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奖是面镜子 照出中国作家的“小” |
 
这些年来,作家们几乎是在集体上演一场“胜利大逃亡”,逃离现场,逃离现实,放弃作家的历史责任、社会关怀,“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这时,如果我们将诺奖看作一面镜子的话,那么,它一定照出了中国作家“皮袍下的小来”,照出他们的小情调、小情感、小历史、小时代,照出他们的委琐与没落。
中国作家对诺奖的态度很有意思,有人以一种轻蔑、不屑的态度对待之,以为不足观或不足论。此言已酸气扑鼻,却还听到另一种更可爱的说法,以为自己的不能获奖,是没有好的翻译将其作品推荐给评委,而评委亦抱有对中国作家的成见;更有人索性指责诺奖被政治化,以有色眼镜看中国作家,自然看不出其好来。这就颇有点怨妇的情绪了。 诺奖究竟如何?有历年评出的百余位作家和作品在,非不足论,实不必论。至于中国作家鲜有得奖者,究竟原因何在?怕也不能把板子打在翻译或者评委的头上,中国作家及作品摆在那里,评委固然鲜有能读懂中文的,但中国读者读不懂中文的恐怕不多。以我们的阅读经验来看,中国作家有没有与诺奖作家并驾齐驱或超过诺奖作家的呢?我不能说没有,但是,即使有,怕也极少。 诺奖固不足论,每年诺奖颁布前后的那些天,一些人总是啧有烦言,以为我们太看重诺奖了。其实并非我们太看重诺奖,而是诺奖本身已经成为文学乃至政治思想文化不可忽视的一种存在。我们不妨冷静地、心平气和地想一想,和诺奖作家相比,我们的文学写作究竟有哪些差距和不足? 六十年的话且不说,因为太遥远了,我们只说三十年。近三十年的文学写作大致经历了这样一条轨迹:从最初的伤痕文学,走向寻根,走向语言、文体的试验,走向内心,走向零度写作,走向自适,走向轻松娱乐,走向类型化、商业化,中间虽然有过新写实,却几乎是昙花一现。这种概括也许太过粗疏,却也能看出中国文学的基本倾向和面貌。 事实上,这些年来,不少作家们几乎是在集体上演一场“胜利大逃亡”,逃离现场,逃离现实,放弃作家的历史责任、社会关怀,“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这时,如果我们将诺奖看作一面镜子的话,那么,它一定照出了中国作家“皮袍下的小来”,照出他们的小情调、小情感、小历史、小时代,照出他们的委琐与没落。 历史上,我们的文学一直被用于政策的图解或中心工作的鼓吹,使文学丧失了自身的独立价值,由此成为现实政治的附庸。进入新时期以后,不少作家因此讨厌政治、回避政治,乃至于害怕政治,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八十年代兴起的语言、文体试验,以及要求文学回归自身,甚至有了“纯文学”这样的概念,都可以视为作家对文学服务于政治的无声抗议。以至于在商业浪潮汹涌而来的时候,文学竟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迅速沦陷于滚滚红尘之中。昔日的为政治服务,变成了“文艺搭台,经济唱戏”,变成码洋和发行量,其奴才身份并没有得到根本改变。 从诺奖作家写作实践来看,作家与政治是分不开的。当然,此政治绝非彼政治,绝非庸俗的为政治服务,为某种政治歌功颂德,唱赞歌,而是基于作家对现实社会和芸芸众生的政治情怀与人性情怀,基于作家从现实观察和体验中所建立的政治立场和政治态度。这是回避不了也不应该回避的。刚刚获得本年度诺奖的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就曾说过:“拉丁美洲的作家必须首先是政治家、鼓动家、改革家、社会评论家和伦理学家,然后才是创作家和艺术家。”他还说,小说需要介入政治,他坚信这是让小说变得尖锐而有力的重要武器之一,他始终坚持“文学要抗议,要控诉,要批判”的主张。他是以一个拉美作家的身份说这些话的,他的话,对中国就一点借鉴意义也没有吗?不必说拉美的社会现实与中国有多少相似之处! 去年获得诺贝尔奖的德国作家赫塔·米勒又何尝不是如此?她的写作始终是活在记忆中的。这位出生在罗马尼亚的德国女作家,几乎是用记忆构筑了她的全部作品。记忆是嵌在她生命中的一根刺,只要这根刺还留在身体里,她就一定会感到疼痛。她曾经说过,她是因为害怕才写作的。由此看来,恰恰是身体里的疼痛感,不断地提醒着她,恐惧还在,使她害怕的“秘密警察”的威胁还在,而她的武器却只有写作。她知道,只有通过写作,才能将迫害者拖到众目睽睽的被告席上示众。 我想我不必再举更多的例子。文学不能作为作家逃避政治责任和社会责任的借口,是显而易见的。巴尔加斯·略萨不是把政治情怀以及对小说结构、叙述形式的探索结合得很好吗?我们现在仍然希望文学回归自身,特别是在文学日益沦为金钱的奴仆的时候,找回文学的尊严,就显得更为迫切,但这个文学又不仅仅和叙述形式有关,它还包含了作家的叙事态度、叙事立场,包含了作家对现实的发言和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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