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珍惜 |
 
爷爷七十多岁,但身体非常差。今年医院已经下了好多次病危通知了,现在24小时需要吸氧。我曾经总跟爷爷说,等我到了美国,要接他到那边去看看,可这个从小的愿望已经没有办法实现了,爷爷连下床都很困难,在屋里都是用轮椅。我经常偷偷地哭,因为非常害怕失去他。我从来没有敢和爸妈说过,怕他们担心。这次去美国心里挺沉重的,因为我总担心爷爷的身体,怕不能随时会去看他。想起小时候下雪,爷爷会用他自制的雪橇拉着我,在被路灯照得银白发亮的雪地里奔跑。看着他那雷锋帽的两个大棉耳朵忽闪忽闪,我肆无忌惮的笑声洒满整个夜晚。看着他在前面努力地拉着跑着,看着他的背影,我想努力记住那一刻。 经常打电话给爷爷。现在他基本上说不了两句,就已经喘得上不来气了。我希望可以多待在他身边,看他吃面条的样子,还有和院里的其他爷爷打牌,耳朵上挂好多圈儿的样子。看到他的笑,我明白了慈祥的意思。他特别喜欢看书,字写得特别好。他有很多文言文的书,我小时候看不懂,他就给我讲,我特别爱听。我又在哭了,我真是特别喜欢哭,也许人生总是平衡的吧,喜欢笑的人也喜欢哭吧。 爷爷说: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自己内心的满足。 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趴在小桌子上,坐在小方凳上写作业,写着写着就会流眼泪。因为想起此时的快乐幸福,想起以后爷爷奶奶有一天可能会离开我,我就害怕,难过得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更好地珍惜。 我已经早早就失去了奶奶,好怕再失去爷爷。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是闪现同样一幅画面,就是小时候上幼儿园,每天都非常积极,一定要第一个到幼儿园。所以尽管是早上8点才开园,我总是5点就起来了。大冬天,很冷,我爬出被窝,站在床上。奶奶拿来在火墙上烤了一晚上的、热乎乎的、她亲手缝制的连体棉裤,给我从脚套到头。晚上和爷爷奶奶睡在一张大床上,我睡在中间,奶奶在外面,爷爷在里面。奶奶最喜欢说的就是:快溜儿的,咱们筋骨对筋骨(就是背靠背的意思),这样睡就不冷了。那时候我最喜欢火墙了。冷了它给我温暖,饿了可以在它上面烤红薯干儿吃,睡着了它还会帮我捂棉袄棉裤。 后来,奶奶家有了暖气,于是嫌火墙占地方,就把它给拆了。我放学回到家,看到那个陪着我成长的那面大大的绿色的火墙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下拆完以后的大洞和狼藉的时候,我钻进里屋偷偷哭了很长时间。火墙的消失,让我很难过,因为那似乎意味着一种生活离我远去了。那一种曾经最原始但最特别的温暖和快乐不会再有了。无论我多么固执地要活在过去,生活还是一天天地继续着。时间不会为了谁而放慢脚步,更不用说停下来或倒转了。 也许以后为了纪念火墙,我可以有能力再重新砌一面一模一样的。但我知道,我不会了。因为我明白,无论新的火墙长得和以前有多么一样,那时的记忆再也找不回来了。我能做的,就是在我还能珍惜一些人和事的时候,好好地对待值得珍惜的人,狠狠地记住值得珍惜的事,努力地过好每一个现在。 其实现在明白,小孩子对一些事物特殊的依恋,归根结底,是对一些人和一些感情的依恋。火墙对我来说,其实是象征着我和奶奶住在一起的生活。我们祖孙俩的世界,永远是那么美好。 奶奶很疼我,也很宠我。我半夜想吃辣子夹馒头,她会弄给我吃。我躺在床上看电视,想吃棍棍儿面,她会做给我。奶奶什么都依着我。我的棉袄棉裤是奶奶一针一线给缝的。我喜欢滴那种小红蜡烛油,奶奶会帮我找来小瓶子,装我心爱的滴得非常圆和完整的小蜡烛油。我喜欢玩儿火柴,也喜欢烧东西,奶奶就会给我一些可以烧的东西。我小时候不喜欢出门,可以一个暑假天天呆在家,因为我有奶奶陪我玩儿。奶奶还担心我在家里给憋坏了,会问我,你要不要去和小朋友们玩儿呢?我不,我喜欢天天和奶奶待着。 其实没有人真正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照相。因为当我发现,我和我心爱的奶奶没有合影,那种遗憾,一辈子都没法弥补。于是,从失去她以后,我才真正懂得了珍惜,才开始主动地去记录出现在我生活中我热爱的人和事。最重要的是这些照片可以帮我记住当时的情感。 我第一次面对残酷的生离死别,就是我最爱的奶奶的离去。甚至到今天,还不能够很平静地去回忆和记录和奶奶在一起的每一天,不能去想象当我知道我永远地失去了我最爱的奶奶的时候的那种痛彻心肺。我曾经养的一只叫小黑的猫死了,我哭了很久。但奶奶离开我,我才终于知道,人在最痛苦的时候是会忘了哭的。这个世界上有些伤悲,是无论你用什么方式,都无法释放和缓解的。 当我知道奶奶没有了的时候,我和爸爸妈妈正在家里吃饭。爸爸接了个电话,是老姑打来的,告诉他这个消息。当时我只记得我放下碗筷,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思想里那个黑黑的洞好恐怖,好像要把我吸到很远的地方去,我不能呼吸。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失去至亲的痛苦。 我已经日夜陪在奶奶病床前很多天了,每天陪她说话,给她揉后背,喂她吃爸爸专门从南方带回来的新鲜荔枝。奶奶很喜欢吃。于是,她终于好转了一点儿,我才愿意回家吃口饭。怎么刚离开一会儿,奶奶就走了呢。过了很久,我突然爆发了,拼命地哭起来。 从那天开始,我不能提到奶奶,提到就会一直哭。奶奶的走让我的思想世界有了非常大的转变。我知道我长大了。因为我不再是一个只知道傻玩儿傻高兴的孩子了。我开始思考什么叫做真正的幸福了。 奶奶一直最疼爱的爸爸常年在外地工作,奶奶生病开始也没有能回来陪她。直到奶奶病得非常严重,爸爸才赶紧请假回来了。其实,爸爸回来才两天,奶奶的病情就好转了。后来我想,这可能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奶奶一直就算病痛再痛苦,她也坚持着,忍受着,因为她要撑着见她的大儿子,这辈子她最爱也操了最多的心的冀生(爸爸的小名)。 癌症的病痛远远不能抵得了一个伟大的母亲不能再最后见一眼自己最爱的孩子的痛苦。于是奶奶一直撑着,一直等着,她终于等到了,于是她放心地离去了。 那天冲回病房的时候,我看到奶奶躺在病床上,表情非常安详,嘴角还微微带着笑,多日紧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我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奶奶出殡那天,我们在火葬场,被允许再看奶奶最后一眼,爸爸拉着我,走近奶奶的时候,突然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奶奶面前。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掉泪的爸爸,失声痛哭,大声喊着:妈,妈……爸爸的嘶喊在山谷里回荡,希望奶奶可以听到,可以让爸爸的声音永远陪着奶奶。 每年我们都会上山去看奶奶。以前每到奶奶的祭日,爷爷都是最早一个爬上山等我们的人。现在,爷爷下不了床了,出不了门了,要靠氧气撑着了。我的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爸妈都总是劝我,这种事情一定要想开一些,因为这是自然规律,我们人是无法违背的,是必须承受的。 爷爷,祝福你能好好的。 看到这篇文章的朋友们,谢谢你们。别对那些对我们来说根本不重要的东西太过在意,尔虞我诈,争来争去。很多东西都是过眼云烟,何必拼命去追。懂得什么是我们该珍惜的,并好好珍惜把握,我们才会真正地快乐。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