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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美学》 近年 来 ,对儒道释三家进行研究的著作蔚为大 观。在此基础之上,对禅宗这一印度佛教在中国本 土化的产物,从文艺学角度和思想史层面进行阐 释,则显示了研究在整体上的推进。此种致思路向 说明,以综合的视野加以观照,或从学科角度,或 从思想史层面,或从影响和接受双向维度,探究禅 宗及其与儒道思想的关系,追溯其本源,清理其旁 枝,才会使已有美学问题的研究得以深化。但进一 层而言,对禅宗美学的发生轨迹进行历史发展的宏 观勾勒和审美经验的微观描述,以往的研究似乎尚 未能尽人意。在这方面,张节末先生的近著《禅宗 美学》(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12月第1版),或 许会给我们以有益的启示。 当前 美 学 理论界的一个倾向是,由形而上的问 题(如美的本质)转向具体的审美关系或审美经验等 方面上去,以求拓展研究的广度和深度。《禅宗美 学》正是从禅宗论心、物及其关系人手,以审美突 破为史的着眼点进行研究的。这是该书与以往以禅 宗美学或佛教美学命名的著作的殊异之处。在作者 看来,这一特殊视角的必要性在于:中国古代的美 学突破往往是审美经验走在艺术经验之前,古典美 学是审美优先而非艺术优先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是 古人审美经验中最基本的关系,而人对艺术的审美 经验在人对自然的审美经验基础上产生。基于此, 作者把中国美学定位于“哲学美学”。循着这一视 角, 《禅宗美学》进行了别有会心的探索。 现象 的 寻 绎和还原。作者以为,以现象学的视 角研究中国古代美学是可能的。中国美学中的自然 主义,在印度佛教传人并由玄学接引而形成禅宗以 后,就发生了现象学的转向— 传统物之观念转换 成佛教色之观念。自然之物的本质是和谐,而色的 本质却是空。作者从感性经验的层面把禅宗的色空 关系描述为“现象空观”。色即现象,禅宗的觉悟 之境往往是一个纯粹直观活动所对的纯粹现象。在 此基础上,一方面张扬空观,另一方面主张以色证 空、藉境观心。可以说,对美学史上某些经验现象 进行“纯粹现象”的还原,正是作者开启禅宗美学 的钥匙。 美 学 研究 作为对古人心灵的探索和追踪,能否 与事实契合且使之鲜活生动起来,是其意义之所 在。西方一些学者认为历史是由阅读方式和诊释策 略组成的。然而历史并非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历史 沉默的声音亦需今人去细心体会和大胆叩问。陈寅 格先生说: “对于古人之学说,应具了解之同情, 方可下笔。”还原古人的意图、声音和背景是研究 的第一步。《禅宗美学》正是从美学研究人的感性 经验的理念出发,以现象还原为策略,对禅的经验 进行审视的。在禅宗美学与儒家美学、道家美学的 比较中,禅的感性层面及其与禅的哲学思辨、价值 体系和心理特征之关系已清晰地呈现于我们眼前。 作为 方 法 的分析和突破。作者认为,突破路向 与综合路向的交替使用,是中国美学史宏观把握的 两种基本方法。前者重在分析,着重从心物关系的 角度对审美经验作深度研究;后者重在综合,即美 148 万方数据 文艺研究2001年第6期 学与伦理学、认识论三者相会通。正因为古代的美 学突破审美经验走在艺术经验之前,人们不是从艺 术潮流和艺术资源去反观审美突破,而是首先把握 审美突破,进而才更深刻、更透彻地理解了艺术现 象。所以作者认为,中国的文艺理论批评史不能代替 美学史,文艺学不能代替美学,这是其中的一个重要 原因。《禅宗美学》是在对中国美学史审美突破的把 握中给禅宗美学以历史定位的:从庄经玄,再到禅, 中国古代美学经历了两次大突破。这是一个从无到 空,从物化到境化,从逍遥到解脱的过程;古代美学 的自然主义传统从此大步走向心化、虚化和境化, 逐渐向现象主义新境界转换。它重新塑造了中国人 的审美经验,使之变得极度心灵化。通过对禅之感 性经验的描述,作者认为“意境”是禅宗美学突破 的产物。对于古代美学心与物(人与自然)关系这一 问题,美学界普遍的做法是以“天人合一”为定 论,但缺乏具体史的细致研究。该书的探索从禅宗 美学这一在中国美学史上具有转折意义的事件出 发,在对现象寻绎的基础上实现还原,进而从整体 上把握了历史走向的转抉。突破法的运用,即在中 国美学史的整体律动中把握禅宗美学这特殊一脉, 使该书对禅宗美学的把握富有层次感。 研 究 方 法往往决定美学研究的规范性和有效 性。 这可 以从 两方面看,其一,中与西的兼容、比 较。作者对禅宗美学的研究,是以对中西方美学的 横观和中国美学史的纵观为基础的。作者通过中国 美学与西方美学的比较,认为中国的审美经验偏重 人与自然的关系,而西方的审美经验偏重人与艺术 的关系。由此确定中西方的审美对象或侧重于自 然,或侧重于艺术。基于此,作者认为中国美学从 起源上是哲学美学而非文艺美学,中国古人的审美 经验在人对自然的直观中进行进而获得审美自由。 《禅 宗美学》正是从人与自然这一最基本的关系人 手,进一步从纵深方向探析中国美学史的发展理 路,通过分析描述出中国美学史上两次审美突破互 相关联和转换的态势。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现象 学的意义上使用“现象”一词,仅为了从感性经验 的层面真实地揭示禅宗美学而已。比之于那些动不 动就从西方的理论出发,接着以中国固有的思想进 行比附,进而对中国思想进行抽象和拔高的做法, 作者的这一研究方法显示了其独到的、融会贯通的 一面。 中与 西 的 兼容与比较使得该书具有了开阔的理 论视野,即在中西文化的参照中发掘中国美学之于 世界美学的特殊性,禅宗美学之于传统中国美学的 特殊性。在新世纪跨文化对话中,这种思路必然有 其现实意义。 其二 ,哲 学与艺术的互识、互证。从哲学理论 出发进行观念层面的把握和从艺术作品出发进行意 识层面的剖析其结果应是互识和互证的。著者站在 哲学美学这一高度对禅宗美学进行研究,其立论往 往能透析现象之本质。例如,关于中国美学中的 “自 然”这一核心命题,论者寡矣。德国学者W. 顾彬的著作《中国文人的自然观》与其说是研究中国 文人的自然观,倒不如说是研究中国古诗中的自然意 识。顾彬在评论柳宗元《江雪》和李白《独坐敬亭 山》两诗时认为,前者严格区分了自然和人这两个领 域,此诗的深意在于:人是万物之主,不像鸟那样屈 服于大自然;后者指出了人不只是与客观存在和平共 处,人还是自然的主人,山有坚实的根基,而鸟和云 却无根可言。《禅宗美学》认为,柳诗和李诗中的鸟 和云仅是空的直观,顾氏的观点全然脱离了唐代的 佛教文化背景,因而导致了荒谬的结论。立论并非 臆测的东西,它能否站稳,取决于视野是否开阔, 材料是否全面翔实。 《禅 宗 美 学》的研究之所以能获得这种深度, 在于其从禅宗感性经验出发并对之进行了现象还 原。其美学研究过程中所选基础文本重在哲学方 面,而非艺术方面。但在此基础上,对魏晋以后审 美心理与艺术创作的转变进行深究,以艺术作品作 为佐证,如本书第四章第三节“从陶潜的‘化’到 王维的‘空”’,就是以两位著名诗人的田园诗和 山水诗为个案展开研究的,显示了作者综合的视野 以及该书丰厚和扎实的一面。 闻月 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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