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恩道尔
节选自《粮食危机》,知识产权出版社2008年9月第一版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粮食供给始终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根本。美国地缘政治学者威廉?恩道尔最新推出的《粮食危机》一书(英文版于2007年11月推出),通过丰富的史料与严谨的分析,揭露了少数西方国家试图借助粮食武器支配世界的图谋,为广大发展中国家的粮食安全敲响了警钟。
继掌控全球粮食生产之后,在第三世界推广转基因作物成为美国政府与跨国农业巨头的新战略。在这场所谓的“农业革命”中,以物产丰饶著称的阿根廷首当其冲。到21世纪初,由外国公司控制的转基因大豆已在阿根廷泛滥成灾,对该国的传统农业造成了毁灭性破坏。
1.阿根廷农业曾是成功典范
到20世纪80年代末,一个由接受过遗传学训练的、虔诚的分子生物学家组成的全球网络已经形成。与此同时,由洛克菲勒基金会支持的庞大转基因项目也正式启动。该项目的实施地点选中了阿根廷,在那里,戴维?洛克菲勒和大通曼哈顿银行已经与新任的总统卡洛斯?梅内姆建立起了密切的关系,阿根廷的农业用地被确定为转基因作物的第一个大规模实验场。随后发生的所谓“大豆革命”,是一个国家在“进步”的名义下全面失去粮食自给能力的典型案例。
在南美洲大地上,阿根廷人民的生活水平一度令世人羡艳。作为胡安?庇隆时代的遗产,阿根廷的农业生产体系原本是富饶多产的。70年代一个普通的阿根廷农民,往往会在一小块土地上种一点蔬菜和小麦,养些家禽、奶牛或肉牛,农民对这块土地的所有权保持几十年不变。直到80年代,这片富饶的土地和农耕文化,不仅能够实现农产品的自给自足,还能产生大量剩余。重要的是,政府无须对农业进行补贴,农民的债务也微不足道。
但好景不长,突如其来的债务危机改变了一切。随着70年代世界石油价格的暴涨,以洛克菲勒家族的大通曼哈顿银行及花旗银行、汉华银行、波士顿银行、巴克莱银行等为首的国际大银行,以很有吸引力的条件向阿根廷兜售贷款。这些贷款主要是为进口急需的石油提供资金。表面上,只要利率仍保持在低水平上,这些贷款完全可以通过国家的收入偿还,从而显示出巨大的诱惑力。于是,阿根廷的美元债务急剧攀升。
1979年10月,为防止美元崩溃,美联储突然将其主导利率提高了大约300%,从而对全世界的经济产生了影响,首当其冲的就是阿根廷外债的浮动利率。到1982年,这个国家深深地陷入了债务圈套之中,这个圈套与19世纪80 年代英国为了从埃及攫取苏伊士运河控制权而使用的手法如出一辙。以戴维?洛克菲勒为首的纽约银行家似乎对英国人的债务帝国主义手法心领神会。
2.转基因大豆入侵南美草原
20世纪90年代中期,梅内姆政府开始采取实质性的行动。这一次,政策的脚本是由纽约和华盛顿的外国利益集团替他编写的。梅内姆声称,把粮食生产转变为转基因作物的工业化种植,对于偿还飞涨的外债是必要的。这是个谎言,但却成功地改造了阿根廷的农业,使之更合乎戴维?洛克菲勒等美国投资者的心愿。
早在美国开始进行田间实验好几年前,阿根廷就成了开发转基因作物的秘密实验室,这个国家的老百姓也变成了这个项目的实验品。梅内姆政府成立了一个伪科学的“生物技术顾问委员会”,其成员总是秘密碰头,讨论结果也从未公之于众。这毫不奇怪,因为这群人都来自外国的转基因生物企业。其中,总部位于美国密苏里州的孟山都公司,就是最有名的转基因大豆——抗“农达”(一种除草剂)大豆的生产商。
孟山都生产的转基因大豆从农杆菌中复制了一个基因,并将其嵌入到大豆基因组中,使得这种植物能够经受住除草剂的喷洒。从表面上看,因为抗“农达”大豆能够免受伤害,因此无论是大豆还是所有的杂草都可以喷洒“农达”除草剂,这样既杀死了杂草又能将大豆保留下来。可实际情况是,转基因大豆单位面积的除草剂用量不但没有降低,反而需要更多才能控制杂草的生长。
1996年,梅内姆向孟山都公司颁发许可证,允许它在全国独家销售转基因大豆种子。与此同时,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强加的自由化改革大潮之中,廉价的进口粮食充斥市场,成千上万的农民被逼得倾家荡产,最后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土地。这些极端便宜的阿根廷农田很快被大型外国公司与国际投资基金收购一空——实际上,由于经济危机造成的后果,共有成百万英亩的上等农田被银行挂牌拍卖。
在许可种植转基因大豆之后,在阿根廷所发生的一切,被既得利益者吹捧为“第二次绿色革命”。而实际上,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反革命,一度富饶多产的、以家庭式农场为基础的农业体系,被改变成了由一小撮势力强大、富有的大庄园主主宰的新封建主义状态。
3.阿传统农业被破坏殆尽
转基因大豆革命的结果至少在一个方面令人印象深刻: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这个国家的农业经济被彻底改造了。到2000年,转基因大豆的播种面积超过1000万公顷;到2004年,面积扩大到1400万公顷以上。大型收割机械还在大量砍伐森林,以便为大豆种植提供更多的土地。
此前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阿根廷的农田,尤其是名扬四海的潘帕斯草原,曾经到处是绿草如茵的牧场,中间穿插着玉米地和麦田。农民们在农业与牧业之间轮作,以维持土质。而采用单一种植大豆的方式后,由于对关键养分的过度吸收与消耗,曾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游牧的牛群,如今被迫圈进了美国式的大型牛栏,传统的谷物、小扁豆、豌豆和绿豆田也几乎消失殆尽。
在外国投资者和农业综合企业巨头的支持下,阿根廷的大土地所有者有条不紊地采取行动,从无助的农民那里夺取土地,而且得到了国家的支持。农民们突然接到通知,称他们的土地已经划到了别人的名下。如果他们拒绝“自愿”离开,武装团伙就会偷走他们的牛,烧毁他们的庄稼,而且威胁他们还要吃更多的苦头。转基因大豆出口的巨额利润的诱惑,最终导致了全国各地围绕传统农作方式的暴力骚乱。
1988~2003年间,阿根廷的奶牛农场减少了一半。破天荒第一遭,牛奶不得不以比国内高得多的价格从乌拉圭进口。更严重的是,随着单一种植大豆的农作方式迫使数十万农民离开土地,贫困和营养不良现象大量出现。统计显示,在风平浪静的20世纪70年代,阿根廷全国生活在贫困线下的人口比例仅为5%。到1998年,这个数字竟然陡升至30%,2002年又激增至51%。以前在阿根廷闻所未闻的营养不良现象,到2003年上升到3700万总人口的11%~17 %。
对转基因作物有深入研究的阿根廷农业生态学家沃尔特?蓬科悲观地预言:“如果我们继续走这条道路,这片土地恐怕在50年内就不会再出产任何东西了。”
4.阿根廷人认识到这一切为时已晚
由于转基因大豆摧毁了传统的农业生产方式,阿根廷人可以获取的食物发生着急剧的变化。以大豆为主的单一作物农作方式,使百姓在面临2002年全国性经济萧条的冲击时表现得十分脆弱。以前在困难时期,农民甚至普通城市居民可以自己种植作物来求得生存。但在阿根廷农业转型之后,情形就完全两样了。
经济恶化导致饥饿遍布整个国度。因为担心引发骚乱,在国际大豆用户的怂恿下,用大豆制成的食品被到处分发。政府和私营公司大肆鼓吹大豆食物对健康有巨大的好处,称其可以代替牛奶或肉类。然而他们却故意忽略了这样的事实:以大豆为基础的食物不适合人类长期食用。而且研究证明,与用母乳或牛奶喂养的婴儿相比,用豆奶喂养的婴儿患过敏症的几率会大大提高。他们同样没有告诉民众,未经加工和经过加工的大豆均含有毒物质。如果将其作为食物的主要成分,这些物质可能导致癌症。
在农村,大规模种植大豆的后果更为可怕。靠近大豆种植园的传统农业区受到了从飞机喷洒的除草剂的严重影响。2003 年进行的一项研究显示,这种喷洒不仅杀死了附近农民的庄稼,其他牲畜尤其是马匹也受到了伤害。人们则频繁出现恶心、腹泻、呕吐和皮肤损伤等症状。有报告称,转基因大豆田附近产下的动物出现严重的器官畸形,香蕉和甘薯也变得奇形怪状,湖里突然漂满死鱼。还有些农户报告说,邻近的大豆田喷药之后,他们孩子的身上出现了奇怪的斑点。
对珍贵的林地的破坏则更大。这些林地被推土机推掉,以便大规模种植大豆。森林的破坏给当地居民带来了急剧增加的医疗问题,其中包括黑热病(一种通过昆虫传播的寄生虫病),其治疗费用极其昂贵,而且会留下严重的疤痕和畸形。在恩特雷里奥斯省,120多万英亩森林被全部夷为平地,直到这个时候,政府才终于颁布毁林禁令。
等到阿根廷人认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为时已晚。到2004年,转基因大豆已在阿根廷全国扩散开来,而且都依赖孟山都公司的除草剂——我们再也无法想象出比这更完美的束缚农民的手法了!然而,阿根廷并不是转基因农作物针对的唯一国度。它的例子只不过是一个历经几十年形成的全球计划的第一阶段,其规模之大绝对令人震惊和害怕。
(节选自《粮食危机》,知识产权出版社2008年9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