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的>我百看不厌,几乎成诵。

我始终记得里面有一段写在联大附近喝茶。“茶馆的墙壁上张贴、涂抹的乱七八糟,但我却于西墙上发现了一首诗,一首真正的诗:记得旧时好,跟随爹爹去吃茶。门前磨螺壳,巷口弄泥沙。是用墨笔题写在墙上的。这使我大为惊异了。这是什么人写的呢?”四十几年了,这首诗汪曾祺过眼未忘,我也记得清楚,觉得好生神秘。

今日好事,我搜索了一下,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茶客原创。原诗如下:记得儿时好,跟随阿娘去吃茶,门前磨螺壳,巷口弄泥沙。但是,后边还有两句:而今人长大,心事乱如麻。

作者是明代大儒陈白沙。

也许几十年前那个茶客,也是西南联大的一名学生,修历史或者古代文学。那天他想的是一桩心事,想写的是心乱如麻。但是他只引用了前四句,却把后面两句留在心里,化在风中,余音杳然了。

这么多年来,汪曾祺的读者甚众,我在网络上看到大家引用,多半是出自他的文章。众人皆以为此诗四句为止,是描述童年画卷,追忆美好情思的。谁料想,其实前四句说的即是后两句:而今人长大,心事乱如麻!那四句即是一个反观罢了。

世间事总是出人意表,充满奇遇。人类制造的种种波澜,皆未赶上运数的波澜云诡。

以后别再说“天凉好个秋”,过时了,要说:记得旧时好,跟随爹爹去吃茶。

摘自《青年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