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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法师:东瀛采真录 |
 
太虚法师:东瀛采真录
──六年秋冬记── 一 绪言 一 绪言 尝闻道业学术之成就,资于才性、师法、游历,三者无轩轾,古人于游历尤尚。盖才性内蕴,激扬之要待乎众缘,游历所至,不徒博识其川陆都野、方土名物,将经练夫人情世事,裁异风殊俗,莹之寸心,则所以发展才性者至深,而师法亦具乎是矣。华夏九州,广陨万里,西北之民,多刚果坚悫,东南之滨,人尚柔佚明慧;故历代国权所树,多在西北,而文学则优于东南。孔、墨、孟、荀,赴义任侠,皆以勇为达德;老聃顾浚戒为天下先。然欲以扬榷空有,究论道真,则老、庄精湛之思、微渺之言,又非孔、墨得几!征之古既然,即今亦未能尽泯其迹也。然少长乎此,壮而皆染乎彼,则亦往往足以易其惯性。予宅生乎浙,所游未逾闽、粤、江、皖,遂宛宛成一东南偏性之人;今乃趋而益东,不知又将益若!第闻扶桑之俗,廉察强悍,得力于我佛金刚般若之旨甚多,或可藉以少变吾之人格欤!予年未冠,友生之游学东邻者,尝历历为之称诵,即服事佛学,窃抱宏愿,幻身于言论界,以阐扬佛法昌明佛教为惟之一责任。后叠经变乱,扃关补怛荒岛绝迹之地,虔修净业,远隔绝乎世缘,未尝一步外游。虽知日本颇有关于佛教,常欲一觇吾教与欧学调剂之方法,卒卒十年,未逮斯志。顾玆以孤岛肥遁之身,万虑冰释,三界轩超,忽因缘台湾之行,顺道以赴日本。动成止机,静为躁根,抑何奇迕参错之甚欤! 二 发明州至日本门司 先是、台北观音山凌云寺觉净上人,谒予洛伽禅室,邀游台湾,予闷然未有以应。嗣锡山宝严寺欲设讲社,过明州与名士陆镇亭、名僧释圆瑛等,结木犀香诗社,则闻有台湾基隆月眉山灵泉寺善慧和尚,宏宣佛义,特迓圆法师与予赴彼土演讲,并迎七塔寺前住持岐昌老人,主建水陆法会。瑛师既允其请,以事不克践约,谋予偕岐师行,予不能却。迨中华民国六年十月四日,与岐师商定,以从我国直达台湾,须持有当地外交官吏护照,遂由岐师先率灵意师,至上海采听舟期,予则留甬谒领护照。宁波海关监督兼交涉使孙仲玙君,自署退山居士,雅好佛法,与观宗佛学社谛闲法师交厚。予经谛师介绍,七日即得护照。八日、遇日商中村兼吉,承绍介京都真宗大学 教授上杉师,住田师、稻叶师,及东京万隆寺来马琢道师,东本愿寺别院广陵了贤师、水野梅晓师。遂从普陀普济寺住持了余附江天舟赴沪。时送予登舟者,有木犀香诗社玉皇、苦佛、又渡等诸友。赠诗颇多,予泻笔和之。 予和苦佛、玉皇诗中有“文字业缘翻恨影”句者,因苦佛曾著哀情小说,名为恨影而索予品评题跋。予是夜既脱稿“真常之人生”一书,辗转无眠,检得章希夷君漫成四律,乃和韵其后。 九日晓抵沪,遇岐师于日商所设胜田馆,询知直赴台湾,须十九日始有船。遂决计附十一日船,由门司港转基隆。将乘舟手续托胜田馆主田中喜平办妥。田中出纸索字,岐师与予各书数行与之。次晨、探岐师于报国寺别院,正在自题其新摄之小影。影共十片,以备东游时赠人者。适尚余一片,嘱予题之。 是日为双十节,乃中华民国国庆日,报国寺主一斋饯岐师与予于禅悦斋。遇六一头陀星悟,与之语旧,不禁感慨系之。夜间九时许,从胜田馆人导入汇山公司之春日丸。次晨七时启行,十三日驶抵门司,恰两昼夜。风和日晴,微有掀波,舟中一无所事,惟夜习禅而已。予禅定工夫,颇有常习,十年来未尝一日少离也。修禅之暇,亦漫吟遣怀,得杂诗四首。 询知必十六日始有船开赴基隆,寓茶庄馆守候之。门司为一海港,属福冈县,三面皆山,山陂陀迤逦而无危峰锐岑,市场狭长,道路不甚整洁。拟一察佛寺僧徒之容状,由馆人导至长久寺,则大谷派、京都东本愿寺之门户说教场也。有宫崎政吉者,为言门司无大寺名僧,惟去此三哩──日本每哩约中国六里──余之小仓市,为旧城迹名地;又有广寿古寺,其开祖为中国人,可乘电车往访之。夜间、予席地静坐,漫吮毫濡墨,追记数日来如右枋:十四日,游行至甲宗八幡宫,乃门司之武神庙也。午后、赴小仓市,市有福冈县立高等女学校,外观稍佳。以广寿山尚有哩余,遂改谒于日莲宗之直净寺。殿中仪象,与闻之传述者符。次日、往八幡宫观祭,有良家小女数队,饰古代宫女装,弦歌舞蹈以侑神灵。时天忽寒雨,遂归坐禅。先是、予以“宝严风韵”及“真常之人生”各一册赠宫崎政吉,而请予赠税关官及福冈日日新闻、门司新闻等五新闻社各一分。至是、乃谓今日各新闻社社员集议,翌晨当来访予。予询以何时可登船?答必午后一时云。 三 由门司至台湾基隆 衣湿如浆,人密如织,身无立锥,面有难色,则已于风雨声中登亚米利加丸矣。久之、购得一榻,差堪坐卧。乃稍稍部署,偷闲观忙。连日泯心绝虑,深入禅定,间尝登船楼散步,颇为心旷神远。 十九晓,即泊基隆港。误庆安宫德专堂主为鸣祀宫德寿堂之主人,屡举询人不得。嗣水上警吏问及,出护照与视,而灵泉寺德专堂主亦寻至。先将行李携去,予三人偕警吏赴水警支厅换领身分证明书。时德专师与久宝寺住职兼基隆布教师水野电幢,偕某师重来接引,同往庆安宫。小停、由德专知客偕乘肩舆登月眉山。 四 真常之人生 真常之人生一题,予初命笔时,祗作唯人生无世界一章,久搁未就。陈君鸡鸣见之,劝续成付石印,谓可携作东游法施,遂潦草与之。 五 基隆月眉山灵泉寺之题咏 二十日,灵泉寺主善慧师自台北回。次晨、偕观造塔,塔共三座:中曰开山,左曰报恩,右曰普同。外形隔别,内实融通。进观其中,层叠盘曲,具见巧思。塔前二山,象左伏而狮右腾,殊有形势。要予为题一联,拈“师性驯时先师灵骨在;象王行处万象法身融”。十八字应之,岐师有诗赞之。 山有茅庵三处,阻雨未往。二十四日,为我国旧历之重阳。忆中秋咏木犀香社犀韵,有“重九糕从何处题”句。旬日来影事奔凑笔底,得五古六十九韵。居士黄淡梅在寺教读,敦构有古君子风;研钻般若,亦有心得。 重九后三日,予尝独行山之深处,经大水窟而至寒翠居,得句。 六 月眉山灵泉寺之法会 按灵泉寺因三塔落成,故建大法会,二十八日起──即阴历九月十三日──来山者恒盈千人。其会首有许乃兰、颜云年、张清汉、魏水昌诸君。偕台湾名绅巨商,逐日所修法事:一、迎圣讽经,二、秋季祭典,三、石塔开幕,四、祝厘万寿,五、祠堂回向,六、设放水灯,七、大施饿鬼,八、追荐国殇。台湾总督府以下诸官厅,时派员莅会,华和文诸新闻,莫不称扬赞叹。岐师与予主持水陆坛,末日同日本在台湾各宗布教师数人,轮流说教。 岐师尝有诗以纪灵泉法会。 台北佛教中学林,由日本曹洞宗两大本山与台湾曹洞宗众僧及诸佛教信徒协同建设,于今年四月开学,每年收学生二十五名,分本科、研究科二级。学林诸职,皆由曹洞宗管长命令;林长即大本山台湾别院大石坚童师,善慧师为学监。学生出家僧众与在家信徒分占其半,教授八人,曹洞宗日僧与台湾僧俗亦分占其半。十三日,由日本四教授率全体学生亦来赴灵泉法会,善慧师绍介予三人行见面礼于佛殿,与教师交换名刺:领袖教授曰斋藤道痴,一曰熊谷泰寿,一曰井上俊英,一曰新美俊逸。时坚童师回国,中学林事皆由道痴师代理,凝重和易,有禅德风格。语予:支那佛教为日本佛教之母,宗祖道元禅师之法系,出自天童,憾未能一游耳。 予携至台湾者,有昧盦诗录等书,善慧师请分赠台湾日日新报、台湾新闻社、台南新报社,予闻附投论著。兹检得台南新闻记者连雅棠君来书云:“昨接大著,并觏清照,如亲龙象,如证菩提。惜笔墨多忙,未能远依莲座以闻胜义尔!“驳人性论”,鞭辟精微,已刊于三十一日之报,尚望续寄下段!承天为全台首辟之地,如蒙卓锡而来,自当合十以待”! 二十日,法会圆满,举行讨伐生番战死之战士祈祷礼,官吏及日本布教师到者颇多。与天台宗布教师中泽慈愍,日莲宗布教师堀部行省,曹洞宗台湾别院布教师富田禅宏等相叙。 行祈祷礼时,善慧师要岐师与予各说一偈,拈四句应之:“战胜群魔佛大雄,慈心勇德两圆融,佛魔悟入一如地,涌出东方旭日红”。是日、虽有微雨,而阴晴相间,故午后得同至新落成之三塔前摄影而散云。 二十一日(阳历十一月六日)下午,予与岐师及丽山寺主灵意告辞出山,计在山已十七日矣。 七 与熊谷泰寿之一夕谈 在灵泉寺一夕,尝与熊谷泰寿笔谈。予询以日本自明治来之佛教情状,答谓:“日本佛教于明治十年间衰落甚,一由内失政府之保护,二由外交耶稣之侵入也。然排佛之说虽盛,只表面少数人耳。究之各宗皆有无量信徒,足为依隐。嗣僧中英杰蔚起,曹洞宗出坦出和尚,及奕堂、啄宗、悟由诸宗师,皆为一代名僧;真宗出点雷,净土宗出行诫;真言宗出云尚律师。历十余年,蹶而复兴,皇家与民间,对于佛之信心,岁滋月长,遂有今日之盛。在此时虽离去国家之保护,亦可依有力之信徒,破坏政制之佛教,树立个人平民主义之佛教。故日本之佛教,今传布已遍于世界,即耶苏教亦不能当佛教之英锋,而佛教制胜之道,在乎教祖释迦之人格伟大,教理深妙,远非耶稣所能及也。然耶稣教富于金钱,其势力亦殊未可侮耳”!彼转询我国佛教现状,予答以:“清之季年,东南数省颇有设僧教育会者。入民国,蜕演为佛教总会,形制少具。今又有人组织中华佛教会”。彼询予:“中华佛教会内容专限僧侣,抑普摄一切信佛人民者”?予答以:“闻中华佛教会,以有中华民国国籍之佛教徒组织之,虽不限僧侣,实以僧侣为本;其宗旨在乎宏宣佛教,增进人民之道德福利。其事业约分六项:甲、关于昌明佛学者,乙、关于教育僧徒者,丙、关于布教演说者,丁、关于整顿教规者,戊、关于推行慈善者,己、关于官署咨询者”。予又询以日本佛教徒在欧、美布教之成绩,彼作一日佛教外国布教图如左: 布哇……………………真宗最优势 又谓:“欧、美人甚喜佛教学理,多有来留学者,且曾照会日本传大乘佛教于欧、美”。予又问:“日本各宗研究之佛学及其著名人物”,答谓:“日本佛教各宗分门研究,书籍宏富,各宗学者大概兼学他宗,应用欧、美新研究法,义甚精致。大别为龙树系之佛教,无著系之佛教,即原始佛教是也。曹洞宗开祖道元禅师亲撰之正法眼藏,雄大幽远,为未曾有之名著,学界称扬啧啧,盖曹洞宗乘学之圭臬也!真宗纯取他力,极净土宗之精要。次之真言、天台亦盛行:真言宗支那所无,乃日本僧空海之创说;天台宗一心三观、一念三千之理想,由支那度来,日本倍益发达,有本觉无作三身之义,亦支那所无也。又日本佛教徒于印度哲学之研究,不依支那佛典,直讨究梵文之佛教原典,亦不劣欧、美,高楠顺次郎、木村泰贤、宇井伯寿、南条文雄、井上圆了,皆斯学之泰斗也。各宗之著名人物列左: 甲 日本佛教之各宗宗长 净土宗 堀尾贯亮 乙 日本各宗之佛教学者 非僧高楠顺次郎 文学博士帝国大学教授兼曹洞宗大学讲师 印度哲学者 二 曹洞宗之名僧 大内青峦 东洋大学学长 八宗兼学特长华严 三 属日莲宗者 非僧姊崎正治 文学博士帝国大学教授 宗教学者 四 属净土宗者 椎尾博士 帝国大学讲师宗教大学教授 八宗兼学 五 无宗派之佛学者 非僧松本文三郎 京都帝国大学文科大学长 僧 岛地大等 京都东京各大学之讲师 天台、华严、真言、唯识、三论、真宗,皆极精研几,声闻天下,乃佛教界之俊才也。 此上略举一部,游于学界者,殆无不攻究佛学,故佛学者多居俗之士也”。予谓:“龙树为般若宗祖,无著为瑜伽宗祖,此印度大乘之二宗,即支那三论与唯识二论之所本。禅宗称教外别传,在支那向以天台、贤首、慈恩为教下三家,而以禅宗之临济宗等为五派。真言宗唐时支那之传最盛,有金刚智、善无畏、不空,称开元三大士,唯唐后失传耳。空海为真言宗开祖,真言宗于师承最严,其传亦当传自支那”。彼谓:“真言宗传自支那,历史上实如此,但日本之真言宗有二派:一、台密,以天台传教大师为开祖,传教大师集支那真言大成,传来日本,二祖慈觉,三祖智证,四祖安然,相承不失。然真言宗之完全确立,实创自空海也”。 予谓:“日本各宗僧侣,不去俗姓,带妻食肉,与信佛之在家二众无异,鄙意甚有不满。又日本佛教,今于佛学之研究诚盛,唯各宗自为部勒,不能融合成一大佛教团,亦有未善”。彼答:“日本之称姓带妻,略说理由有四:一、日本宗教特征,二、时代产物,三、信徒要求,四、寺制”。予询“所谓寺制,是遗传来之制度?抑由政府特定之制度”?则云:“明治间政府所定之制度也”。予日:“闻真宗向来带妻食肉,余宗则否;故前时真宗僧侣,无过在俗二众耳。今各宗皆同化于真宗,不得不谓各宗僧侣之坠落。夫僧侣当以佛祖之伟大人格为师法,战胜国俗时势政权等等,以保持其清净律仪,始能拔俗而不为俗溺”。答谓:“僧不带妻,奈檀家多乞僧带妻;良家处女,皆乐许字于僧侣,故非僧侣之坠落,乃随缘利他所不得不然耳。盖僧侣不带妻,殊难入俗化导,故带妻食肉,随同世俗,亦是发展佛教之方便。且日本之佛教徒,除真宗外,余宗僧侣因皆以无妻为意志,而无妻者亦甚多也”。予谓:“随俗固发展佛教之一方便,然带妻不应是僧侣,以佛法僧宝系指出家人者。出家之本义,在无家室,故不带妻,即所以表示其为僧之特征也。抑离俗出家,关乎自心之志行,不应以他人之信从多寡而易其操守,故鄙意若真宗者,不得称为僧侣,当属之佛教徒之在家众,犹台湾之龙华派佛教耳”。 熊谷师更问予支那僧界之生活现状,予谓:“所行不外传戒、修禅、讲经、念佛、诵经、拜忏,其生计则依寺产,募化,及代人礼诵之所出耳”。 八 台湾之游方 六日薄暮,抵基隆区,住庆安宫。区长许梓桑君,张设素筵,著人迓至其家。岐师与予之随行者,为释灵意、释贤道、德专等,有颜云年等陪席。许、颜二君出素缣十余,要岐师与予作诗以留纪念,并分赠台北官绅。予固不能作字,然不得不涂鸦献拙焉。 七日午前,冒雨由德专师导游基隆公园及水族馆。 善慧和尚措理寺中事毕,午后特来基隆陪予三人赴台北;予到台湾,此尚为第一次乘车也。自基隆至台北,约日本十八哩,须一时始达。基隆拱山环海,无日不雨,台北则否。车近台北,天现暮晴色,回视月眉,则正在雾气弥漫中也。 暮投宿佛教中学林,地在旧台北城之东门外,不离城市而即山林,颇称幽胜;内有佛殿,略如寺院,中学林之右,即为曹洞宗大本山台北别院。晚间、由善慧学监导游台北街,整齐宏洁,洵为台北首善之区! 次晨微雨,发中学林,乘淡水行车赴新北投温泉浴,浴室有悬横额,即前民政长官手书:“尘事有穷达,灵泉无古今”。新北投山水俱佳,清雅闲静。浴后、经松涛桥赴启明堂午斋。启明堂堂主,系善慧学监之优婆夷弟子。斋毕,归历士林,经过台北神社、公园、动物园,遥望月眉山,则云深不知处矣。 回至中学林,已日暮矣。由教头道痴师等及别院禅宏师等,邀过别院,开日本僧食之晚斋会。予于壁间见日本太虚道人所书心经一纸,乃戏作一绝示熊谷师云:“日本支那两太虚,未逢先见壁间书,他时如有相逢日,面目须眉如不如”? 饭食毕,收衣钵,善慧和尚要予留一纸书以为纪念,乃书云:“佛祖相传,表以衣钵,故知佛法原不出衣、食二事也。予既于月眉山灵泉寺从露堂和尚参学日本僧用衣法,今又从诸公之后参学日本僧用食法,可谓不虚此行矣!写此用志吾感。时佛历二千九百四十四年秋杪”。 是夜、善公曾约定偕送一玉佛赴嘉义义德佛堂,已先期以人前往,今彼用仪仗至车站迓接。十时开车,次晨七时到达。 次日、以岐师灵意师有事急欲回国,且善慧师亦有彰化之约,遂未至台南,折回至彰化昙华佛堂。该佛堂修道场七日,堂主林普联请予三人与善慧师及台中诸日本布教师,赴彼说教。予同行四人,到时日尚未午。堂主林柱求字,岐师与予各成即事诗一绝。书一横幅与之。 午后、散步公园,在旧时东门外之八卦山,闻为彰化八景之一。 彰化密迩鹿港,闻有施锦玉名香,归途托许普树居士为代购之。至昙花堂晚餐毕,则许居士已将香购至矣,定欲赠予三人,辞不获,受焉。许居士为龙华派佛教徒中之硕望耆德,尝朝参江、浙诸名山大刹,研究内典,覃精神理。初任佛教中学林讲师,以病辞去。与诸龙华派信徒,和光同尘,随缘化导。予告以台湾斋友颇多,信心亦足,甚望有智德之士结一佛学社,发心研究佛教大乘诸经典,互相讲说,开导未知,令了解佛法之精义,皆真正皈依三宝而造成一完满无间之佛教团,以发扬佛教之精神。则答谓:“台湾佛教有名无实,然我派人多用黄叶止啼之方接引之。大法之布施,不得信受。今承下教,尚恐有负热心耳”!观此可以知其苦心也。是夜、来访予者络绎不绝,有白沙教育会会长李振鹏,彰化区长杨吉臣及甘得中、施尔钖、施至善、黄卧松、林天爵诸君。林君留学东京多年,尝识太炎居士。闻谈佛学,谓“欲使人精研佛学,当先昌明汉学,故拟以佛学同提倡之”,予颇嘉其说。黄君则谓:“耶教既兴,儒佛应同心御侮,不可更分门户。儒于人伦道德,固为粹美;然下之未能使蚩蚩者氓知敬畏,上之间亦未足以餍学者之推求心。唯佛教彻上彻下,能备儒教之未逮,然非孚合儒教,则佛教或未足以利其行”。所言亦善。盖彰化鹿港、亦台湾旧时名地,故中华思想较优也。 次日、偕赴台中,于慎斋堂受午斋。堂主张清火,予于灵泉寺曾会见之。午后、岐师、灵意师由德林师陪之先返台北,整顿行李。予与善慧师及张清火君重往彰化,有灵泉寺信徒蔡椪狮约受晚斋毕,至昙花堂为说教。与台中台中寺住职曹洞宗布教师大野凤洲,及本愿寺布教师道后保城相会。是夜、听众济济,予为说“佛教为东洋文明之代表,今代表西洋文明之耶教,已失其宗教功用于欧、美,欧、美人皆失其安身立命之地,故发生今日之大战局。吾辈当扬我东洋之和平德音,使佛教普及世界,以易彼之杀伐戾气,救脱众生同业相倾之浩劫”云云。听者颇为感动。 次日、由善慧师、张清火偕至柑子井善德佛堂,堂主系优蒲夷,亦善师弟子也。课仪从中国寺庵通行之制,以予所见,诸佛堂建筑,此最为完美。 午后、回至昙花堂。是日三时,为祝厘皇寿之期,到会之官绅善信十分拥挤。其行礼秩序:先主行法事台中寺大野师,次予与善慧和尚,递次诸布教师,次堂主林国柱、林国梁,次彰化支厅长,递次诸官绅,又递次各善堂代表。次支厅长演说,次堂主答辞,次摄影,次晚餐散会。是夕十二时,乘火车回基隆。 二十八日八时,遇岐师、灵意师于台北车中,遂同至基隆。善慧师及多数信者,必留予过台中展览会演讲佛教,予三人乃不能同归,而先与岐师、灵意师饯行。岐师有诗辞别善慧大和尚及灵泉寺诸大德。 九 昙华堂之击钵吟会 丁已秋季二十七日,彰化昙华堂开晚斋餐,厅长势山倡议开击钵吟会。浑脱流利,诗臻化境,有随手拈来皆成妙谛之乐,固推施寄庵,寄庵实为某诗之词宗也。然势山之二十八字,出之若不费气力,非曾饮曹溪水一滴水者,亦未易道得耳。 十 佛教中学林之盘桓 台南有开元寺,系郑延平王所建,为台湾最古之佛寺。其寺监院郑成圆,春夏间尝与台北观音山凌云寺住职沈本圆,及临济宗台湾布教师兼镇南学林林长谷慈圆,同至普陀访予未遇。且连雅堂君等,亦来函相邀。在初、善师本约予同往台南,逮既送别岐师、灵意师,善师以灵泉寺有要事,不克抽身,遂未成行。时佛教中学林教授沈德融师,邀予至中学林盘桓数日。德融师为善师大弟子,出家后曾留学日本五年,又随善师遍游南洋、印度、江、浙、闽、粤各地,现为曹洞宗台湾布教师补,待人最殷勤恳摰。予乐从探问日本佛教情形。是夜八时,乃与之同乘赴台北车行。车中、君购一台湾名所册赠予;至中学林,夜深矣。次日、由德林师赠予台湾所出版之国语捷径,从之少研究日本文语。德林亦善师弟子,虽出家未久,而华文颇有根柢,现为中学林学生,勤学不倦。时实地练习说教,将来进境,未可涯量!善师之出家弟子,予所知者约有十余人,在中学林者有四人。其余有若德专师者,曾至江、浙大丛林参学,为一粹美之禅者。亦有分住台湾各地寺院如德茂师等者。予所谓“佼佼善大师,股肱多贤良”也。德融师以曹洞宗所出“雄辨达摩禅”、“宗报”等杂志见示。宗报仿彿政府公报,由东京曹洞宗宗务院发行,记载一宗之告示,及寺院住职、各学校各教所之职员任免,与永平寺、总持寺两大本山管长明鉴道机禅师、大圆玄致禅师之行事,间亦附载名人之说教。其告示由宗务院总务、或各部长署名。其任免各职,闻德融师言:“系两管长教令,由宗务、总务副署;即台湾中学林各职,亦出两管长之任命也”。又告予:“日本曹洞宗大小寺院,共有一万五千余所,以庵称者甚少,乃尼僧所住,总有十余万人。寺院大别为丛林、兰若。丛林又分三等:最大者曰圆觉地,其次者曰等觉地,其次曰法云地。兰若则分五等,曰:一等法地,乃至五等法地”。 予询以分等级以何为标准?谓“系依寺院之信徒多寡,誉望隆杀,财产厚薄,屋宇大小等事者。盖各宗信徒,曹洞宗有三百余万,真宗有四百余万,皆有分属之寺院,对于所属之寺院,谓之本寺院,凡关于佛教之事,悉从本寺院之住职为之,不相杂乱。除丛林、兰若及各教所之外,为僧即无居处,无信人而不能生活。而兰若之第一二等者,其岁计有万圆左右,而住僧之多寡,悉由住职主权,虽不住一人可也。至丛林数十人、百数人不等,亦结制学禅,设坛传戒。传戒为传大乘菩萨戒,小乘苾刍戒仅律宗传之。其传大乘戒也,大概皆请当代有道望之师家传之,慕名德而受戒者,不拘一次多次也。近今曹洞宗定制:一等二等法地,必大学卒业生可任住职;三等以下法地,或中学卒业,或曾住丛林八年以上者可任住职。至丛林之住职,必大学卒业,且曾住丛林之禅堂二年以上者始得任之。故各寺院虽亦师徒继续住持,然师故而无合格之徒弟,则不能有继续权。在东京则有曹洞议会及宗务院,由各寺院住职选出议员,由议员又选举两大本山管长,及宗务院各部长等。管长住职等皆终身职。管长之资格,限制甚严,其年龄必五十以上。一经选出,须由天皇封为某某禅师,其尊严等于王公。谓当明治定制之时,以真宗、曹洞宗最为发达,曾封赠真宗东本愿寺、西本愿寺,及西本愿寺之东大谷派、西大谷派四法主为世袭之伯爵;于曹洞宗两大本山管长亦封赠伯爵,而曹洞宗之两管长,以爵位同俗,非僧侣所应有,辞而不受,乃封赠为某某禅师,相沿已数十年矣。故今真宗有四伯爵,而曹洞宗有两国师,皆为他宗所无也。宗务院所开支之教育费,及朝鲜、台湾、欧、美等地之布教费,每岁约二十万元,则皆各寺院住职及信徒所捐助”云。 次日、与井上师谈话。出曹洞宗大学第六十几次卒业之纪念写真册展观,摄有曹洞宗大学之全影,职员、讲师、教授共五十余人,其同级卒业者则四十余人。予始知熊谷师、井上师皆今春新自大学卒业而来台湾者。“曹洞宗大学设自东京,并谓东京有佛教青年会,近甚发达。初因基督教有青年会在日本渐有势力,乃由曹洞宗发起佛教青年会,今已有各宗派各社会之会员数十万人。其说教场,有种种引人入胜之美艺。 予仅至西京,究竟未知何如耳”。予询以自小学至大学之学年及学费,谓“小学六年,中学五年,大学五年,另大学研究科三年,增加小学年限,今尚未议定。欲造成一大学卒业者,殆非万圆不能。故寺院住职之贫寒者,无力令徒弟入学校,多送入丛林学习。丛林除坐禅及充诸苦行职事外,每日亦授佛学普通学四小时,学课亦略备。从初出家住丛林八年者,亦准中学卒业。在丛林学习,仅须有确实之证明及保证,一切不须用费。然禅林规制严厉,异常清苦!故有资财者,皆愿入学林也”。予又询以大学卒业者之称号?则谓:“帝国大学等卒业,则称学士,佛教各宗专门大学卒业,则称学师。学师更参学于禅林数年,则称师家。佛教小学与普通小学皆同,至中学则有宗乘及余乘之佛学专科。中学不限何种人,但程度相及皆得考入,大学则为限定本宗中学卒业之僧学生,始得考选。中学卒业者,实地练习布教,能有成绩,数年后得授为布教师补,而进为布教师。若大学卒业者,则即得授为布教师补。今曹洞宗僧侣,大学卒业之存在者,不下三四千人也”。 予于斋藤师座间,见有岛地默雷所著之和文三国佛教史,告以“此书支那今已有译本”,则谓:“此书在吾国今已非完全之佛教史矣。近所用者、皆系佛史大家境野哲黄洋最新之著”。遂出印度佛教史,支那佛教史,日本佛教史等令观。予阅和文书籍,其大致皆能领会。于是伏案泛览加藤咄堂氏等所作之大死生观、人之心等新著。一日熊谷师以村上专精所著佛教统一论见示,谓是日本佛教界近出之一大著。论凡五编:第一编、大纲论,第二编、原理论,第三编、佛陀论,第四编、教系论,第五编、实践论。现只出版至第三编,第四以下尚未撰述。谓“村上氏年近古稀,现方著真宗全史,已将此事搁置,而有数人谋继成其事”云。予询以“佛教之统一,系指各国之佛教统一,抑指各宗之佛教统一”?则谓:“兼含两意,以推原各国各宗之佛教,皆本乎释迦牟尼佛陀所大悟之真理及其言教故也。村上氏本真宗僧,当此论初出之时,真宗之僧侣信徒,谓其不忠于真宗之教义,群肆攻击,除其真宗僧籍,故村上氏现为无一宗派之佛教宗徒矣”。予闻之,深叹日本之各宗佛教封固门户之已甚。询以“昨阅宗报,知东京近有佛教联合会,系由各宗派领袖协同组织而成,将来能否统一各宗派成一佛教团体”?则云“此会亦祗各宗派之联合而未以统一为然也;其所以联合之故,则欲发展欧美之布教业耳”。 一夕、德融师偕予至台北图书馆参阅。图书之富,浩如烟海,和文者最多,其次洋文,其次华文,每月恒出新著若干种。予检得华文之刘子政说苑,及和文之支那哲学史,略为披览。出游各书坊,德融师购三大宗教一书赠予。所谓三大宗教者,第一佛教,第二日本之神道教,第三耶稣教,盖专就日本现行之宗教而论也。 十一月十七日(夏历十月初八日),善慧上人自基隆灵泉寺来,盖翌日即为展览会开会之期,偕予至台中也。午后、至新北投,邂逅观音山觉净师,邀予游观音山。询知尚有二十余里,遂不果往。是夕、台北有灵泉寺信徒周永福者及令子周祖要君,请予及善慧师晚斋,随行者为妙元师、德茂师,及侍者普文。祖要君之夫人芬兰女士,才敏能诗。时同席者,除周丈父子外,有吴君天送、乌君金、林君湘沅。林君前为台南新闻记者,现充台北某学校教授。 既回至中学林,则斋藤教头与德融、德林二师已先赴台中矣。翌日、予与善慧师及随行之妙元、德茂二师,亦乘车以赴台中。 十一 台中展览会之佛教讲演 十八日,抵台中慎斋堂等所设之佛教讲演师寓所。晚饭罢,赴讲演场。遥见电光晃耀之长额一方,书为台中展览会佛教讲演所。壁间悬列日间夜间之演题与讲师氏名,讲台上供观世音像一,点缀颇佳。时讲演者为斋藤道痴师,德融通译。入内、有长谷慈圆师、沈本圆师、岩田宜纯帅、及许普树、林普崇、曾道舟等相聚。岩田系西京临济宗大学卒业,秋间与同学龟田师来台湾时,与予同舟。转至基督教讲演处,略坐片时,即归安禅。 次日、慎斋堂主邀为作字,为书四句,冠以慎斋清史云:“慎独知几道自尊,斋心义出孔颜论,清虚悟彻龙泉水,火性融空法界温”。 十九日,同善慧师、林柱君等参观展览会。会场能容万余人观览,每日团体及个人来观者,恒有十余万人。所陈列之展览品,要唯关于教育、卫生者居多数,意存教导劝诫。二十晚,予始讲演,共讲演两夜,由善慧师通译。台湾信仰善师者多,其说教既为人所乐闻;予所撰演词,又由林柱君等印刷分送,益之以报纸之鼓吹,会场之张扬,听者遂常占满席。而台湾斋友许普树等,台湾教师德融师,日本教师龟田师等,其说教成绩皆良。 一日、善师得台湾银行吴时英氏一书,内有梁启超等题愧恬先生墨泪诗多篇,盖为其友蔡章慎氏托善师转求予题词者,予依某氏韵作一律。 一夕、有台台新闻记者某君,及黄君子清、林君峻山过访。 台中林氏,为台湾第一大望族。所居地日罩雾,近台湾最高之新山。林君纪堂邀予与善师及德融、德林、妙元、德茂等同往其家。纪堂、为前清林刚愍公大公子,兄弟五人,本宅皆在台中,其别宅有在东京等处者。饭后、由纪堂之少君魁梧,陪游其家莱园,花木楼馆,过眼皆迷。 是夕、三君献堂及该区区长幼春君,集该区士女,请于献堂君家说教。善慧师说毕,予略为说:“佛法之实践,不外大小乘两种道德:小乘道德,即人生道德,所以造成各个人完善粹美之人格,如孔门所云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者是也。大乘道德,即世界道德,因了知万法互为缘起,个人不仅个人,乃法界无量因缘所缘成而无个人相,家庭不仅家庭,国家不仅国家,世界不仅世界,亦皆法界无量因缘所缘成,而无家庭国家世界相,故自他不二,物我无间,孳孳然恒以摄化家人,开导社会,严净国土,使咸进于善,即为自修之福德智慧。然二种道德,实相成而不相悖者。而小乘道德,尤为道德之根本,譬之分子不良,即不能有良团体。故欲修大乘道德,必先以小乘道德为方便也”。是夕相谈者,更有林燕卿君、林梅堂君等。次晨、善师告予:二君烈堂,最热心教育事业,创办台中中学校及高等女学校等。 午后遂回台中。 洪君月樵,名繻,别署弃生,台湾之遗老也。尝遣其门人某君以所著寄鹤斋诗脔二集赠予,并有书云: “太虚上人禅座慧鉴:仆处荒海,心在中原久矣,而方外名流,尤仆所千里神交者也。闻上人本吾儒一脉,有托而逃,殆亦如明末王翰、万寿祺,感愤沧桑,弃冠带而披缁,一称愿云师,一称万道人者欤?顷稔上人飞锡台中,吐广长舌,现菩提身,说莲花法。仆闻之不觉神往心驰,恨不得皈依玉尘,听生公讲偈耳。爰特寄上近刷小诗二部,聊结香火之缘。昔白香山托诗集如满禅师,仆非欲谬希前贤,特以仆在此间,郁郁不乐,潜夫虽未遂九洲之行,少文终怀五岳之志。他日者表上通台,帕出函关,拟由吴淞口而溯钱塘潮,游明圣湖而谒普陀山,则与上人拈花握笑,将藉此诗为宾介之方。惟望上人携归武林胜地,置诸花木禅房,不效徐陵凉德,沈魏收之书于江中;不作世翼诡行,投信明之诗于水底,则幸甚!此请禅安梵福不一!台中鹿港街洪月樵再膜拜。 予即答以真常之人生篇一,佛教与吾人之关系篇一,及昧盦诗录一,并告以一集分赠灵泉寺主。数日、乃又以诗脔一集,书一函至,读其书云: “太虚法师梵座慧鉴:昨日蒙惠示佛书、禅语二卷、昧盦诗一卷,针芥相投,仆深幸托诗之得人。仆早岁慕楞严、法华二经,因多方求得一览,觉其茫无涯涘,不免望洋兴阻。乃昨偶味上人说法,顿见彼岸有筏,不必让达摩一苇渡江也。昧盦之诗,戛戛生新,无蔬笋气。又视上人志在远公、支公一流,而诗已兼释惠休、释齐己,释皎然一流矣!诗端有镇海方稼孙君四言序,此序亦有钟磬音;此人既为上人知己,亦即文字知己。昨日托上人之诗,既为江上人分去,则不可无一部以赠此君,兹再付上一部,祈勿他赠。台地如有向求者,可嘱来敝乡取也!上海商务印书馆,因见拙作小引及跋,本日亦来征取拙集。仆深喜与艺苑诸公结翰墨因缘,恰与上人结香火因缘同时,颇不寂寞。愿上人飞锡鹿港,作广大教主,则仆益幸甚!另者、易翁实甫,才气亦仆所素仰,公如知其住址,幸乞指示去介。又敝同学蔡君子昭亦工诗,欲乞昧盦诗一卷,幸赐珠玉!此请梵安!台湾鹿港大有口三六八,洪月樵膜拜。 其诗予初未读,归台北时,始于车中读之,觉其故国之思,流露行间,殆谢皋羽、张苍水之流亚欤!而其自序及跋语,尤瑰丽沉痛。四明诗宿冯君木观其诗,亦云在台湾洵为难得之才。予抵基隆后,尝和其集中感怀二律,作书却寄云:“珠碎南崖,槎浮东海。变入沧桑,注破冬青之引;迸来哀愤,幻成春艳之歌。闻夏声而如在,知汉泽之犹存,爰和鹤唳,用达莺鸣”。 台中厅参事林烈堂君,一日尝邀予及善慧师等过台中中学校筹备处相叙。君注重社会公益,诸基督教徒时有周旋,因渐倾向耶教,以佛徒少提倡群德、发展群功者。闻予在台中说法,来听数夕,心大欢喜。予告以:“佛教与他教异者,以其至道要德,穷幽体玄,笼有诸学而超出诸书之上。故他教每以近世科学、哲学之发达进步,致教理上根本摧动,几不能自固其壁垒,仅借民群共通行业,辅益社会以存教命。若佛教则人智益进化,而佛之教理益得其证明,故欲佛教之昌明,确乎必先谋人民教育程度之增高。征之在昔,遇儒学昌明之时,佛学亦因之昌明,此非以人道通常之学为初基,而佛教得因之施设其上之证乎!夫然,则君历来所尽心乎提倡教育者,虽谓之间接提倡佛教可也。今台湾佛教中学林,规模未宏,亟须扩充,愿君有以推进之耳”。君极称赞助,殆真所谓有心人者欤! 台中博爱医院张灥生、张叒生、张清火之同族,亦热心传布佛教事。而张焱生、张吉臣、王敏川、林天爵、林峻山诸君,亦时过谈。天爵、峻山诸君,谓欲在台中建造一精舍,请予居之,以集合诸信佛者以研究佛学;并要予定一名称,作一文以为缘起。予告以今即须回国,他日若有机缘,当期重来。又以其意难却,乃强为命名曰五台精舍,并为序。 予虽处讲演忙碌之际,每日夜必修禅三四小时,盖十年来未尝一日有间,几如寝与食不可缺之事焉。暇亦与善慧、龟田、德融、妙元、德林、德茂诸师,散步公园。 一日、同善师,龟田师等至慎斋堂,堂主张清火君之祖母等,议办佛教女子学校;慎斋堂友集会,亦请予为讲说佛法。 三十日,行佛教讲演会闭会礼,摄影而散。张清火君邀予及善慧师更摄影纪念。予尝至台中寺探望大野师,知予次日将行,晚间前来叙别。 次晨、林普联以龙华派罗祖之五部著作,及其早暮课诵见赠。 至车中送予者,有大野、凤洲、张清火、林柱诸君,同行者为善慧师及德融、德林、德茂、妙元。抵台北,于中学林一宿,又承学林及别院诸师祖饯。次日、道痴师等诸教师、德林师等诸学生,均送至开车。抵基隆,善师回灵泉寺摒挡事物。予晚间与德专师同住于庆安宫。 十二 台中佛教讲演辞 十三 由基隆发日本神户 初二日,善慧和尚来基隆,承灵泉寺监院德馨师、庆安宫德专师,许君梓桑、颜君云年、黄君淡梅等惠赆设饯,遂叠魂韵示别。 三时余登舟,适又是亚米利加丸,亦可谓有船缘矣。舟开时,与云年君等、德融师等一一肃别。舟中面壁观心,静坐数日,两月间法事奔驰,稍为修养。五日晓,抵门司下关,改舟登车。是夕、宿于小郡汤田温泉旅馆之飞鸿楼,幽静雅洁,颇修禅定。 七日午前达三尻驿,善慧学监导往曹洞宗第四中学林,林长佐川玄彝公出;教头水上兴基,学监横山雪洲,引之参观全校。校舍依隐山林,前有净土宗某某古寺,俱占形势。有教室七,学生寝室十余,五级、约三百人。教师及校职室又仪器室、理化室等,颇称完备。另有礼场一,乃早暮拜佛或开讲演用者,惟予已不能忆其详矣。临行,赠予学林一览一册而别。 午后微雪,车中风景殊好。是晚、至广岛县宫岛郡,有严岛神社,为日本三大名胜之一,善师邀予欲一观之,乃宿于严岛之龟福馆。次晓时有阴雨,遂不果往,其地避暑,则真绝佳之境也。 八日晚,抵冈山县,闻有后乐园,为日本三大公园之一,乃冒晓风踏冰霜游之。内有禁屋,闻明治皇曾驻此七日。园中多鹤,草木皆贞青葆翠,入冬不凋。车过金神玉岛,善上人纪以诗。 九日午后抵神户,由善师偕访庄君樱痴于华商会馆,即寓庄君家。 十四 神户之雅叙 庄樱痴君,名玉波,由福建而台湾,又全眷迁居神户,经商已二十余年矣。乐善好施,而酷爱风雅。予与善师既至其家,即电邀诗友黄鸿汀君来叙。黄君名家宾,闽人,读书而隐于商,常往返日本及南洋之间。既至,出所作偕庄公登摩耶山八绝见示,内纪庄君于摩耶山修筑一路,行者感之。庄君之深心,则尤在令人无世道不平之叹也。时天气严冷,予既未备冬衣,善师尤畏寒,遂决意草草一游,便行回国,而欲于次日即赴西京,庄君坚留再盘桓一日。次晨、并邀前台湾新闻记者谢君石秋相会。 午后、由庄君、黄君导予及善师游森木山祥福寺,寺后有塔,隐现松柏间。左侧为天门山,前望为大仓山。转至二君友人某某之小趣园,园甚幽秀,内有岩洞,标名鬼谷,森寒有阴气。茗坐移时,游于诹访之神户公园,登金星台,则神户全景皆在望中矣。时已临暮,遂偕归习静。 十五 京都寺院之参谒 次日、同善慧学监发京都,庄君送至车中而别。至京都,寓于曹洞宗法衣商店,由商主丹波屋茂三郎导谒西本愿寺。闻西本愿寺曾遭焚如,现为十年间新造者。凡门楼一,大殿二,左殿较大,内无像设,仅见殿额大书见真二字,殆即其开祖见真殿也。右殿则供阿弥陀佛,不立释迦文佛;且见真之殿,犹大于佛殿,是可异也,礼毕,至三十三间堂,乃天台宗寺院。内有大准提像一,小准提像一千,十六明王像各一,咸标以国宝之名。已有朽圮者,现正募修葺,入内者收捐金如干。参拜后,游博览馆,陈列诸古物,多京都各寺院寄存者。闻京都大小寺院共有五千余所,虽东京不及也。 嗣又谒于音羽山之清水寺,购磁器少许。夜间、赴其中堂书店,购得唯识宗唐著逸书十余种。又于某书局,购日本近出关于佛学之名著十余种。日本名引导曰案内,京都有专以引导人游诸名胜为业者。归来得廉南湖东游草读之。 翌晨、先谒万隆寺而游岚山,枫叶蒸红,纱溪澄碧,惜匆匆不及深入!折回至天龙寺,寺名天龙者,以佛殿之顶,此寺之开祖某某国师画有墨龙。殿前有石砚一方,传是磨墨画龙之遗物云。天龙寺为临济宗大本山之一。闻临济宗有四五处大本山,以妙心寺为第一,是初由中国传临济宗是日本之开祖千光荣西大师所创建也。妙心寺现设有临济宗大学,予欲一参观,然尚有十余里路,乃不克果往。转谒于天台宗弘济大师所开建之五台山清凉寺,则日已斜矣。乃返而参观于真宗之佛教大学,真宗有二大学:一在东京,一在西京,此即在西京者。闻系大谷派所私立者,其来甚远,明末时已有之,然至明治三十余年,始臻完备。规模闳阔,气象庄严,有学生五百余名。内更有图书馆,藏书甚富。学长园田慧云之代表某某,赠予佛教一览一册,内载豫科二年,本科三年,研究院三年;本科限豫科卒业者考选,研究科限本科卒业者升人,兹录其本科之学科课程表如下: ┌─────┬─────┬──┬───────┬──┬─────┬──┐ 次从东本愿寺往谒真言宗空海大师所开山之智积院,内有劝学院,闻明代来为各宗派僧侣公学之所。近时各宗皆独立分设大学,此院遂为真言宗之大学,改设才五六年,现亦有学生百余人云。次又参观净土宗知恩院之尼众学校,知恩院境最幽雅深广,以予所见,京都各寺院,当以知恩院为第一。惜为时已暮,不及入大殿礼佛。而智积院之大殿,是日不知何事禁人进谒,亦未获入也。知恩院之旁,即圆山公园,光景冠京都,暮色茫茫,仅约略游目而已。是夕、法衣商店强邀观剧,屡辞不获,同善师一行。剧名连锁,乃一节人演,一节电影者也。 次晨、善师购置法衣等物。前在灵泉寺,既以日本式之黄褊衫织金五衣赠予,兹又为定制一金绣九衣。岐师所谓“多多纪念情难捐”,予亦咏之矣。午后、返至大阪,寓某旅馆。大阪之天王寺,亦日本有名之大寺院也。其山门分东西南北四门,仿彿一小县城也。由逆旅中人陪往参拜。次日还至神户。 十六 由神户归宁波 十四日,归抵神户,知翌日四时有八幡丸开赴上海,归期遂定。是夜来会者,有山北幸一许望等十数人。予应庄君之请,泛为书字。 承庄君赠物累累,有漆器一种,闻系前此赈济水灾,天皇所赐奖品。更承同善师送予入船。 次晓、又泊门司,薄晓出港,闻人谈中国及欧乱事,噪噪聒耳。 次晓、泊在长崎,予以初到,试登岸一览。吴君希真,陕西人,为研究佛学,居杭州西湖有年。此次为探望其在日本留学之女弟,与予同舟回沪,窃喜得一谈友也。 出帆后,风浪险恶,于十九薄暮始达上海。 上海寓普陀山锡麟禅林别院。次日、报国寺主一斋代理人净龙师来邀,净师告予报国寺欲修佛殿,求予为撰一缘起文,予得其寺志阅之,乃为草缘起与之。王仙舟、陈俊怀、沈映泉诸君,请为说因明论大意。闻玉佛寺方结莲社念佛,偕仙舟往观,遇程雪楼,应季中、狄楚卿诸居士。有陈完居士者,自署了飞,又号雪山了了和尚。一日、予初见于仙舟处,知禅健谈,予因方自倭旋,以一绝送予归甬。闻吕君散木,久病未愈,往一访之。二十六日临登舟返甬时,故友穆穆斋忽来相访。穆斋自去天津充浙江旅津公学校长,予不见几三载矣。 二十七晓抵甬,虽经变故,风景依稀。唯宦海波澜,殆已翻然改观矣。会稽道尹刘观察骧逵将行,即占一律以送吟旌。 遣乘戒赴东瀛参学。 (附注)本录中诗文,已删存编入别处。 ---------------------------------------------------------------------------------------------------------------- 更多太虚法师佛学内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