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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着伞去上课时,大概要在一条坑坑洼洼的砂石路边走上十来分钟,积水平了路面,得迅速避开那些坑洼,不然,会被经过的车轮溅一脚的水,如果是个急躁的司机,速度飞快,可能整身都会湿掉。伞恐怕是我支配的第一件财产,我对它充满崇敬,攥得很紧,挡住了所有往下掉的雨点。 张建国大呼小喝地从后面赶来,他是我既敬且畏的一个同学,他在一个星期天,自己剃了个光头,那时候的光头还属于反动流氓之类的东西,更惊世骇俗的是,他还把两道眉毛一起刮了。我敢说,这个世界没多少人知道眉毛生长的感觉,可是小学生张建国知道。他追我时经过一个大水坑,这时候一辆卡车也碾过水坑,水花四溅,张建国轻巧地把伞自上而下划了个弧线,挡住自己侧面的水花。 这个弧线惊呆了我,原来伞不只是永远向上的,可以把它移向各个侧面。我后来甚至把伞倒放在河面上漂,是那条否认了神圣的向上性的弧线,释放出伞的所有可能性。 二十多年后的一个清晨,我对着镜子穿衬衫,对齐领口的第一粒扣子,逐个往下扣,忽然想到,从第一件衬衫起,就是如此自上往下扣纽扣的。可惜并没有张建国的电话,不然,我会打个电话给他,问他扣扣子的方向。这无所谓,我把衬衫重新解开,先对齐最下面一粒扣子,然后完成;然后解开,对齐中间的一粒扣子,然后完成;然后毫不考虑对齐,从任意一粒扣子开始,然后完成;然后跳过一粒扣子不扣;然后跳过两粒扣子不扣。 对着镜子,我长出了一口大气。如果我昨天是个很绝望的人,以至于不想活下去了,在镜子前用刀自裁,恐怕会规规矩矩地自上而下划那么几道,创口很整齐。 幸好,今天,我又打破了一个神圣的方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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