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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坛经大义 --惠能真修真悟的故事 钱穆 现代佛教学术丛刊第1册 (原刊《中央日报》1969.3) 大乘文化基金会出版 1980年10月初版 页183~194 -------------------------------------------------------------------------------- 183页 在后代中国学术史上有两大伟人,对中国文化有其极大 的影响,一为唐代禅宗六祖惠能,一为南宋儒家朱熹。六祖 生于唐太宗贞观十二年,卒于玄宗先天二年,当西历之七世 纪到八世纪之初,距今已有一千两百多年。朱子生于南宋高 宗建炎四年,卒于宁宗庆元六年,当西历之十二世纪,到今 也已七百八十多年。惠能实际上可说是唐代禅宗的开山祖师 ,朱子则是宋代理学之集大成者。一儒一释开出此下中国学 术思想种种门路,亦可谓此下中国学术思想莫不由此两人导 源。言其同,则惠能是广东人,朱子生卒皆在福建,可说是 福建人,两人皆崛起于南方,此乃中国文化由北向南之大显 例。言其异,惠能不识字,而朱子博极群书,又恰成一两极 端之对比。 学术思想有两大趋向互相循环,一曰积,一曰消。孟子 曰:“所存者神,所过者化。”存是 184页 积,化是消。学术思想之前进,往往由积存到消化,再由消 化到积存。正犹人之饮食,一积一消,始能营养身躯。同样 ,思想积久,要经过消化工作,才能使之融汇贯通。观察思 想史的过程,便是一积一消之循环。六祖能消能化,朱子能 积能存。所以中国传统文化的儒释融合,如乳投水,经惠能 大消化之后,接著朱子能大积存,这二者对后世学术思想的 贡献,也是相辅相成的。 自佛教传入中国,到唐代已历四百多年,在此四百多年 中,求法翻经,派别纷岐。积存多了,须有如惠能其人者出 来完成一番极大的消的工作。他主张不立文字,以心印心, 直截了当的当下直指。这一号召令人见性成佛,把过去学佛 人对于文字书本那一重担子全部放下。如此的简易方法,使 此下全体佛教徒,几乎全向禅宗一门,整个社会几乎全接受 了禅宗的思想方法,和求学路径,把过去吃得太多太腻的全 消化了。也可说,从惠能以下,乃能将外来佛教融入于中国 文化中而正式成为中国的佛教。也可说,惠能以前,四百多 年间的佛教,犯了“实”病,经惠能把它根治了。 到了宋代,新儒学兴起,诸大儒如周敦颐、程颐、张载 诸人,他们这曾参究佛学,其实他们所参究的,也只以禅宗 为主。他们所讲,虽已是一套新儒学,确乎与禅宗不同。但 平心而论,他们也似当时的禅宗,同样犯了一个虚病,乎似 肚子吃不饱,要待朱子出来大大进补一番。此后陆王在消的 一面,明末顾王诸大儒,在积的一面。而大体说来,朱子以 下的中国学术界,七 185页 八百年间,主要是偏在积。 佛教有三宝,一是佛,一是法,一是僧。佛是说法者, 法是佛所说,但没有了僧,则佛也没了,法也没了。佛学起 于印度,而后来中断了,正因为他们没有了僧,便亦没有了 佛所说之法。在中国则高僧大德,代代有之,绵延不绝,我 们一读历代高僧传可得其证,因此佛学终于成为中国文化体 系中之一大支。而惠能之贡献,主要亦在能提高僧众地位, 扩大僧众数量,使佛门三宝,真能鼎足并峙,无所轩轾。 让我们再来看一看当前的社会,似乎在传统方面,已是 荡焉无存,又犯了虚病。即对大家内心爱重的西方文化,亦 多是囫囵吞枣,乱学一阵子,似乎又犯了一种杂病,其实则 仍还是虚病。试问高唱西化的人,那几人肯埋首翻译,把西 方学术思想,像惠能以前那些高僧般的努力,既无积,自也 不能消。如一人长久营养不良,虚病愈来愈重。此时我们要 复兴中国文化,便该学朱子。把旧有的能好好积。要接受西 方文化便该学惠能,把西方的能消化融解进中国来。最少亦 要能积能存。把西方的移地积存到中国社会来,自能有人出 来做消化工作。到底则还需要有如惠能其人,他能在中国文 化中消化佛学,自有惠能而佛学始在中国社会普遍流传而发 出异样的光采。 讲佛学,应分义解、修行两大部门。其实其他学术思想 ,都该并重两部门。如特别著重在义解方面而不重修行,便 像近世中国高呼西化,新文化运动气焰方盛之时,一面说要 全部西化, 186页 一面又却要打倒宗教,不知宗教亦是西方文化中一大支。在 此潮流下,又有人说佛教乃哲学,非宗教,此是仅重义解、 思辨。却蔑视了信奉修行,两者不调和,又成为近代中国社 会一大病痛。 稍进一层讲,佛教来中国,中国的高僧们早已不断在修 行、义解两面用力,又无意中不断把中国传统文化渗进佛教 ,而使佛法中国化。惠能以前,我且举一竺道生为例。竺道 生是东晋南宋间人,他是第一个提倡顿悟的。所谓“顿悟” 我可简单把八个字来说,即是:“义由心起,法由心生”。 一切义解,不在外面文字上求,都该由心中起。要把我心和 佛所说法迎合会一,如是则法即是心,心即是法,但须悟后 乃有此境界,亦可谓得此境界乃始谓之悟,悟到了此境界, 则佛即是我,我即是佛。信法人亦成了说法人。如竺道生说 一阐提亦得成佛,明明违逆了当时已译出之小品泥洹经之所 云。但竺道生却说,若我错了,死后应入拔舌地狱;若我说 不错,则死后仍将坐狮子座宣扬正义。此后惠能一派的禅宗 ,正是承此“义由心起,法由心生”之八字而来。 此前佛门僧众,只知著重文字,宣讲经典,老在心外兜 圈子,忽略了自己根本的一颗心。直到不识一字的惠能出现 ,才将竺道生此一说法付之实现,固然竺道生是一博学僧人 ,和惠能不同,两人所悟亦有所不同,然正为竺道生之博学 ,使人认为其所悟乃由一切经典文字言说中悟,惟其惠能不 识一字,乃能使人懂得其悟乃不自一切经典文字言说中悟, 而实由心悟,而禅宗之顿悟法乃得正式形成。 187页 今天我将偏重于惠能之“修”,不像一般人只来谈他之 悟。若少注意到他的修,无真修,又岂能有真悟?此义重要 ,应大家注意。惠能是广东人,在他时代,佛法已在中国渐 渐地普及民间,佛法从两条路来中国:一从西域到长安,一 从海道到广州。当惠能出世,在广州听闻佛法已早有此机缘 。 据六祖坛经记载,惠能是个早岁丧父的孤儿,以卖柴为 生,他亦是一个孝子,以卖柴供养母亲。一日背柴到城里卖 ,听人念金刚经,心便开悟。此悟正是由心领会,不藉旁门 。惠能便问此诵经人,这经从何而来,此人说:是从湖北黄 梅县东禅寺五祖那里得来。但惠能身贫如洗、家有老母,要 进一步前去听经是不易之事,有人出钱助他安置了母亲,独 自上路前往黄梅。我们可说,他听到其人诵金刚经时是初悟 ,此后花了三十余天光阴从广东到黄梅,试问在此一路上, 那时他心境到底如何?他自然是抱著满心希望和最高信心而 前去,这种长途跋涉的艰苦情况,无疑是难能可贵的。我们 可想知他在此三十余天的路程中,实有他的一番修,此是真 实的心修。 到了黄梅,见到五祖弘忍,弘忍问他:“你何方人,前 来欲求何物?”他说:“惟求作佛,不求余事。”这真是好 大的口气呀!请问一个不识字人如何敢如此大胆?当知这正 与他三十余天一路前来时的内心修行有大关系,不是临时随 口能出此大言。他那时的心境,早和在广东初闻诵金刚经时 ,又进了一大步,此是他进一步之悟。 188页 当时弘忍再问:“你是岭南人,又是獠獦,若为堪作佛 ?”他答说:“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獠獦身与和尚 不同,佛性有何差别。”此一语真是青天霹雳,前无古人, 想见惠能一路上早已自悟到此。在他以前,固是没有人说过 ,在他之后,虽然人人会说,然如鹦鹉学舌,却不能如惠能 般之由心实悟。弘忍一听之下,便知惠能不是泛泛之徒,为 使他不招意外,故将明珠暗藏,叫他到后院去做劈柴舂米工 作。惠能眼巴巴自广东遥远来黄梅,一心为求作佛,却使他 去厨下打杂做粗工,这是所为何来?但他毫不介意,天天在 厨下劈柴舂米,此时他心境应与他到黄梅初见五祖心境又大 不同,这些工作,好像与他所要求的毫不相干,其实他亦很 明白,五祖叫他做此杂工,便正是叫他“修”,也便是做佛 正法啊! 惠能在作坊苦作已历八个月,一天,弘忍为要考验门下 众僧徒工夫境界,叫大家写一偈子,自道心得,大家都不敢 写,只有首座弟子神秀不得不写,在墙壁上写一道偈说:“ 身是菩提树,心是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这 首偈却又不敢直陈五祖,但已立时传遍了东山全寺,也传到 了惠能耳中,惠能一时耐不住,也想写一偈,但不识字,不 能写,只好口念请人代笔写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们又当知,此“本来无一 物”五字,正是他在磨坊中八个月磨米中磨出来的,只此一 颗清清净净的心,没有不快乐,没有杂念,没有渣滓,没有 尘埃,何处再要拂拭?此正是惠能自道心境,却不是来讲佛 法。此时则已是惠 189页 能到家之悟了。 五祖弘忍见了惠能题偈,对于他身后传法之事,便有了 决定,他到磨坊问惠能:“米熟了没有?”答称:“早已熟 了。”弘忍便以杖击碓三下,背手而去。有这老和尚这一番 慈悲心与其一代宗师之机锋隐语,配上惠能智慧大开,心下 明白。叫他劈柴就劈柴,教他舂米就舂米,不折不扣,潜心 暗修,时机一到,便知老和尚有事要他去,他便于三更时分 ,由后门进入老和尚禅房,弘忍便把宗门相传衣钵付给惠能 ,嘱他赶快离开黄梅以防不测,惠能说:深夜不熟路径,五 祖遂亲自把他送到江边,上了渡船,离开了黄梅。我们读坛 经看他们师弟间八个月来这一番经过,若不能直透两人心下 ,只在经文上揣摩,我们将会是莫名其妙,一无所得。由上 说来,我们固是非常佩服六祖,亦不能不佩服到五祖。但五 祖也不是一个博学僧人呀! 两个月后,六祖到了大庾岭,但在黄梅方面,衣钵南去 的消息也走漏了,好多人想夺回衣钵,其中一人脚力健快, 赶到大庾岭见到了惠能,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位 曾经是将军出身的陈慧明追赶六祖的目的,无非是在衣钵上 。即时六祖便把衣钵放置石上,陈慧明拿不动衣钵,转而请 教六祖,问:“如何是我本来面目?”六祖说:“你既然为 法而来,可屏息诸缘,勿生一念。”良久又说:“不思善, 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慧明言下大 悟。 这是坛经的记载,但以我个人粗浅想法,惠能本不该把 五祖传授衣钵轻易交与慧明,可是逼 190页 于形势,又属不能坚持,所以置之石上,意谓:我并无意把 衣钵给你,你如定要强抢,我也不作抗拒。另一方面的慧明 ,本意是在夺回衣钵,待一见衣钵置于石上,却心念一转, 想此衣钵不好夺取,所以又转向自己本来面目,这正由要衣 钵与不要衣钵这一心念转变上来请问。若说衣钵在石上,慧 明拿不动,似乎是故神其辞,失去了当时实况,但亦同时丧 失其中一番甚深义理,这也待我们心悟其意的人来善自体会 了。我们当知,见衣不取,正是慧明心中本来面目,而惠能 此一番话,则成为第一番之初说教。 惠能承受衣钵之后,又经历了千辛万苦,他自说那时真 是命如悬丝。他是一不识字人,然在东山禅寺,也未正式剃 发为僧,他自知不得行化太早,所以他只是避名隐迹于四会 猎人队中,先后有十五年之久。每为猎人守网,见到投网的 生命,往往会为它们放出一条生路。又因他持戒不吃荤,只 好吃些肉边菜。惠能在此漫长岁月中,又增长了不少的潜修 工夫。比之磨坊八月,又更不同。 后来到了广州法性寺,听到两个僧人在那里争论风动抑 是幡动,惠能想,我如此埋藏,终不是办法,于是他上前开 口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而是仁者心动。”此语被该 寺座主印宗听到,印师也非常人,早已传闻五祖衣钵南来, 如今一听惠能出语,便疑他是受五祖衣钵的人。一问之下, 惠能也坦白承认了。诸位又当知,此“仁者心动”四字,也 并不是凭空说的,既不如后 191页 来一般禅师们之浪作机锋,也不如近人所想,如一般哲学家 们之轻肆言辨。此乃惠能在此十五年中之一番真修实悟。风 动幡动,时时有之,命如悬丝,而其心不动,这纯是一掴一 掌血的生派经验凝炼而来。惠能只说自己心情,只是如实说 法,不关一切经典文字。自五祖传法,直到见了印宗,在此 十五年中,惠能始终还是一个俗人身分,还没有比丘的具足 戒。自见印宗后,才助他完成了出家人和尚身分。此下才是 他正设教度人的开始。 六祖不识字,在他一生中所说法,只是口讲给人听,今 此一部“六祖坛经”之所以有文字,乃是他门人之笔录,他 门人也把六祖当时的口语,尽量保持真相,所以“六祖坛经 ”乃是中国第一部白话作品,宋明两代理学家之语录,也是 受了此影响。依照佛门惯例,佛之金口说法始称“经”,菩 萨们的祖述则称“论”。只有惠能坛经却称“经”,此亦是 佛门中一变例,而且是一大大变例,这一层,我们也不该忽 略过。若说“坛经”称“经”,不是惠能之意,这又是一种 不必要的解说。 我们必要明白了惠能东山得法此一段前后十六年之经过 ,才能来谈惠能之坛经。坛经中要点固多,但在我认为,所 当注意的以下两点最重要。 其一,是佛之自性化:竺道生已说,一切众生都有佛性 ,此佛性问题不是惠能先提出,惠能讲“心即是佛”,反转 来说则成为佛即是心。此与竺道生所说也有些区别。惠能教 我们见性成佛 192页 ,又说言下见性,又说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能含 万法,万法在人性中。能见性的是我此心。故说万法尽在自 心,何不从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他说:但于此心常起正念 ,烦恼尘劳常不能染,即是见性。又说:能识自心见性,皆 成佛道。他强调自修心、自修身,自性自度。又说自修自成 佛道,此乃惠能之独出前人处,亦是惠能所说中之最伟大最 见精神处。 其二:是佛之世间化,他说“万法皆由人与”,“三藏 十二部皆因人置”。“若无世人,一切万法本自不有”。“ 欲求见佛,但识众生,不识众生,则万劫觅佛难逢”。这样 讲得何等直截痛快! 总而言之,惠能讲佛法,主要只是两句话,即是“人性 ”与“人事”,他教人明白本性,却不教人屏弃一切事。所 以他说:“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 忍则众恶无喧”。所以他又说,“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 由在寺。”又说:“在家能行,如东方人心善,在寺不修, 如西方人心恶。”又说:“自性西方。”他说:“东方人造 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又求生何国?”又说 :“心平何用持戒,行直何用修禅。”这些却成为佛门中极 革命的意见,惠能讲佛法,既是一本心性,又不屏弃世俗, 只求心性尘埃不惹,又何碍在人生俗务上再讲些孝弟仁义齐 家治国。因此唐代之有禅宗,从上是佛学之革新,向后则成 为宋代理学之开先,而惠能则为此一大转捩中之关键人物。 193页 现在我再讲一则禅门寓言来作此文之结束。那寓言云: 有一百无一失的贼王,年老预备洗手不干了,他儿子请老贼 传授做贼技巧。某夜间,老贼带他儿子到一富家行窃,命儿 子上楼入室,他却在外大叫捉贼,主人惊醒,儿子无法躲入 柜中,急中生智,故自作声,待主人掀开柜门,他便一冲逃 走。回家后,埋怨老贼,这时贼王却向他说,你可以单独自 去作贼了。这是说法从心生,真修然后有直悟。牢记这两点 ,却可帮助我们了解惠能以下禅门许多故事和其意义之所在 。 附录: 六祖之偈 编者先生大鉴:顷读贵刊 钱穆先生著六祖坛经大义 ,引述六祖偈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心中 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案:今六祖坛经及诸书所引 ,多做“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本来”二字 ,承上菩提树明镜二者而言;而二者又跟神秀偈来。 彼偈以菩提谕身,明镜谕心;此则谓身心本俱空无, 故无可染,是即所悟诸法空相(真如),不垢不净之本 体,故其悟可贵也。钱先生以“本来”作“心中”, 不知所见何本?所作解云:“只此一颗清清净净的心 ,没有不快乐,没有杂念,没有渣滓,没有尘埃,何 处再要拂拭?”则专就“心”为言,于文义似有所畸 。快乐、杂念云云,乃后起之境,非法尔本体,此偈 如言及二者之有无,又落不了义矣。至“拂拭”乃神 秀偈之言,此偈已明言:本无一物,无埃可染,尚可 有于拂拭否乎?鄙人浅学,窃有所疑,请以读者投书 赐刊,以请教于钱先生及博雅之士。无任企幸。此颂 撰绥 王礼卿敬启 三月十五日 194页 关于六祖之偈----钱穆先生来信解释 编者先生大鉴:即日读贵刊王礼卿先生函,指出六祖 偈本来无一物,鄙人误作心中无一物,此因鄙人演讲 向不先写讲辞,只略记几项要目。当时只讲到六祖偈 ,心想本来无一物,应作心中本来无一物讲,即随口 说出了心中无一物。讲毕,悟一法师导至客座,即问 六祖原偈似是本来二字,鄙人即随口道是。后来悟一 法师送来讲演记录,只照当时录音,鄙人又忘却改正 ,遂滋读者之疑,疏失为罪。惟原偈本来无一物实应 作心中本来无一物讲。不得作“心无”义讲。菩提本 无树,明镜亦非台,此乃扫相语。菩提是此心之觉, 明镜乃此心之照,心中本无物,却不得谓无照无觉。 惠能初至黄梅东禅寺,即说远来礼师惟求作佛,此是 直道当下之心。临别时,弘忍为说金刚经至无所住而 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此乃悟自本心!非悟“心无 ”。惠能告来学僧众,总教其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又 说:万法尽在自心,何不从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本 讲要旨,只在发明一切真悟皆从实修中来。若认作身 心俱本空无,则与本讲宗旨渺不相关也。附此辨明, 尚祈刊出,不胜感荷。此颂 撰祺 钱穆启 三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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