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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禅门神通和因果说的清净义 韩凤呜 (河海大学哲学系,南京210098) 摘 要:禅宗认为“神通”是禅者自性开发过程中的一种现象,通过禅修才能显现。禅宗虽然也以神通说法,但不以神通为根本,其旨趣在于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而不是崇尚神秘。所以,禅宗在神通说教上十分谨慎,懂得因应世间和韬光晦迹。由于神通不逾“因果”,所以真正的神通自在依赖于对因果法的贯通。禅宗一方面承认因果是实在的,说因果起于惑业,人可以由不昧因果而达到不落因果;另一方面禅宗认为因果见是执见,清净境界中因果法如梦幻,所以因果是空幻的假有存在,因果说也是不究竟的。因果实有而无让人落脚于清净心,禅宗以此直指当下,让人见清净自性而成佛。 关键词:神通;因果;因缘;清净 在主观直觉和宗教激情引导下的“神秘主义”,具有迷信成份,禅宗从开始就认识到这一点,因而反对一切形式的神秘主义。但禅宗认为佛教“神通”是存在的,神通是对生命追寻过程中所显现的除伪显真状态,是对生命本质的敞开和揭示。这种神通不是神秘的和出世的,不是迷信,它是人的自然和生命的完整性表达。禅宗更认为,当人耽搁于神通异能的时候,他就在这个幻像的因果中继续轮回,因而不可执著于神通。禅宗在揭示神通本质的时候,更看到了存在的因果事实,说出了神通不敌因果的宇宙真理,让人明因果律而达到因果自在。禅宗一方面认为神通不逾因果法,即神通不离因果、神通即是因果法,另一方面揭示了因果法的本质空性,引导人在本来清净的体悟中达致究竟解脱。 一、自性中的自在法 大自然存放在人身上的东西很多,一般人发展了一般能力,认识了一般的事物和一般规律,满足了一般的生活。另一些人不知足,要对一般常识进行追究,他们不想成为单纯经验和常识的体验者和牺牲品,不想做单纯的享受者和消磨时光的人。这些人将一般的欲望推向四面八方,无限地走向事物之身和自我之身,他们的生活和发现不易为人知晓而成为某种程度的“神秘”。但这些神秘者及其生活和发现具有人类意义,他们在实现人类自身的完整性,追求人类的尊严。这些追求中有一种是“禅”的方法。 当禅的方法被达摩从印度带人中土时,仍属于印度禅法的一部分“神通”,是其禅修的必然结果。经过在中国土地上的不断传播变化,中国禅逐渐明白了它在中国土壤上的特殊使命,学会了如何以中国人习惯的方式来表达其思想和修行,中国禅宗形成了。中国禅宗虽然较大地避开了印度佛教的神性特征,但在真实的禅修实践中“神通”的出现仍然是一个必然结果,如何对待神通问题在禅宗内部得到了广泛的讨论。 神通是禅者精神提炼过程中一种自然现象,是禅定过程中空性智慧的出现及其自然之用,内容并不神秘。这些神通现象来自于人类空性智慧对宇宙自然的正确思维:“如我解,佛亦无神通也,但能以无心通达一切法尔。”所以禅修中得神通者是心灵达到清净后,清净自性自然通达而已。这与许多巫术类宗教的幻觉式的神秘、被动式的迷狂不同。幻觉式的神秘体验是对生命真相的扭曲,迷狂的人受幻觉的愚弄,都是精神受奴役状态。禅宗的目的与佛陀的目标一致,要打开生命之门,以净化自我和升华灵魂,找到生命的本来面目。 传统的佛教神通有“五通”、“四种事业法”、“八力成就”、“圣神通”等,一般的神通指的是五通。在佛教看来,出现神通的情况因条件不同而可分为五类:道通、定通、依通、报通、妖通,佛教所说的神通一般指禅定得通。从佛经看,神通是禅定修行的必然结果,是修行得自在的一个重要表现,显神通是佛菩萨说法的重要方式。所以佛教的“神通”说几乎遍及诸经,中国的诸高僧传专门辟有“神通”章以记述。可见讲佛教离不开神通,禅宗也不免于神通说教。 但在对于神通的态度上,佛教诸乘诸宗似乎都有一个共同观点,即神通不是根本,神通不敌业力,是“圣末边事”等。禅宗似乎更看不起神通: 假饶文殊放金色光,与汝摩顶,狮子 被尔骑来。观音现千手眼,鹦哥被尔捉得。 皆是逐色随声,于尔自己有何利益。要明 己躬大事,透脱生死牢关,先须截断一切 圣凡虚妄见解。……设有一毫佛法神通圣 解,如粟米粒大,皆为自欺,总是谤佛谤 法。 禅宗认为,神通为自性中本具,不必在意,不可强求,著意即是滞碍。依清净而修,妄想尽即神通现,是自然而来的。“神通变化,依悟而修,渐熏所现,非谓悟时即发现也。……妄尽则心虚通,应现通光之用。……况事上神通,于达人分上犹为妖怪之事,亦是圣末边事。虽或现之,不可要用。”神通变化是先悟后修的结果,心清净虚明自然得通。更重要的是,从传统佛教到禅宗,都认为神通是修行的次要结果,不可执著。 中国传统文化重心性修养而少说怪力乱神,也使得禅宗不说或少谈神通,这促使禅宗多谈明心见性,很少专门论及神通。一方面神通是自性中事,对见性人来说处处是通,不足为奇。《坛经》说: “见性之人……去来自由,无滞无碍, 应用随作,应语随答,普见化身,不离自 性,即得自在神通,游戏三昧。”[1](P150) 另一方面禅宗认为,著意于神通的人还没有见性,执著在事相上。为此禅宗更将一般日常行为解释为神通,所谓“神通及妙用,运水及般柴”。《五灯会元》卷三“麻谷宝彻禅师”记载了这样一则事例: 麻谷、南泉、归宗三人至店。婆煎茶一瓶,携盏三只至。谓曰:“和尚有神通者即吃茶。”三人相顾间,婆曰:“看老朽自逞神通去也!”于是拈盏倾茶便行。 这与常人所理解的神通异能是有大区别的。神通不神秘,他和日常事一样是自性中的事,是自性性能的更广大的发挥,没有什么惊讶的。 在禅门的修炼过程中,感应现象随着心性的净化都会出现。近代高僧虚云和尚说:“神通一层,不但天魔外道有之,即在鬼畜俱有五通。”神通是自然现象,广泛存在于天魔外道鬼畜身中。来果禅师说:“神鬼遍地有,一求可通,但终非已有。”所以在用功中出现神通是常识,不可被之牵缠,不可受其引诱。《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于种种神通异相都不要执取以防粘著。禅定出神通有其身心机理,如生理基础、心力、潜能等等,从静定中得来,定境圆明的时候会与所系念对象直接沟通。如果以净心维持并将其引向善的功德,神通就是希有之事,有世界利益。 二、神通是佛法说教 对常人来说最重要的问题还在于:神通实有还是实无?清净心中一切清净无著,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都是“空”的,其中神通示现或不现,都不妨一切存在的本质空性。所以神通也是清净的或空的。但同时我们看到,当“神通”被看成与现实世界一样虽实而空的“假有”存在的时候,它在其逻辑上可以演绎成为与物质世界一样是本虚妄而不妨假有的“真实”,所以神通有假有的现实性,如同世间事物。 神通以其假有而显现的真实性是存在的。所以在有为层面,可以取神通之相为用,使其成为善行的助道,加人世间的善法。于是可以藉神通来进行佛法教化,由于神通具有变现现实的能力,以神通来说教还是屡见于禅籍: 宣和间,湘潭大旱,祷而不应。师跃入 龙渊,呼曰:“业畜!当雨一尺。”雨随至。居 南岳,每跨虎出游,儒释望尘而拜。[1](P1312) 类似的神通事例在禅宗虽不多见,但在禅门也是不以为怪的。禅宗对神通的描述都不是专为写神通的,它关乎善业培养,与自性开发有关,都是直指人心的说教。《五灯会元》卷二“南阳慧忠”有一段著名的神通说法: 时有西天大耳三藏到京,云得他心通。肃宗命国师试验。三藏才见师便礼拜,立于右边。师问曰:“汝得他心通那?”对曰:“不敢!”师曰:“汝道老僧即今在甚么处?”曰:“和尚是一国之师,何得却去西川看竞渡?”良久,再问:“汝道老僧即今在甚么处?”曰:“和尚是一国之师,何得却在天津桥上看弄猢捌、?”师良久,复问:“汝道老僧只今在甚么处?”藏罔测,师叱曰:“这野狐精,他心通在甚么处!”藏无对。禅宗的清净智慧所展现的“通”不囿于一般功能性的神通,而是在于引导人超越神通而到达无念无心之地,来到自性清净本源。所以禅门认为最大的神通不是五眼六通,而是明心见性,禅宗以此为神通说教的旨归。禅宗认为,如果不能触着清净本源,再高明的神通异能都是幻境,是生灭法,是障道法。 所以作为接引学人的方法,虽然禅门仍在用神通说法,像佛陀所做的那样,但主要还是用神通引人明见心性。禅宗在这样做的时候,更注意到它有可能有悖世俗和误导世俗,尤其与中土不尚怪力乱神的精神现状相悖,在具体现实中可能会招来讥谤,人以为妖,会引来祸端。所以在运用神通说法的时候,禅宗特别谨慎,一般是先想好了后路。《五灯会元》卷二“嵩岳元桂”记载: (岳)神曰:“师必命我为世间事,展我 小神功。使已发心、初发心、未发心、不信 心、必信心五等人目我神踪,知有佛有神, 有能有不能,有自然有非自然者。”师曰: “无为是,无为是。”神曰:“佛亦使神护法, 师宁隳叛佛邪?愿随意垂诲。”师不得已而言曰:“东岩寺之障,莽然无树,北岫有之而背非屏拥。汝能移北树于东岭乎?”神曰:“已闻命矣。然昏夜必有喧动,愿师无骇。”即作礼辞去。……其夕,果有暴风吼雷,奔云掣电,栋宇摇荡,宿鸟声喧。师谓众曰:“无怖,无怖!神与我契矣。”诘旦和霁,则北岩松栝尽移东岭,森然行植。师谓其徒曰:“吾没后无令外知,若为口实,人将妖我。” 这可能就是许多得道者慎于神通和不谈神通的重要原因,是许多禅者在得神通后仍然韬光晦迹的原因。再进一步,也是佛教历史上许多隐遁之士过上自在逍遥日子的原因。《五灯会元》卷三“邓隐峰”记载: ……路出淮西,属吴元济阻兵,违拒 王命,官军与贼交锋,未决胜负。师曰:“吾 当去解其患。”乃掷锡空中,飞身而过。两 军将士仰观,乃符预梦,斗心顿息。师即显 神异,虑成惑众,遂入五台。 神通因为常人的眼光和世俗的遮蔽而成为神秘,因此也躲开了世人的审查,终于成全了其“神”的性质。这样一来,“神通”的平常性质由于被世俗另眼相看而变得神乎其神了,防之、避之、崇之的世俗态度最终使“神通”隐蔽起来,而关于神通的种种猜想和迷信也形成了。 大自然存放在人身上的东西很多,有些显得神秘不为人知,因为人们没有用到它,没有发现它,所以陌生了。在理性和科学时代,存在着对科学和理性的迷信,显神通更具有危险性。这个时代的神通,就象一块鲜肉丢进虎狼群里,肉自然是要粉碎的,虎狼群也将会遭受一次劫难。我们看到,一般人可以具备神通却不具备负责后果的能力,除非他有了逃跑路线,或者有了必要的保护,或者干脆隐藏起来。古来大德的方法是,死前刹那现通,身后留异迹,或现通后自此隐去。这些方法都是干净和彻底的。禅门大师无限亲近懦弱的同胞和痛苦的人群,不得巳时用了神通,人们以之为神,或以之为妖,都有可能葬送于神通。但只有当人们真正看到自性的清净真相,并发现自身的无限潜能,才会真正地明白和感激他们。 三、因果的实与虚 神通尽管难能,但佛教认为神通还是有局限的:神通不敌业,神通不逾因果法,再高的神通都绕不开因果律。所以讲神通不能不涉及因果,真正的神通自在离不开对因果法的贯通。禅宗认为神通在因果中,神通即是因果显现,真正达到神通自在的人必然自在于因果,只有达到因果自在才能达到究竟的解脱自在。 在自然科学层面,因果联系是实在的,在我们的心灵层面,许多人也相信有因果。但在“果报”层面,人们只所以相信因果,多半是心理上对正义、公平的诉求,希望事件有因有果,因果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在现实层面,对一般人来说相信事物之间的因果关系是不难的,一般人都认为事件的发生是有其前因的,一件事发生必有后果,当有限时间内的因果不明性置于时间的无限性中的时候,就会获得因果的确定性,这是因果的真实性;但对世俗心灵而言,当前因到后果纵贯至百生千生的时候,已经很难相信那个“果”与“因”之间的必然联系,所以当久远的因果关系难以找到其客观发生路线时,人们会由此否定因果。所以一般人对于因果法还只停留于外在可见层面,有些人虽然也持有因果的信念,但在没有真正“见”到因果循环的事实前,他的因果论都是不坚定的。 同时,一般人虽然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有前因,但一般人不会相信那个前因却与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关,不会相信是现在的自己造成了那个前因。他们不相信那个因是自己造的,而果是自己召来的,他们更不相信因与果都是自己想出来的,不相信自己的命运是由自己先行在意识里决定了。所以一般人不经过理论修养,没有修征,是不相信一切法的“心因”说的,尤其不相信因果不虚的“业力”说。佛教的因果说在世俗这里有很大的解释困难。 禅宗是不大讲因果的,禅宗一切以明心见性为务,因果说和神通说—一样都是为了明心见性服务。禅宗一方面承认传统佛教因果说的真实性,认为因果起于惑业,依于识心;禅宗另一方面认为因果见是执见,心清净境界里善恶果报等都是梦幻,所以因果是空幻的,其存在是假有。在禅宗看来,因果存在的合理性仅仅在于,可以用因果说让人趣于善。禅宗的因果说旨归清净心,让人明见清净自性而超越因果,由于自性清净而不落因果。所以禅宗既不昧因果,也不落因果,让人由不昧因果而达到不落因果,最终达到因果自在。 明白因果的空性而不著因果,因此禅宗不大讲因果,同时“因果说”亦是一执,有妨于见性。所以在禅宗看来,谈论因果是不究竟的。《楞严经》说:“我说世间,诸因缘相,非第一义。”世间因缘并不是究竟,看到世间因缘并不因此解脱。在清净的菩提心里,没有因缘相,没有因果法,清净心地“本来无一物”。 但禅宗在讲见性而不落因果的同时,也讲“不昧因果”,并没有取消因果说教。认为因果虽空而有假相存在,对有些不明因果的人来说尤其要说因果法,只有藉假而趋真,由不昧因果而不落因果。《五灯会元》卷三记载了一则“百丈野狐”的公案: 师每上堂,有一老人随众听法。一日 众退,唯老人不去。师问:“汝是何人?”老 人曰:“某非人也。于过去迦叶佛时,曾住 此山,因学人问:‘大修行人还落因果也 无?’某对云:‘不落因果。’遂五百生堕野 狐身,今请和尚代一转语,贵脱野狐身。师 曰:“汝问。”老人曰:“大修行人还落因果 也无?”师曰:“不昧因果。”老人于言下大 悟。 不落因果与不昧因果,前者是沦于断空见,后者深明缘起,但只有将两者放到一起看时,才得到中道真理。所以对因果有疑的,都是心未真实空净,不明因果法、因缘理是不会真正空净的。其中未空心处,即落于因果,被其所转。 因不昧因果而不落因果,达到因果自在,这是禅宗因果说的圆融之处。所以真正解脱因果的羁绊是明心见性后的事,心真正空净了,因果究竟是空,即可解脱因果而得自在。空相之中诸缘虽有而皆空,《万善同归集》以问答的形式做了透彻的说明。 问:“诸法无体,从缘幻生。众缘无依,还从法起。缘法无性,必竟俱虚,无主无人,无生无灭。如何广论无常之事相,复说虚妄之果报乎?”答:“以真心不守自性,随缘成诸有。虽似有即空,乃体虚成事,犹如树影虽虚而有阴覆之义,还同昏梦不实,亦生忧喜之情。虽无作者之能为,不失因缘之果报。故净名经云:无我无造无受者,善恶之业亦不亡。” 因深明缘起法而得因果法,所以因果是实,要惧因果,由此不昧因果而不落因果。对于已经清净的人,因果虽有而无,即实而虚,亦不落于因果。 当清净的世间蔽于我们的心识,就与物质和意义产生联系而忘记了清净自性,我们不能不随其流转。物质固化了心性,概念束缚了清净,包括“真如”、“空性”等在内的一些名相之物也都在阻碍清净之身,使人不免轮回。倘若人还依于世间,因果循环是少不了的。人的贪爱不能在有生之年从心识里除掉,就不可避免地爱诱成瘾,形成世俗真理,使他在出生的时候就带着厚重的业缘,因果律是真实的。 四、因果说法和究竟自在 按佛教的业报说,因与果之间的关系是对称的,表现多因多果、因果不同时。但有因必有其果,是锱珠必较的,只是显现方式不同、发生时间不等而已,即异熟、无定论。比如行善之人,他的善报方式是丰富的,有些可知可见,有些不可知不可见,但都是报应不爽的: 一冥机冥应。若过去善修三业,现在未运身口,藉往善力,此名为冥机。虽不见灵应,而密为法身所益,不见不闻非觉非知,是名冥益。应身应是显应,法身应是冥应;二冥机显益。过去植善而冥机已成,便得值佛闻法,现前获利,是为显益。如佛初出世最初得度之人,现在何曾修行。诸佛照其宿机,自往度之;三显机显益。现在身口精勤不懈,而能感降道场礼忏,能感灵瑞;四显机冥益。如人虽一世勤苦现善浓积,而不显感,冥有其利。善的因果报应之间的关系至少有此四种,同样恶的因果之间的关系不也出此四类。由此看来,我们的一切举手投足都是有善恶的,都是果报之因,都有其不同果报。可见修行是日常中的事,善恶果报是无时不在的。 禅宗关于因果报应的理解不离传统的因果说。《五灯会元》卷一“鸠摩多罗”有这样一则记载: 有大士名闭夜多,问曰:“我家父母素 信三宝而尝萦疾瘵,凡所营作皆不如意。 而我邻家久为旃陀罗行,而身常勇健,所 作和合,彼何幸而我何辜?”尊者曰:“何足 疑乎?且善恶之报有三时焉,凡人恒见仁 夭暴寿,逆吉义凶,便谓亡因果虚罪福。殊 不知影响相随,毫厘靡忒,纵经百千万劫 亦不磨灭。”时闭夜多闻是语已,顿释所 疑。 这都是说因果是一定存在的,因果报应不爽。因果报应的方式有多样,时间有三时差别,隐显的方式不同,不是一般人所全知的。 禅宗在这里并不是宣传因果确定法,让人受缚于因果律,而是要说因果法从心地生,要解脱心因而自然解脱因果。上文所引的尊者继续这样说:“汝虽已信三业,而未明业从惑生,惑因识有,识依不觉,不觉依心,心本清净,无生灭无造作,无报应无胜负,寂寂然灵灵然,汝若入此法门,可与诸佛同矣。”一方面承认因果的存在,经三世百劫亦不灭;另——方面认为因果起于惑业,因果见是执见,断惑证真,明心见性即断却因果的束缚。在心清净境界里,无见亦无善恶,善恶报应如梦幻空花。永嘉大师说:“了则业障本来空。未了还须偿宿债。” 所以,禅宗一方面以因果说教,让人避恶向善,一方面直指当下清净心,要人见性成佛。所以在禅宗的因果说法的案例中,可以区别为明显相异的两种说教意图:其一说不昧因果、要人明因果不爽之理以去恶向善;其二是记载因明因果不虚而安心于因果、自在于因果的行迹。 一日,因入普贤殿中宴坐,倏有一神人跪膝于前。师问曰:“汝其谁乎?”曰:“护戒神也。”师曰:“吾患有宿愆未殄,汝知之乎?”曰:“师有何罪,唯一小过耳。”师曰:“何也。”曰:“凡折钵水,亦施主物。师每常倾弃,非所宜也。”言讫而隐。师自此洗钵水尽饮之,积久因致脾胃疾,十载方愈。 一方面因果不昧,因果之相是有的;另一方面明因果不虚而顺因果,勇于赴因果,因果虽有如无。明因果而修断因果,顺因果而心得自在,这都是对待因果的正确态度,于此达到了因果自在。 禅宗的一切因果说教最终落脚于清净心,不执著于因果及一切法,明见一切万法本来清净。此后见因果空幻,解脱于因果羁绊,也是解脱于世间。《指月录》卷七记载——个叫文通的和尚,年轻时尚气,不小心打死了一个人,为了避难而跑到华州总持寺。几十年后,成了总持寺的长老,心镜已通明。一天,他突然对弟子们说:“二十年前一段公案,今日当了。”大家问原因,文通和尚说:“中午你们就知道了。”因此趺坐在地上等待。当时正是兵荒马乱时代,中午时分有一个士兵持弓搭箭跑到法堂上,瞪大眼睛看着文通和尚就要射他。文通和尚笑着说:“我在这里等您很久了!”士兵说:“从来没有见过你,不知怎么一看到你就怒不可遏,想杀死你,这是为什么?”文通把从前自己因过失杀人的故事告诉了他。士兵疑惑顿除,说了一首偈:“冤冤相报何时了,劫劫相缠岂偶然;不若与师俱解释,如今立地往西天!”说着就站在地上圆寂了。文通拿过笔写了一首偈:“三十三年飘荡,做了几番模样。谁知今日相逢,却是在前变障。”写完,也圆寂了。 一方面因果实有,另一方面识因果者以其修为之功而不以因果为累,通明的心灵能顺因果来去之理,此时因果实有而无。既能随顺因果报应之缘,又能顺明理之心,亦不忘教化众生。这是明心见性后的神通自在,神通自在不逾因果自在,神通自在有用于因果自在,其慈悲和智慧可见一斑。 明心见性后神通自在和因果自在,在禅者那里是自然的事。但在今天,如果我们认为人具备神通,如果说人生是因果之流中的过客,那么——定会被认为是把古人陈腐的思想复活了,已经远远落后于现代科学文明了。此时我们说神通和因果的时候,不仅不会被重视,不会被当真,此时我们尤其要注意我们的说明方式和态度。神通在科学和理性的舞台上成了寓言,世俗道德在因果失落中失去了先天依托,许多人在不见彼岸的生活中独自清高。但不昧的心灵在现代科学和理性面前仍然自在进行其不朽的教化,在认识生命规律的基础上利用规律为生命服务,它不落尘俗,不失清净。 摘自《五台山研究》200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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