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法宝坛经浅释(机缘品第七)下 |
 
智常一日问师曰。佛说三乘法。又言最上乘。弟子未解。愿为教授。 师曰。汝观自本心。莫著外法相。法无四乘。人心自有等差。见闻转诵是小乘。悟法解义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万法尽通万法俱备一切不染。离诸法相一无所得。名最上乘。乘是行义。不在口争。汝须自修。莫问吾也。一切时中自性自如。 常礼谢执侍终师之世。 智常有一天问六祖大师说:‘佛说三乘的佛法——声闻、缘觉、菩萨,可是又说最上一乘,弟子我不明白,祈请祖师开示。’ 六祖大师笞说:‘你要回光返照看看你自己的心,而不要向外驰求,著到外面的法相。法本没有四乘,连一乘都没有,只因人心有差别距离罢了!假如你见、闻和转诵经典,你就属于小乘人。若你能悟法解义,真明了,那就属于中乘人。若你不仅明白,且能实实在在去修行,那就属于大乘人。所有一切法都贯通、具侑了,在心里无所障碍,且你亦明了万法是心,心是万法的道理。若能一切法均不染著,离诸法相,一无所得,这就叫最上乘。乘是在修行,而非在口头争论。所以你要自己修行,我是不能为你修的。所谓:“自己吃饭自己饱,自己生死自己了。”在所有一切时候,要能自性自如如,自己很清楚知道自己的心。’ 自此以后,智常作为大师的近侍,侍奉大师,一直到大师逝世后才离开南华寺。 僧志道。广州南海人也。请益曰。学人自出家。览涅槃经十戴有余。未明大意。愿和尚垂诲。 师曰。汝何处未明。 曰。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于此疑惑。 另有一僧人志道,广东南海县人。他来请教大师说:‘我自从出家后就阅览涅槃经,有十余年了,可是还不明大意,请和尚您教导我。’ 大师问:‘你是那里不明白呢?’ 志通说:‘经内有一偈说:“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在这地方我有疑惑。’先说这首偈的来源。 释迦牟尼佛在往昔时,为法忘躯,为求半句偈而舍身命,在所不惜。有一生,佛在雪山修行。一天,听到有人说:‘诸行无常,是生灭法’,说到这里,便停 止不说。老修行(释迦牟尼佛前生)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罗刹鬼说的,乃问罗刹鬼:‘这首偈颂,还有下两句,你为什么不说呢?’罗刹鬼说:‘我三天没有吃东西,饿的没有力气,说不出话来。’老修行说:‘你再勉强说出下面两句,我便心甘情愿将我的身体供养你。’罗刹鬼说:‘一言为定,你不可后悔,说了不算数。’老修行说:‘修行人不打妄语,但我有个条件:你说出这两句偈之后,让我刻在树上,将法流传后人,然后再把身体供养你。’罗刹鬼说:‘可以!满你的心愿。’于是罗刹鬼说出下两句偈颂:‘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老修行很快将偈颂刻在大树干上。又一想,刻在石头上,时间更能长久,令后人依法修行,乃向罗刹鬼要求,请他等待片刻。罗刹鬼见老修行如此诚心,便同意说:‘你要刻快一点,我实在饿的受不了。’老修行在石上刻了‘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十六个大字。刻完之后,对罗刹鬼说:‘我已完成心愿,请你来吃我吧!’于是,闭目静坐,心无恐怖,一心供养。所谓‘为善最乐’,老修行心中快乐无比,视死如归。等了多时,不见罗刹鬼的行动,睁眼一看,罗刹鬼已腾空而起,在虚空现出天人身——原来是天人来试验他求法的诚心! 师曰。汝作么生疑。 曰。一切众生皆有二身。讲色身法身也。色身无常有生有灭。法身有常无知无觉。经云。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者。不审何身寂灭。何身受乐。若色身者。色身灭时四大分散全然是苦。苦不可言乐。若法身寂灭。即同草木瓦石。谁当受乐。又法性是生灭之体。五蕴是生灭之用。一体五用。生灭是常生。则从体起用。灭则摄用归体。若听更生。即有情之类不断不灭。若不听更生。则永归寂灭。同于无情之物。如是则一切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乐之有。 大师问:‘这个偈颂说得清清楚楚,你有什么疑惑呢?’ 志道就说:‘所有众生,皆有二种身体,一种是色身——有形有色,一种是法身——无形无相。 这个色身是属于无常,它有生就有灭;而法身是常住,也没有什么知觉。在涅槃经上说:“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我不知道那个身是寂灭,那一个身是受乐。是这个色身寂灭,而法身受乐呢?还是法身寂灭,色身受乐呢? 若色身受乐的话,色身灭了之后,人死四大——地、水、火、风分散时,那全是一种苦的境界,苦不堪言,就不可说是乐。 假设是法身寂灭的话,法身就同草木瓦石一样,又那一个受乐呢?又法性是生灭的本体,五蕴——色、受、想,行、识,是生灭的一个用。在一个法的本体生出五种的用,如果生灭是常的话,则从法鳗上生出这五种的用,等到灭的时候,则摄这五种用而归还法体。假设它又有来生,这种道理,就是所有有情种类,不断不灭,即是常。假设不许它又有来生,这就永归寂灭,就和草木瓦石无情之物一样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则所有一切诸法,都被涅槃制伏禁止,变成断灭了,它连托生都不得自由,又有什么可以为乐呢?’ 师曰。汝是释子。何习外道断常邪见。而议最上乘法。据汝所说。即色身外别有法身。离生灭求于寂灭。又推涅槃常乐。言有身受用。斯乃执吝生死耽著世乐。汝今当知。佛为一切迷人认五蕴和合为自体相。分别一切法为外尘相。好生恶死念念迁流。不知梦幻虚假枉受轮回。以常乐涅槃翻为苦相终日驰求。佛愍此故乃示涅槃真乐。刹那无有生相。刹那无有灭相。更无生灭可灭。是则寂灭现前。当现前时亦无现前之量。乃谓常乐。此乐无有受者。亦无不受者。岂有一体五用之名。何况更言涅槃禁伏诸法令永不生。斯乃谤佛毁法。 六祖大师说:‘你是释迦牟尼佛的弟子,又是一个出家人,为什么要修习外道的邪说呢?岂不是修习外道的执断执常邪知邪见,而谈论最上乘的佛法?根据你所说的道理,即是在色身之外更有一个法身,离开生灭更另有一寂灭。你又推寻涅槃常乐我净的道理,说有身受用这个快乐。是否? 你这种见解说法,是执著吝惜生死,耽在这个地方不愿舍离世间的快乐,而不知出世的快乐。我现在对你讲,你应知道,迷人错认五蕴和合为自己的体相,他分别一切法为外边的尘相,且好生恶死,念念在执著中过生活,不知一切都是梦幻泡影,都是虚假不实,故在六道轮回里枉受生生死死。而计常乐我净,涅槃妙德,反成了苦相,一天到晚向外驰求。佛因怜愍这一类的众生,所以指示涅槃真正的快乐。就在刹那——很短的时间,没有生相;在刹那间也没有灭相,根本在生灭上也没有可灭的相。这时,在生灭里,就有不生灭的境界现前。当寂灭现前时,也没有现前的量度——即没有寂灭相是多大多宽,这就是常乐。并没有谁来享受这种乐,也没有一个不受这种乐。为什么?这就是本来自性现前,怎还有一个法体,有五蕴之用呢?更何况你所说涅槃禁制诸法,令它永远不生呢?这是你的知见不正。若你如此说,就是谤佛毁法的谬见。’ 听吾偈曰。 无上大涅槃 圆明常寂照 凡愚谓之死 外道执为断 诸求二乘人 目以为无作 尽属情所计 六十二见本 妄立虚假名 何为真实义 惟有过量人 通达无取舍 以知五蕴法 及以蕴中我 外现众色像 一一音声相 平等如梦幻 不起凡圣见 不作涅槃解 二边三际断 常应诸根用 而不起用想 分别一切法 不起分别想 劫火烧海底 风鼓山相击 真常寂灭乐 涅槃相如是 吾今强言说 令汝舍邪见 汝勿随言解 许汝知少分 志道闻偈大悟。踊跃作礼而退。 六祖大师说,且听我的偈颂如下: 至高无上的大涅槃,它是圆满、光明、恒常不变、寂而常照的。凡夫愚痴人称它是死了,外道就执为所灭。所有二乘声闻缘觉,认为它是没有造作自然的。前边不论它是执断,或死,或无所作,都是用凡夫的疑情来计度、分别,这都是属于很本六十二见。 何谓六十二见?就是在五蕴里,每一蕴分出四种,五乘四成二十。现在二十,过去二十,未来二十,共成六十见;再加身与神之一异二见,而为六十二种断、常、有、无的边见。 每一蕴分出四种即: 蕴大我在其中。 我大而蕴在我内。 蕴即是我。 我离开蕴。 这六十二见都是虚妄所立的假名。什么叫真实的道理呢?只有超过一般凡夫二乘外道思量的人,他能通达法相,无取无舍,而能真实知道五蕴的法——色、受、想,行、识,和五蕴中的我,和在我以外所现的众色像,及一切音声相,都是平等如梦幻泡影一样。也不起凡见,也不起圣人解,也不作涅槃快乐的解释。他不落二边,也不著于空,也不著于有。三际是过去际、现在际、未来际。他也不著过去、现在、未来,三际都断了。 真如自性常能随缘不变,不变随缘,应用无穷,即是能应诸根之用而不穷尽。但也不生出我有个‘用’的想。也没有一切分别诸法相的心,也不起‘我没有分别’的想。你若还有一个‘不起分别’想,这还是有分别想,要连分别想都没有了。 劫火即三灾起时有火灾,能将海底都烧干。风灾起时能鼓动群山互相撞击。你若能得到真常寂灭乐时,涅槃相就像前边所说,无论三灾起时,对你都没有关系。 我现在勉强说这个法,而令你舍去你的邪知见解。你不要随著文字来解释经典,这样就能小小领略到一分经义。 志道听六祖大师讲完此偈颂后大悟,高兴踊跃,叩头顶礼,而退到一边去。 行思禅师。生吉州安城刘氏。闻曹溪法席盛化。径来参礼。 遂问曰。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 师曰。汝曾作什么来。 曰。圣谛亦不为。 师曰。落何阶级。 曰。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 师深器之。令思首众。一日。 师谓曰。汝当分化一方。无令断绝。 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绍化。谥弘济禅师。 行思即是一边走路,一边想事情,究竟想什么呢?他想:‘念佛是谁?谁在念佛?’所以他叫行思禅师。他是吉州安城县人,俗姓刘。当时曹溪道场的道风,响遍全中国人人都知,五祖大师的传人六祖大师在曹溪弘扬佛法,法席盛化,天天有几千人来吃午斋。人就是这样——溜虚捧盛。溜虚,即是你这地方若没有人,他就跑了。好像我们这里有几十个人,若只剩三、五个,则人人都跟著跑。捧盛,如听说佛教讲堂有很多人,连‘嬉皮士’到此都将头发胡须剃了,真不可思议,大家快去看看!人群愈来愈多。当时在南华寺,人人都去捧盛。法席盛化亦可叫捧盛,也可改为圣贤的圣,捧圣,因为六祖是圣人、祖师,所以大家都去捧他、拥护他。行思禅师听旁人如此说——六祖大师真不可思议啊!他有五眼六通,不论你心想什么,在未开口前,他就先问你。所以行思禅师也来叩头参礼,随著就请问大师说:‘应该修什么法门,而不落阶级呢?阶级就是渐法。应该修什么法,才是顿法呢?’ 六祖大师问说:‘你以前做过什么事?你来这里想求什么?’ 行思大师答:‘我对四圣谛——苦、集、灭、道都忘了,不做了。’ 六祖大师说:‘你圣谛都不做了,还落到什么阶级啊?’ 行思大师答:‘我对圣谛尚且都不做了,还有什么阶级呢?’ 六祖大师一听就知他定有来历,有善根而非平常人,于是就另眼相待视之为法门龙象,是个作祖师的材料。六祖大师就令行思大师作众之首座——在前率领大众上殿、过堂、坐香。有一天大师就对他说:‘你不要在我这里住,应该到另一方作教化祖,不要令佛法断灭了。’行思大师得六祖大师所传心印妙法之后,就回吉州青原山弘扬佛法,绍隆佛种。到唐僖宗时追封为弘济禅师。 怀让禅师。金州杜氏子也。初谒嵩山安国师。安发之曹溪参扣。让至礼拜。 师曰。甚么来。 曰。嵩山。 师曰。什么物恁么来。 曰。说似一物即不中。 师曰。还可修证否。 曰。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 师曰。只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西天般若多罗识。汝足下出一马驹。踏杀天下人。应在汝心。不须速说。 让豁然契会。遂执侍左右一十五载。日臻玄奥。后往南岳。大阐禅宗。敕谥大慧禅师。 怀即怀念,让即谦让,这位禅师对任何人都不存贡高心,他慈心下气,谦虚恭敬。他心里所常怀念的就是谦让,对任何人都有礼貌,他是有若无,实若虚。师是金州杜氏人。最初谒见嵩山安国师学习佛法,但安国师派他到曹溪学习佛法,因当时一般人均知曹溪是正宗佛法,好像现在美国人想学真正的佛法,就要研究经典,且要真不怕苦、不怕难、不懒惰去学习佛法。当时六祖大师的南华寺也是天天坐禅,出坡(做工)。当时功课特别紧,早农三点半起身,四点做早课,到五点就坐禅,天一亮就吃早粥,后又坐一个钟头的禅。此时大概八点了,就出坡做两个钟头到十点,在山上种地、砍树、造房子,有两千多人做工,两个钟头就做很多工。做完工回来休息一个钟头,十一点多吃中饭,吃完饭后又坐禅,十二点坐到两点。从两点钟又出坡,做到四点钟。回来后又坐禅、拜经、拜忏到晚间十点钟,有的到十二点。各人自己用自己的功,天天如此,道风特别严谨,任何人都要守规矩,几千人同聚而听不见一个人讲话。为什么呢?因一讲话自己的功就用不好了,用不好就打妄想。为什么你打妄想?就因你没有专心用功。当时六祖大师的道场就这么严格,所以怀让禅师也来参加这种工作。由知客师引他见六祖后就礼拜叩头。 六祖大师说:‘什么来了?’禅宗就是打机锋,不讲道理。本来是个人来的,他却问:什么来了。本来是和尚来了,六祖大师却问说什么来了。 怀让禅师答:‘我从嵩山来的。’ 师说:‘什么东西?怎么来的?’这是禅宗的话。 怀让禅师一听也明白了,就说:‘若说是一个东西,已就不可以了。’ 大师问:‘你说一个东西就不可以,那还有所修、有所证吗?’ 答:‘修是有所修,证是有所证,修证是有,可是染污就不可以,就是自性里要光明。’ 六祖大师听他这样一说,就对曰:‘这个不染污,就是诸佛所护念的妙法。冰既然如是,我也是这样子,不可以染污,自性要清净。自性的染污就是攀缘心、嫉妒心、障碍心、贪心、嗔心、痴心、无明,若这些都没有了,就无所染污。’ 六祖大师说:‘印度般若多罗法师有一预言:在怀让禅师门下会出一马驹子——马祖道一禅师,会踏杀天下人——喻他的辩才无碍,智慧广大,令其他法师都折服而心悦诚服。这个预言就应落在你身上,你不要速说,应该等一等机会。’ 怀让禅师听六祖大师这样一说,就契合师意而明白了,于是就在六祖大师左右当侍者有十五年之久,所悟的道理一天比一天深。以后就到湖南南岳衡山,大大阐扬禅宗的道理。在天宝三年八月十一日圆寂于衡岳,朝廷追谥他为‘大慧禅师’。 永嘉玄觉禅师。温州戴氏子。少习经论。精天台止观法门。因看维摩经发明心地。偶师弟子玄策。相访与其剧谈。出言暗合诸祖。 策云。仁者得法师谁。 曰。我听方等经论。各有师承。后于维摩经悟佛心宗。未有证明者。 策云。威音王已前即得。威音王已后无师自悟。尽是天然外道。 曰。愿仁者为我证据。 策云。我言轻。曹溪有六祖大师。四方云集。并是受法者。若去则与偕行。 永嘉是地名,因一般人尊重这位法师,所以称永嘉。其实玄觉是他的名字,他生在永嘉县温州,俗家姓戴。他年轻时就研究佛经和祖师们所说的论,对于天台教止观法门特别精通,后看维摩经而明白心地法门。 偶然间遇到六祖大师的弟子玄策禅师来访,就和他谈论佛法。所谈的道理和过去祖师所说的相合,就以为他是自己本宗的人。 玄策禅师就问说:‘大士,您得法是谁为您证明?在那里得的法啊?’ 玄觉禅师就说:‘我以前听方等经论,都是听法师们讲,都各有传承,而不是我自己学习。以后我看维摩经,了悟佛的心印法门,但没有经大德给我印证。’ 玄策禅师说:‘你是自己看维摩经而明白,若是在威音王(第一位佛)以前就可以,但在威音王后,若没有师父传给你法门和印证,这都叫天然的外道,不是佛教。’ 所以现有些人自己说自己开悟,自己给自己证明,就如经文上所说的都是外道。在美国有些人讲述六祖坛经这一段时,不知如何解释。威音王说他的声音能遍播到最远的地方去,也可说是本地的风光,就是本处。 玄觉一听说是天然外道就说:‘现在请仁者给我印证。’ 玄策法师说:‘我不能给你印证,我不够资格,所说的话不够份量。换言之,我自己还不一定开悟,怎可给你印证呢?在曹溪南华寺有位六祖大师,法名远近皆闻,所以四面八方求法者如云一般的聚集前往,且他是传历代祖师衣钵的祖师。如果你想请六祖大师给你印证的话,那我可以同你一起去。’ 觉遂同策来参。绕师三匝。振锡而立。 师曰。夫沙门者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自何方而来生大我慢。 觉曰。生死事大无常迅速。 师曰。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乎。 曰。体即无生。了本无速。 师曰。如是如是。 玄觉方具威仪礼拜。须臾告辞。 师曰。返太速乎。 曰。本自非动。岂有速耶。 师曰。谁知非动。 曰。仁者自生分别。 师曰。汝甚得无生之意。 曰。无生岂有意耶。 师曰。无意谁当分别。 曰。分别亦非意。 师曰。善哉。 少留一宿。时谓一宿觉。后著证道歌。盛行于世。谥曰无相大师。时称为真觉焉。 玄觉于是和玄策一起到南华寺参礼六祖。到达以后,他手执锡杖围著六祖大师的座位右绕三匝后,然后举起锡杖向地面一振而立,好像发脾气似的。 六祖大师说:‘你作沙门,出家人,要具足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即过去一千,现在一千,未来一千。何谓一千呢?行、住、坐、卧,各有二百五十条威仪,故合起来共一千。八万细行,本是八万四千微细的地方)。大德!你是从何而来?怎么生出这么大的我慢?’意思是说玄觉没有顶礼大师,有贡高之嫌。 玄觉应道:‘为什么我这样子呢?因生死是最要紧最大的问题,而无常鬼不知何时会到。’意思是我这用功的人,只知要用功了生脱死,那有时间来行礼呢?其余的都放下不管了。 六祖大师反问:‘你为何不体解无生,而了无常迅速的道理呢?’ 玄觉禅师答:‘我已明白就无生死了嘛!我已明了也就没有迅速了,那怕无常鬼做什么?根本就没有了。’ 六祖大师一听,知他已明白法了,就给他印证说:‘是这样!是这样!你如此用功就对了。’玄觉禅师经六祖大师给他印证后,就整顿衣服,具足威仪后向六祖大师礼拜。过了片刻,就告辞了。 六祖大师说:‘你不要那么快就回去,在这里住几天。’ 玄觉答:‘我本来也没有动,本来也没有来,也没有去,那岂有回去的快呢?’他和六祖大师在打机锋哩!六祖大师反问:‘那个知道不是动啊?知道没有来,没有去的是那一个?是谁?’玄觉大师说:‘这是仁者您生出来的分别心。’六祖大师说:‘你很会说,你说出来的很合无生之意,你说得很妙,也很聪明。’ 玄觉大师说:‘既然无生,那从何又有个意呢?无生了又怎会有个意呢?’ 六祖大师说:‘无生没有意,那又谁来分别呢?’ 玄觉大师说:‘虽然有分别,可是并非“意”分别的。不是意分别,那是什么?那是妙观察智生出来的,所以说分别就不是意。’ 六祖大师听他讲无生的道理那么透彻后,高兴地说:‘你讲得很好。’因此留他住一宿。当时佛教有一个‘一宿觉’的典故,就源于此,即是住一晚就开悟了。后来玄觉禅师作了一篇证道歌,盛行于世。圆寂后朝廷追封为‘无相大师’,当时又尊称他为‘真觉禅师’。 禅者智隍。初参五祖。自谓已得正受。庵居长坐积二十年。师弟子玄策。游方至河朔。闻隍之名造庵问云。汝在此作什么。 隍曰。入定。 策云。汝云入定。为有心入耶。无心入耶,若无心入者。一切无情草木瓦石应合得定。若有心入者。一切有情含识之流亦应得定。 隍曰。我正入定时不见有有无之心。 策云。不见有有无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 隍无对。良久问曰。师嗣谁耶。 策云。我师曹溪六祖。 隍云。六祖以何为禅定。 策云。我师所说。妙湛圆寂。体用如如。五阴本空。六尘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乱。禅性无住。离住禅寂。禅性无生。离生禅想。心如虚空亦无虚空之量。 智隍禅师,最初是参拜五祖弘忍大师。古来修道人,寻师访道参访善知识,要我真正明眼的善知识而跟随学习。他自己称说已得正定,得到真正的道理。他住一茅蓬,是用茅草搭成来避风雨,长坐不卧有二十年。六祖大师的弟子玄策,他是各处替六祖大师作宣传。他各处游走参方,到河北河朔,听到智隍法师的名字,因他长坐不卧二十年,很多入都知道他是个修行入。于是玄策就到他的茅蓬拜访问说:‘喂!你在这儿做什么?’ 智隍答:‘你问我什么?我在这儿入定。’ 玄策法师说:‘你这个入定,是心有个念说想入定,还是没有个心念说想要入定呢?假设你说是无心入定的话,那所有无情,没有知觉性,没有气血的木瓦石等,都可以入定,它们都应该得到入定的境界。若你说是有心入定,那一切有情含识、有气血、有情感的一切众生,它们都应该得到定了。’ 智隍禅师答说:‘当我正在入定时,我不见我自己有有无之心,或者是有心入定,或者是无心入定,这时我都空了。’ 玄策说:‘你既然不见有有无之心,这叫常定,那你又出入到什么地方?怎么出的定?怎么入的定?照你所说不见有有无之心,这是常定啊!它是没有出入的,那又怎样生出一个出入来呢?你是怎么搞的?若有出入,这不是大定,不是佛祖所说的定。’ 智隍一听就没有话讲了,想了很久,想自己所说的道理,的确是没有道理;别人所说的道理,智慧比他高,想了很久亦无话可辩,就问说:‘你的师父是谁啊?谁传授给你的法?’他不讲旁的,因他看玄策辩才无碍,那他的师父一定比他更聪明。 玄策答:‘我的师父是曹溪南华寺方丈和尚六祖大师。’ 智隍问:‘六祖大师他是以什么为禅定呢?’ 玄策法师说:‘我的师父所说,本性是妙湛圆寂而不动,而它的用和体亦是如如不动,了了常明。五阴——色、受、想、行、识,本来是空的,六尘——色、声、香、味、触、法本来也是没有的。定本来没有出和入,也没有定,也没有乱。你明白本体的妙用后,就知禅的性质是没有住,也没有离住,它是离开执著的寂灭,它是离开这种死板的禅。禅的自性它是无生,也离开生禅定的想。心,自性就像虚空一样,但也没有虚空的思想。’ 隍闻是说。径来谒师。师问云。仁者何来。隍具述前缘。 师云。诚如所言。汝但心如虚空。不著空见。应用无碍。动静无心。凡圣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无不定时也。 隍于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无影响。其夜河北士庶。闻空中有声云。隍禅师今日得道。隍后礼辞复归河北开化四众。 智隍一听六祖大师如此说,豁然大悟。二十年所修的功夫都跑了,都无踪无影。因二十多年他都存有入定的心,现在什么都空了,始得万法的本源。就在这天晚间,在智隍的住处河北(而他现在是在广东),一般的学者,官员和老百姓、智隍的信徒和皈依弟子,皆听到空中有声音说:‘隍禅师他今天得道了!’得道即是开悟。智隍禅师恭敬地向六祖顶礼而后回到河北,大大度化在家和出家四众弟子。 智隍听到玄策的话觉得六祖所说的道理很妙,就跟著玄策来拜见六祖大师。师问:‘仁者!你是从那里来啊?’智隍法师就说出前面与玄策互相问答的道理。 六祖大师说:‘诚然如你所说,你只要自存心如虚空似的,可是也不著空见,不要有一个虚空的见在心里。你能如此就能应用无碍——事来则应,事去则净。行、住、坐、卧都没有心。也不要想我是凡夫或圣人,要把这情感忘了。也没有个能见也没有个所见,也没有个能空,也没有个所空。你要知道,见明之时,见不是明;见暗之时,见不是暗;见空之时,见不是空。见塞之时,见不是塞;见有之时,见不是有;见无之时,见不是无。所以楞严经说:“见犹离见,见不可及。”性也如如,相也如如,能这样则时时都在定中。’ 一僧问师云。黄梅意旨甚么人得。 师云。会佛法人得。 僧云。和尚还得否。 师云。我不会佛法。 有一次有位和尚,此位真是个獦獠,没有什么学识的大老粗,他冒冒失失的问:‘黄梅五祖大师的衣钵,是什么人得?’他明知是六祖得而还故意问。由他这样一问,不必在当时设身处地见到此人,就按著经文你一想,便知他是个没有什么学问的乡下人。他一方面可说是明知故问,另一方面可说是对六祖存轻视的心。为何说存轻视心?他意思是说:你一个不识字的人,怎有资格来继承五祖的衣钵呢? 六祖大师说:‘明白佛法的人得到五祖大师的衣钵。’这位僧人又问:‘和尚你是得到还是没有得到啊?’意思即他不相信六祖是五祖的衣钵传人,所以要再问说:‘和尚还得否?’六祖大师说:‘我不明白佛法。’六祖大师他不说我得或不得,而说我不明白佛法。各位想想,在此处六祖大师是讲真话或假话呢? 师一日欲濯所授之衣。而无美泉。因至寺后五里许。见山林郁茂瑞气盘旋。师振锡卓地。泉应手而出。积以为池。乃跪膝浣衣。石上忽有一僧来礼拜 云。方辩是西蜀人。 昨于南天竺国。见达摩大师。嘱方辩速往唐土。吾传大迦叶正法眼藏及僧伽梨。见传六代。于韶州曹溪。汝去瞻礼。方辩远来。愿见我师传来衣钵。 有一天,六祖大师想洗涤五祖大师所传授的衣,但没有干净的美泉,所以就走到寺后五里多的山地(寺后濯溪泉离南华寺有一里路,或者以前寺院在溪前也不一定),看见山林茂密郁郁成荫,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在山顶上盘旋。得五眼六通的人,那个地方有什么气他一看就知道。这时大师拿著九个环的锡杖琅琅响,就往地下一戳,泉水就涌地而出成一水泉。当水流得多时,就成一水池。六祖大师就跪在石块上浣浣五祖所传的衣钵。 此时忽有一和尚来向六祖大师顶礼叩头,自称法名方辩,是西蜀人,说:‘我在南印度见到达摩祖师,叫我速来唐朝这地方。他说:“我所传大迦叶代代相传的正法眼藏和僧伽梨(二十五条的祖衣),现传到中国第六代韶关曹溪,你赶快去瞻仰礼拜第六代祖师。”方辩我听达摩祖师如此对我讲,所以远从印度而来,但愿能见达摩祖师所传留下来的衣钵。’ 各位想一想,初祖达摩在中国已死了,但方辩在六祖时在印度又见到他,你们说这事是不是很奇怪?其实这不足为奇,直到现在,一般人仍不知道他到何处去了。讲到此,我想起一件事实,这不是公案,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当我在东北,即满州国,最初我发心修道,乃是因种种的因缘。在东北我最崇拜的是王孝子。他那时守孝,年二十八岁。天气很冷,他用些木板钉了个小茅蓬,前后守孝六年,在最后的第六年,他就不讲话,天天在小茅蓬里参禅打坐诵金刚经。当守孝将圆满时,他就打了个妄想说:‘在东北的名山千山和广宁山,有几千年的老比丘在里头修道,当我守孝圆满,我也到广宁山去修道。’ 第二天早上打坐时,就听到护法对他说:‘今天有贵人来访。’他一听有贵人来,就以为是做大官的。等到十点多见一穿破衣服的和尚,挑著一担子。此人就将担子放下而和他谈话,本来王孝子不讲话,所以他在心里问他话:‘你从什么地方来啊?’此人说:‘我是从广宁山来的。’王孝子又问:‘你贵姓?’此人答:‘我是明朝一位将军,后来就出家修道。我和你很有缘,所以今天来见见你,因我知道你要到广宁山修道。但那处是独善其身的人修的,而你应兼善天下。你与此方人士有缘,不要到广宁山去,就在这地方造间庙弘扬佛法。’说完这几句话,这人就走了。此人自说是明朝人,由何可证明呢?因王孝子是在心里问他话,而他知他问什么,足见此人已得他心通,是五眼六通的境界。王孝子这时是民国时代,距明朝已有三百多年,此人仍未死。由此点证明有人在南天竺见到菩提达摩,和方辩所说传授衣钵的情形,是很平常而不足为奇。 师乃出示。次问。上人攻何事业。曰。善塑。师正色曰。汝试塑看。辩罔措。过数日塑就。真相可高七寸。曲尽其妙。师笑曰。汝只解塑性。不解佛性。师舒手摩方辩顶曰。永为人天福田。师仍以衣酬之。辩取衣分为三。一披塑像。一自留。一用稯裹瘗地中誓曰。后得此衣。乃吾出世。住持于此。重建殿宇。 六祖大师就出示所传法衣给他看,接著问方辩有什么专长?方辩说:‘我善于用泥、香灰、木头来塑佛像。’ 六祖大师就很严肃对他说:‘你试著塑一个给我看。’ 方辩听六祖大师如此说,当时就手足无措起来,没有答覆。过了几天,他塑成六祖大师的真像,有七寸高,塑得面孔与六祖大师一样,连很微细的地方都塑得清楚妙好。 六祖大师一看他所塑自己的本像,就说:‘你只了解塑性而不解佛性。’于是六祖就伸手摩方辩的头顶说:‘你永远都要出家做和尚,生生世世要做人天的福田。’后六祖大师送给他一件衣,酬谢他塑像的功德。方辩接受衣后,将衣分成三份:一份就披到塑像上,一份自己留著作纪念,一份用稯叶包好埋在地里,并发愿说:‘将来得到这衣的时候,就是我出世,我在这庙作方丈和尚,重新建设这殿宇。’ 原注,宋嘉祐八年,有僧惟先,修殿掘地,得衣如新。像在高泉寺,祈祷辄应。 有僧举卧轮禅师偈曰。 卧轮有伎俩 能断百思想 对境心不起 菩提日日长 师闻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系缚。 因示一偈曰。 惠能没伎俩 不断百思想 对境心数起 菩提作么长 有一位和尚,或者此和尚是个无名和尚,或者是不好名的和尚。他念卧轮禅师的偈颂说:‘卧轮有一本领,能断百种思想,不生思想。可是有这能断百种思想,就已经落到第二、第三,而非第一义谛。他说对著什么境界都不起念,故菩提一天比一天长得高,长得大。’ 六祖大师一听就说:‘此偈还未明白真正的心地法门。为什么呢?若依此偈修行,等于是自己把自己束缚住了。’故六祖大师说出另一偈颂:‘惠能我什么本领也没有,我不需要断百思想,连断百思想的念都没有。对著什么境界就事来则应,事去则净,所以随便它兴,随便它去,我也不管它菩提长不长。这就像前边所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道理一样,我根本就是清净,又何必拂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