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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是我的自我:6 四禅 |
 
哪个是我的自我:6 四禅
哪个是我的「自我」?〔Who is My Self ?〕(六) (Ayya Khema 著,佛弟子合译) 第六章 四禅 纵然行者暂时还未曾修持禅那,知道透过禅那可以到达的修证境界和功能也是很重要的。即使在这个阶段走的只是几小步,我们仍先要看清整条修行的道路,一览无遗,再回到自己的层次,继续解脱的旅程。 世尊复言:「布吒婆楼,复有比丘,舍弃了『乐』、离去了『苦』,当先前之『喜『和『忧』消去,入第四禅。此境不苦不乐,己被舍心和正念清净。 有人也许会误解这段经文,以为在之前的禅那中有苦和忧,真正的意思是到了这个阶段一切愉快和痛苦的情感都被舍弃掉,心到达了「舍」和「念」的境界。如果想清晰地描述这时禅那中的现象,用「心一境性」来代替「念」就更佳。而「舍」则是四禅的成果。心体验到寂止,当然这时心不会有:「有舍心出现」这个念头,因为这种念头的出现便会代表了心已经退出寂静。 我想以一口井来比较三禅和四禅。三禅是正如我们坐在井边,伸头进比井边静得多的井内。如果要体验四禅,就要到井底了。在修行的不同阶段中我们会体验各种不同程度的平静境界,这是很明显的。禅那也可以比喻成身体完全浸透在海洋中,但井的比喻就能突显出修证境界在不断地深化。平静在三禅中已经很明显,但行者仍能够听到声音,不过除非吵闹声很大,否则不会被噪音骚扰。接下来,随著心越来越集中,能够专注寂止的状态中,最後连声音也会消失。 这些经验不可能在禅修以外的时候遇到,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也可能有平静和满足的时候,但感官总会马上就受到外在世界干扰,看、听、尝、触、嗅和想都不停地在进行。即使我们相信自己可以单纯地听或看,没有妄念,事实上心会吸收和消化所看和所听的。这时候心仍未有「完全寂止」的经验。如果想要达到完全寂止,完全的平和,观察者必须要暂时和被观察的对象融合,合而为一。除了这个方法外,并没有其他方法达致四禅。 首三个禅那中,观察者在一定程度上和所经验的境相对著存在。在四禅中这种的相对不再可能存在。观察者的存在细微得令人感到「个体」不再存在。唯一一个可能描写这个状态的形容词便是心已经「浸透在」寂止中。事实上「观察者」从来都没有真正消失,只有在证果的时刻观察者才会消失,稍後我们会谈及这一点。说观察者和其对象合而为一,意思是在禅那期间放弃了「自我坚执」和一切承托其存在的机制。所以很多人都很抗拒进入深定,正是因为他们的「我执」在从中作梗。无论是多么短暂、多么不彻底的放下「自我」,对很多未经修练的人来说仍然太过惊心动魄,所以便自然地宁愿却步於这个寂止,而不愿意让心沉浸其中。这是很常见的现象,但其实也不太要紧,因为总可以卷土重来。这就像对自己的泳术信心不足而害怕到泳池深水那边一样。一旦有过完全寂止的体验,我们将明白到只有透过暂时舍弃我执、自我存在的欲望和对任何境况的欲求才能进入这种寂止,也将能领悟这种舍弃自我的美妙之处,从此以後将更热衷於完全舍弃我执。 四禅可以显著地增加精神能量。大多数人都令心过度工作,以致其劳累不堪。日间不停地思考,连晚上也不停地作梦。心是宇宙间最珍贵无比的工具,可是我们偏偏不让它有片刻的休息。只有在停止妄想、不再到处寻找注意目标、不受控地反应和引发情绪的时刻,心才可能有片刻的休息,才能经验到最纯粹的存在。在前三个禅那时心只能走马看花地经历过这个境界,而四禅中心能切实地毫无干扰地体验【译按:寂止的境界】。经常有规律地修习四禅能多点清净内心,带来更多的明晰,令心更有力量。 强而有力的心是很罕有的,大多数人都是依习惯而生活,一听到或读到甚么,心便马上依旧习而行。如果受教於某一特定方式,我们的心就会依之而生活。要能够独立思考,看透外境是很难得的。心通过四禅得到新的能量,从而有力量可以做到。 如果滥用身体,不休息、不睡觉,会发生甚么事?数天後身体会衰弱不堪,不能正常生活。这道理谁都明白,可是一谈到心,大家都以为心即使从来都没有得到休息,但仍能以最佳状态运作。佛陀将未曾修练过的心形容成「醒著睡觉」,也即是说心不明了当下的经历。例如我们都要面对无常和苦;如果要在经历中找一个经历的实体,我们将毫无所获;而我们却偏偏不明白这些真理。这就是「醒著睡觉」:不能觉察当下的经历。 退出四禅後行者会感到焕然一新。这是心的力量。一方面我们透过让心休息而获得精力;另一方面,暂时失掉「我见」後心会进入绝对寂止,当中甚么也没有发生,行者那时将明白到这一点。心在四禅中终於获得休息的机会,放一放假,回到本来的清静。 一般人放假後比平日更加疲累,不是吗?但四禅这假期就真的非常宁静。行者亲尝到放下一切引发「我执」的事物,将明白到有实体「我」存在的错误知见。此时行者会得尝解脱的滋味,向道之心亦会大大增强。 四禅的经历令人更容易证得舍心。舍心是七觉支的其中一支,是最高层次的情感。我们能经历不同层次的舍心。首先是在有不如意事发生的时候不再激动。这可能是因为我们了解到事情仍有转机;也可能是不想被人看低;也可能是自我压抑;也可能是最终我们看得通;长远来说,不论是那一种情况都没有影响。世上无不散之筵席,一切最终都会完结,那时候将需要唤起舍心这种情感。 佛陀曾开示过五神通(ariya iddhis, the five noble powers;梵文是siddhi。见译注四十三)的法门。Ariya 是「神圣」的意思,而iddhis 解作力量。五神通常常被解作具魔法般的神奇力量,例如可以瞬间将身体从一个地方转移至另一个地方。有人曾向佛陀请教是否需要获得这些神通,佛陀欣然解答,不过用了经常使用的概念转移技巧,也即是使用外道的概念名相,但为该概念赋与了不同的佛法内涵。内容是这样的:(这五种神通)首先是每逢遇到不快的事,能够立即从中找到其中快乐的一面,不让自己有机会变得消极;由事情的消极的一面中看到积极的方面,此时便唤起了平等心。第二种能力是每逢遇到快乐的事,能够立即从中找到其中不快乐的一面,使我们不会被欲望所淹没,我们也由此唤起了平等心。所有快乐的事情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无常。我们一定要谨记这点。大部分人都颇以为自己很了解和接受生命中的无常,但事实上却习惯了置之脑後。我们该要谨记所遇到的一切都是无常的;生命中的每一刻,都只不过是永恒中的一刹那而已,不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想要抵消贪欲或对快乐的执取,就必须明白所有愉快事情的无常一面。相反,也要从极难受的事情中看到其可取之处。例如,假如是一个人【译按:令人难受的人】,我们要看到他和所有人一样都有苦,所以也值得同情;他也同样追求幸福,也需要人帮忙。如果是一个困境,那么其可爱之处便是这同时也是个学习机会。如此便会感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反而不会烦躁和变得消极。一段修习的时间後平等心就会发展起来 还有其余两个很相似的神通:同时看出快乐和不快事情的正面和反面特质。第五种神通只有阿罗汉(即觉者)懂得:能毫不费力地同时看出事情的正反两面,而不会引起贪或镇。这就是第二种舍心:以舍心来面对自己的贪、镇性向。这就是清净之道。 第三种舍心是不会退失的,因为心对「无常」的了解已经非常透彻,可以说把握得如在指掌之间。「我执」也从此被降低至不能障碍舍心生起,明白到所有事都只是依因缘和合而发生,只是如此而已。如果发生的正合我们的意愿,那不错;如果不是,那也无妨。这种的舍心由内观智慧引发,在四禅中得到加强。 各种层次的内观智慧需要建立在静如深海的心上。没有平静,便没有智慧。所以四禅中所经验到的完全寂止是必要的根基。从四禅所生起的智慧令我们明白到只有透过放下「我执」,这种完全的寂止才成为可能。只需一次这样的体验,就可以随心所欲,不需要像以前那么费力就可以引发舍心。 值得一提的是舍心的远敌明显是掉举、担忧和焦虑;而近敌则是冷漠。人们经常用冷漠来保护自己,不被情感所伤害,特别是那些曾经受过感情打击,或者有著痛苦的过去,又或者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的人,常常自我保护起来,不再去感受这一切的负面情绪。为了不再伤心、愤怒和仇恨,他们惟有压抑所有的情感,结果就是冷漠。围起了这道墙後,他们也同时不可能再感受到慈爱心和同情心;也不会再投放任何情感,因为过去的经历告诉他们投放只会引致不快的关系。这心态令心扉也会同时被关上。有时候在修习全身扫瞄的方法时会觉察到自己有冷漠的问题【译按:见第四章】。如果在以正念觉察全身,作扫瞄时不能觉察胸口部份的感觉,可能这便是一种障碍。感觉上像是碰上一道坚固的墙。心好像穿上了一副盔甲,保护自己不受情感和惯性反应的伤害。冷漠之所以被称为舍心的近敌是因为两者非常相似,很难加以分辨。我们或者自以为已经超越了一切的激动和烦扰,这时才知道人性中良善的一面发育不全。舍心是由内观智慧发展出来的,而冷漠则是一种自我保护,两者截然不同。由智慧所引发的舍心不会障碍慈悲心的生起。相反地,由於它们同是不求回报及不会有任何期待,所以更容易一起在心内流动,所以绝对值得花一点时间来审察自己有没有冷漠这个问题。 “是时先灭,「舍」、「乐」之微妙真实想,同时生「不苦不乐」之微妙真实想。以此之故,彼於是时,具有不苦不乐之微妙真实想,[如是由修习故一想生,由修习故他想灭,此即於修习也。]” 「不苦不乐」意思是没有情感,所以是没有乐受,也没有苦受。为了达到绝对寂止,即使是三禅中的满足感和宁静感也需要被放下。由此以舍心来清净内心,超越苦乐两边。正念和心一境性在四禅中必须达到绝对的圆满,心在首三个禅那中或者有少许的摇摆,但四禅中就不可有丝毫的动摇。为了能放下首三个禅那中一切的乐受,我们必须借助舍心。快乐的感受、愉快、满足和宁静全都要舍弃。 说「具有不苦不乐之微妙真实想」是微妙的原因不是此时我们能觉知心内没有乐受或者苦受,内心的状态是绝对的寂止。从四禅中出定後行者自然会省思刚才的经历,才会有「不苦不乐」的感受,这即是舍心的平衡状态。不过一般不会这样说,而会说:「只有寂止,没有观察者。」佛陀打了个比方: “譬如有人,由顶至踵,以白净衣,被覆而坐,全身到处,惟白净衣,周洽普遍。比丘如是,以纯净心,充满其身,全身到处,惟「净明」心,周洽普遍。” 千万不要误解了「身」这个字,这是四禅的境界,所以虽然说是「身」,但却不是指物质的身体,而是心的一种感觉。因为单靠身体是不能够感受「舍心」、「正念」、清净和明晰的,要由心才能感受到。所以我们感觉上的整个人沉入一种绝对寂止的状态。如果能以「存在」来代替「身体」经文含意就会更清晰。 “如是心寂静纯净,无有烦恼,离随烦恼,柔然可动【译注四十四】而恒安住於不动相中,尔时比丘,以心倾注於智、见。” 这些心的素质由禅那所引发。在心住於四禅时行者当然不会有这些体会,因为心当时已经是寂止和平静,不可能有任何概念。行者是在出定後对心意加以反思、审察才能觉知入定乃至出定的心意是怎样改变的。佛陀在其他经文解释禅那时,常常指示弟子在退出三禅或以上的禅那後「以心倾注於智、见」,在四禅、五禅、六禅和七禅出定後特别有用。「以心倾注於智、见」简单来说即是对事情加以「如实观」,得到如实知见,亲身地透过经验来了解真实。「知」指明白所看到经验,「见」并不单指如看见一幅画中的「看见」,而是指能够把所证悟的道理内化【译注四十五】,自然加以运用。 心在证得禅那,尤其是在三禅後,能够并愿意去体察另一个实相。心在普通层次不能明白这个实相:无我,即是说我们不可能找到一个实在的个体自我。有人会反驳说:「如果没有『自我』,那么是谁在禅修?」或者又问:「感到心烦意乱的是谁?」问这类问题的人,他的心抗拒接受人们是生活在「自我」幻像中的可能性,也不会觉悟这个错误的认知会带来多少数之不清的苦恼。他的心挣扎著回到原点,相信:「即然我在此,一定有个实体的『我』存在。」这个认知仍属於世俗谛的层次,不会带来解脱和自由。所以在现阶段的修行中,我们只能透过清净思想内容和情感来帮助自己减少烦恼,不能达到最终的解脱。解脱 ── 圆满的自由自在、纯粹的存在,需要在明白到佛法中最高目标後才能逐步接近。 从以上的引文中可见如果要达到「知、见」禅那中的经历,内心必须要平静。内心扰动不安,是不可能见到实相 ── 胜义谛,不会明白一切都只是身、心活动而已。我们或者在读过很多有关佛法的书後在智性上接受了「无我」的教义,但如果要真的在内心层次上感受这项教义,靠一颗仍然迷於感官世界的心是不可能掌握的,反而可能更加经历到「自我」是真实的这个颠倒的假像。 行者将能证得在表象下其实隐藏著一颗的清明心,其中没有丝毫执取和抗拒。这心是清晰的、透明的、是普遍意识的一部份、也是造物的一部份,这心没有个体身份,没有任何祈求。既然如此,如果感官沉迷於外在世界、心忙於应付、反应外境的话,那里还有余暇去看清实相?不论是否喜爱外境,心都忙个不停地去感知世界。可是,到了这个阶段,行者以一颗不可动摇的心,将能看到有表象不一样的实相。 怎样去了知「无我」?佛陀接著说: 彼知是事:『我身由色成,四大种成,父母所生,粥饭长养,为无常、破坏、粉碎、断绝、坏灭之法。又我之意识依存於此身,与此关联』。 首先要看到身体是由四大(地、水、火、风)所造成的。地大的特质是坚硬,作用是支持;火大即温度,作用是毁灭和生成;水大即液态,作用是黏结物质;风大特质是推动、给予能量,作用是移动。行者可以很容易便看到身体纯粹是由四大组成,并无其他。 「父母所生,粥饭长养」说的是因果。身体的也有成因。我们自己就是身体存在的因,用食物来加以滋养。出生时便有了身体,贪欲使其继续生存。没有贪欲便不会出生,因为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生的。宇宙依随自然法则而运作,一切秩序井然,绝不会有任何混乱。 修行人都想看看身体马上就可以觉察到身体不是「我」。这又怎么可能呢?身体看起来绝对像我,照照镜立刻便可以更加肯定。其实有很多方法可以使看清身体只不过是身体而已。首先,身体是无常的,经常在变化中,会老,单这一样便知道其无常的特性。大部份却对此真相掉以轻心,很容易接受,只认为身体不够吸引而已。再来想想呼吸,如果我们忍住气,想令到呼吸变得「常」,会有甚么事发生?大致会感到窒息,甚至会死去。呼吸不可能是常的。当我们修持到正念现前,深刻地看到身体的真相,经验的不再止於表面的移动,而是身体内一阵阵恒常的颤动。因为细胞正不停地死亡和重新分裂。科学家发现人体细胞每七年便会全部更换一次。还有更多的事实:食物和饮品进入身体後会变成甚么?我们必须消化、吸收、最後排泄。入和出。身体内没有东西可以恒久不变。我们一星期前所食的都会消失,必须再吸收营养。 一旦人相信了「身体是我的,身体就是我」,就永远不能减轻欲望,因为欲望都和身体有关。我们值得花些时间来探究这点。 人们竟然会相信可以有办法将身体变得完美。佛陀会说身体不会患癌,因为其本身便是一个大的癌细胞。看看身体的分泌物,没有一样是吸引的,可是为了保持健康又不得不排泄,没有人愿意将它们吸回身体内。如实地观察身体,发现它是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很多的苦都由身体而生;由於要不断地满足身体的欲求,在很多层次上人都被「困」在里面。我们都记得身体由四大元素组成,也在其中观四大。例如,在自己身体里观察到坚固性和紧密性;又可以站在树旁拍拍其坚硬的树干。站在草地上时能感受到草上的露水,更可以在唾液、眼泪、汗水和血液观水大。也可以在体温和地面温暖中观火大。最後从自己的呼吸和面庞上的微风观风大。我们可以观察风如何吹动云彩和树叶,从而观察身体是怎样移动的。我们可以知道所有物质都是四大所成,我们的身体和其他物质性的东西是没有分别的,四大就是四大。佛陀说四大是所有存有的基础。 能够明白身体的不完满性【译按:即是「苦」】是修行上重要的一环。意思当然不是要去排斥、否定身体,或认为没有身体就好了,而是清晰地了知它所带来的麻烦。接下来,透过明白无常,行者将能明白自己生命的有限性,人是会死的,这绝不是理论上的了解,而希望死亡暂时不会发生,是将来的事。真正明白了无常後,将会认知到「死亡」是当下时时刻刻在发生著的,而不是将来的事情。所有思想、情感、呼吸甚至全身都是一股不断变化、流转的流量(flux)。宇宙中一切的存有也同样地时时刻刻不停流动、消长。明白了这个真相,我们也同时明白每天早上起床就等於重大的再生一样。所以根本不需要去猜想死後会发生的事,因为死亡每刻都在发生。随著身体老化,这种再生变得越来越脆弱,直至最後完全停止。所以说死亡就在当下。 我们当中有人记得昨天下午四点三十分在想甚么吗?不可能的。一点头绪也不会有。既然连昨天的事也不记得,更莫论是上一生的事了。我们或者可以紧记生命中少数兴奋的事情或处境,但它又是那么的稀少。其余的都变成历史,渐渐被遗忘掉。 身体是「无常、破坏、粉碎、断绝、坏灭之法」,很容易便病倒或者遇上意外。要毁灭一副身躯一点也不难,随时都可能发生,尤其在战争、致命的争执和意外中。 我们细想一下佛陀的说话,看看身体是否真的属於某人的,还是非个人所创造而由渴爱所生、四大组成,须以食物滋养、无常变幻、易被破坏的?能看清一切都只不过是因和果,看到身体并非一个独立、实体的人,就能明白人对身体其实只有很少的主宰力。谁愿意生病、背痛、伤风或头痛呢?但谁都免不了这些事。意思是如果我们真的拥有自己的身体,又怎会让这些不如意之事发生?另一个误解是如果心清净,身体就不会为我们找麻烦。这就是时下流行的「新时代」思潮【译注四十六】其中一项伟论。连佛陀自己本人都会生病、死亡。要记得曾经有生命的人都会死亡。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死亡。如果真的有人可以长生不老,为甚么从未有人可以达成?从来没有任何事实或宗教证实身体不死。 第六章 四禅 (续) 「心」与「身」不一样但又互相依存的现象,也是人类世界的特点。按一般的说法,身体承载著心。虽然有些境界中的存有可以不需要(像人类一样的)身驱,这点稍後会论及,可是在人类的世界中我们必须要依赖身体,无缘於这样的自由。所以如果身体感到非常痛苦,心马上会变得烦躁、消极、厌恶和抗拒。如果感到很快乐,就会想执取,尝试紧紧地握著不放。身体感受会引发心的反应【译注四十八】。不过这也不一定是永远都是真的。佛陀说未觉悟的人被两样东西所困扰,「身体」和「心」;而觉悟的人则只被一样东西困扰:「身体」,因为「心」不再对外境有任何「反应」。人是有可能独立於身体影响的,不过对於我们这些未得解脱的众生,「身」「心」仍然要互相依存。 观四大时看的是身体的结构,我们也可以从四方面来观心。实相是从没有一个实体拥有身和心。用分析的方法来看身、心结构,便会接近这种了知。第一方面是五种感官的心识:看、听、尝、触和嗅。第二方面的由感官接触而生起的感觉,包括乐受、苦受和不苦不乐受。第三方面是「想」、「概念」,又可以称作「标签作用」。例如,感受是苦受,随之而生的标签是「痛苦」。第四个是「行」阴,即反应。如果概念是痛苦的话,那么一般的反应便会是「我不喜欢」或是「我一定要摆脱它。」在这个阶段中能够以这四个观点来分析心,并且看到它们之间的因果关系:感官接触(识)、受、想及行是十分有帮助的。有一点很重要:无论在日常生活中,或是禅坐中都要能够把握这四个次序。佛陀开示要明白身、心结构中根本不存在一个「我」,可以透过这个分析心的方法,研究其中的经验,从而得到知识和知见。「我」只是一个印象,一个概念。它如此地深印在心内,人们也毫无怀疑地接受了。 然而这个「我」也不单只是一个概念,它同时也是一个能够引起「贪」和「嗔」的结构。大家都熟悉很易找上门来的这一对。修行时不单要省察身体内的四大,也要从四个角度看心,看看其生起和结束。我们可以留意每个感官接触一种味道、香味 ── 也看看触如何引发下一步:感受 ── 乐受、苦受、不苦不乐受,如此类推。 大部分人都能觉察到第一步和最後一步:感官接触和随之而来的心理反应:「这感觉很不错,真想要。」又或者是:「这感觉非常糟糕,一定要摆脱它。」心理反应的速度快得一般人很易完全忽略了其中认知(想)和反应(行)的两个步骤。正确的修行方法是:一旦觉察到有心理反应,马上回想到其所引致的感官接触,再看看其引发的感受和心怎样诠释,也即是贴上标签的作用,如污秽、恶心、美味、沉闷等【译注四十九】。现在,再看看这四个组件:感官接触【译按:即和感官接触同时生起的意识】、感受(受)、认知(想)和反应(行),找找看其中是谁在觉察、感受、认知和反应。心会告诉我们:「是有一个『我』其中。」要知道这个假设的「我」只是一个意念而已。哪来的「我」在行动?一切现象都只不过是四个自动发生的步骤,根本没有一个行动者在其中,心只不过在过程有意识有能力觉察一切而已。 Determination 心会说:当然是由我作这判断和决定的。 我们可以任意在这四个一连串的步骤中任何一点中停止,尤其在「想」(贴上标签)作用时,此时也会同时明白原来心是可以有自由不对外境作反应的。然而,究竟谁在作主,决定我们怎样反应?从前可能以为是有个「我」在下决定。现在可以再看看真相是怎样的。其实决心只不过是一种心理现象而已。行者要反覆地观察这点,因为这对修行很重要。我们明白到在五蕴中隐藏著一个幻象:「我」的存在。有人认为决心来自「想」,有些则认为是「受」,也有人认为是来自观察者或是意志力。让我们来细心想想:当心没有反应、观察者、意志力时,那个「我」又在哪里?在干甚么?要明白这个绝对的真相需要很好的专注力和意志力,才能直指人存在最深的一层,而非流於探究表面的现象,如喜好或厌恶等。人要是真的要超脱表面的喜恶,到了四禅後,我们当明白到应该另外有一条出路。 在修止禅後修持这种省察很有用,不修止禅的话会很容易会流於知性游戏,而心为了跳避省察的功夫,想停止修习,往往乐於迎合这类的游戏,急於告诉我们:「对了,就是这样;这样就够了。」肤浅的探究不会为生活带来实质的利益;相反,如果是真正的觉悟,也就是那类似「啊哈!」的经验,那将带来无尽的利益。所以要谨慎修持,不要让心相信有一个「我」在修习,在「啊哈!」。恍然大悟的只是心而已,不是「我」。 佛陀说了个譬喻来比喻自四禅生起的智慧: “譬如琉璃宝珠,美丽优秀,八面玲珑,磨治莹明,清澄无浊,具一切美相,以弦贯之,弦深青色,若深黄色,若赤红色,若纯白色,若淡黄色,有目之士,置掌而观,当知如是观此琉璃之相。比丘如是,心寂静纯净,……尔时比丘,以心倾注於智及见。彼知是事:『我身由色成……又我之识依存於此,与此关联。』” 内观智慧的确和一块完美无缺、八面玲珑的宝石一样,清澈、明亮、无瑕。正如欣赏宝石需要好的视力,内观智慧也需要一颗纯净、专注的心。 修行时所省察的对象必须和自己的内在生命有关系。心在省察时可能不停地问:「谁拥有感官触觉?谁在反应?」这时反反覆覆地内心会有股隐约的感觉:「是我!」。我们应继续省察。即使内心里确确切切的感受到「我存在」,只要继续细心、耐性地修持,这感觉就必定会崩溃,到底它只是一个错误的见解。要知道真相,就要持续地观察四大、身体生起的因、其无常性、戒德,可以集中一处或观察所有的特性。我们也省察属於心的四蕴,在其生灭中观察:「谁在行动?为何所做的一切往往和所愿的相反?为何我想安住在四禅中而又偏偏要退出禅那?」 用这方法就可以慢慢接近明白佛陀所教导的一切。相反,假如只安於表面现象,这些修行的地图於实际的修行是无补於事的。佛陀答应我们只要奉行教法,就可以彻底解脱苦。我们在修行的过程中慢慢会对他所说的越来越有信心,就会依照这地图的每一步,继续我们解脱的旅程。 [译 注]: 四十三、五神通本义是神足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和宿命通,是佛教与外道的共法。佛陀从不主张弟子显现神通以哗众取宠。但这里的五神通却有不同的意义。作者所引的这篇经源自《增支部、五集、第一四四经》;在《中部、根修习经》(第一五二经)也有所引述,内容是行者对一切所见所闻淡然处之,住於舍心、平静、警觉、清醒。此五种能力到了证得阿罗汉果时达至圆满,但未证究竟的人也有相当的能力。 四十四、柔然可动:「柔然」是一比喻,指心已经远离烦恼。「可动」是心已经清净得可以修习内观智慧禅,让智慧切断烦恼,有「可以动工」的意思。和後面的心进入「不动相」中并没有抵触。 四十五、内化(internalize),原为心理学用词。本意指人在外在世界学懂了正确的行为後,透过重覆练习而将之变成自己的习惯,不需要刻意去做便可以自动重覆这个正确的行为(automation)。在本书中,内化有不同的意义。佛教的改变不单由外在动力而来,而是心透过观察真相,明白真相後放弃不智的执取,以後自然不会去重覆做这些不正确的行为,心从而得到清净,自然不会去犯错。 四十六、新时代(New Age)思潮是个很模糊的统称,包括了很多派别,一般都相信身体、头脑和精神本是合一的整体,也即是一个所谓的绝对存在。人类的意识有很多不同的层次,透过各种方法(包括一些静坐、动作、食物、药物、神物等),可以提升自己的意识境界,重回合一的超然状态。 四十七、根据《清净道论、说见清净品》(第十八章),内观的十六阶智的第一阶智是「名色分别智」(或作「名色识别智」),「名」即「心」而「色」即身体。行者证得第一阶智後能如实观照「身」、「心」现象的生灭为分别之现象,而不是合一的。对於看破「我执」这是很重要的第一步。 四十八、反应(react)是心理学的用词,指人受外境刺激,心里会有相应的心理活动产生,所以是较为现代的用词。佛学中常用的同义词是「生起」、「作意」、「造业」:当外境刺激到达感官时,心识也会同时生起。接著心在辨别各种刺激的同时,生起各种的感受,配合各种烦恼(贪、镇、痴)或增上心(无贪、无镇、无痴),从而推动心造业,也就是「行」阴的作用。在论及禅修的著作中「反应」一词特别是指造业的步骤。阿罗汉已经超脱三界,心不再造业,即所谓的「不受後有」,只有唯作心存在,内心不再有任何的烦恼。所以即使身体在经历极大的痛苦,心仍可以不为所动,可以说完全不受身体影响。 四十九、这里所说的观察五蕴是法念处其中一个重要的成份。虽然「念」主要指能觉察当下所生起的现象,但同时也有「回想、记忆」的意思。作者这里所说的方法是属於初步阶段,由於行者「念」力不足,加上身心现象生起和消失的速度太快,行者起初不能觉察当下所有现象的生灭,所以需要重新回想刚刚生起的感受、概念和反应。当行者熟习,念力充足後,可以直接贴近观察一切生灭的现象而不致忘失。 [导 读] 一、证入四禅 行者在证得三禅後出定,修习省察自在,发现即使是三禅也有所不足。因为三禅仍然有一丝淡淡的满足感,也即是说心仍未能真正远离「乐」、「苦」的影响,仍未能有足够的纯净来修习内观禅。行者如上三禅中的修习般,首先透过禅相证入初禅,具足五禅支;退出初禅後,作意将注意力安放在「喜」、「乐」二禅支上;退出二禅後,作意从「喜」禅支舍弃,将心住在「舍受」上,但仍有淡淡的「乐」受(满足感),进入三禅;退出三禅後,继续以舍心作意,对一切乐受和苦受都保持平等心,净化内心,所以最後连乐受、苦受也消失掉,此时心达至一种非常寂静的境界,只会完全专注一心地觉察微弱的舍受,幼细得分不出哪个是观察者,哪个是被观察的对象,於是进入四禅,心只剩下「心一境性」禅支。「此时观察者和其对象合而为一」,换言之,在普通意识层次中或首三个禅那中的观察者和被观察物之间的对立消失,「我」存在的感觉暂时消失掉,这点对修行观禅非常重要。这时候,心进入一个非常寂静的境界。 二、退出四禅後的工夫 证得四禅在俱解脱道上有重要含意。因为在四禅中行者真正证得「我执」几乎不存在的境界,此时「观察者」(即「我」)和观察对象不存在分界,合而为一,是为心一境性,心进入一个非常稳定的状态。从四禅中退出,再於这个基础上修习内观禅,将能真正地能摆脱妄想的制肘,如实地观察实相。行者在退出四禅後应修持内观禅,观察五蕴,反覆观察五蕴中并无一实体存在,一切都只是流动中的现象而已。 三、「舍心」与「冷漠」 「舍心」与「冷漠」有很大的分别。「舍心」是活泼的,行者可以同时具备「舍心」和「慈心」的素质。而冷漠只是个体的一种自我保护和封闭的方法而已。例如,一对正在冷战的夫妇,可能强迫自己不去感受对方的心境,这时「慈心」是不可能出现的。 [补充资料] 四禅在俱解脱道上有特殊重要的意义。《须深盗法经》(《相应部、因缘相应、第七十经》 ── S.12.70,汉传《杂阿含经卷十四 ── 357经》内容和南传经典的有所不同)记载慧解脱阿罗汉不具足神通及无色界禅那,但具有色界的四禅。《有明小经》(《中部、第四四经》)中提到四禅尤其可以压制无明。另外,佛陀在进入大般涅槃前所入之禅定亦为四禅。为甚么四禅这么重要? 四禅其中一个特性是「舍念清净」。「舍」使心对「乐」和「喜」有同一种态度,所以不再有「乐受」和「苦受」的反应,此时心非常稳定,从这状态出来後的念将非常清净,妄念很少,适合修持内观。此时心将能很清晰、稳定地看清身、心现象的实相,而非透过其概念来了解。例如,一个在沙漠中迷途的旅客,可能在梦中找到水源,欢喜若狂,所谓的一向贪欢,但他的喜是由概念所引发的,而非真的水源。同样,具备四禅定力的行者,也能很清晰、直接地看清楚身、心现象的三相:「无常、苦、无我」,其对象是身、心现象,而非三相的概念,因此能真正地引发智慧,断除烦恼。如果只是对著三相的概念来修,虽然也有法喜生起,烦恼也好像真的少了,但生起的只是一种知识,而非智慧,所以也就不能切断烦恼的根源,此中分别非常细微,冷暖只有自知了。甚至有很多修行人以为自己已经证果,已经「一切皆空」,不知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对著「一切皆空」的概念来修,而不是真的看破,因此仍有很多烦恼。 四禅的另一特徵对修持观禅更加重要:四禅时心只剩下一个禅支:心一境性,代表「观察者」(即「我」)和观察对象合而为一,此时「我」的感觉将暂时消失,这非常有助於修习内观禅,彻底消灭无明。 省察、分析五蕴是证得「无我」的方法。人在平常状态下的身心反应极之迅速,快得令人感到是一个实体在对环境反应,而不是一连串的身、心现象的生灭现象。从四禅出定的心便能够观察实相,分析五蕴,特别是受、想、行、识四蕴的活动,证得「无我」。举例来说,图一是个三角形,图二同样是三条线,不过由於被分拆,不再给人是一个三角形的感觉。同样,「我」在内观的省察下,会被分拆,最终「我」的感觉自会消失。 △ ||| 图一 图二 [综 论] 行者在初禅中「离生喜乐」,使心摆脱欲界的羁绊。二禅是「定生喜乐」,在三禅中舍弃「乐」和「苦」,对之不生喜恶之心,达到平等心,达到「离喜妙乐」。到了四禅,行者更进一步,能够「舍念清净」,退出禅定後能如实观照,走向解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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