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戒律宏传概论
　　苇舫
　　一、序起
　　中国戒律，虽有两千年的历史，而真正有人能依律实行者，可谓「凤毛麟角」，绝无仅有的了！但古人虽不能事事皆遵律条，如法行持；然于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不饮酒等等根本戒，即普通所称之性罪戒，尚能坚白不犯，如法受持。惜至今日，僧伽窳腐，纲纪沦亡，习尚虚伪，就如江河日下，愈趋愈非了！微细戒相，固不待言，即根本之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不饮酒（吃烟同）等大戒，除洁身自好行解相应之少数大德外；而大多数一般庸行者流，受戒既未如法（指普通言），受后又不参师，茫无所禀，若大海之舟，无所归趣。故上焉者，入丛林数载，任一事半职，即可充一寺之主持；下焉者，则流身应赴，作经忏佛事，以鬼混光阴。但以学无所承，法无所受，虚名佛子，而行同俗人，一旦环境稍顺，地位较高，得意忘形，破法毁戒，秽业污行，妄沾法位，甘堕无间。此近年来佛法之所以不振而僧伽之所以受社会之轻毁者也！
　　复次，中国僧制，自唐以还，讲经则有讲寺，研律则有律寺，参禅则有禅寺，各司其事，以收专功，法至良善，然至明清以降，及至晚近，各处禅林讲寺，以住持三宝者无识，不知职守，违弃祖规，因盲引盲，互相标榜，崇尚传戒，行非所学，多不如法；故结果虽名传戒，而终无戒可传，春风一度，等同儿戏。甚之者，亦有为某某亡僧传冥戒等。呜呼！比丘戒命尽即舍；而受戒者，必从具戒之比丘得戒，律有明文！今彼亡者，自身既非比丘，而受戒者，何能从彼乞得清净戒体耶？吁！盲无慧目，漫无所晓，断众生之慧命，丧菩提之种子，莫此为甚！
　　复次，中国戒律之宏传，其间变迁，颇多足述；即晚近禅讲等寺传戒，亦自有其依据焉！兹分述之：
　　二、戒律之名义
　　欲言戒律宏传之演变，必先定其名义。但戒律之名义，在梵文有多种释义。中国律宗疏家，如南山、相部、东塔，皆依大毗婆沙论，然间亦有不同。
　　一、毗尼：此云律，或云调伏，亦云善治。律者，法也。调伏者，世亲摄论云：「调者和调，伏者制灭。」即调和控御身语七业，制伏诸恶行也。又如玉书云：「调练三业，制伏过非」是也。善治者，谓此戒能善治一切过患，除伏诸非。以吾人轮转六道，起惑造业，受大苦蕴，无有出期者，即因无戒为其堤塘耳！反之者，若由清凉之戒，治伏身心，则一切过患曷克得生，而生死亦由兹免矣!
　　二、婆罗提木叉：此云别解脱，谓于身口意三不善业，而别别防非解脱也。四分含注戒疏云：「道戒名解脱，事戒名别解脱也。」律宗纲要云：「随分解脱，解脱是果，因中说果。」
　　三、尸罗：此翻为戒，戒义训警，戒通善恶，善戒防非，策三业故。亦名清凉，谓恶能令身心热恼，戒能令身心安适也。大毗婆沙论云：「戒有多异名，……或名为足，或名为筴。」又开宗记云：「尸罗者，是头首义，如有头首，即能见色、闻声、嗅香、尝味、觉触，知法。有尸罗者，即能见四圣谛色，闻未曾有名身等身，嗅二十七觉分华香，尝出家远离三菩提寂灭味，觉静虑解脱等持等至触，知蕴处界自相法。」
　　上文三义，皆就其一部分而言。故道宣律师谓戒名尸罗，此从体说；戒名木叉，是举果说；戒名毗尼，此从用说。以及从功能对治立名不等。
　　三、戒律之翻译
　　（一）戒律翻译之先河
　　戒律之名义，已略如上言。但戒律最初传入我国者，当以昙柯迦罗译僧祇戒心始。梁僧传云：
　　昙柯迦罗，此云法时，本中天竺人。……以魏——曹魏——嘉平中至雒阳。于时魏境虽有佛法，而道风讹替；亦有众僧未禀归戒，正以剪落殊俗耳！设复斋忏，事法祠祀。迦罗既至，大行佛法。时诸僧共请迦罗译出戒律。迦罗以律部曲制，文言繁广，佛教未昌，必不承用，乃译出僧祇戒心，止备朝夕。更请梵僧，立羯磨法，中夏戒律始自乎此。
　　其次，则为昙帝所译之昙无德羯磨戒本。但昙帝为安息国沙门，以魏正元之中，来游雒阳，译出昙无德羯磨。故我国创始受戒，有谓从僧祇戒心；或说从昙无德羯磨，即缘上二说而来也。然定宾律师四分戒本疏中，则与此稍异。谓：「昔漠明帝永平十年，迦叶摩腾游化此土，度人出家与剃度，已披着缦条，唯受三归五戒。至汉灵帝凡一百年，僧数不满，不得受具。灵帝以后，北天竺有五沙门，创与此方五人授戒，支法领口诵戎本一卷，今时古戒本是也。后至曹魏嘉平二年，得梵僧十八人，重受具戒，此即大僧授戒缘也。汉末魏初，复有东天竺尼与尼受戒。」据此我国戒律翻译，则又从支法领口诵戒本始，按支法领，梁高僧传中，谓为庐山慧远弟子，因奉远命，往西域寻求众经，踰越流沙，旷岁方返。现藏中佛陀跋陀那所译之有名六十华严，即领在于阗所得之前分三万六千偈本。前口诵戒本之支法领，与此支法领时纪相隔百有余年，故吾窃恐前之支法领为法时之误也。否则殆为两人耳！然考道宣律师行事钞中，述戒律翻译之始，亦谓为昙柯迦罗，其史实全与梁僧传同，而不载支法领其人。故中国戒律之翻译，应以僧祇戒心为其先河也。
　　（二）十诵律之翻译及其事实
　　一、十诵律之与罗什法师
　　小乘戒律最初结集者，唯八十诵律，后因部执分裂，乃有五部、十八部、五百部等。然戒律传来中国者，所谓四律五论。四律者：十诵律、四分律、僧祇律、五分律是也。五论者：毗尼母论、摩得勒伽论、善见毗婆沙论、萨婆多毗婆沙论、明了论是也。
　　十诵律之翻译，虽由弗若多罗、昙摩流支，而集其成者，则不能不推功于罗什。盖以罗什未来中土之先，即从卑磨罗叉学十诵律。后入秦地，经论次第译出，独律部尚付缺如；故当弗若多罗始至关中，罗什即礼请与译十诵。梁高僧传云：
　　弗若多罗，此云功德华，罽宾人也。少出家，以戒节见称，备通三藏，而专精十诵律部，为外国师宗，时人咸谓已阶圣果。秦弘始中，振动入关，秦主姚兴，待以上宾之礼。罗什亦挹其戒范，原相崇敬，先是经法虽传，律藏未阐；闻多罗既善斯部，咸共思慕。……秦弘始六年十月十七日，集义学僧数百余人，于长安中寺延请多罗诵十诵梵本，罗什译为晋文，三分获二，多罗遘疾，奄然弃世。
　　即十诵翻译泰半，而多罗中途弃世，当时人士，深恐十诵废弃，哀悼之余，焦虑万状，故昙摩流支初达关中，庐山慧远却遗书通好，秦主姚兴敦请继译十诵。佛祖通载云：「会沙门昙摩流支至，亦善毗尼。匡山远公闻而喜，走书关中，劝流支出其律足成之，流支乃与什公读而终焉！」又梁僧传中，谓「昙摩流支，此云法乐，西域人也。……流支既得远书，及姚兴敦请，乃与什共译十诵都毕，研详考核，条制审定，而什犹恨文烦未善。既而什化，不获删洽。」故十诵律之译业，其颠沛流离，可谓极矣！初弗若多罗以译业半道而殂，殆昙摩流支译毕，而罗什又未及改善，即已物化。嗟嗟！成事匪易，千载下之读诵此律者，回溯前人之艰辛，能不感痛涕泣耶？
　　二、十诵律之与卑摩罗叉
　　十诵译后，流行颇广。先是罗什学十诵律于卑摩罗叉，卑摩罗叉之来华，即因「闻什在长安大弘经藏。罗叉欲使毗尼胜品，弘布东国。于是杖锡流沙，冒险东渡。秦弘始八年，达自关中，什以师礼敬待，叉亦以远遇欣然。及罗什弃世，叉出游关左,逗于寿春，止石涧寺，律徒云集，盛阐毗尼。罗什所诵本五十八卷，最后一诵，明受戒法，及诸成善法事，逐其义要，改名善诵。叉后赍往石涧，开为六十一卷。最后一诵，改为毗尼诵，故犹二名存焉。」（梁僧传）即十诵律，原为五十八卷，而现时藏中所存六十卷本，乃卑摩罗叉，开广最后之善诵，而为毗尼诵（今藏中十诵律，五十九卷、六十卷、六十一卷即此诵也）。十诵前后经此四大师之努力，始成善本。而什师临灭犹念念以十诵未得改善为恨者，可见古人为法之切心愿之深也。
　　（三）四分律之翻译
　　四分律之译主佛陀耶舍，罗什在龟兹时，曾从其受学焉！后佛陀耶舍至姑藏（今肃州雍州之间），秦主姚兴因罗什之请，两发信使往迎。梁僧传云：
　　佛陀耶舍，此云觉名，罽宾人。……后至沙勒国，国王不悆，请三千僧，耶舍预其一焉！时太子达磨弗多，此云法子。见耶舍容服端雅，问所从来，耶舍酬对清辩，太子悦之，仍请留宫内供养，待遇隆厚。罗什后至，复从舍受学，甚相尊敬。什既随母还龟兹，耶舍留止。
　　后什入长安，闻舍至姑藏，劝请姚兴迎之。兴未纳。顷之，兴命什译出藏经！什曰：「夫弘宣法教，宜令文义圆通。贫道虽诵其文，未善其理，唯佛陀耶舍，深达幽致，今在姑臧，愿诏征之。一言三详，然后着笔。使微言不坠，取信千载也。」兴从之。——梁僧传——后耶舍至长安，别立院处，供养殊俗。先是耶舍诵昙无德律。司隶校尉姚爽，疑其遗谬，乃试耶舍，令诵羌籍药书，可五万言，经一日，乃执文覆之，不误一字，众服其强记。于弘始十二年，与竺佛念，译四分律，道含笔受，阅三年始成，凡四十四卷，后开为六十卷。
　　然此是广律，所谓戒经是也。吾国平常半月半月诵习之戒本，略文戒相；相传四分戒本，只正宗分，至昙无德尊者，始于前后撰归敬流通二分。第我国历来译此戒本，亦有差异。按定宾律师，谓漠灵帝时，支法领曾译此律，俗称之古戒本是也。但未译归敬序。殆秦佛陀耶舍译广律时，乃重校译，始于戒本首，加归敬序。至元魏时，慧光律师，又删改之，仍存归敬。至齐代法愿律师，勘广律又出一本，除其归敬。今日流通戒本，三分具足，佛陀耶舍所译之戒本也。
　　（四）僧祇律之翻译
　　其次，即僧祇律之翻译。但僧祇律之译业，其因缘殊神异。盖佛陀跋陀罗来华，本与罗什友善，其不能容于罗什之门者，即因其过于孤高，遂不能相安。观其语罗什云：「君所译，不出人意，而致高名何耶？」什曰：「吾年老故尔，何必能称美谈！」其后与什数数问答，二者之见地，时相左右。如什问佛陀跋陀罗云：「法云何空？」答曰：「众微成色，色无自性，故唯色常空。」又问：「既以极微破色空，复云何破一微？」答曰：「以一微故众微空，以众微故一微空。」时寳云译出此语，不解其意，道俗咸谓贤之计，微尘是常。后长安僧，请复更释，贤曰：「夫法不自生，缘会故生，缘一微故有众微，微无自性，则为空矣？宁可言不破一微，常而不空乎？」两者之意见参差，于此可见一斑！
　　后因细故，遂不见容。梁僧传云：「佛陀跋陀罗语弟子云：『我昨见本乡，有五舶俱发。』……有一弟子因少观行，自言得阿那含果。」罗什之门，即借此故，大放流言，谓将对于跋陀罗等，有不测之举，因是众乃星散。时僧［］、道恒等（罗什弟子）谓跋陀罗曰：「佛尚不听说已所得法。先言五舶将至，虚而无实。又门徒诳惑，互起同异。既于戒律有违，理不同止，宜可时去，勿得停留！」佛陀跋陀罗曰：「我身若流萍，去留甚易，但恨怀抱未伸，以为慨然耳？！」遂与弟子慧观等飘然南下。后姚兴闻去怅怅，乃谓道恒曰：「佛贤沙门，协道来游，欲宣遗教，缄言未吐，良用深慨！岂可以一言之咎，令万夫无导。因敕令追之。」卒不果还。至匡山，慧远甚高之，并请译禅经数种。后至江宁，宋王刘裕请至京都，驻锡谢司空道场寺，旋译六十华严。其时适法显法师循海道东归至青州，所携带之梵本经甚多，闻佛陀跋陀罗开译场于京师，乃湍往京师，就跋陀罗翻译。僧祇律，即其译业中最首之成绩焉！但僧祇之梵本，乃法显法师得之于中天竺摩竭提波连佛邑阿育王塔南天王寺者。
　　盖此因缘时节，若有神遇！非然者，佛陀跋陀罗之南渡，法显法师之东归，不期冥合，何因缘相契若是欤？抑大法之应运东被欤？！ 　　僧祇戒本，梁时昙柯迦罗曾有僧祇戒心之译。但现时流通之僧祇戒本，乃佛陀跋陀罗与法显法师译僧祇广律时所出之戒本。盖此为第二译也。
　　（五）五分律之翻译
　　五分律之东被，虽为佛陀什等翻译，其功不能不推法显法师。吾人满腔热忱，千轻下诵读此律，遥想法师之艰辛，能不肃然起敬乎？！受法师之越流沙西渡，其于道途之凄惨，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四顾茫茫，莫测所之；唯视日以准东西，入骨以标行路耳！屡有热风恶鬼，遇之必死。（用梁僧传语）一往直前，毫不畏缩，所谓「任缘委命」，其毅力果敢，为法忠勇，有足多者。及至狮子国（今锡兰岛）而先与法师同行十余人，或亡或留，零落殆尽，唯法师孤身万里，「任缘委命」，顾影唯己，常怀悲慨。一日忽有商人以晋地一白团扇供养，不觉凄然下泪！其境遇之悲惨，志愿之坚绝，诚足以动天地，泣鬼神；吾人至今读其言，犹怦怦无已也。复留一一载，乃得弥沙塞部五分律及长杂二阿含等。法师返国后，即往京师，就觉贤共译僧祇律等。惜天不假年，五分律梵本，未及翻译，而法师已入灭矣！后有罽宾沙门，佛陀什此云觉寿，来宋（刘宋）至扬州，精于五分律，因请翻译。于宋景平元年十一月集于龙光寺，译为三十四卷，并出戒本一卷。而法显三藏之业，因以告成，于是中国之律典，始克粗备也。
　　（六）五论之翻译
　　五论者，所谓毗尼母论、萨婆多部毗尼摩得勒迦论、善见律毗婆沙论、萨婆多毗婆沙论，律二十二明了论。但印度部执分裂后，各部解释律典者，尚不止此数，然东土仅传此五论耳。
　　一、毗尼母论：此论宗萨婆多，译有八卷，相传失译人。
　　二、萨婆多部毗尼摩得勒迦论：亦宗释萨婆多部律，我国刘宋时。天竺沙门僧伽跋摩（此云众铠）译有十卷。
　　三、善见律毗婆沙论：此论宗释四分律，我国萧齐时，僧伽跋陀罗译有十八卷。
　　四、萨婆多毗婆沙论：宗释十诵律，我国译有九卷，失译人名。 　　五、律二十二明了论：此为正量部律论，为天竺沙门弗陀多罗着，我国陈真谛译于广州，计有十卷。
　　（七）一切有部律之翻译
　　其次，即义净三藏所翻译之根本说一切有部律，累百余卷。宋高僧传云：
　　释义净，字文明，姓张氏，范阳人也。髫齓之时，辞亲落发，遍询名匠，广探羣部，内外闲习，今古博通。年十有五，便萌其志，欲游西域，仰法显之雅操，慕玄奘之高风。……咸亨二年，年三十有七，方遂发足。……鷲峯鸡足，咸遂同游，鹿苑祇林，并皆瞻瞩；诸有圣迹，毕得追寻。经二十五年，历三十余国，以天后证圣元年乙未仲夏，还至河洛，得梵本经律论近四百部，合五十万颂。金刚座真容一铺，舍利三百粒。天后亲迎于上东门外，诸寺缁伍，具幡盖歌乐前导，敕于佛授记寺安置焉！初与于阗三藏实叉难陀翻华严经，久视之后，乃自专译。……净虽遍翻三藏，而偏攻律部，译缀之暇，曲授学徒，凡所行事，皆尚急护，括囊涤秽，时异常伦，学侣传行，遍于京洛，美哉！亦遗法之盛事也。
　　即义净三蔽虽遍翻经律论，而其志则在专弘律部，故就师之译业观之，「都翻出五十六部，二百三十卷。」而律部即占一百六十七卷之多，数列如下：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五十卷，
　　根本说一切有部苾刍尼毗奈耶二十卷，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四十卷，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二十卷，
　　根本说一切有部尼陀那目得迦各五卷，
　　根本说一切有部百一羯磨十卷，
　　根本萨婆多部律摄十四卷，
　　毗奈耶顼三卷。
　　但义净三藏对当时律家制度，颇为不满，所谓「部别之义不着，许遮之理莫分」者也。苦以中国僧制，上自出家受戒，下自起居饮食，许多皆与律制不合，即以敷具礼拜一端而言，如寄归传云：
　　礼拜敷其坐具，五天所不见行；致敬起为三礼，四部罔窥其事。……其坐具法，割截为之，必须复作，制令安叶，度量不暇详悉。其所须者，但拟眠卧之时，护地毡席；若用他物，新故并须安替；如其己物，故则不须，勿令污染，亏损信施，非为礼拜。南海诸僧，人持一布，长三五尺，叠若食巾，礼拜用替膝头，行时搭在眉上，西国苾刍来见，咸皆莞尔其笑也。
　　此不过举其一例也。又如云：　　出家皆同公度，既蒙落发，遂乃权依一师。师主本不问其一遮，弟子亦何曾请其十戒？未进具来恣情造罪，至受具日，令人道埸，律仪曾不预教，临时讵肯调顺？住持之道固不然矣！
　　复次，再就师著作中观之，如寄归传多是考核印度当时僧伽制度，一一寄归，以资华夏。其为法忠诚，希有希有。故至师我国戒律始获大备。今将律藏翻译次弟，略表如左：图略
　　四、戒律宏传之演变
　　（一）中国受戒之创始
　　戒律之翻译，已于上述。但中国创始受戒，据律宗疏家所云，谓汉明帝永平十年，迦叶摩腾游化此土，度人出家，传受三皈五戒，披着缦条。至汉灵帝，凡一百年，僧数不满，不得受具。灵帝以后，有北天竺沙门，创与此方五人授戒，至曹魏时有天竺沙门昙柯迦罗译僧祇戒心；昙帝译昙无德羯磨戒本，此为中国有律之始。后复得梵僧十人，重创受戒，及天竺尼与尼受戒。至刘宋时，复有狮天国（即今锡兰岛）铁萨罗等来华，重为此方人受戒。故初期受戒，有谓依僧祇戒心。或谓从昙无德羯磨戒本。或谓正受戒依昙无德戒本纳体，随行即奉僧祇戒心，如律宗纲要云：「纳得戒体要由羯磨，羯磨即行昙无德部。是故震旦初受戒事，纳四分体；至随行事，且奉僧祇。」诤论纷纷，至今未已。
　　综之，初期受戒，因广律未出，而奉行者，无所准鹄。故受戒者，或因梵僧所宗部派不同，或受时依四分羯磨，但奉行时则依僧祇戒本也。因此故不能武断初期受戒，单独专依某律或何部派也。
　　（二）诸部律之兴替
　　一、十诵律之独盛时代
　　十诵译后，盛极一时，此实得力于卑摩罗叉也。盖十律诵传播，虽因罗什势力使然，而卑磨罗叉敷演南北，其功独多。梁僧传云：
　　罗什弃也，叉乃出关左，逗于寿春，止石涧寺，律徒云聚，盛阐毗尼，……南适江陵，于新寺坐夏，开讲十诵。概通汉言，善相领纳，无作妙本，大阐当时。析文求理者，其聚如林；明条知戒者，数亦殷矣！律藏大弘，叉之力也。
　　准此以言，则十诵律之能行化南北者，全赖罗叉弘演之力。继罗叉而起者，则为慧猷、僧业等。慧猷为罗叉之弟子，僧业则为罗什之门人，一时律匠辈出，着疏蔚集，十诵因此大弘矣！但此时最可注意者，即四分、僧祇、五分律等。以四分、僧祇、五分，虽较十诵翻译为后，然相去之时间，则甚低微。今以图比较如左：图略
　　上列十诵律之翻译，由弘始三年开始；而僧祇律，则义熙十四年，四分律，则为弘始十二年。此三律之译业，相去甚近。然四分律虽亦在秦翻译，恐为罗什以后之事。盖罗什之死，诸传记载不一；有弘始七年、十一年与十五年之别。据通常之历史，如果梁僧传以及宗统编年，则均谓在十一年也。但四分之翻译，则为十二年，故吾恐为什师灭后之翻译。至于五分则又较迟耳！
　　按上四律之翻译,前后相隔不及三十年，故十诵虽盛行一时，如慧皎所谓：「虽复诸部皆傅，而十诵一本，最盛东国。」可知余部虽不若十诵盛行，而亦与十诵并传也。
　　复次，道宣律师更谓十诵之传播南方，虽因卑历罗叉，而庐山慧远大师之赞助，功实居多。由此亦可知十诵之过去光荣，与当时之权威矣！
　　二、僧祇律与十诵律之对恃
　　僧祇律之译者，佛陀跋陀罗；与十诵律译者罗什，原成两大系。且僧祇律之译地为刘宋与姚秦形成南北，故僧祇一出，则盛行江南，无形之中，与北方之十诵，遥成对垒矣！
　　继佛陀跋陀罗而起者，则又有慧观、道营、慧佑等。此上诸师，皆僧祇之宗匠，其中尤以慧观努力独多。盖慧观待佛陀跋陀罗年月最久，且为佛陀跋陀罗之忠实弟子。当佛陀跋陀罗被秦僧僧祇等横逐时，慧观始终相随，及至与佛陀跋陀罗南下，余均星散！卒能佐成佛陀跋陀罗之功业，成为律宗之中坚者，其功亦云伟矣！
　　至南北朝中叶，四分渐盛，僧祇之弘布，惟局屈关中，殆至洪遵律师入关一呼，四分大唱，而僧祇律，遂萎颓不振矣！
　　三、四分律之突起
　　律部次第译后，宏敷最盛者，唯十诵僧祇两律而已！其五分律译后，发展如何，因史乘简略，无从考知。但依五十推想，五分律翻译较后，其部派论著，又未东传；转视十诵僧祇等，皆有逊色。矧五分虽为法显法师得之于狮子国，而翻译则在法显寂灭以后，且译者佛陀什之功业令名，又不及罗什觉贤之宣赫当时，故其译后，不能与十诵僧祇并驾齐驱者，亦时势使然也！
　　至于四分律，与前大异。不但有悠久之历史，且译者佛陀耶舍尝为罗什之师，精严毗尼，博通三藏。四阿含中之长阿含，亦出其手笔。四分律为律典最详备之法典，被机最广，故其兴盛，亦所宜然。但译后不能立即弘化者，乃因耶舍译四分律后，不久即返罽宾。承继无人，因此废弃久不行世。直至法聪律师宏敷，道覆律师着疏；而慧光律师更从而光大之，四分遂蒸蒸日上，律匠辈出。及洪遵入关一呼，乃一跃而代十诵律之行天下，遂独覇律宗之上峯，压倒诸部，迄于今日，凡宣宏毗尼皆宗之。
　　（三）戒律之疏释
　　戒律疏释，近代史家往往昧于四分一宗，误谓律家疏释始于道覆或慧光；而不知前此之为十诵僧祇疏释者，如慧猷所著之十诵义记（八卷）、僧璩所著之僧尼要事（两卷）、道俨所著之决正四部毗尼论、志道所著之律例（七卷）、法颖所撰之十诵戒本并羯磨、志称所著之十诵义记（八卷）等。惜皆不传。
　　按宏敷四分，虽起自法聪律师；然疏释则从道覆始创，其后慧光律师继着四分律疏。慧光弟子甚多，唐高僧传云：「众所推仰者，有十大弟子；而入室者，得九人焉。」其一人未入室者，即儒生冯兖，光乃预入数中。十大弟子名目，诸传未见记载，今检高僧传，慧光之下得六人。此六人中，除冯兖外，余如道云，道晖、道乐、洪理、昙隐等，均是律宗名匠，皆有律疏行也。就中最著者所谓「云公头，晖公尾，洪理中间着」是也。
　　道云之后，继之起者，有道洪大弘云学，弟子七百余人，极一时之胜。道宣律师云：「洪据相州，绍道云胤，容止沈正，宣解有仪，学门七百，亟程宏量。」道洪之后，有首智律师，不但光大洪业，且于律宗之贡献，至深至巨，实为道宣律师之先导，即谓南山宗之滥觞，亦非为不可，兹录高僧传一段如次：
　　自律部东阐，六百许年，传度归戒，多迷体相。五部混而未分，二见纷其交杂。海内受戒，并诵法正（即昙无德部）之文。至于行护，随相多委，师资相袭，缓急任其取舍，轻重互而裁断。首乃衔慨披括，往往发蒙，商略古今，具陈人世，着五部区分钞二十一卷。所谓 高墉崇映，天网遐张，再敞殊文，统疏异术，羣律见翻四百余卷，因循讲解。由来一乱，今并括其同异，定其废立，本云师所撰，今赞两倍过之，故得诸部，方驾于塘衢，七家同睇于贞观者，首之力矣！ 　　
　　观上文所云，可知首智律师以前，受戒虽依四分；而奉行戒相，则取诸部简略易为者，人心向下，亦可慨也！但至首智律师着五部区分抄，尔后始定四分独尊，戒幢于焉树立，而南山亦因兹发也。
　　道晖之下，有洪遵律师。洪遵为关中弘扬四分之第一人，唐僧传云：「先是关内素奉僧祇，习俗生常，恶闻异学，乍讲四分，人听全稀，还是东川赞击成务。遵欲广流法味，理任权机，乃且训法华，晚扬法正。来为闻经，说为通律，屡停炎燠，渐至附闻，开导四分一人而已！」着大纯钞五卷，遘通律典。洪遵之后，有洪渊律师，宗弘遵业，为一代之律匠，法门之健将也。其后有法砺律师着疏二十卷。一般学者，谓慧光之疏为略疏，法砺之疏为中疏，智首之疏为大疏也。
　　（四）戒律之称宗
　　十诵僧祇，虽与四分并行于世，但至唐时，法将零落，满陈衰颓气象。其原因即因四分弘传得人，疏释云涌，而不胜其压迫也。迨至南山道宣律师，更大弘四分，着五大部，明受体而谈随行，分释尊一代教法，为化制二教。至此十诵等遂消沈不振，与世无闻矣！
　　戒律之称宗，始自慧光，而光大于南山等之三家，兹将三家大概，分述如下：
　　一、南山宗之概观
　　一、道宣律师略历 道宣律师，唐丹徒人，姓钱氏。相传师为梁僧佑之转生，母梦月贯其怀，有梵僧语曰：「汝所淫者，即梁朝僧佑律师，……宜出家崇释教。」师十六落发，从智首律师受具学律。唐武德中，充西明寺上座，适玄奘法师自西域还，奉敕从于译场。后撰行事钞、戒疏、业疏等数百卷。师精严毗尼，感天人之供待，羣龙之礼听。其灵异颇多。佛祖通载云：
　　贞观四年，行般舟三昧于清宫精舍，经九十日，龙化人形礼觐听法，沙弥染心顾眄其女，龙怒欲害之，念师教诫，顿息恶心，摄毒吐井，白师勿饮此水。及往被之，其水涌沸。又于云际寺行此三昧，前后二十会，常感天童为之给侍。
　　世称南山宗者，因律师久居终南，因以称之。如昔一切有部，因居雪山，而名雪山部，此与彼同一意义也。
　　二、南山宗之化制二教与唯识之三时教 道宣律师不但精严毗尼，通达律藏；因师尝列身奘帅译场，而于法相教义，尤有心得。遂依法相教义，判释世尊一代教法为化制二教，亦名化行二教。行事抄云：「显理之教，乃有多途，而可以情求。大分为二：一谓化教，此则通道俗，但泛明因果，识达邪正。……二谓行教，唯局内众，定其取舍，立其纲维，显于持犯，决于疑滞。」即化教诠诸法因果，定慧二学，若权若实，皆为化道有情，如阿含及一切大乘经论是。而制教者，即圣所制律，调治身心，防止过非，如大小乘律是。故资持记云：「开其信解，用舍任缘，故名化教；制其终奉，违返有过，名为行教。」但化教又可分为三种：
　　一、性空教：此摄四阿含、阿毗昙以及成实等，无不皆尽。
　　二、相空教：此摄一切大乘权教。
　　三、唯识教：此摄一切大乘圆教。
　　此与唯识之三时教，无多区别；其差异者，即于三时之外，另立大小乘律为制教。如唯识述记云：
　　如来说教，随机所宜，机有三品不同，教遂三时亦异。（一）诸异生类，无明所育，起造惑业，迷执有我，于生死海沦没无依，故大悲尊初成佛已，仙人鹿苑，转四谛论，说阿笈摩，除我有执，令小根等渐登圣位。（二）彼闻四谛，虽断我愚，而于诸法迷执实有，世尊为除彼法有执，次于鷲岭说诸法空，所谓摩诃般若经等。令中根品舍小趣大。（三）彼闻世尊密义意趣，说无破有，便拨二谛性相皆空，为无上理。由斯二圣互执有空，迷谬竞兴，未契中道；如来为除此有执，于第三时，演了义教，解深密等会，说一切法唯有识等。
　　准此以言，即佛于第一时说性空教，破除实有我执，明四大五蕴诸法之实有，显人我之为空无，如阿含等之小乘经是也。第二时说相空教，明诸法皆空，破诸法有，如般若等经是也。第三时说唯识教，明非空非有之中道，破于空执，如解深密等经是也。
　　复次，大乘义云：「化教所说，名修多罗；行教所说，名毗尼。」即经律论，以属于诠理方面，名之为化，律藏重在行仪，名之为制。其判释之明显，摄法之周遍，似较前为进步也，惜人多未注意耳！
　　三、南山宗之与四分律 南山宗判释尊一代时敦为化制二教，已如上述。但四分律既为制教，故南山谓四分虽属小乘，而义则通大乘。此与慧光律师所说四分全为大乘；法砺玄挥等所说四分全为小乘，均不相同。以上二说，皆偏一义，故南山此说，似为调和上二派也。 　　道宣律师，更分戒律为四种，如四分律删繁补阙行事钞云：
　　夫戒者，以随器为功。行者领纳为趣。而能善净身心，称缘而受者，方克相应之道。若情无远趣差之毫微者，则徒染流，将何以为净道之器，为世良田义复安在？是以凡欲清身行，徒远希圆果者，无宜妄造，必须专志摄虑，令契入无滞。故经云：「虽无形色，而可护持」，斯文明矣！何者？但戒相多途，非唯一轶，心有限取之同。若任境彰，名乃有无量。且据枢要，略标四种：一者戒法，二者戒体，三者戒行，四者戒相。言戒法者，语法而谈，不局凡圣，直明此法，必能执成出离之道。要令受者信知有此，虽复凡圣，通有此法；今所受者，就已成而言，多为圣法。但令及彼生死，仰厕僧徒，建志要期高栖累外者，必豫长养此心使随人成就，乃可秉圣法，在怀习圣行居体，故得名为随法之行也。二明戒体者，若依通论，明其所发之业体。今就正显，直陈能领之心相，谓法界尘沙二谛等法，以己要期，施造方便，善净心器，必不为恶，测思明慧，冥会前法。以此要期之心，与彼妙法相应，于彼法上有缘起之义，领纳在心，名为戒体。三言戒者，既受得此戒，秉之在心，必须广修方便，检察身口威仪之行，克志专崇高慕前圣，持心后起，义顺于前，名为戒行。故经云：「虽非触对，善修方便，可得清净」，文成验矣！四明戒相者，威仪行成，随所施造，动则称法，美德光显，故名戒相。
　　上文不过言其轮廓，故至随戒释相篇中，释戒法，即有七门：一、圣道本基，二、戒有大用，三、略知名趣，四、具缘不同，五、优劣有异，六、重受通塞，七、震岭受缘时代不同。释戒体亦有四门：一、戒体相状，二、受随同异，三，缘境宽狭，四、发戒数量，余如行事钞，不及具述。
　　然戒法云者，即明戒律之本身，如为毗尼，或为毗奈耶，或为尸罗。而戒体者，即受戒时，三翻羯磨，纳体于心，防非止恶之潜势力也。戒行者，行事钞又云：「谓受随二戒，遮约外非，方便善成，故名戒行。」梵相者，即戒文条相，如四波罗夷，乃至百众学是也。 　　戒体，诸部立说不同，此在印度小乘部执诤论繁兴，下当广释。 　　复次，南山宗之戒体，一方因袭相部宗之非色非心无作戒体，用成实论之说；而一方则以律为制教，四分义通大乘，以赖耶受熏持种，由善种子，有止恶防非功能，名为戒体。四分羯磨疏云：
　　问：「人皆知受，所受是何？」
　　答：「相传解云，受名圣法，由此法故，奉敬守护，净如明珠，能为圣道作基址故。」
　　问：「其相如何？」
　　答：「法体沈隐，非易言彰，经论所谈，杂有远致，故诸戒论，盛显行途。至于业理，削而不述，今叙其致，略为四门：一明教宗。……」
　　问：「经论明体，共相不同，四分一宗，当须定指？」
　　答：「首题所出可不知耶？所方盛弘假实二解。成论（成实论之略称）所辨，正通四分，昙无德宗。杂心俱舍，乃解十萨婆多宗。故律明色眼识能见，异于毗昙根能见也。诸有结正，并问何心故云造善见三业，当审观其意，不同彼宗，身口七业，皆是色中有损益故，余不具出。」
　　二陈体状，体谓业体，正是戒法所依本也。经论所谈，善恶业者名也。今述作无作者，业之体也。混名从体一他，离实谈名异也。多论（律部五论中萨婆多毗婆娑论之略）陈体教无教也。成实杂心作无作也。皆略名诠体，义说动静，而难显其相如诸尘也。今且依稀如论两传寄之取状。先依本宗假名出体。言作戒者，谓始坛场，终白四法。缘构成者，诸师约文有多解释：或言色心为体，故论说云口业者，非直音声，要以心力助成，身业亦尔。论其身口，乃造业具，非善恶体，如无心杀人，不得杀罪、故论云：「是三种业，皆但是心，离心无思无身口业。若解色为业体，十四种色，悉是无记，非罪福性，何得名业？」有人言以色声为身口业体，故论云：「身口业依止四大，意业依心，若身业非四大为性者，意业依心，亦不应以心为体，故知身业以四大动故名动为业，业即四大，更无别体。」若论口业四大相击，于中出声，声成音曲，有所表障，以为名字句，还即此名句为口作业，业无别体，用声作体。……「二解无作者，谓白四所发，形期业体，一成续现，经流四心，不藉缘办，任运起故，三聚之中非色心摄。言非色者，既为心起，岂尘大成故。言非色五义来证：一、色有形方所。二、色有十四、二十种异。三、色恼坏。四、色是质碍。五、识心所得。无作俱无此义，故不名色。言非心者，体非缘知，五义来证：一、心是虑知。二、心有明暗。三、心通三性。四、心有广略，五、心是报法。故成实云：「如经中说，精进感寿长福，多受天乐。若但善心，何能感多福？」何以故？不能常有善心故。又复意无戒律仪。所以者何？若人在三性心时，亦名持戒，故知尔时无有作也。以无作由作生，今行不善心，何得兼起作？又发无作也，由此业体是非色心故，虽行恶本所作业，无有漏失。……
　　此上是依成实论解释作戒无作成两种戒体，所谓「依本宗假名出体」。真言之，即南山宗释戒体，以成实为宗也。下文四立正义又云：
　　夫戒体者，何耶？所谓「纳圣法于心胸」，即法是所纳之戒体，然后依体起用，防边缘非。今论此法，三不分别。如萨婆多二戒色者，彼宗明法，各有系用，戒体所起，依身口成，随具辨业，通判为色业。即戒体能持能损，既是善法，分成记用，感生集业，其行在随，论斯戒体，愿讫形俱，相从说为善性记业，以能起随生后行故。如律明业，天眼所见，善色恶色，善趣恶趣，随所造行，如实知之。以斯文证，正明业体是色法也。……
　　二依成实当宗，分作与无作，位体别者，由此宗中，分通大乘。业由心起，故胜前计分心成色，色是依报，心是正因，故明作戒，色心为体，是则兼缘，显正相从明体，由作初起，必假色心，无作后发，异于前缘，故强目之非色心耳！考其业体，本由心生，还熏本心，有能有用，心道冥昧，止可名通，故约色心穷出体性，各以五义求之不得，不知何目，强号非二。
　　问：「如正义论，熏本识藏。此是种子，能为后习，何得说为形终戒谢？」
　　答：「种由思生，要期是愿，愿约尽形，形终戒谢。行随愿起，功用超前，功由心生，随心无绝，故偏就行，能起后习，不约虚愿，来招乐果。」
　　文中最值得注意者，即「考其业体」一段，和后文问答一段，故南山戒体，表面虽宗成实，而实质上精神上乃纯粹以大乘解释四分。如唯识云：「然依思愿，善恶分限，假立无表。」基师云：「依思种差别功能，由愿制想，有分限故，取别功能故」。试问上文所云：「种由思生」，「要期是愿」，与此「依思种差别功能，由愿制思」，有何不同耶？故南山戒体，虽标宗依成实，然实体上乃宗大乘也，惜人未之察耳！
　　二、相部宗之概观
　　一、部主之略史：法砺律师，原为赵人，少时即显达。高僧传二集云：「俗姓李氏，赵人也。因官遂家于相焉！……初归灵佑法师，即度为弟，风素翔都，威容都雅，言词博达，欣尚玄奥。受具以后，敦慎戒科，从静洪律，谘考四分。指撝刑网，有历年所，振绩徽猷，誉腾时类。功业既着，更师异执。又从恒州渊公听集大义，乃周两载，统略枝叶，穷讨根源。当即薄引所闻，开讲律要，诃吐简诣，攻难弥坚，故得邻几独绝，尤称今古。……砺以初学旧习，委访莫归，若不流于文记，是则通心无路，乃开拓素业，更委异闻，旁讯经论，为之本疏。」但称为相部宗者。即因律师出家相州日光寺，故时人号律师之学为相部宗也。然称州为宗者，乃当时风尚，如业疏中称法渊律师，为并部宗，即因律师居并州故。
　　二、相部宗与四分律：相部宗之成立，较南山为早，道宣律师之业疏中，已有多处引用相部之说。但法砺律师之视四分，不但不与南山相同，且与慧光律师相反。因慧光律师视四分律，完全为大乘，而法砺律师，则谓全为小乘。二者虽未有如何冲突，但意见则极不一致。及至道宣律师谓四分为小乘，而义通大乘，乃为调和派也。
　　复次，相部宗分戒为受随二门，如四分律云：「戒宗有二：一曰受戒，二曰随戒。……此二当知，摄受无量净戒」是也。但释戒体，则全用成实，如次以作无作为戒体。而作戒又以色法为体，无作戒以非色非心为体也。文繁不录，广如四分律疏。
　　三、东塔宗之概观
　　一、怀素律师略史：东塔宗怀素律师，法门英勇，律宗部派后起之俊也。律师唐京兆人，玄奘法师之剃度弟子也．宋高僧传云：「释怀素，姓范氏。其先南阳人也。……父强左武卫长史，乃为京兆人也。母李氏，梦云雷震骇，因而娠焉，诞育之辰，神光满室，见者求占此子贵极，当为王者之师傅也。……年及十岁，忽发出家之意，猛利之性，二亲难阻。贞观十九年，玄奘三藏，方西域回，誓求为师，云与龙而同物，星将月以共光，俱悬释氏之天，悉丽着明之象。」律师受具以后，专攻律部，初从相部砺律师，研习三载，乃见诸瑕，喟然叹曰：「古人义章未能尽善」，因创四分律记。既而律师，奉诏往西太原寺，傍听道成律师讲律，至淳亨元年，新律告成，弹紏古疏十有六失。遂成立东塔宗焉。但新律一出，四方律宗学者，莫不奉以为宗。所谓「傅翼之彪搏攫，而有知皆畏；乘风之震砰鞫，而无远不闻」——赞宁语者——是也。
　　二、东塔宗与四分律：东塔宗释四分律，为律宗三家之翘楚者，且最得四分之旨趣。盖以相部南山，虽同以四分为小乘，但用假宗成实以释戒体，殊与昙无德部本旨相去太远；此怀素律师所以慨然谓「古人义章未能尽善」者，即因此耳。
　　复次，昙无德部原出化地部，而化地部，则从有部分出。故四分律，乃有部之支部。然昙无德部论未传，则释四分，自应依有部教义，方合正理，相部不察，枉以经部末师之成实论，解释四分戒体，及至南山更欲以大乘赖耶受持种之义，强释四分，义虽善巧，与四分义相差太远！
　　复次，东塔宗之解释四分，不判大小；以释尊摄化，随机隐现故斥相部云：「相部无知，则大开量中，得自取大小行也。」其释戒体，则全依一切有部，如开宗记云：「凡言戒者，对患称名，患境无，戒乌有限。要而言之，不外二种：一曰表戒，二无表戒。此之二戒，依一切有宗，俱色为体也。」兹将四分宏传次第，略图如左：图略
　　五、律中之部派及其集会
　　（一）律宗之部派
　　戒律为佛法慧命所依，故在三学中有戒学，六波罗蜜中有戒度，七圣财中有戒圣财，十无尽藏中有戒藏，乃至三寳十圣无不具足戒学。故经云：「戒为无上菩提本」，又云：「若欲生天上，若生人中者，当常护戒足。」释尊双林晖迁，于王舍城毕叶波窟初次结集八十诵律时，即有迦叶责难阿难小小戎之纠纷，及富楼那之持异。殆后之第二次七百毗舍离结集，其原因亦以耶舍尊者检举毗舍离比丘之十非法事。但至释尊灭后，百余年至五百年时，戒律分派五部、十八部、五百部之多。然诸部中相异者，如萨婆多部，以色法为二种戒体，俱舍云：「身表许别形，……语表许言声。」即由思力发动身之长短等形色，别有实体，名为表业也。此明作戒；而无表色者，此在显宗论，最为明确。如彼云：「此无表者，为目何体？目远离体，远离非作非造，无表一体异名。非惟遮作，即名无表；如世间说非婆罗门，世共了知，别自一类业为因故，如彩画师。此无表色，亦定业名，因表因思，而得生故。」即由强力之善恶身语表业，生起无表也。虽非如色法有变碍等义，以从表色生故，故亦名无表色也。
　　复次，经部表无表二种戒体，表色与有部略同，而无表色，但以身语二表殊胜思所起种子差别，假名无表。此与有部相异者，不但无表以思种子为体，且表与无表并是假法，而不同有部，二种皆有实体也。及至经量末师成实论主，更异上二说，唱非色非心之无作戒体也。
　　此上三种诤论，并非争其名义。盖以作色无作色，表色无表色，教无教等，其原文大致相同，乃因译家翻译差异耳！然此中之争执焦点者，乃无作或无表之体性也。但相部宗释四分戒体，即依成实论，以非色非心之无作戒体，更加推广之。而道宣律师，不但袭用相部，且以唯识中赖耶受熏持种之义，通释四分，东塔宗怀素律师郎依有部宗义，解释四分，似为切近也。故诸家戒本通论云：「然四分本是上座末宗，西域流行较盛，其与大乘关涉尚不若萨婆多。中土最初用以纳得戒体者，不过传译上偶然之事。唐贤即据此大弘四分，摈弃余家，取舍之间固以惑矣！夷考其宏通之实，仍复章疏句读，扑朔迷离，如宗主三家，砺乃成实有部受体双陈，素唯寻祖有部，开宗独步」是也。故怀素律师之四分戒疏一出，号称新疏，而砺疏则为旧疏也。
　　（二）律宗之会议
　　怀素律师新疏出后，嵩山定宾律师作饰宗记，补救旧疏。尔后三家鼎峙，纠纷日兴。至唐代宗大历中，相国公元载欲弘新疏，奏请召致当时大德高僧，考定三家是非，作折衷计划。中国佛教史云：
　　代宗大历十三年，敕三派大德十四人，集安国寺，定其是非。其时如净、慧彻二人，推为宗主，以企调和新旧两疏；对于南山关系最薄。当是时，相部东塔间，相争之烈，可想见矣！高僧传三集曰：「盖以二宗俱盛，两壮必争，被擒翻利于渔人，互击定伤于师足，既频言竞，多达帝聪，有敕令将二本律疏，定行一家者。」观此，足以明此次集会之趣意，而知两家争论，实非寻常也。
　　盖此会之计尽，实出自丞相元载之请。当是时，如净、慧彻主任其事，圆照笔受正字，寳慧纂文签定，超侪笔受，崇叡以下九人，皆为证义。凡出书十卷，题曰：敕签定四分律钞。
　　然丞相元载之本意，虽以调和为名，实欲借此摧残相部，而推行新疏。迨书成献之朝廷，此诸大德遂上奏，请仍许新旧两疏并行，从学者所好；敕允之。……
　　由上观之，东塔相部二宗，最大争执，即戒体问题。然依客观之眼光观之，就四分律言，则怀素律师之说，此相部似较胜一筹也。但此次集会，虽不若王舍城五百结集等之名贵，然亦足以先后比美矣！
　　六、律宗衰落之探原及其现状 　　四分律自慧光律师立宗，法砺律师、道宣律师、怀素律师又各分派。故中国律宗发祥晋代，光大于盛唐，余均为衰颓时期也。考律宗之衰落原因，固一方为禅宗势力所夺，而最大原因，乃以佛徒自身不努力，和受当时专制帝王之虐待，实为致命伤处。最著者，莫过于三武一宗，其为祸最烈，更莫过于武宗。律宗以此数因，遂一蹶不振，实深浩然！！
　　复次，贞观以后，三宗并盛，殆至武宗一击，律疏散失，传承无人，几至云亡！及至宋兴，允堪、圆照律师相继兴世，颇以复兴南山自任；但以元气过丧，卒未能恢复旧观，惜哉！
　　至宋元以后，明初虽有设坛受戒，而与律宗影响殊浅。后莲池大师着戒疏发隐集，三峯祖师撰弘范法仪，禾山老人出增删毗尼戒科。尔后禅寺教寺，亦设坛受戒；流弊所至，演为滥传戒法，至此律宗典型尽失，虽名存而实亡也！殆至明末清初，金陵古心律师，慨律宗荒芜，步礼五台，求见文殊受戒，诚笃备至，遂感文殊于云中垂手摩顶曰：「古心比丘，文殊为汝受戒竟。」师后还金陵云谷寺，重兴南山，开坛受戒。其弟子三昧寂光至寳华山设寺开律宗道场，遵结夏安居之制，专弘戒律。三昧之后，有见月律师着传戒正范、毗尼止持会集等，一扫以往积弊，崇尚以律解律，至是始克重覩南山之真面目也。 　　至清季，湘省先龄长松慨各地传戒遵守戒科不一，所谓：「遵三峯者不少，亦因禾山颇多，第吴越间专遵华山更广矣！」（戒科删补集要叙）因依毗尼删补，合辑弘范、增删毗尼戒科，传戒正范成本，佥日戒科删补集要。故湘鄂之间，传戒除用弘范正范，更有用戒科删补集要者。传戒之不一致，于此可见一斑矣！递至近今，各处滥传戒法，不遵律制，更不忍言矣！
　　二十三年五月五日写于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