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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冲元:莲社十八贤图记 |
 
李冲元:莲社十八贤图记
[宋]李冲元撰 龙眠李伯时,为余作《莲社十八贤图》,追写当时事。按十八贤行状,沙门慧远,初为儒,因听道安讲《般若经》,豁然大悟,乃与其弟慧持,俱弃儒落发。太元中,至庐山。时沙门慧永,先居香谷。远欲驻锡是山,一夕山神见梦,稽首留师,忽于后夜,雷电大震,平旦,地皆坦爽,材木委积。江州刺史桓伊,表奏其异,为师建寺,是为东林,因号其殿为“神运”。时有彭城遗民刘程之、豫章雷次宗、雁门周续之、南阳宗炳、张诠、张野,凡六人,皆名重一时,弃官舍缘,来依远师。复有沙门道昺、昙恒、慧睿、昙诜、道敬、道生、昙顺,凡七人,又有梵僧佛驮跋陀罗、佛驮耶舍二尊者,相结为社,号庐山十八贤。 时陈郡谢灵运,以才自负,少所推与。及来社中,见远师,心悦诚服,乃为开池种白莲,求预净社。远师以其心乱,拒而不纳。陶潜时弃官居栗里,每来社中,或时才至,便攒眉回去。远师爱之,欲留不可得。道士陆修静,居简寂观,亦常来社中,与远相善。远自居东林,足不越虎溪,一日送陆道士,忽行过溪,相持而笑。又尝令人沽酒,引渊明来。故诗人有“爱陶长官醉兀兀,送陆道士行迟迟;沽酒过溪俱破戒,彼何人斯师如斯”,又云“陶令醉多招不得,谢公心乱去还来”者,皆其事也。 此图初为人路,与清流激湍,萦带曲折。逾石桥,溪回路转,石岩一,又缭而上石岩一。二岩之间,有方石池,种白莲花。岩之傍,有石梯,度山迤俪而去,不知所穷。当图穷处,横为长云,蔽覆树腰、岩顶,其高深远近,盖莫得而见也。傍石池,有高崖悬泉,下潴为潭,支流贯池,下注大溪。激石而湍浪者,虎溪也。 岩之外,游行而来者二人。一人登岭出半身者,宗炳也。一人蹑石磴而下者,昙顺也。 岩中经筵会讲者四人。一人踞床凭几,挥麈而讲说者,道生也。一人持羽扇,目注悬猿,而意在深听者,雷次宗也。一人合掌坐于床下者,道敬也。一人相向而坐者,昙诜也。一人执经卷,跪听于其后。童子一,舒足搔首,有倦听之意。 莲池之上,环石台坐而笺经校义者五人,石上列香炉、笔砚之具。一人凭石而坐者,刘程之也。一人手开经轴,倚石而回视者,张诠也。一人正坐俯而阅经者,慧睿也。一人回坐拱手傍视而沉思者,慧持也。一人持如意而指经者,慧永也。一人捧经笈,与童子持如意立其后。又童子跪而司火,持铗向炉而吹。一人俯炉而方烹,一人捧茶盘而立。傍有石置茶器。 又一岩中有文殊金像,环坐其下为佛事者三人。一人执炉跪而歌呗者,昙恒也。一人坐而擎拳者,道昞也。一人执经卷而坐者,周续之也。 临溪偶坐者二人,皆梵僧。一人袒肩持短锡者,跋陀罗也。一人举如意据膝而坐者,耶舍也。童子一,卷发胡面,持羽扇立其后。 一人露顶坦腹,仰视悬泉,坐而濯足者,张野也。童子持巾立其侧。又蹲而汲者一人。 石桥之傍,峭壁崛起,前有僧与道士相促而笑者,远公送陆道士过虎溪也。一人貌怪雄视,捉巾瓶而立者,捕蛇翁也。童子负杖却立而待。 一人乘篮舆者,渊明之回去也。渊明有足疾,尝以竹篮为舆,其子与门生肩之。前者若欲憩而不得,后者若甘负而忘倦,盖门人与其子也。童子负酒瓢从之。 一人持贝叶,骑而方来者,谢灵运也。傍一人持曲笠,童子负笈前骑而行。 凡为人三十有八。马一、猿一、鹿一。器用、草木,不复以数计。人物洒落,泉石秀润。追千载于笔下,萃群贤于掌中。开图恍然,若与之接。挥麈而谈者,如欲悬河吐屑,肆辩而未停。默坐而听者,如欲屏息杜意,审谛而冥冥。沉思者,如欲钩深味远,叩玄关宅灵府,而游乎恍忽之庭。梵呗者,如欲转喉鼓舌,而有云雷之响,与海潮之声。行往来者,如御风而遐举。坐临水者,如骑鲸而将去。笑执手者,轩渠绝倒,达于衣冠。盖其心手相忘,笔与神会,而妙出意表,故能奴隶顾陆,童仆张吴,跨千载而独步。非十八人者,不足以发伯时之笔。非伯时者,不足以写十八人之趣。岂非泉石膏肓,烟霞锢疾,其臭相似。故形容之工,若同时而共处者也。 伯时与余为从兄,实山林莫逆之友。为此图凡三十八日而成。余得之,游居寝饭其下。客来观者,或未知莲社事,因记其后,览者当自得之也。图成于元丰庚申(1080)十二月二十五日。越明年辛酉(1081)正月二十六日,龙眠李冲元元中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