法十愿、供养三宝三愿。这些愿文详载诸菩萨因位的誓愿(注33)。
由此可见“诸佛本愿力”是一种诸佛菩萨才具备的不思议的、超自然
的神力。
2.“大地菩萨慈悲力”:

《菩萨地持经》卷五〈菩萨地持方便处戒品之余〉:(请戒者)
于三世十方佛及大地菩萨前,恭敬作礼,念其功德。......受
菩萨戒竟,次第十方一切世界无量诸佛,及住大地诸菩萨前,
法有相见(注34)。

从《地持经》有关“大地菩萨”的前后文意,以及 (《瑜伽师地
论》) 卷79〈摄决择分中菩萨地之八〉的记载可以看出“大地菩萨”
。系指进入“十地”等圣位的菩萨,或现住在大地上的菩萨,应属“
圣位”的菩萨,而不是“凡夫位”的菩萨(注35)《菩萨善戒经》〈毕
竟地毕竟品〉:

53页

菩萨摩诃萨信于菩提及菩提道,信菩提道故,见苦众生生大慈
心,生慈故即作是愿,愿我救济如是等苦(注36)。

大地菩萨见苦众生则生大慈悲之心,以此大慈悲心力,可以救济
众生苦。《菩萨戒本》〈请戒三〉:

修慈心时,等视众生,犹如己子,修悲心时,不爱己身,济众
生苦(注37)。

以上可见“大地菩萨慈悲力”也是一种“圣位”菩萨的不思议能力。

3.“善知识因缘力”:
《大般涅槃经》云: 

善知识者,所谓佛菩萨、辟支佛、声闻、人中、信方等者。何
故名为善知识耶?善知识者,能教众生远离十恶,修行十善,
以是义故名善知识。复次善知识者,如法而说如说而行。夫何
名为如法而说如说而行?自不杀生教人不杀,乃至自行正见教
人正见。......自修菩提,亦能教人修行菩提。......自能修
行信,戒、布施,多闻,智慧,亦能教人信,戒,布施,多闻
、智慧。复以是义,名善知识(注38)。

《菩萨地持经》云:

菩萨成就八事,满足一切善知识行。一者善住律仪戒而不毁犯
。二者多闻现在觉悟。......菩萨有五事,真善知识,调伏众
生为善知识事。一者语言,二者与念,三者教授,四者教诫,
五者说法。以是五事广化众生(注39)。

由以上经典可知“善知识”是神圣的佛菩萨,也可以是世俗的凡
人。善知识是对人有大利益的师友,能自发菩提心,修菩萨行,也能
教别人发菩提心、修菩萨行的导师。虽然慧约智者国师是可以成就戒
子的“善知识”,但是,总观梁国内能兼备发菩提心修菩萨行,又能
编撰《菩萨戒法》,建戒场,聘“智者”,举行菩萨戒法会的大善知
识,似乎只有“皇帝”一人堪当此重任。所以《菩萨戒法》的“善知
识”指的应该是梁武帝本人。“因缘”,梵语 Hetu-pratyaya是动机
、原因等意思(注40)。


54页


《维摩诘经集注》:“什曰:力强为因,力弱为缘。肇曰前缘相生,
因也。现相助成,缘也。”(注41)一物之生,亲与强力者为因,疏漆
弱力者为缘(注42)。“善知识因缘力”似乎影射著梁武帝促成全国佛
教徒重受菩萨戒活动的广大力量。
《菩萨戒法》规定已经受声闻律仪戒的沙门,在重新接受菩萨戒
时,或转受菩萨戒时,都必须唱诵“善知识因缘力”的词句。例如从
信佛学佛最基本的“归依三宝戒”,沙弥的“十戒”,比丘比丘尼的
“具足戒”而转成菩萨戒时,都必须重覆唱诵如下词句:
  
某甲从有识神以来,至于今生,浪心流动,客尘所染,无明厚
重,志力浅弱,无弘誓愿,无旷济意。所可受持声闻律仪,不
能远大,止尽形寿。以诸佛本愿力,大地菩萨慈悲力,以善知
识因缘力,今日始觉悟。某甲从今日乃至菩提,归依佛。....
某甲从今日乃至菩提,受持具足摄大威仪戒,誓不起犯(注43)

受戒者在整个菩萨戒法会上所承受到的三种神力是:“诸佛本愿
力,大地菩萨慈悲力,善知识因缘力。”而智者也只有在受菩萨戒当
天的法会上,承蒙“佛、菩萨、善知识”的威神力,得以为“证人”
,协助受戒者获得“佛、菩萨、善知识”的庇祐而得戒。在现实世界
里,佛菩萨并不能现身来主导菩萨戒法会,而仅次于佛菩萨的“善知
识”却是现实世界的最高领袖──皇帝,皇帝不但被神化,而得以与
佛菩萨同列,且隐约的以甚广大的“因缘力”主导整个受菩萨戒活动

总结《菩萨戒法》的理论说法,可以归纳为两点:
(一)、“智者”在菩萨戒法会上只是一名“教师”或“证人”。
受戒者得戒不是来自于“智者”,而是神圣的“佛、菩萨、善知识”
。“智者”之所以能成为菩萨戒法会的“证人”,系承“佛、菩萨、
善知识”之威神,更重要的是受“皇帝”这位善知识的聘请。
(二)、“皇帝”在菩萨戒法会上,被神化为拥有因缘力的“善知
识”,因而得与“佛、菩萨”同列。“皇帝”是现实的菩萨戒法会之
主导者,因为“皇帝”的“因缘力”,才有菩萨戒法会各项活动的进
行与受戒者获得菩萨戒之成果。《菩萨戒法》第70行“于其中间,或
有未具、参以所闻,不无因缘。”的撰次方式中,在没有任何佛经可
资引证下,特别“参以所闻,不无因缘”为梁武帝创造了“善知识因
缘力”,使“皇帝”神圣化为“菩萨”,获得了有力的理论根据。


55页

贰、从世俗的“菩萨戒弟子皇帝”到神圣的“皇帝菩萨”

菩萨戒法会在现实世界中举行,佛菩萨不能以具体真人的形态来
主持;皇帝不适合亲自临坛主持,而且梁武帝在亲受菩萨戒时是位受
戒者,不能分身为二人。因此,需要一位能担任“智者”职务的法师
,亲临引导各种仪式的进行。担任“智者”职务的法师,其形象与地
位应该是在“皇帝”一人之下,僧俗臣民等万人之上。这样的“智者
国师”才能为梁朝上自皇帝、太子、王侯、僧正,下至僧尼、庶民等
四万八千名的佛弟子授戒。所以,膺任“智者”人选的国师,其戒律
修持、佛学素养、声望、年龄等各方面条件,必然是一时之选。智者
国师在菩萨戒法会中,不但要为受戒者传戒,而且另一项任务是使梁
武帝登上与“佛菩萨”同列,神圣的“善知识”圣位。换句话说,智
者国师不但要使梁武帝成为受过戒的“菩萨戒弟子皇帝”,还要使他
成为神圣的“皇帝菩萨”。智者国师虽然在各种条件上必须是万人之
上的一时之选,但是他的个性、形象、声望绝对不是一个“强者”的
典型,以致于有侵犯“皇帝菩萨”神圣形象之虞。因此,担任菩萨戒
法会的“智者国师”之人选,必须慎重的抉择。

一、“智者国师”人选的抉择

“智者国师”的条件,在《菩萨戒法》中有详细的规范。《菩萨
戒法》〈请戒三〉: 

菩萨欲学菩萨律仪戒、摄善法戒、摄众生戒。若在家若出家,
发无上菩提愿已。于同法菩萨,已发愿者,有智有力、善语善
义、能诵能持,至如是菩萨所请戒。临受戒应问戒相,若问者
,智者应为说;若不问,智者亦应说。经言:欲受菩萨戒时,
智者应先为说菩萨摩得勒伽藏(注44)。

《菩萨戒法》认为授戒法师──“智者”必须具备“同法菩萨,
已发愿者,有智有力,善语善义,能诵能持”的条件。《菩萨戒法》
“智者”条件,系引用《菩萨地持经》的说法。《菩萨地持经》除了
以上的“智者”条件外,还详细规定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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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信者则不从受。谓初闻菩萨戒,不信,不顺,不能思惟。
□者,贪者,多欲者,不知足者,破戒者,慢缓者,不护戒者
,嗔者,恨者,不堪忍者,懒惰者,懈怠者,著睡眠者,乐说
世事者,如是等人,患不从受(注45)。

聘任菩萨戒法会“智者国师”人选的作业程序上,梁武帝规划得
相当仔细,也慎重地抉择。《续高僧传》〈智藏传〉:

帝将受菩萨戒,敕僧正(慧超)牒老宿德望。时(慧)超(僧)正,
略牒法深、慧约、智藏三人,而帝意在于智者(慧约),仍取之
矣(注46)。

梁武帝将受菩萨戒时,首先敕命大僧正慧超,推荐“老宿德望”
的僧侣人选。大僧正主管全国一切僧尼,是梁国佛教教团最高领导者
。由大僧正慧超推荐“老宿德望”的高僧,来担任梁武帝的授戒国师
,是合理合法的一项决定。大僧正慧超也居于职责所在推荐法深、慧
约(452-535A.D.)、智藏(458-522A.D.)三名人选。梁武帝在这三名人
选中,亲自裁决而聘请慧约法师为“智者国师”。不取排在第一名的
法深与排在第三名的智藏?其间的抉择耐人寻味。以“老宿德望”的
标准而言,无疑这三人皆为梁国的一时之选。从“老宿”的年龄来看
,天监十八年(519A.D.) 慧约年六十八岁,智藏年六十二岁,梁武帝
年五十六岁;法深则无资料可考,猜想他的年龄应该比慧约还大,所
以被排为第一名。光宅寺法云、庄严寺僧旻是梁武帝的家僧,而且常
在内廷襄助武帝裁决政教事务,可说是政教结合政策的决策内圈之两
位重要人物。法云与僧旻在天监十八年同为五十三岁。他们二人未被
列入“智者”的推荐名单中,可能是年龄比梁武帝小的关系,不足以
为帝王师。
梁武帝未选取法深法师为“智者”,可能是法深除了是梁国“老
宿”僧侣中以年龄见尊外,在学问、道德、形象、声望等“德望”上
,比不上慧约、智藏,所以未被聘用。吾人从《高僧传》等各种史料
上,都找不到有关法深的丝毫资料,也许可以作为法深缺乏“德望”
的佐证。而慧约卒后,梁武帝为其下敕竖碑墓右,诏王筠为碑文。王
筠〈国师草堂寺智者约法师碑〉,现存于《全梁文》。此外,《续高
僧传》〈慧约传〉、有将近二千五百字的本传(注47)。智藏卒后,也
由新安太守萧机制文,湘东王绎制铭,太子中庶子陈郡殷钧为立墓志
。《续高僧传》〈智藏传〉保留有三千多字本传(注48)。从慧约、智
藏的本传等资料上,可以进一步探讨为何梁武帝舍智藏而任命慧约

57页

为智者的原因。
比较现存有关慧约与智藏的资料,智藏的家世、声望、学问似乎
优于慧约。《续高僧传》〈智藏传〉:

释智藏,姓顾氏。吴郡吴人。吴少传曜之八世也。高祖彭年,
司农卿。曾祖淳,钱唐令。祖瑶之、员外郎。父映、奉朝请。
......年十六,代宋明帝出家。以泰初六年,敕住兴皇寺。..
....当时(齐世)柔、次二公,玄宗盖世。初从受学、挹酌经论
、统辩精理、及其开关延敌,莫能涉其津者。藏洞晓若神,微
言每吐,预有比踪,罔不折服。于是二僧(僧柔、慧次)叹揖,
自以弗及也。齐太尉文宪王公,深怀钦悦,爰请安居,常叹相
知之晚。太宰文宣王,建立正典,绍隆释教。将讲净名、选穷
上首。乃招集精解二十余僧,探授符策,乃得于藏。年腊最小
,独居末座。敷述义理,罔或抗衡。道俗翕然,弥崇高誉。..
....逮有梁革命,大弘正法。皇华继至,方游京辇。天子下礼
承修,荣贵莫不竦敬。......敕于彭城寺讲成实,听侣千余,
皆一时翘秀,学观荣之。又敕于慧轮殿讲般若经,别敕大德三
十人预座。藏开释发趣,各有清拔,皆著私记,拟后传习。..
....凡讲大小品、涅槃、般若、法华、十地、金光明、成实、
百论、阿昆昙心等。各著义疏行世(注49)。

智藏系出吴郡顾氏,孙吴以来六朝的高门。智藏代宋明帝出家,
敕住兴皇寺,可说是一名“皇帝沙门”。智藏的学问早在齐世的青年
时期,就被太尉王俭,太宰文宣王所重视,名列二十余义解名僧之一
。进入梁朝之后,为梁武帝所尊崇,并被聘为开善寺寺主。梁武帝经
常敕请智藏在彭城寺、建康宫城等地讲经。当时的三十位大德僧侣,
也受武帝别敕往听讲。这些大德还私下记录笔记,供俟后传习讲授之
用。智藏可说是当时的义学高僧,讲授《般若经》、《涅槃经》、《
法华经》、《十地论》、《金光明经》、《成实论》等经论、并各著
有义疏传世。反观慧约的家世、声望、学问,虽然也为时人所敬重,
但是与智藏相比似乎略逊一筹。《续高僧传》〈慧约传〉:

释慧约,姓娄,东阳乌伤人。祖世蝉联东南冠族。......宋泰
始四年,于上虞东山寺,辞亲翦落,时年十七,事南林寺沙门
慧静。静于宋代,僧望之首,律行总持。......齐竟陵王作镇
禹穴,闻约风德,雅相叹属。时有释智秀、慧

58页

次等,并名重当锋,同集王坐。约既后至,年夏未隆,王便敛
躬尽敬,众咸怀不悦之色。王曰:此上人方为释门领袖,岂今
日而相待也。故其少为贵胜所崇也如此。......齐太宰文简公
褚渊,太尉文宪公王俭,佐命一期,功高百代。钦风味道,共
弘法教。渊尝请讲净名、胜鬘。俭亦请开法华、大品。......
既而留心方等,研精九部,皆蕴匮胸襟,陶莹怀抱,显说弘通
,当仁不让。劬劳汲引,隆益群品(注50)。

为何梁武帝舍弃家世、声望、学问均独步当世,为时人所宗的第
一人选智藏,而聘请略逊一筹的第二人选慧约为“智者国师”。笔者
以为智藏的个性与形象 ,深为梁武帝所忌惮,尤其智藏是南朝以来
“沙门不敬王者”传统的典型代表者。梁武帝似乎没有这样的雅量,
聘请自己的反对者为“帝王师”。梁武帝出身萧齐宗室,从小就得到
良好的教育与出仕参政的优越机会。武帝不但青年时期就兼习玄、儒
、文、史等士大夫的基本教养,且游于竟陵王门下,结交天下才学之
士与僧道等高人。家世将门,拥有军队,且擅长军事、政治等文武才
干,又因缘际会而开国称帝。这些优越的个人环境与丰富经历,再加
上处于统治主体的帝王至尊地位,使梁武帝在个性方面具有自负、傲
慢、自以为是,因而恶人胜已的缺点。《隋书》〈五行志〉:

时帝自以为聪明博达,恶人胜己(注51)。

《梁书》〈沈约传〉:

沈约 (441-513A.D.)尝侍宴,值豫州献栗,径半寸,帝奇之,
问曰:“栗事多少?”与约各疏所忆,少帝三事。(约)出谓人
曰:“此公护前,不让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逊,欲抵其罪,
徐勉固谏乃足(注52)。

智藏曾经秉持“沙门不敬王者”的论点,故意坐上皇帝宝座,抗
议“御坐之法,唯天子所升”的规定(注53)。智藏不仅坚持沙门独立
于王权之外的精神,而且更进一步以佛法义理驳斥梁武帝兼任“白衣
僧正”的决策 (注54)。智藏不惜冒著触怒皇帝而遭杀身之祸的危险,
在华光殿上僧俗大众之前,应用佛理论难的方式,迫使梁武帝停止业
已执行的“帝王兼僧王”的政策。智藏这种“强人”的个性,应该是
具有

59页

“恶人胜己”、“自负”等个性的梁武帝所忌惮的。智藏秉持东晋以
来“沙门不敬王者”的精神,可以说是当时僧团的精神领袖,即使梁
武帝身旁最得力的“第一国师”光宅法云(注55),也不得不对智藏敢
于公开反对“帝王兼任僧王”的决策且积极主张“沙门超然于王者之
外”的精神深感伏服。梁武帝如果大胆的聘请智藏法师为“智者”来
传授菩萨戒,固然可以折服全国一切“道俗士庶”的佛教徒,但是,
武帝必须冒著失去“皇帝菩萨”神圣地位的危险。因此,尽管智藏的
地位、声望、学问、形象均超过慧约,梁武帝还是宁愿舍智藏而选取
慧约。慧约被取为“智者”的原因,可进一步从其本传中获得了解。
《续高僧传》〈慧约传〉:

释慧约,姓娄,东阳乌伤人也。祖世蝉联东南冠族。有占其茔
墓者云:“后世当有苦行得道者,为帝王师焉。”母刘氏梦长
人擎金像令吞之,又见紫光绕身,因而有孕。便觉精神爽发,
思理明悟。及载诞之日,光香充满,身白如雪,时俗因名为灵
粲。......抚尘之岁,有异凡童,惟聚沙为佛塔,垒石为高座
。......齐太宰文简公褚渊,遇疾画寝见梵僧云:“菩萨当至
,寻有道人来者是也。”俄而(慧)约造焉,遂豁然病愈。即请
受五戒。齐给事中娄幼瑜,少有学术,约之族祖也。每见辄趣
为礼。或问:“此乃君族下班,何乃恭也。”瑜曰:“菩萨出
世,方师于天下,岂老夫致敬而已。”时人未喻此旨,惟王俭
深以为然。......齐建武中(慧约)谓沈约曰:“贫道昔为王,
褚二公供养,遂居令仆之省。檀越为之,复入地矣。”天监元
年,沈约为尚书仆射(注56)。

慧约诞生前后,有许多象征著「帝王师”、“菩萨”的神异、异
梦、征应等神话故事。出家前后也有“菩萨”的异梦故事(注57)。萧
齐时代,慧约被齐竟陵王子良誉为“沙门领袖”,为齐世贵胜所崇。
齐太宰文简公褚渊、太尉文宪公王俭,视慧约为“菩萨”而从其受戒
,并尝请慧约讲《净名经》、《胜鬘经》、《法华经》《大品般若经
》等。褚渊、王俭、沈约等人,因供养慧约之故,而能高升登入尚书
令、仆之高官。此外,慧约亦具“道被幽冥”的神异能力(注58)。从
〈慧约传〉的叙述中,可以获知慧约是一位“有智有力、善语善义、
能诵能持”的当今活菩萨。凡是供养这位活菩萨者,皆能获得消灾免
厄、却病延年、加官晋爵等庇祐。此外,慧约也符合“老宿德望”的
条件。慧约比智藏大六岁,而且具备著「菩萨”的德望,有庇祐信徒
的感应能力。因此,武帝抉择授戒的“帝王师”时,就以“慧约德高
人世,道被幽冥”


60页

因而“允膺□梨之尊,属当智者之号”(注59)而聘请他为“智者国师
”。天监十八年四月八日,梁武帝就在慧约智者国师担任菩萨戒法会
的“教师”、“证人”之上,从佛菩萨边得菩萨戒,而正式地、合法
地成为“菩萨戒弟子皇帝”(注60)。

二、“皇帝菩萨”理念、地位的形成与作用

梁武帝舍弃家世门第、声望、学问均优于慧约的第一人选智藏,
而选取年龄、形象较适合的第二人选慧约为“智者”,担任梁国授菩
萨戒法会的“国师”。这一项决策的执行,也带来各种利弊得失。从
不利的方面来看,梁武帝将受到在学问、声望出身等方面高于慧约的
高僧之杯葛。像光宅法云是属于政教决策内圈的“家僧”,就公开反
对从慧约国师受菩萨戒。《续高僧传》〈法云传〉:

帝抄诸方等经,撰受菩萨法。构等觉道场,请草堂寺慧约法师
以为智者,躬受大戒以自庄严。自兹厥后,王侯朝士,法俗倾
都,或有年腊过于智者,皆望风奄附,启受戒法。法云曰:“
戒终是一,先已同禀,今重受者,诚非所异?有若趣时。”于
是固执。帝累劝奖,每加说喻。答曰:“当先发愿,若相应,
然后从受。”法云欲发起中表菩提之心,舍己身外□施之物。
通启于华林园光华殿,设千僧大会。分此诸物为五种功德。上
帝随喜,警梵从时。锵金候旭,百和氤氲。众妓繁会,观者倾
城,莫不称叹(注61)。

光宅法云这位“第一国师”坚持不愿从慧约受菩萨戒,最后在梁
武帝累次“劝奖说喻”之下,不得已才有条件地答应重受菩萨戒。法
云的条件是:先发愿并得到佛菩萨的感应瑞相。换句话说,法云要直
接从佛菩萨得戒,而慧约也仅是“证人”或“教师”而已。梁武帝不
但答应这项条件,而且公开支持法云的“菩提愿”大会。终于,在华
林园光华殿千僧大会中,在倾城围观以及各种祥瑞感应之下,法云重
受菩萨戒。如果,菩萨戒法会的“智者国师”是法云“真可伏服”的
智藏法师(注62),那么,梁武帝可能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地“劝奖说喻
”,并有条件的勉强法云去重受菩萨戒了。此外,大僧正慧超是在梁
武帝的诏令之下,从慧约受菩萨戒。《续高僧传》〈慧超传〉:

皇帝御寓、□采群经,圆坛更造,文义斯构。事类因果,于此
载明。有诏令


61页

慧超受菩萨戒,恭惟顶礼,如法勤修(注63)。

虽然,在现实的世界中选择慧约担任“智者”职务,不能获得法
云等几位声望、学问等方面较高的僧侣衷心支持。但是,梁武帝舍智
藏而选择慧约,乃因慧约的“活菩萨”形象以及助人“加官晋爵”等
特性,才是有助于武帝登上“皇帝菩萨”宝座的最佳人选。
总结梁武帝《菩萨戒法》的理论根据与“智者”人选的抉择而言
,可以得到如下的观点: 
(一)、在实然的世界中,梁武帝不得不挑选一位“智者”法师,
担任菩萨戒法会的“教师”或“证人”。梁武帝在这位有“活菩萨”
形象的慧约国师襄助之上,从佛菩萨边得菩萨戒,而成为合法的、正
式的“菩萨戒弟子皇帝”。也因此梁武帝能以身作则地劝令王侯、朝
臣、僧正、一切僧尼庶民,从慧约国师重受菩萨戒。透过全国僧尼士
庶普受菩萨戒活动的展开,达到以皇帝为主导的佛化王国之理想。
(二)、在应然的世界中,《菩萨戒法》的理论规范与“智者”法
师的合作协助,使菩萨戒法会举办可以达到神化皇帝的目的。《菩萨
戒法》隐含皇帝具有神圣的“善知识因缘力”。由于皇帝“善知识因
缘力”的作用,才有《菩萨戒法》、戒场,受戒仪式,乃至“智者”
襄助的授戒活动之展开,所有的受戒者才能凭借“佛、菩萨、善知识
”的神力而得菩萨戒。由于天监十八年四月八日梁武帝受菩萨戒法会
如期、如实的展开,在个人方面证明武帝是一名真实的“菩萨戒弟子
皇帝”,在活动的意义上彰显此种法会的崇高性、神圣性。另一方面
,全国法俗士庶随著武帝受戒之后,从慧约智者这位“证人”重受菩
萨戒,将可在“诸佛本愿力、大地菩萨慈悲力、善知识因缘力”等神
力庇祐下,得受菩萨戒。换句话说,受戒者蒙受皇帝的“善知识因缘
力”之庇祐,自然得感谢这位如同佛菩萨般神圣的“皇帝菩萨”之恩
惠。梁武帝经由全国佛教徒参与的菩萨戒法会受戒之后,从凡人的“
菩萨戒弟子皇帝”跃升到与诸佛菩萨同列的“善知识”神圣地位。慧
约智者在受戒当日仅委曲地担任“证人”、“教师”的襄赞职位,却
成全了皇帝与诸佛菩萨并列的神圣主导地位,使梁武帝从凡人的“菩
萨戒弟子皇帝”变成神圣的“皇帝菩萨”。
梁武帝被视为等同于佛菩萨般的神圣情状,并不是在天监十八年
受戒之后才出现的。早在天监年间,梁武帝领导建康教团的高僧、佛
学专家从事于大规模佛典的整理、编纂,戒律的订定,佛经的翻译,
义理的疏解等学术工作时,建康教团的成员,就以“佛菩萨”、“转
轮圣王”等名号来形容梁武帝(注64)。例如:大约在天监十


62页

二年(513A.D.)之前所编撰完成的《佛记》三十篇,沈约(441-513A.D.)
序曰:“皇帝行成无始,道承旷劫。十号在躬,三达靡碍。屈兹妙有
,同此转轮。”(注65)“十号”是佛的十种称呼,《妙法莲华经》〈
序品〉:“过去无量无边不可思议阿僧祗劫,尔时有佛,号日月灯明
,如来、应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
、天人师、佛、世尊。......次复有佛,亦名日月灯明,如是二万佛
,皆同一字,号日月灯明。......初佛、后佛皆同一字,名日月灯明
,十号具足。”(注66)沈约形容梁武帝无始劫以来修行成道,拥有“
佛”的十种称号“如来、应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
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世尊”在自己身上。此外,在天监十五年
(516A.D.)僧旻,宝唱所编撰的《经律异相》五十卷,在〈序〉 中强
调“皇帝同契等觉,比德遍知。大弘经教,并利法俗。”(注67)“等
觉”菩萨是即将成佛之最高位的菩萨,“遍知”是佛的十号之一。僧
旻等法师歌颂梁武帝已经契合于最高位的等觉菩萨,武帝的道德也比
拟于“正遍知”的佛,能够“大弘经教,并利法俗”。中国的政治文
化中,皇帝是“真命天子”、“圣王”拥有神秘的力量,高度的智慧
与德行,是“天帝之子”掌管天、人之间的所有事务。印度的政治理
想,转轮圣王出世,将以佛菩萨的正法治世,使世界达到太平安乐之
境。佛教传入中国,这两种政治理想也逐渐的结合在一起。中印圣王
治世的观念,表现在北朝的是“皇帝即如来观”与巨大的“帝王如来
佛”石窟雕像。南朝则由梁武帝结合建康教团成员,从义理方面建立
起“皇帝菩萨”的理念 。天监十八年经由受菩萨戒活动的展开,使
皇帝合法的菩萨化,成为一位合理、合法、拥有实质内涵的“皇帝菩
萨”。以下从邵陵王奉敕舍弃道教转受菩萨戒的奏文,其中对“皇帝
菩萨”的描述,可以进一步得到证明。

邵陵王纶〈敕舍老子受菩萨戒文〉:

皇帝菩萨,应天御物,负□临民。含光宇宙,照清海表。垂无
碍辩,以接黎庶。以本愿力,摄受众生。故能随方逗药,示权
显因。崇一乘之旨,广十地之基。是以万邦回向,俱禀正识。
幽显灵只,皆蒙诱济。人兴等觉之愿,物起菩提之心。莫不翘
勤归宗之境,悦□还源之趣。共保慈悲,俱修忍辱。......今
启迷方,粗知归向,受菩萨大戒,戒节身心(注68)。

《梁书》〈邵陵王传〉:

63页

邵陵携王纶字世调,高祖第六子也。少聪颖,博学善属文,尤
工尺牍。天监十三年,封邵陵郡王(注69)。

邵陵携王纶为梁武帝第六子,其生年不详。但是梁武帝第五子庐
陵威王续生于天监三年(504A.D.),七子元帝绎生于天监七年(508A.D
.),因此,邵陵王纶应生于天监三年至七年之间。所以,邵陵王纶上
〈敕舍老子受菩萨戒文〉的年龄为十一岁至十六岁之间。而且距离天
监十三年始封邵陵王也有六年之久,所上的奏文可能为其亲笔或臣下
代撰(注70)。内藤龙雄〈梁?武帝?舍道?非史实性〉与太田悌藏〈
梁武帝?舍道奉佛????疑?〉两篇文章,认为梁武帝的〈舍事李
老道法诏〉与邵陵王〈敕舍老子受菩萨戒文〉为后人所伪作(注71)。
因为这些史料的记载最早出现在唐.法琳(572-640A.D.) 《辩正论》
与唐.道宣(596-667A.D.) 《广弘明集》、《集古今佛道论衡》等书
中。这些史料注明:天监三年四月八日梁武帝发菩提心,敕写〈舍事
李老道诏〉;四月十一日敕公卿百官侯王宗族发菩提心;四月十七日
邵陵王纶上〈敕舍老子受菩萨戒文〉;四月十八日敕答邵陵王启(注72)
。内藤与太田两人认为伪作的主要原因是,天监三年时,文献中的部
份人物或尚未出世或年幼,而且梁武帝儒释道三教并重,不可能独舍
道教专奉佛教。太田更进一步的比对各种文献,认为这些史料是北周
武帝天保五年(570A.D.) 灭佛法难前夕,佛教护法家根据梁武帝大同
七年(541A.D.) 重云殿讲经的人物官职等资料伪作的。笔者认为《广
弘明集》等所记载的这些史料,都与天监十八年四月八日梁武帝发菩
提心受菩萨戒的史实有关。如果将这些史料时间改为天监十八年四月
八日到十八日,似乎较为合理。另外,皈依佛教受菩萨戒,则在皈依
的仪式中必须发誓舍弃其他宗教,专门皈依佛教(注73)。那么,梁武
帝、邵陵王等人发誓舍弃家世相传的道教而专奉佛教,也是一项自然
而且必须公开宣誓的宗教性要求。如果说这些资料是北周武帝天保七
年时的佛教护法家伪作的话,其伪作所依据的主题,勿宁是天监十八
年四月八日前后,梁武帝发菩提心受菩萨戒所带来的划时代之崇佛巅
峰的史实;而文献中的人物官职名称才是取自大同七年重云殿讲经的
史实。总而言之,邵陵王纶〈受菩萨戒文〉所提到“皇帝菩萨”并非
完全是子虚乌有,可能是邵陵王纶所亲撰,或臣下代撰而为后人收录
。如果是五十一年后的北周武帝时人所伪作,则伪作所依托的“皇帝
菩萨”之名词也可能有所依据,并不一定是完全杜撰的。总而言之,
梁武帝受菩萨戒与“皇帝菩萨”理念之间,有相当密切的关系,此点
为南朝人所熟悉。“皇帝菩萨”是“应天御物,负□临民。”且能“
含光宇宙,照清海表”。祂能以无碍的智慧,接引万民,以佛菩萨


64页


的本愿力来摄受众生。且其能力使得化外的邦国,都能禀受佛法的正
确认识。“皇帝菩萨”的神力,更能接济阳间与幽冥世界的鬼神,使
他们能发菩提心,受菩萨戒。
另外一项证据是《魏书》〈萧衍传〉的记载:

萧衍令其王侯子弟皆受佛戒,有事佛精苦者,辄加以菩萨之号
,其臣下奏表上书,亦称衍为皇帝菩萨(注74)。

《魏书》成于梁武帝的敌国史官魏收(506-572A.D.) 之手,〈萧
衍传〉对梁武帝极尽挑剔之能事。因此,所记载有关梁武帝诏令王侯
子弟皆受菩萨戒,群臣奏表上书称衍为“皇帝菩萨”之史实,应该十
分可靠。那么,天监十八年四月八日梁武帝亲受菩萨戒之后,被僧俗
臣民尊称为“皇帝菩萨”这一件历史事实,应该是可以确定的。梁武
帝又四次舍身同泰寺,《南史》等正史记载群臣以大量金钱奉赎“皇
帝菩萨”清净大舍。这些不同来源的史料都明确地称呼梁武帝为“皇
帝菩萨”。因此,根据以上的各种探讨,可以确定梁武帝透过天监十
八年四月八日亲受菩萨戒,以及往后的菩萨戒法会等活动,建立了“
皇帝菩萨”之神圣地位。
梁武帝大力的建立“皇帝菩萨”的理念与地位,不会仅止于消极
地神化自己而已,应该在整个南北朝的政教发展脉络中,有更积极的
作用在,此点仍应该稍作说明。《魏书》〈萧衍传〉记载梁武帝奉行
菩萨戒,礼佛时按佛律规定而脱弃皇袍改穿袈裟;另一方面诏令王侯
子弟受菩萨戒,如果事奉佛教、守戒精严苦切者,则亲自授与某某菩
萨的称号 。 有关王侯子弟受菩萨戒的史料,有丁贵嫔、简文帝等人
(注75)。此外,梁武帝也大力敦劝官吏受菩萨戒。《梁书》〈江革传
〉:

时高祖盛于佛教,朝贤多启求受戒。革精信因果,而高祖未知
,谓革不信佛教,乃赐革觉意诗五百字,云“惟当勤精进,自
强行胜修;岂可作底突,如彼必死囚。以此告江革,并及诸贵
游。”又手敕云:“世间果报,不可不信,岂得底突如对元延
明邪?”革因乞受菩萨戒(注76)。

梁武帝盛弘佛教,朝贤也都附和著请求受菩萨戒。只有“正直清
严”的江革等人,虽然虔信佛教,但不愿趋时附众,自动受菩萨戒。
梁武因作〈觉意诗〉五百字,劝江革及“诸贵游”受菩萨戒。江革在
接到梁武帝的诗以及手敕之后,才启乞受菩


65页

萨戒。梁武帝大力提倡菩萨戒,劝令王侯、妃嫔、朝臣、大僧正乃至
一切僧尼、庶民受菩萨戒。《续高僧传》〈慧约传〉谓“皇储以下,
爰至王姬 , 道俗庶士,咸希度脱。弟子著籍者,凡四万八千人。”
(注77)可见梁国受菩萨戒的人数之众多了。梁武帝为何这样大费力气
、大肆的提倡菩萨戒,其目的为何?也许可以从他命令萧昱受菩萨戒
的史实中,得到一些认识。《梁书》〈萧昱传〉: 

萧昱,普通五年(524) ,坐于宅内铸钱,为有司所奏,下廷尉
,得免死,□临海郡。行至上虞,有敕追还,且令受菩萨戒。
昱既至,洵洵尽礼,改意蹈道,持戒又精洁,高祖甚嘉之,以
为招远将军、晋陵太守。下车励名迹,除烦苛,明法宪,严于
奸吏,优养百姓,旬日之间,郡中大化。俄而暴疾卒,百姓行
坐号哭,市里为之□沸,设祭奠于郡庭者四百余人。田舍有女
人夏氏,年百余岁,扶曾孙出郡,悲泣不自胜。其惠化所感如
此。百姓相率为立庙建碑,以纪其德。又诣京师求赠谥。诏赠
湘州刺史,谥恭(注78)。

萧昱因盗铸私钱,被判处徒刑放逐途中,梁武帝下敕追还,并令
受菩萨戒。萧昱受菩萨戒后,判若两人,不但持戒精洁,而且改意修
道。梁武帝嘉许萧昱受菩萨戒之后品德行为能悔过迁善,于是任命他
为晋陵太守。萧昱从囚犯变成晋陵太守之后,励名迹,明法宪,优养
百姓,郡中大治。萧昱卒后,百姓感其恩惠,为其立庙建碑。萧昱本
是罪人,因受菩萨戒,持菩萨戒,不但本人循礼修道,而且恩加百姓
,吏治清明。这件个案,似乎在说明梁武帝规劝王侯子弟、朝臣普受
菩萨戒的目的,在希望透过菩萨戒行的修持,达到人人迁过向善,教
化大行,正法治世的境地。
有关梁武帝编撰菩萨戒法,建立大乘菩萨的理论与实践程序、修
行方法,以及藉著受菩萨戒活动的推展,而从事佛教僧团的净化(注79)
,士族政治的改革(注80),庶民社会伦理道德的提升,佛化王国理想
的施行等问题,因牵涉的问题相当繁复,已经超出本文的主题,他日
拟另辟专文探讨。

参、舍身同泰寺与“皇帝菩萨”地位的神化


66页


一、舍身同泰寺的史实与相关问题

《隋书》〈经籍志〉记载:“《皇帝菩萨清净大舍记》三卷,谢
吴撰,亡。”(注81)可惜有关“皇帝菩萨”舍身的最原始记录已经亡
佚,无从查考。其他有关舍身同泰寺的史实,分散在《正史》等资料
中。本文拟先陈述四次舍身同泰寺的史实,归纳其共通要点,再逐次
分析其内容,以探究此事件与“皇帝菩萨”地位的神化关系。《梁书
》〈武帝纪〉记载梁武帝三次舍身,而《南史》〈武帝纪〉则为四次
,且记述得较详尽。兹以《南史》〈武帝纪〉为主,叙述如下:
(一)、第一次舍身同泰寺。《南史》〈梁本纪〉: 

大通元年(527) ,初,帝创同泰寺,至是开大通门以对寺之南
门,取反语以协同泰。自是晨夕讲义,多由此门。三月辛未(8
日) 幸寺舍身,甲戌(11日)还宫,大赦,改元大通,以符寺及
门名(注82)。《梁书》〈武帝纪〉,《资治通鉴》,《建康实
录》也都有类似的记载(注83)。


(二)、第 二次舍身同泰寺。《南史》〈梁本纪〉:

中大通元年(529) 秋九月癸巳(15日),幸同泰寺,设四部无遮
大会。上释御服,披法衣,行清净大舍,以便省为房,素床瓦
器,乘小车,私人执役。甲午(16日),升讲堂法坐,为四部大
众开涅槃经题。癸卯(25日),群臣以钱一亿万奉赎“皇帝菩萨
”大舍,僧众默许。乙巳(27日),百辟诣寺东门奉表,请还临
宸极,三请乃许。帝三答书,前后并称顿首。冬十月己酉(1日
) ,又设四部无遮大会,道俗五万余人。会毕,帝御金辂还宫
,御太极殿,大赦,改元(中大通)(注84)。

《梁书》,《建康实录》也有类似记载。而《资治通鉴》除了引
用《南史》之记载外,又加上“癸卯,群臣以钱一亿万祈白三宝,奉
赎‘皇帝菩萨’。”(注85)此外,《陈书》〈杜之伟传〉与《南史》
〈杜之伟传〉曰:“中大通元年,梁武帝幸同泰寺舍身,敕徐劭撰定
仪注,勉以台阁先无此礼,召杜之伟草具其仪。”(注86)《历代三宝
纪》曰:“中大通元年九月十五日,帝幸同泰寺,逊位为仆,地震,
百僚请复位。凡十五日,十月一日驾还宫。”(注87)《隋书》〈天文
志〉则记载梁武帝这两次的舍身为灾变。


67页

普通七年正月癸卯,太白岁星在牛相犯。占曰:“其国君凶,
易政。”明年(527) 三月,改元,大赦。大通元年八月甲申,
月掩填星。闰月癸酉,又掩之。占曰:“有大丧,天下无主,
国易政。”其后中大通元年九月癸巳,上又幸同泰寺舍身,王
公一亿万钱奉赎。十月己酉还宫,大赦,改元(注88)。

(三)、第三次舍身同泰寺。《南史》〈梁本纪〉:

中大同元年(546) 三月庚戌(八日),幸同泰寺讲金字三慧经,
仍施身。夏四月丙戌(十四日),皇太子以下奉赎,仍于同泰寺
解讲,设法会,大赦,改元(中大同)。是夜,同泰寺灾(注89)

《健康实录》曰:“中大同元年三月庚戌,幸同泰寺,讲三慧
经,乃舍身为奴。”(注90)虽然《梁书》〈武帝纪〉记载此一
事实而未明言舍身,但《资治通鉴》引用《梁书》之外,又在
《通鉴考异》中引《典略》证明了第三次舍身同泰寺。《典略
》云: 
癸卯,诏“以今月八日于同泰寺设无遮大会,舍朕身及以宫人
并王所境土,供养三宝。”四月,丙戌,公卿以钱二亿万奉赎
(注91)。

(四)、第四次舍身同泰寺。《南史》〈梁本纪〉:

太清元年(547) 三月庚子(三日),幸同泰寺,设无遮大会。上
释御服,服法衣,行清净大舍,名曰“羯磨”。以五明殿为房
,设素木床、葛帐、土瓦器,乘小舆,私人执役。乘舆法服,
一皆屏除。甲辰(七日)遣司州刺史羊鸦仁率土州刺史桓和、仁
州刺史湛海珍等应接侯景。......乙巳(八日),帝升光严殿讲
堂,坐师子座,讲金字三慧经,舍身。夏四月庚午(四日),群
臣以钱一亿万奉赎“皇帝菩萨”,僧众默许。戌寅(十二日),
百辟谐凤庄门奉表,三请三答,顿首,并如中大通元年故事。
丁亥(二十一日),服衮冕,御辇还宫。幸太极殿,如即位礼,
大赦,改元(太清)。是月,神马出,皇太子献宝马颂(注92)。

《梁书》〈武帝纪〉曰:“三月庚子(三日),高祖幸同泰寺,设
无遮大会,舍身。”则舍身日期提前五日。此外《资治通鉴》,《健
康实录》也有第四次舍身的简略

68页

记载(注93)。
总结以上各种史料,可归纳梁武帝舍身同泰寺的史实与相关问题
如下:
(一)、舍身的动机:梁武帝可能因为星象灾变,或政治、宗教等
因素而前往同泰寺舍身,可以探讨。
(二)、舍身的仪式过程:整个舍身的前后过程,有一定的仪式程
序。梁武帝曾于中大通元年第二次舍身之前,敕令徐勉、杜之伟撰定
〈仪注〉。可惜〈仪注〉久佚失传,无法了解全盘的舍身仪式与过程
。从以上引用的史料中可以推定,整个舍身过程是在一种“四部无遮
大法会”中进行。所谓无遮大会是不分道俗,贵贱均无差别地、平等
地施行财施与法施的行事 (礼仪) ,就在这无遮大会时讲经或行舍身
(注94)。梁武帝幸同泰寺开无遮大会,首先诏令“以某月某日于同泰
寺无遮大会,舍朕身及以宫人并王所境土,供养三宝 (佛宝、法宝、
僧宝) 。”(注95)然后脱下皇袍,穿上袈裟,施行清净大舍,舍弃自
身的皇位、宫人,以及一切国土,用来供养三宝,这称为“羯磨”。
(三)、舍身的行为与内容:梁武帝在无遮大法会上行羯磨法舍身
之后,就住在同泰寺内的别殿中。武帝睡的是朴素木床,用葛布帷帐
,使用土瓦器,乘小车,私人执役,乘舆时只穿法服,除此以外的物
件一概屏除。梁武帝舍身期间主要的工作,系以“皇帝菩萨”或“法
王”的身份,登大殿法堂为四部大众讲《涅槃经》或《般若经》〈三
慧品〉等佛经。在这一段期间也同时处理军国大事,例如第四次舍身
期间就派遣司州刺史羊鸦仁等地方长官,将兵三万趣悬瓠,运粮食应
接侯景(注96)。
(四)、群臣奉赎“皇帝菩萨”:梁武帝诏告臣民舍弃皇位及一切
国土以供养三宝,离开皇宫而居住在寺庙中。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
逊位为仆是一件大事,况且武帝“三宝之奴”,“皇帝菩萨”的身份
又身居帝位,由皇太子及群臣以巨额金钱祈白三宝,奉赎“皇帝菩萨
”清净大舍等举动是必要的。奉赎“皇帝菩萨”的程序是:首先群臣
以钱一亿万或二亿万的巨额代价祈白三宝赎帝身事,并得到僧众的默
许。百僚再择期前往寺院大门奉奏表文,请武帝回皇宫复天子位视事
,先后经过三次的奉请表文之后才得允准。武帝三次的答书中均用顿
首的字样,以表示对上表请复位的百官们尊敬、谦让的意思。
(五)、再行即位礼复位:梁武帝决定离开同泰寺回宫复位的那一
天,特别扩大举办四部无遮大会,与会道俗士庶等人有高达五万余人
之众。无遮大会结束后,武帝脱却袈娑,服衮冕,御金辂而还宫。金
辂是天子舆辇礼制的一种,系使用在宾礼时的“斋车”(注97)。服衮
冕系指穿戴天子的衮服冕冠(注98)。梁武帝使用天子的“金辂衮


69页


冕”登太极殿,行即位礼,大赦天下,改年号,如同“开国皇帝”般
,一切与民更始。武帝复位之后,有神马祥瑞出现,皇太子因此献上
“宝马颂”歌颂武帝舍身又复位的功德。
梁武帝每一次舍身都劳师动众,动用无数的人力、物力,进行各
种繁琐的仪式。从舍身活动的各种过程中,例如:讲经,群臣奉赎“
皇帝菩萨”与行即位礼复位的过程等方面,可以说是经由这些繁复的
仪式,一再的使梁武帝更神化,其中的意义与作用应进一步探讨。

二、同泰寺与大通门的象征意义

首先就四次舍身的地点──同泰寺,就其中的象征意义,先加以
探讨。同泰寺与大通门是梁武帝舍身的场所与必经之门,两者皆含有
深远的象征意义。《续高僧传》〈宝唱传〉:

大通元年,于台城北,开大通门,立同泰寺。楼阁台殿,拟则
宸宫。九级浮图,回张云表。山树园地,沃荡烦积。其年三月
六日,帝亲临幸,礼忏敬接,以为常准。即舍身之地也(注99)

《资治通鉴》〈大通元年条〉:

上作同泰寺,又开大通门以对之,耶其反语相协。 (同泰反为
大,大通反为同,是反语相协也。) 上晨夕幸寺,皆出入是门
(注100)。

《南史》〈梁本纪〉:

(普通八年)三月辛未,幸(同泰)寺舍身,甲戌还宫,大赦,改
元大通,以符寺及门名(注101)。

梁武帝所居的台城北边开大通门,与新建造的同泰寺之南门相对
。大通门是梁武帝“晨夕幸寺”,所出入台城与同泰寺之间的门户。
同泰寺与大通门之命名,取其反语相协,同泰反为大,大通反为同;
更有甚者,梁武帝第一次舍身同泰寺而还


70页


宫之时,大赦天下,并改元大通,以符同泰寺及大通门之名。梁武帝
舍身时,必须由台城大通门通向同泰寺,被百僚奉赎回宫时,则由同
泰寺经大通门而通入皇宫。梁武帝紧接著改年号为“大通”,以乎在
向全国宣告因为皇帝经由舍身的仪式,而大大的打通皇宫寺院的两个
世界、而“大通”新的年号是符合这两个世界之名的,由“普通”的
年号到“大通”这是一个新纪元的开始。《续高僧传》曰:“立同泰
寺,楼阁台殿,拟则宸宫。”同泰寺的建造格局是模仿世俗的、政治
中心的宫城之格局的,那么同泰寺又做为“政教合一”的梁武帝之舍
身、讲经等法会之场所,则同泰寺的规划除了与皇宫相类似,相通之
外、应该也有另一种宗教性的格局。《建康实录》卷十七〈高祖武皇
帝〉引《舆地志》曰:

(同泰寺)在北掖门外路西,寺南与台隔,抵广莫门内路西。梁
武普通中起,是吴之后苑。晋廷尉之地,迁于六门外。以其地
为寺,兼开左右营,置四周池堑、浮图九层、大殿六所、小殿
及堂十余所。宫各像日月之形,禅窟禅房山林之内,东西般若
台各三层,筑山构陇,亘在西北,柏殿在其中。东南有璇玑殿
、殿外积石种树为山,有盖天仪,激水随滴而转(注102)。

山田庆儿〈梁武?盖天说〉一文的研究,认为同泰寺的建造是根
据梁武帝“盖天说”的宇宙论来建造的。梁武帝的“盖天说”上承周
代、两汉的盖天说,再结合印度佛教的宇宙论而构成。梁武帝在当代
“浑天说”宇宙论盛行之世,成为“盖天说”的最后信奉者,且把盖
天的世界形象具现在同泰寺与盖天仪上,有其独特的、深远的意义在
(注103)。《全梁文》梁武帝〈天象论〉:

四大海之外,有金刚山,一名铁围山。金刚山北,又有黑山。
日月循山而转,周回四口。一昼一夜,围绕环匝。于南则见,
在北则隐。......黑山在北,当北弥峻,东西连峰,近前转下
。......金刚自近天之南,黑山则近天之北极,虽于金刚为偏
,而于南北为心(注104)。

山田庆儿认为同泰寺的规划与〈天象论〉的宇宙构造相对应。同
泰寺的四周池堑是佛教宇宙观的四大海。浮图九层是《楚辞》〈天问
〉中的九天,或许是须弥山。象征日月星辰的宫殿配置在各处。环绕
在西北的山丘是黑山。“柏殿在其中”或许是北极,而以此柏殿象征
天竺圣邦的印度;东南的璇玑殿则象征中国之地。殿外积石种

 
 
 
前五篇文章

读“宋代看话禅及其思想特质”

宋代看话禅及其思想特质

达摩之禅宗和对般若心经讲说小考

准提法在中日两国的流传

弘一大师与地藏菩萨

 

后五篇文章

持教法师准提随谈录

上座部佛教止观禪法

佛教四护卫禅

在家众的修行——六根本与六随念

上座部佛教或原始佛教修行的前准备


即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愿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在世富贵全,往生极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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