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可索解的情谜 |
|
李大朋在他刚过完49岁生日的那天，他的知觉、他的记忆连同他过去的曲折与辉煌就从他的大脑中彻底删除并清空。留下的除了朋友的惋惜再惋惜再就是家人的悲痛再悲痛了。 最悲痛的人当然要属陪他风风雨雨二十多年的妻子了。他妻子始终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昨晚还好好的，一家人还高高兴兴地吃了生日晚宴，怎么一夜间竟成了植物人呢？她听着丈夫搏跳有力的心脏声，她固执的认为丈夫只是太累了，他需要休息。他只是睡着了而矣。 李大朋的确成了植物人。 那家极权威的省级医院的那个极权威的专家带领一群很专业的医生已做出了这个极权威的结论。 奇迹也许是有的，但大多存在电影和小说中。李大朋恢复知觉的可能性简直是零。 李大朋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总经理。一个在本市极负名望的企业家，一个不折不扣的公众人物。他的病耗使刚刚上市的股票一度出现狂跌。 但这不是我要说的主题。 我要说的主题是从这天晚上开始的。 也就是李大朋成为植物人三天后的这个晚上，他的那个研究生刚刚毕业但还没找到合适工作的宝贝儿子李小朋，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打开了父亲的那部新款的摩托罗拉手机。随即，那悦耳的信息提示音很有秩序的重复了十几次。好奇是年轻人的通病。李小朋就漫不经心地浏览了这些短信。这一看李小朋就出现了真正的好奇，并由此开始了震惊。这些短信大多来自同一个手机号码，而这个号码又属很遥远的另一个城市，短信的内容无不充斥着女性的柔情与暧昧：大朋，我寄给你治高血压、脑血管的药是国际上最新的特效药，一定要按时服用。永远想你爱你的；大朋，我们这里已有凉意，你那里恐怕已经很冷了，要注意保暖。永远想你爱你的；大朋，昨晚梦见你了，醒后泪水沾巾，后夜无眠。永远想你爱你的；大朋，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你的消息？我好牵挂，请回信。永远想你爱你的；大朋…… “永远想你爱你的”！好暧昧的昵称。她是谁？小朋茫然了！是父亲的旧相好或是新情人？小朋想不出所以然。但有一点是肯定，父亲在外面有了妈妈以外的女人。 小朋赶紧把短信删除。他不愿让极度悲痛的母亲再添新的伤痛，也很有必要自觉地去维护父亲那一贯良好的公众形象。 他要把这当成秘密永远的装在心里。 然而，越秘密的东西就越释放出无力抗拒的诱惑。无力抗拒诱惑的李小朋又决定把这个谜底找出来。 他去整理父亲的办公室，果然有一包刚刚邮寄来的药品。遗憾的是这包裹除了落款是那个城市的名称外，根本没有详细地址或夹带书信什么之类的东西。就连父亲多年来往的书信中包括电子邮箱里，始终也没发现他需要的那种私人信件。他又多处侧面打听，始终没打听到父亲的绯问，哪怕是很小的绯问。 李小朋很失望。 很失望的李小朋又开始搜集父亲的历史，特别是作风方面的。 李小朋又失望了。他父亲的历史清清白白，没发现任何风流韵事。 那么这个自称“永远想你爱你的”神秘女人到底是谁呢？ 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电话号码了。 他不想让母亲伤心，更不愿让父亲一生的清白因自己的卤莽出现污点。 李小朋决定放弃。 他要让这难以示众的秘密就像现在父亲的记忆永远地消失，尘封成无人知晓的历史。但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晚李小朋又打开了父亲的手机，一条短信又幽灵般地闪了出来：大朋，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近几天我感到了不祥，我简直受不了了！请你速回信。落款是“永远想你爱你的”。 李小朋似乎看到一个可怜的女人，一双哀怨的眼睛，一脸焦虑的神态。李小朋忍不住，还是用父亲的手机回信了。他说，我尽管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你和爸爸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仍替爸爸向你说声对不起！我还想说的是，爸爸现在很安静，我们都希望他能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喧嚣的世界；请看在我母亲一个和你一样可怜的女人的份上，请你不要再伤害她了，尽管你已经伤害过她；从今天起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李大朋的儿子。 “永远想你爱你的”的神秘女人很快回复了。她说，你一定是小朋吧！我知道你。请你马上告诉我你爸爸到底怎么了？我必须知道！口气很武断，很坚决。 神秘的女人居然知道李小朋的名字。此时，他才意识到父亲和这个女人之间一定发生过比较悠远而极为鲜知的故事。 李小朋最终还是把父亲的病情全部告诉了这位神秘女人。 “永远想你爱你的”在短信中发出一声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只留得过眼云烟！又叹息：为情消得人憔悴，情缘孽缘情皆空！ 李小朋突然莫名的喜欢上这个神秘女人了。他心中似乎对她没有了起初的恨，他感到这个女人很无辜，有错的应该是他的父亲。 他说，我会随时向你通报父亲的病情，如果你愿意来的话，我会妥善安排你见父亲一面。 “永远想你爱你的”说，那个地方我永远也不会去的，我情愿在思念地煎熬中慢慢死去，我早适应了爱的伤害与甜蜜。 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 一年后李大朋终于离开了这个喧嚣的世界。他也许带走了遗憾，留下了秘密；他也许留下了遗憾，带走了秘密；也许他根本就没有任何遗憾和秘密。他全然在无知中走了。走的异常平静。 李小朋几乎没有悲伤，他很镇静的把这个噩耗传导给“永远想你爱你的”。最后还恳求说，我很想见你一面。神秘女人也异常地镇静，她说，是该见一面了！ 他们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在另一个城市中心公园，胸带白花的李小朋终于见到了胸带白花的“永远想你爱你的”。在见到“永远想你爱你的”一瞬，李小朋几乎惊厥过去。 “永远想你爱你的”竟是一个和他一样年纪浑身充满朝气与活力的漂亮女孩。 女孩很平静，平静得像他们身边的一池湖水。她的声音很柔，像湖面掠过的一缕微风。 她说，那个叫“永远想你爱你的”是我的母亲，这个可怜的女人已在三年前去世了。我只是冒充了我母亲的那个只有你父亲知道的名字。 李小朋依然晕着。 女孩又说，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只求我没有任何理由的替她办一件事，她不允许你父亲知道她的死讯，哀求我必须每天以她的昵称给你父亲发一条短信，直至你的父亲离开人世。母亲说你父亲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男孩，时刻需要她地哈护和鼓励，只有在她的哈护和鼓励下，他才有生存的勇气和信心。母亲死的时候还说他的儿子叫李小朋，一个很聪明的男孩，只是没缘分见到他。 李小朋说，看来，这三年你一直在遵照着你母亲的遗愿，做着你不该做的事！ 女孩说，是的！起初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简直太傻了！我也感到很无聊，很没意思，但我不忍心违背母亲的遗愿，就坚持做了下来。结果就发现你父亲是一个很睿智的人，他回复的短信总充满着智慧和激情。你父亲说，每天能收到我母亲的短信，是他一天中最渴求的事。每次读完短信就澎湃着火样的激情，这种激情表现在事业中是创新，表现在家庭中是体贴。你父亲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这时我才知道我母亲为什么有悖常理地爱上你父亲，她爱的是那样辛苦，那样执着，自死不悔。 李小朋说，难道你们没通过电话？ 女孩说，没有，一次也没有！我母亲和你父亲似乎都不愿意直接通话，他们沉迷于虚拟网络传递出的彼此问候与热切期盼。我想他们希望的就是这种感觉，但也不仅仅只是这种感觉，也许更有着不为人知的其他原因吧！ 李小朋点点头。 女孩接着说，我就这样学着母亲的口吻不间断地向你父亲编发着信息，时间一长，我竟迷恋上这种感觉。这中感觉很美妙，真的！后来我发现我竟偷偷的喜欢上了你的父亲，这种喜欢也夹杂着对成功男人的崇拜和敬仰。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现实的，但我很难解脱。所以给你父亲编发短信时我是用心的，它已经成为我每天不可或缺的精神依赖。有时我真的搞不懂，究竟是我在给你父亲编发短信呢？还是在替母亲编发短信呢？我甚至感到，我就是母亲，母亲就是我！对此，我很痛苦，真的。 李小朋惊呆了。他好长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女孩幽幽地说，你父亲得病后，我真的想过去，看看你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两代人为他倾迷。但我没这个勇气。 李小朋说，你们的故事我听明白了！但有一点我一直搞不懂，我猜想，你母亲和我父亲肯定发生过感天动地的爱情神话，不然他们不可能一生牵挂着、爱着，又老死不见着？ 女孩点点头。 李小朋说，这感天动地的爱情神话到底是什么呢？ 女孩说，这也是我想问你的一个谜团。 李小朋说，我真的不知道！我见你就是想索要谜底！我想你应该知道呀！ 女孩说，母亲临死也不曾说过。 两个人都没谜底。 一阵轻风吹过。 “扑通”！平静的湖面上溅起一朵不起眼的浪花。当他们的目光都投过去的时候仅剩下即将隐去的波涟。很微弱。 什么东西掉到了湖里？ 谁也没看见。 李小朋说，世上原本发生了许多事，但不一定都要留下痕迹，就如同现在平静的湖面。 女孩说，是的。人世上原本有许多不可索解的秘密，秘密的存在比破解了更具诱惑和魅力。就如同刚才的不明物和湖水。 两人都笑了。 一段不可索解的情谜就在这充满诱惑的魅力中无声地结束了。 |
| 前五篇文章 |
后五篇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