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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自然山水诗表现的禅宗思想 (韩国)朴永焕 苏轼虽然自幼深受儒家传统思想之教养,年方少时使“奋励有当世志”(苏辙《东坡先生墓志铭》),然又于“百氏之书无所不读”(《上韩枢密书》)。他21岁考取进士,一走入仕途,自信“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ZW(〗《全宋词》卷1,《沁圆春》,中华书局,页282。〖ZW)〗然当时北宋积贫积弱之势逐渐形成,新旧党争此起彼伏。苏轼原来反对王安石变法,亦不完全赞成司马光的“元〖FJF〗NB073〖FJJ〗更化”。他首次通判杭州,藉谈禅以忘世事。后来发生“马台诗案”,被贬黄州,就进一步追寻佛理,从中求取解脱。元〖FJF〗NB073〖FJJ〗年间,虽暂时回朝,但不久再遭流贬,放到惠州和海南。儒家思想既不能解决他所遭遇的种种问题,加上原本就对于自然及幽处山林水泽的佛寺喜爱憧憬,在佛家思想中另寻寄托,反觉“兹游奇绝冠平生”,无比之逍遥适意。《冷斋夜话》说: (苏轼)尝要刘器之同参玉版和尚。器之每倦山行,闻见玉版,欣然从之。至廉泉寺,烧笋而食。器之觉笋味胜,问此笋何名?东坡曰:“即玉版也。此老师善说法,要令人得禅悦之味。”于是器之乃悟其戏,为大笑。东坡亦悦,作喝曰:“丛林真百丈,法嗣有横技;不怕石头路,来参玉版师。聊凭柏树子,与问箨龙儿。瓦砾犹能说,此君那不知。〖ZW(〗《笔记小说大观二十三编》,第1册,《冷斋夜话》卷7,新兴书句,页620。〖ZW)〗 可见,苏轼在生活中追求“禅悦之味”,寓禅于山水之间与饮食玩乐之处,有时简直触类旁通,自然而然地把这禅味带入了他的山水诗篇。他把自然山水同禅宗结合起来,以寻求自我安慰。这种诗篇成为他生活内容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就是在对禅学的研究和实行中,得到精神上的安慰与解脱。本文拟就随缘自适、自性清净、自我解脱三个方面,来探讨苏轼在山水诗中表现之禅宗思想。 一、随缘自适 宋神宗熙宁四年(1071)冬,苏试因反对王安石推行新法,被贬杭州通判。他刚走进仕途不久,就感到“眼看时事力难任”(《初到杭州》)和“惟有人生飘若浮”(《和蔡准郎中见邀游西湖》)的无可奈何的惆怅。因此他寄情山水,访道参禅,想要借助清净的寺院和大自然的灵山佳水,随缘自适,消除苦闷。苏轼在杭州经常表现出从容自处、随遇而安的禅宗思想。如《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 天欲雪,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水清石出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 腊日不归对妻孥,名寻道人实自娱。道人之居在何许,宝云山前路盘纡。 孤山孤绝谁肯庐,道人有道山不孤。纸窗竹屋深自暖,拥褐坐睡依团蒲。 天寒路远愁仆夫,整驾催归及未哺。出山回望云木合,但见野鹘盘浮图。 兹游澹蒲欢有余,到家恍如梦蘧蘧。作诗火急催亡连,清景一失后难摹。 这首诗作于熙宁四年(1071),苏试通守钱塘。到官之日,即访诗僧惠勤〖ZW(〗苏轼在《六一泉铭序》曰:“予昔通守钱塘……余到官三日,访勤于孤山之下。”《苏轼文集》卷19,565页。〖ZW)〗。苏轼生动地刻画了这次游山访友途中的孤山美景。山水如画,清新而微寒之气息扑面而来。前四句言孤山清景,强调阴云笼罩中山形隐现,恰是行将下雪的阴霾天气。王维诗有:“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ZW(〗王维《汉江临泛》,《全唐诗》卷126,页1279。〖ZW)〗之句,这首诗也同样是写山色若有若无,但所指是天气明朗的远山,所以两者明显有区别。五、六句言访游动机,以谐语出之,极富妙趣。“名寻道人实自娱”,在此借谈禅来安慰自己的仕途失意。体现出随缘自适的禅宗思想。七、八两句写访游经过。“孤山孤绝”以下四句称赞名僧道德之高,在“孤山孤绝”的无人之境中,只有道人在寒冷的天气里认真地参禅,富有禅趣、禅味。“出山回望云木合,但见野鹘盘浮图。”这是薄暮时分,山色也已经不再分明显现,云树一体,迷茫而不能辨认,但只有那野鹘尚在寺院上空盘桓,久久不去。“兹游”两句言游览的气氛欢快,到家后恍如梦醒而情景俱在。末两句结束捷便,奇想传神。所以这首诗虽然是访惠勤之作,然诗中通过描写孤山的冬景,既体现了诗人捕捉形象的长技,又表现出随遇而安的禅宗思想。由此可见,这诗叙事写景,极绝俗之意,得禅林由迷返悟之趣。苏轼熙宁五年(1072)作《梵天寺见僧守诠小诗,清婉可爱,次韵》云: 但闻烟外钟,不见烟中寺。幽人行未已,草露湿芒屦。惟应山头月,夜夜照来去。〖HK〗 苏轼所写的是完全是一种空寂的境界,即描写“烟市晚钟”。悠悠夜钟声中,不见寺的所在。“烟外钟”、“烟中寺”,皆给人以朦胧迷离,神秘之感。“幽人行未已”而“草露湿芒屦”,只有山头月为伴“夜夜照来去”。四周沉寂的夜晚,烟外闻钟,作者幽行未己,因为明月照心。处在钟声、山寺和明月之间的作者,似有内心的孤独,沉浸在寂的禅悦之中。在此表现任心任运,追求主观精神的自由世界,这是一种随缘任运的态度。故周紫芝在《竹坡诗话》云:“余读东坡《和梵天僧守诠小诗》,未尝不喜其清绝过人远甚。晚游钱塘,始得诠诗云:落日寒蝉鸣,独归林下寺。柴扉夜未掩,片月随行屦。惟闻犬吠声,又入青萝去。乃知其幽深清远,自有林下一种风流。东坡老人虽欲回三峡倒流之澜,与溪壑争流,终不近也。”〖ZW(〗《苏轼诗集》卷8,页380。〖ZW)〗苏轼的这首诗就有空灵渺远之致,较守诠更饶禅趣。熙宁六年(1073),他在杭州作《登玲珑山》诗曰: 何年僵立两苍龙,瘦脊盘盘尚倚空。翠浪舞翻红罢亚,白云穿破碧玲珑。 三休亭上工延月,九折岩前巧贮风。脚力尽时山更好,莫将有限趁无穷。 全诗着意刻划玲珑山之玲珑可爱,诗笔翻飞灵活。“脚力尽时山更好”表现了苏轼一贯的随缘自适的人生态度。如果登山途中已用尽力气,即使山色愈佳,也不必勉强再上了,见好就收,不至于将原有的美好心境给破坏了。诗最后引用唐诗“浮世无穷事,劳生有限身”〖ZW(〗《苏轼诗集》卷10,施元之注,页492。〖ZW)〗二句。所以此诗将禅趣寓于生动优美的形象之内,让人们去体味。元丰二年(1079)四月,苏轼由徐州改知湖州赴任途中,经过金山时作《大风留金山两日》诗云: 塔上一铃独自语,明日颠风当断渡。朝来白浪打苍崖,倒射轩窗作飞雨。 龙骧万斛不敢过,渔舟一叶从掀舞。细思城市有底忙,却笑蚊龙为谁怒。 无事久留童仆怪,此风聊得妻孥许。 山道人独何事,夜半不眠听粥鼓。 前一句借南北朝时后赵佛图澄事言大风将至〖ZW(〗王十朋云:“《晋书?佛图澄传》:石勒死之年,天静无风,而塔上一铃独鸣。佛图澄曰:‘铃音云,国有大丧,不出今年矣。’”《苏轼诗集》卷18,页943。〖ZW)〗。第二句是铃语的内容。三至六句描写风势,把无形的风描写得非常生动,可触可感。故汪师韩云:“轩宙飞雨,写风浪之景,真能状丹青所不能状。”(苏诗选评笺释))五、六句写风浪的险恶,大船不敢过,小舟任掀舞。关于此两句,僧惠洪曾云:“东坡微意特奇……‘咙骧万斛不敢过,渔舟一叶从掀舞。’以鲸为虱对,以龙嚷为鱼舟对,大小气焰之不等,其意若玩世。谓之秀杰之气,终不可没者,此类诗也。”〖ZW(〗《笔记小说大观二十二编》,第一册,《冷斋夜话》卷七,页604。〖ZW)〗七、八句中,表现一种随缘自适的达观态度。即到湖州去也没什么忙的事情,在这里住几天也好,故“却笑蚊龙为谁怒”。最后两句说,风浪很汹涌地打着船舱,然参寥却正全心全意地倾听金山寺的木鱼声,反映了参寥不以水势风浪为意的镇定态度。这是在与外境接触时心不受外物影响,即不执著外物,去妄除杂的禅定表现。可见全诗表现了这种随缘自适、不执著外物的达观态度。这种“随缘”思想一直维持到晚年。如苏轼61岁的绍圣三年(1096)也说:“吾生本无待,俯仰了此世”(《迁居》)又元符元年(1100)诗人65岁,北归时又写了一首《六月二十日夜渡海》诗;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诗歌的开首四句表面上描绘夜渡海时的大自然美景。在此诗人有力地表现出夜海的丰富多彩,而且所捕捉的形象也很有特点的。但是,事实上诗人要把自然现象比作朝廷,又以自然景物为人。这个比喻,这种现象,是非常新颖的、奇特的。即诗人在“苦雨终风”中看到了“参横斗转”的天机。“苦雨终风”喻朝政昏乱,但现在“苦雨终风也解晴”;“云散月明”喻小人被黜,朝庭更新;“天容海色本澄清”暗喻自己〖ZW(〗王文浩云:“上句问章?也,下句公〖FJF〗NB129〖FJJ〗自谓也。”《苏软诗集》卷43,页2366。〖ZW)〗。境界开阔,义蕴深远,给读者以美的感受和哲理的启迪。以物为人,比拟新巧,充分表现了苏轼诗的特点。后四句表达出作者的喜悦。最后二句“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收束全诗,总结了南迁的生活。可见作者“超然自得”、“随缘自适”的人生态度,有禅家之宗风。故汪师韩评诗云:“高阔空明,非实身有仙骨,莫能有只字。”〖ZW(〗清汪师韩著,《苏诗选评笺释》卷六,页26。〖ZW)〗给了极高的评价。总而言之,苏轼在坎坷的人生道路上,体现了人生如梦,既然知道一切都是虚幻的,更容易把佛教禅宗“随缘”思想,作为他处世态度,因此他可以摆脱所有烦恼,维持超然自得。所以“随缘自适”的思想不管是消极或积极,都成为他长期贬谪生活之精神依托处。这也是苏轼乐观旷达之重要因素之一。 二、自性清净 中国佛教的思想是心性本觉。禅宗北宗代表神秀就认为,人的心性原本是明净的,但因后来受到染污,把本来清净的自性心给遮蔽了。因此他主张拂尘看净,即时时去除尘垢,守住自己的清净心。但这种修炼不必拘泥于文字。南宗代表慧能则认为,既然人的本心是清净的,那么只要认识本性或本心就可以了,人们随时都具有成佛的觉性,因之也随时可以成佛。 当人生旅途上坎坷多艰,面对此又茫然无着时,苦于找不到精神出路,企图以禅宗自性清净的思想来化解疑团,摆脱内心的苦闷。因此他通过抒情大自然山水,不仅表现自己悟得自性清净的欣悦之情,而且说明了大自然是清净法身的道理。如《题西林壁》一诗: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首诗作于神宗七年(1084),据南宋施宿《东坡先生年谱》曰:“四月发黄州,自九江抵兴国,取高安访子由,因游庐山。”〖ZW(〗王保珍,《增补苏东坡年谱会证》,页160。〖ZW)〗在唐代有些诗人也吟咏庐山,如李白写庐山的诗,意境非常壮阔。孟浩然也为庐山发出赞叹,意境极为高远。然苏轼的山水诗与他们的诗不同,苏轼较少直接实写自然山水,只总括了游览自然山水的观感。这首诗也如此,不是直接描写庐山的景色,而是把他观感同禅理结合起来,说明了人们要自心清净,才全面地看到宇宙之真谛。 前两句说对庐山的不同看法,产生种种不同的形象,“横”、“侧”、“远近高低”等字眼,标明了观察角度的变换;“成岭”、“成峰”以至于“总不同”、“不识”’,就融进了主观感受。后两句以感叹出之,为何认不清庐山的真面目?只因为自己置身在山里面了。唯有出离此山,才能看到整座山的全貌与真相。不独庐山为然,认识事物的道理都是这样。这首诗记述人要除去无明,消除主客的对立性,始能明彻宇宙人生究竟的禅理。如六祖慧能所说,自性清净,就会森罗万象必现,完全认清真相。全诗寓意深刻,蕴含禅理,耐人寻味。 又同样描写庐山的《瀑布亭》: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无别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诗人在此描写千变万化的庐山景色,其中暗喻人生哲理。作者指出庐山有变化多端的烟雨景色,而浙江也是同样的有千变万化的海潮。由此引伸出人的心如果受到外物牵制,就会萌生取舍憎爱的邪见。惟存正念,心源澄澈,心境如镜,才能明究宇宙人生之真谛。前二句是阐述一种迷妄的执情世界,而第三句是把一切妄念污尘去除的境界,第四句是一种悟境转身出来,即能够去妄存真,去杂存正,“冥坐澄心源”、“明心见性”,自然也就会心虚而显万象。虽然第一句与第四句是同样的,然表示的境界就不同。这就表现了对佛教的世间与出世间,或从凡入圣,从圣入凡,从正、反、合论理的说明。《五灯会元》卷十七记载青原禅师的一段著名语录:“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人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大众,这三般见解,是同是别?有人缁素得出,许汝亲见老僧。”这“三般见解”就是禅宗“自性清净”、“悟”的三个阶段,正、反、合的说明。又如《赠东林总长老》云: 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夜来八万四千偈,他日如何举似人。 元丰七年(1084),作者游庐山时,与《题西林壁》前后作的诗。东林常总长老是照觉禅师,据《苏诗补注》记载:“《僧宝传》:照觉禅师常总年十一出家后得法于黄龙。元丰三年(1080),为东林第一代祖师,元〖FJF〗NB073〖FJJ〗四年,赐号照觉大师。”〖ZW(〗《五灯会元》,卷17,《东林常觉禅师》,中华书局,页1111。〖ZW)〗“广长舌”,出自《法华经?神力品》:“现大神力,出广长舌,上至梵世。”又《阿弥陀经》曰;“恒河沙数诸佛各于其国,出广长舌相,遍覆三千大千世界,说诚实言。”〖ZW(〗《佛光大辞典》,页5993。〖ZW)〗“广长舌”,为三十二相之一,《智度论》卷八,谓“广长舌”相,为舌广而长,柔软红薄,能覆面至发际。语必直实,不作妄语之称。所谓“清净身”,是“清净法身”的简略。佛家有三身,六祖慧能以自性来解释三身:即其一为清净法身佛、其二为圆满报身佛、其三为自性化身佛。清净,则高恶行之过失、离烦恼之垢染。清净法身佛,谓吾人之身即是如来法身,故吾人之自性本即清净,并能出一切诸法。〖ZW(〗《佛光大辞典》,页555。〖ZW)〗“八万四干偈”,《楞严经》:“等八万四千清净宝目,八万四千烁迦逻首,八万四千母陀罗臂,皆记佛门之数。”〖ZW(〗《苏轼诗集》卷23,页1218。〖ZW)〗此二句说,这一夜里从大自然中体悟领略极多禅理。日后该如何向人解释呢?因为禅宗主张不立文字的,故禅境只可体会、不可言传。可见,这首诗引用“广长舌相”及“清净法身”来比喻佛法之无所不在。又说,因为诗人自性清净,而悟道有得急于告人的欢畅愉悦。 同样的境界表现在《南华寺》。绍兴元年(1094)苏轼贬为英州太守,在赴任途中,有接到命令,再贬到惠州。此诗为赴贬所途经曹溪所作。 云何见祖师?要识本来面。亭亭塔中人,问我何所见。可怜明上座,万法了一电。饮水既自知,指月无复眩。我本修行人,三世积精炼。中间一念失,受此百年谴。抠衣礼真相,感动泪雨霰。借师锡端泉,洗我绮语砚。” 诗的开头两句,阐明了自己这次前来禅宗圣地南华寺的目的,是“要识本来面“。所谓“本来面”、“饮水既自知”,敦煌本六祖《坛经》:“慧明作礼云:‘望行者为我说法。’慧能云:‘汝既为法而来,可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吾为汝说。’明良久。慧能云:‘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慧明言下大悟。复问云:‘上来密语密意外,还更有密意否?’慧能云:‘与汝说者,即非密也。汝若反照,密在汝边。’明曰:‘慧明虽在黄梅,实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慧明师也。”〖ZW(〗敦煌本《坛经?行由品》,《六祖坛经注释》,佛光出版社,页40。〖ZW)〗作者要见祖师,并不是要从祖师那里获得什么利益,而是受祖师的启示,顿见本心,说“本来面目”。 “亭亭塔中人”乃指六祖慧能。“指月无复眩”,《楞严经》曰:“如人以手指月示人,彼人因指当应看月,若复观指以月为体,此人岂惟亡失月轮,亦亡其指。〖ZW(〗《苏轼诗集》卷38,页2061。〖ZW)〗”又《金刚般若经》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用“了一电”,以喻世相之无常迅速。又所谓“借师锡端泉”,《传灯录》曰:“六祖初住曹溪,卓锡泉涌,清凉甘滑,赡足大众。” 由此可见,《南华寺》整个诗吟咏六祖慧能指示开悟,顿悟本性的事迹,引用六祖《坛经》极多。诗人面对这样的禅宗圣地,终于发现自己,说“我本修行人”,达到自性清净。他知道遭受的一切坎坷,都是一念之失,以追六祖衣钵而得法之六祖弟子明上座自况,抠衣礼真,诗人不禁老泪纵横,可见苏轼对六祖即心即佛的学说景仰。最后说“借师锡端泉,洗我绮语砚。”,表示了始脱世情,潜心向佛的心情。 三、自我解脱 苏轼身处逆境,为了摆脱遭贬官后精神上的苦闷和烦恼,自然要追求自我解脱,以乐观和旷达自处。这种精神境界经常表现在他的山水诗中,特别是晚年不断地吟诵着追求自我解脱的诗篇。 神宗时王安石推行新法,政局变化不定,新旧党争,使苏轼百感交集,兴起人生苦短的感慨。因此熙宁四年(1071),苏试不得不自请外放杭州通判。以后他赴密州、知州、湖州等地。他为了寻求精神出路,经常寄情于自然景物之间。如描写登览泗州僧伽塔之所感的《泗州僧伽塔》诗: 我昔南行舟系汴,逆风三日沙吹面。舟人共功祷灵塔,香火未收旗脚转。 回头顷刻失长桥,却到龟山未朝饭。至人无心何厚薄,我自怀私欣所便。 耕田欲雨刈欲晴,去得顺风来者怨。若使人人祷辄遂,造物应须日千变。 今我身世两悠悠,去无所逐来无恋。得行固愿留不恶,每到有求神亦倦。 退之旧云三百尺,澄观所营今已换。不嫌俗士污丹梯,一看云山绕淮甸。 他描写大自然景物,善于联系当下际遇,升华出有关人生宇宙的玄思,从而明达地求得精神解脱,在艰难的逆境中超拔出来,归于豁达朗畅。所谓“至人无心何厚薄,我自怀私欣所便。”佛家说“无心”是了脱一切烦恼、了悟生死涅〖FJF〗NB231〖FJJ〗、离妄念的真心,因此远离凡圣、粗妙、善恶、美丑、大小等分别情识,处于不执著、不滞碍之自由平等境界〖ZW(〗《佛光大辞典》,页5075。〖ZW)〗。故禅宗说:“无心即心”、“无心是道”。〖ZW(〗《中国禅学》37,页304、306。〖ZW)〗“至人”本出于《庄子?逍遥游》:“至人无已。”这里指僧伽。苏轼此句说:“无心’的“至人”为何厚待我而薄待别人呢?其实“至人”心是无偏颇,即去除妄念的清净心,何分厚薄?再说,以前我得风而欣喜,只不过是我抱有私心,而佛之法身为平等法身,并无厚此薄彼之意。因此他在诗中指出,耕田希望下雨,收割希望放晴;去者希望得到顺风,但来者处在逆风就要生怨,若使每一个祈祷的人都得到满足,那么“造物应须日千变”了。作者在此打破了世俗之迷信,又脱离了世俗之执著。所以说:“今我身世两悠悠,去无所逐来无恋。”前句是感慨辗转不息的处境;后句表现了“处于不执著”的自我解脱的境界。这首诗本来是写登塔览胜,但不直接写登临,而从回忆往事写起,继而抒写对宇宙人生的认识,最后两句归至自己登塔遥望群山。又如元丰元年(1078)作的《百步洪二首》,以流水比喻人生,表现禅理。其一说: 长洪斗落生跳波,轻舟南下如投梭。水师绝叫凫雁起,乱石一线争磋磨。 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 四山眩转风掠耳,但见流沫生千涡。〖HT5,6K〗山〖KG-*3〗佥中得乐虽一快,何异水伯夸秋河。 我生乘化日夜逝,坐觉一念逾新罗。纷纷争夺醉梦里,岂信荆棘埋铜驼。 觉来俯仰失千劫,回视此水殊委蛇。君看岸边苍石上,古来篙眼如蜂窠。 但应此心无所住,造物虽驶如吾何。回船上马各归去,多言〖FJF〗NEC25〖FJJ〗〖FJF〗NEC25〖FJJ〗师所呵。 百步洪在今江苏省徐州市附近,悬流迅疾,乱石急涛,最为苏轼欣赏。诗人通过眼前的自然景物联想到人生,并发出关于宇宙自然与人生的感慨,写景物与谈禅理结合得极其自如,足见诗人行云流水、略无窒碍的一贯作风。 诗前半写景,后半转入同诗僧参寥议论佛理。所谓“一念逾新罗”,引用《传灯录》:“有僧问从盛禅师,如何是觌面事?师日:‘新罗国去也。新罗在海外,一念已逾。’”〖ZW(〗《苏轼诗集》卷17,页891。〖ZW)〗意思是迷念之速如心猿意马。“纷纷争夺醉梦里,岂信荆棘埋铜驼。”深刻地透露了苏试的感慨和悲凉。岁月流逝,人生、古今、得失、毁誉都如一瞬,一切事物都如“岸边苍石”上的“篙眼”,作者深深感到纷纷攘攘争名夺利的可笑。这就类似禅宗的“法界一相”,一切虚幻,皆为心灵幻化的宇宙时空观念。因而他表示要断除迷念,心无所住著,不被外物所拘牵,才能解脱。诗的后半揭示解决的方法,就是引用《金刚经》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以示人要自求解脱,不可胶著迷恋于现实事物。”(《庄严净土分第十》)在这种自我解脱的基础上,既创作出奇象惊人、禅理深邃、奇趣横生的作品。又元符三年(1100)在儋州作《儋耳》: 霹雳收威暮雨开,独凭阑槛倚崔克。垂天雌霓云端下,快意雄风海上来。 野老已歌丰岁语,除书欲放逐臣回。残年饱饭东坡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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