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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广东茶叶,2005年第5期
26-27页
佛教禅宗对中国茶文化尤其是中国茶道所作的贡献是突出的。禅宗在推动饮茶之风在全国流行;对植茶圃、建茶山;对中国茶文化的向外传播等方面都起了推动作用。更使人不可忘怀的是,禅宗在饮茶意境的创造,把饮茶提高到悟道的宗教哲学高度,正所谓“茶禅一味”,其历史贡献在中国茶文化史上写下了重重一笔。本文试图就“茶禅一味”谈谈笔者的浅显理解,以求抛砖引玉。
禅宗是汉化了的佛教。中国传统文化是极其稳固的,任何外来文化进入中国只有融入其中才有生存的空间和可能。佛教自从东汉永平十年(公元67年)传入中原后,并不被中国老百姓所接受。其原因之一是人们对佛教的不了解,而更重要的是佛教原教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相悖性。中国传统文化中重要的两家—儒家与道家,都是重视“今生”的。儒家的积极入世,家国天下;道家的惜身养身,长寿美韵等都是佛教原教义的“今生永不得解脱,天堂才是出路”,“不应怖死,而应泣生”等等格格不入的。况且佛教原教义要求“众生”放弃一切物质和精神上的追求,认为有追求是“苦难”和“烦恼”的根源,这就和中国传统文化相抵触了。中国文化具有乐感文化特征,福、禄、寿、禧是中国老百姓的人生追求;对于老百姓来说,怎能放弃生的乐趣去追求飘渺的所谓“天堂”?况且“得道”、“成佛”的可能性大渺茫了,简直是不可能。因为佛家原教义认为:成佛者需具先天“佛器”,后天修行中不能有任何不符合佛家戒律的言行。“渐悟成佛”的禁锢,对于中国老百姓来说,“成佛”、“得道”简直是既不可望也不可及了。
禅宗是汉地佛教中最重要,影响最大的一支,开山祖师是达摩。据传达摩于南北朝时由印度“一苇渡海”来到广州,北上不契武帝而游北魏,入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而开禅门一派。达摩初创禅宗时并不占有重要地位,传到第五代弘忍法师时,门徒已达五千。禅宗彻底地中国化是第六代衣钵传人惠能完成的。
惠能,原藉河北范阳(今北京房山县一带),生于广东南海县。三岁丧父。二十三岁时,入黄梅县双峰山东山寺参见禅宗第五代衣钵传人弘忍法师,充当“行 者”(劳役)。
弘忍为选择自己衣钵传人,命庙中僧侣各作一偈,以表达自己对佛教核心意义的理解。当时庙中担任“上座”的禅秀,似乎已是内定接班人。然而他的佛教思想仍受“渐悟成佛”学说的束缚,其所作偈语令弘忍颇为失望。偈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不料此时那个舂米的“行者”惠能走了出来,说出如下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一道破了佛教禅宗教义精髓—“顿悟成佛”的偈语,深得弘忍法师赞许。于是弘忍密传衣钵于惠能。十六年后惠能在南海法性寺落发受戒,次年回韶州曹溪宝林寺,以禅宗第六代衣钵传人的身份传布“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顿悟成佛”教义。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所说依此修行,西方就在眼前”。禅宗的教义在佛教发展史上具有很重要的地位。它使广大老百姓虚幻地认为只要“主观觉悟”,“明心见性”就能成佛。这对苦难的老百姓来说是很具有吸引力的。自己同“众生”(包括剥削、压迫他们的统治者)一样都具有成佛的可能。禅宗理论更趋于大众化,当然也更具诱惑力。而对于为恶者,为富不仁者来说,禅宗关于“明心见性”的教义,就使得他们得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可能”,因而 禅宗也就得到了统治者的大力支持而发展起来。
禅,梵语作“禅那”解,意为静虑、坐禅。禅宗主张以坐禅修行的方法“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就是说,心里清净,无有烦恼,此心即佛。其主张所谓“有即无,无即有”;“色即空,空即色”,不过是劝人们心胸豁达些,把人生追求淡化些,于是乎心中也就清静些,烦恼及种种不如意也就少了。可想而知,真正靠坐禅把人生中烦恼都消解是不可能的,因为只要人活着,就是社会中的一分子,就不能完全抛弃一切包括生存条件的追求。豁达些、随缘些可,而抛弃则难。从这一点看,茶的物理特性所体现出来的精神文化内涵与“禅”的佛理内涵相通了。
茶性洁净,茶味冲淡。饮茶能使人心静、益思、不乱、不烦而有节制。茶之“洁净”与“冲淡”的物理特性所体现出来的精神文化内涵即是把情感纠葛,名利纠纷都应看得淡薄些,什么事都不要较真,都应以冲淡的心态面对之。得之不喜,失之不忧,保持自身平静的心态,保持心灵的洁净。达到如此境界,也就与佛相通了。即“心中清静,无有烦恼,此心即佛”。任何“众生”,不分贵贱,无论先后,顿悟此禅机者,你便是佛,正所谓“明心见性”而“顿悟成佛”。
有典故曰“吃茶去”。唐代赵洲观音寺高僧从谂禅师,人称“赵洲古佛”。他崇茶、爱茶,不但自己嗜茶成癖,而且积极提倡饮茶。据《广群芳谱•茶谱》引《指目录》道: 有僧到赵洲,从谂禅师问:“新近曾到此间么?”曰:“曾到”。师曰:“吃茶去”。又问,僧曰“不曾到”,师曰“吃茶去”。后院主问曰:“为甚么曾到也云吃茶去,不曾到也云吃茶去?”师召院主,主应诺,师曰:“吃茶去”。
自此以后,“吃茶去”成了禅林法语,认为吃茶可达到悟禅。从谂法师的三个“吃茶去”到底是何意呢?当代有些人认为,“吃茶去”其实是“知道了,你去吧”的意思,笔者认为不是那么简单。如果说前两个“吃茶去”有“知道了,你去吧”的意思,那么第三个“吃茶去”则不能简单类推。当院主向从谂法师这位“赵州古佛”置疑咨询时,从谂法师是不会简单推托的。第三个“吃茶去”笔者认为当是:“你去吃茶静悟吧”。悟什么呢?为什么要以吃茶悟禅呢?我想从论法师已经间接告诉了院主了,—为什么要如此较真地问为什么呢?一切都冲淡、豁达、平和些不就是禅宗法理吗?只是从论法师未以点破,要让院主在饮茶中自觉自悟其中茶理和禅机罢了。
从茶的使用价值看,禅宗重茶是因茶有“三德”。坐禅时可以提神,可通夜不眠;腹满时可以助消化心烦时可以去除杂念,平和心态。从这一点看,饮茶最符合佛教的道德观念。而更重要的是,禅宗把茶从使用价值推至精神文化、宗教哲学的高度,通过饮茶,把禅宗的哲学思想与茶的精神文化内涵结合起来。在茶中贯穿了“理”,赋予“道”,蕴含了禅机。我们从皎然《饮茶歌诮崔石使君》诗中可以清楚地认识“茶禅一味”的内涵。
皎然,唐代诗僧,中国茶文化初创发端者之一。其诗云“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既为除昏沉睡意,更为得天地空灵之清爽。“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禅宗认为,“迷即佛众生,悟即众生佛”。自己心神清静,更有了通佛之心了。饮茶为了“清我神”与坐禅的意念是相通的。“三碗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故意去破烦恼,便不是佛心了,“静心”、“自悟”是禅宗主旨。皎然把这一精神贯彻于茶中,赋予茶以“道”的精神:所谓茶者,事物的本质和规律也。得道,即看破本质也。把事情都看得淡些就是“大觉大悟”,就是“得道”。在茶中得到精神寄托,也是一种“悟”,所以饮茶可得道,茶中有道,佛与茶便连结起来:茶即禅,“茶禅一味”即此意也。同理,僧人饮茶,禅院茶事活动也是把禅宗的佛理蕴于其中的参悟形式了。
笔者才疏学浅,读书偶有浅得总欲一吐为快而不顾班门弄斧之嫌。诚请阅此文者斧刊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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