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祖道一和洪州禅

　　作者:马雪松

　　禅宗是完全中国化了的佛教宗派。禅是梵语“禅那”的音译，意译为“静虑”，就是用静坐思维的方法，以期大彻大悟，故名禅宗。相传梁武帝时，菩提达摩从南印度来到我国，住河南嵩山少林寺，把他的心法传给慧可，成为中国禅宗祖师。达摩的禅学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故又称“教外别传”。慧可再传弟子弘忍门下出神秀、慧能两大弟子。神秀一派主张渐修，弘传禅法于北方；慧能主张顿悟，回岭南传教，徒众逐渐增加。从此禅宗分为南北二宗。慧能死后被尊为六祖。南禅自慧能以下，又分为南岳、青原两大系。南岳一系发展为临济和沩仰二家，青原一系发展为曹洞、云门、法眼三家；后来，临济又开黄龙、杨歧二派，合称“五家七宗”。自唐以来，禅宗势力最大，直到现在，全国寺院十有八九属于禅宗。

　　江西为禅宗的发展作出过重大贡献，“五家七宗”与江西均发生过直接或间接的联系。马祖道一是禅宗史上功不可没的人物，他创立的洪州禅对禅宗的发展产生过重大影响。

　　马祖道一，俗姓马，汉州什邡(今属四川)人，弟子们称他为“马大师”，后世则多尊称为“马祖”。生于唐中宗景龙三年(公元709年)，唐德宗贞元四年(公元788年)二月一日人灭。唐宪宗元和年间谥为“大寂禅师”。马祖道一的一生，根据其思想发展及活动地域，可大体划分为三个时期：

　　1、剑南时期(公元709_-733年)。中唐时期的剑南约当今四川中部地区。道一幼年在本邑罗汉寺依处寂出家。20岁前后在渝州(今重庆)依圆和尚受具足戒，曾师从著名僧人、新罗国王子无相。这一时期的游学，主要接受了五祖弘忍的影响，奠定了禅学思想的基础。

　　2、衡岳时期(公元733—742年)。’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道一听说怀让禅师在南岳传六祖惠能的顿悟法门，于是沿江出峡，风尘仆仆来到南岳衡山观音台，住在传法院，结庵坐禅，栖心佛理，怀让以“磨砖既不能成镜，坐禅岂能成佛”的机语点拨，道一于言下顿悟玄旨，怀让为其密授心印。南岳衡山迄今仍保留有磨镜台和马祖坐禅的遗址。与道一同参者还有常浩、智达、坦然、神照、严峻等，皆被印可，成为怀让的入室弟子，但只有道一被怀让评为是“得吾心”者。道一侍奉怀让约十年，心地超然，禅法日益深奥，接续上了曹溪法脉，为后来的大光南禅门庭，做好了思想准备。

　　3、江西时期(公元743—788年)。唐玄宗天宝三年(公元744年)前后，道一来到抚州(今江西抚州市)西里山弘法，后又去虔州(今江西赣州市)龚公山，最后率徒众来到洪州，驻锡锺陵(今江西南昌市)开元寺。此后一直以洪州为中心广泛地开展弘法活动，创立了洪州禅。圆寂后，舍利建塔归葬于建昌(今江西靖安县)石门山。

　　唐时洪州，辖南昌、丰城、高安、建昌(今靖安)、新吴(今奉新)、武宁、分宁等7县。马祖道一在这一带游化，大弘禅法，开创了特色鲜明、颇有影响的洪州禅。马祖道一也因此被人尊称为“江西马祖”。

　　洪州禅的根本特点是“触类是道而任心”。他发展了慧能的“顿悟”学说，主张修禅者应把人的行为综合起来观察，认为人的生心起念，一举一动生命现象，都是佛性的表现；所谓善恶苦乐，也不外乎佛性的表现，所以叫“触类是道”。“任心”指的是禅的实践，意谓不要故意去想或去做什么好事坏事(“不起心造恶修善”)，只要能养神存性，不断不造，任运自在，就能进入成佛的境界。道一认为“道不用修，但莫污染”。这是慧能传怀让“即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的思想的进一步发展。他曾说：“自性本来具足，但于善恶事中不滞，唤作修道人。”又说：“对迷说悟，本既无迷，悟亦不立。一切众生从无量劫来，不出法性三昧，长在法性三昧中。着衣吃饭言谈，只对六根运用，一切施为尽是法性；不解返源，随名逐相，迷情妄起，造种种业。若能一念返照，全体圣心。”所以他的主张就是：平常心是道。“何谓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圣。”又说：“若体此意，但可随时着衣吃饭，长养圣胎，任运过时，更有何事!”道一把禅完全推向了世俗化和生活化，为禅赋予新的生机和活力。他以平常的一举一动为修行，同时他也十分注意在日常的平凡小事中，发明禅理，启迪学者，从灯录等禅宗语录里，我们不难发现道一的这一朴素的思想与风格。这一思想和风格对于后来修禅定的人影响很大。

　　洪州禅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在教学方式上，根据“对症下药”的原则，反对一切繁杂的宗教仪式，采取诸如隐语、暗示、象征，乃至喝、打、踢等机动、灵活的手段。马祖道一是禅史上最先振起风浪、扇起泼辣禅风的禅师。他机锋峻峭，变化无方，卷舒擒纵，杀活自如。所以，马祖门下师徒授受，往往是有哭有笑，脚蹋棒喝，巧妙的语言加奇怪的动作，目的都是为随事截断学人的情解，启悟“一切皆真”的道理，从而促使禅的实践与人们日常生活、行动、意念、情感进一步一体化，开一代禅风。

　　洪州禅无论在禅学理论上，还是在禅的实践上，都为后来的五家禅提供了依据。特别是对于五家禅中的临济宗来说，洪州禅就是它的前身。

　　洪州禅对慧能禅作了重大发展，它一方面运用如来藏学说，另一方面显示根本空义，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更为直接的成佛说和更为简易的禅法实践。

　　马祖道一是唐代著名的禅师，人们甚至说，中国唐代的禅宗文化，是在马大师手里才大肆弘开，他是划时代的人物。当年六祖慧能曾预言说：“让(怀让)下将出一马，踏杀天下人。”马祖道一的出现。正应此验。

　　马祖道一和他创立的洪州禅，培养了大批人才，开创了禅宗“分灯越祖”的新时代。道一的门徒之多，在禅宗史上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祖堂集》记载有88人。《景德传灯录》记有139人。其中最著名的有百丈怀海、南泉普原、西堂智藏等人。道一的100多位弟子后来散布四方，使洪州禅以江西为中心辐射到湖南、湖北、浙江、福建、江苏、安徽等南部中国，并渗透到陕西、山西、河南、河北等北部中国，出现了空前的盛况；同时，这些弟子在一方弘化中逐渐又形成了各自不同的思想风格，再经过其弟子辈的继承和发展，终于形成了宗派。应该说，道一不仅推动了禅宗的广泛传播，同时对禅宗史上“分灯越祖”局面的形成也发挥了开创性的历史作用。

　　马祖道一弟子中对洪州禅贡献最大的是“百丈怀海”，这不仅因为怀海驻锡的百丈山属洪州的新吴(今江西奉新县)，更重要的是怀海倡导“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农禅思想，还制订了最早的禅院法规《禅门规式》(又称《百丈清规》)。

　　怀海，俗姓王，福州长乐(今福建长乐)人。早年从潮阳西山慧照大师出家，从衡山法朗受具足戒。因闻马祖在江西洪州开法，遂前往参访。他侍奉马祖六年，得到印可，成为马祖的上首弟子。马祖圆寂后，他移居新吴(今奉新)百丈山，另辟道场，怀海因此得“百丈”之号。

　　怀海对洪州禅的贡献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发展了马祖的禅学思想。他主张众生心性本来圆满成就，只要不被妄想系缚，就和诸佛无异。他曾上堂开示大众说：“灵光独耀，迥脱根尘。体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缘，即如如佛。”这段法语显示心性本自寂照与随事即用显体的禅宗心要，比道一所说更加具体。

　　二、制定“禅门清规”。佛门有言：“马祖建丛林，百丈立清规”。禅宗初传之时，僧侣多寄住律寺，随着禅宗事业的发展，参学者日益增多，禅宗祖师们意识到在律寺中居住对于说法和住持诸多不便。于是，从道信开始另辟道场，作为自宗传播发展的基地，经弘忍、慧能、道一的发展，禅宗僧侣基本从律寺脱离出来，丛林不断得到扩大和完善，但是当时尚未有丛林的规章制度。有鉴于此，百丈禅师气魄雄伟，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首先创立丛林规范，在禅门内确定了一套系统的规章制度，后世称《百丈清规》。《百丈清规》使禅宗的体制更加中国化，对禅宗自身的发展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别立禅居，使禅宗僧侣从一般寺院中分离出来，标志着禅宗开始了真正的自主；不立佛殿，惟树法堂，显示了禅宗肯定自我、否定各种偶像崇拜的独特而崇高的思想品格。确立普请法，将劳动引入禅修，将禅修劳动化，适应了中国古代小农经济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使禅宗获得了在没有外护的情况下而继续生存的主动权，为后来禅宗的繁荣和发展奠定了重要的经济基础。清规中许多有关禅僧生活的规定，千余年来始终是禅宗僧侣们共同遵守的基本戒规。总而言之，自怀海制订清规以后，禅宗完全建立起自己的禅修方式，这种禅修方式融进了中国传统文化，标志着对印度佛教修行生活的彻底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