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寿筵前畅言旨妙 再贬厨下杂作苦工 |
  话说妙善公主将园中整理清洁,时届停午,耳边厢一阵悠悠细乐之声,随风送到,接看又是一片融和笑语之声,知道他们来了,本来就想迎上去接驾,后来心中一动,想起刚才妙庄王说过,有两位驸马同来,男女有别,昧然出去相见,倒觉不妥,且看两位驸马是否同来,再作计较,于是就在僻静之处站定,暗中观瞧。只见一队宫女奏著细乐前导,妙庄王居中,大公主妙音,二公主妙元各携著驸马的手,依次随在后面,再后面便是一班从人,看他们一个个都是满面春风,喜形于色,妙善公主不觉微微吁了一口气,暗想人生上寿不趟百年,这种荣华欢乐,能够享得多时?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梦,又何苦呢?当下她见两位驸马果然同来,便一转身回到佛堂中去,再也不肯出去相见。我且按下不表,再说妙庄王带了一班人,一路向逍遥阁而来,却不见妙善的影子,起初以为她总在阁上相候,不料到了阁上依然不见,只有保姆一人接驾。妙庄王在阁上坐定,两位公主驸马也赐了坐,才开言向保姆问道:「妙善往那里去了,缘何不来见我?」保姆与妙善公主相处既久,知道她的脾气,便答道:「三公主本则早在园门候驾,后来因见两位驸马同来,因避男女之嫌,这才躲开去的。」妙庄王道:「胡说,这分明是伊目无尊长,故意规避。两位驸马是自己姊夫,相见也该的,难道就能够永远避面么?快与我去将她传呼到此,若再如此装模作样,我就著人来抓。」保姆听了,如何敢道个不字,连连答应,连跌带撞的奔下逍遥阁去,直到佛堂,将前话向妙善公主学说了一番。起初妙善还坚执著不肯去,经保姆再三苦劝,情知也躲不过,只得硬硬头皮,跟著同走,到了逍遥阁上,参见过父王和两个姊姊,妙庄王又叫她过去和两个姊夫见礼,这一来真把妙善公主窘得无处藏身,勉勉强强的各下了一礼,就退在一旁。她又将阁上四下一瞧,只见共排著四席,居中一席自然是妙庄王,下回上首一席是大驸马兴大公主并肩坐看,下首一席是二驸马与二公主并肩坐著,最下一席却一般设著两个位置,却是空著没人坐,她心中免不得狐疑万种。正在独自猜详,忽见那妙音公主扯了妙元公主,一同走到自己面前,开言说道:「好妹妹,我们自从分手之后,时常记惦著你,又闻你忤了父王的意旨,被贬谪在这园中受苦。今天相见,果然清瘦到如此地步,这虽说是父王的加罪,算来到底也是你自取的啊!你想人生在世,为著些什么?荣华富贵人家求还求不到,你有了却不要享,岂不是愚蒙透了么?况且男婚女嫁,这是礼上应得的,如何可以违背?你看我和你二姊姊,现在不是享尽闺房之福么?别的不说,就是同来同去,同息同游也就够人艳羡,这不仅作了一个人应当如此,你不看那梁间的燕子,岂非也是双飞双宿的么?」说到这里,妙元公主也接口道:「是啊!大姊姊的话,说得一些也不错,我们且将眼前的快乐丢过不讲,传宗接代也是必然要的,倘使世间女人都和三妹妹一般见识,人类不就要因而灭绝,那时还成什么世界?父王的希望也就在于这一点上,故今天也替三妹妹设下了一个双坐的席儿,你就去坐了末席,虚左以待乘龙客罢!好妹妹,你看在我们两个姊姊面上,也不能再使性执拗了。」说完,妙音、妙元各牵著她一条臂膊,想送她入坐,不料妙善一听了两位姊姊如此一番说话,不觉心头乱跳,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现在又见她们动手来拉扯,急得她双手一阵乱摇,连吁带喘的说道:「二位姊姊且休动手,听小妹一言。两位姊姊的话固然是不错,但是对寻常人说的,也就是世俗的见解,却决不是对于修真学道之人说的。世俗之人看不破的荣华富贵,因为看不破,就人人都想享受这荣华富贵,于是倾轧争夺,甚至狡谋暗算,不屑拼死的去争求,争夺得到的,又是百无一二,就算争到了,又能有几时的享受,转眼都成为泡影,又何苦损德败行的争夺?那些争不到的呢?就寡廉鲜耻无所不为,一切劫夺盗杀的事,都从这里边产生出来,造下弥天的罪恶。可见荣华富贵这四个字,实是迷人灵台的毒雾,闭人聪明的魔障,也就是沉人的苦海,一堕其中,永不能自拔。惟有佛门广大,佛法清静,打破一切魔障,使人澄心绝虑,一念归真,可以修成正觉,六根清净,无人无我,无相无空,永远得大自在,然后发慈悲愿,为众生说法,救度世间一切苦厄,使同归极乐,惟我佛祖能够与天地并寿,这就是不慕荣华富贵的善果。小妹因看破了这些机关,故而才立志皈依我佛,决不再堕尘世的魔障业缘,却并非敢故违父王的意旨。两位姊姊一片真心好意,小妹只有铭诸心版,多替两位姊姊祈福罢了,至于那一席委实不敢僭坐,一则不成体统,二来小妹生来即茹素,向未开戒,席上都是荤腥滋腻之品,断断不敢下箸,请二位姊姊坐了用酒,待我来侍候父王就是了。」妙音、妙元二人听了她一篇玄妙的解释,似乎含著讽刺,心上都有些不悦,即便各各回坐。那位妙庄王本来已带著几分怒气,却未发作,如今听了如此说法,不由将案一拍,骂声「我把你这不识抬举的贱骨头,你情愿做下作货,倒也罢了,不合造出这一派胡言乱语来惑人。还敢当面冷嘲热讽的,连自己生身的父亲和两位同胞的姊姊,也一同骂在里边。好一个真学佛的公主,你几曾看见无父无君的人,到得极乐国成得活佛来!」妙善公主道:「父王息怒,孩儿斗胆也不敢犯上,刚才的话委实从至诚中所发出来的,不料触怒了父王,该死之极,还望恕罪。待孩儿侍候父王饮酒,替父王上寿。妙庄王怒冲冲的瞪了一眼道:「谁要你这不识抬举的贱骨头假殷勤,不把我气死就够了,提得到上寿吗?」便命左右取了百结鹑衣,褫了随身便服,使她换上,连鞋袜也不准穿,从今日起,发往灶下去充执炊婢女的工作,每日要汲满一七石缸清水,劈两担硬树木柴,一切淘米烧火的事情,都要一身担当,不准他人帮忙。另派一名宫女随时监察,如有差池,或有偷懒情事,即用皮鞭责打。中间如有闲暇,还得编织细草芒鞋,不得有丝毫偷闲。当时妙庄王打发过了妙善之后,方才与两位公主两位驸马,开樽饮酒。你道这位妙庄王如何这般忍心,用此惨酷手段去对付亲生女儿?这是他一则在气恼头上,不免责罚的过分些儿。二来也有他的用意,他以为妙善充灌园的职司,痛苦尚轻,故还能安之若素,并且空闲时间也多,一有空闲就不免诵经念佛,所以才如此发放。一方面使他受到极度的痛苦,易生悔悟之心,一方面使她一天到晚,不得须臾空闲,白日里做劳苦的工作,到晚神疲力倦,睡眠休息,再没有诵经礼佛的机会,使与佛逐渐脱离,自然不再会执迷不悟了。可是妙庄王这一番的心计依然是归于失败,正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