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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澄与空海──天台宗与真言宗 文 / 茂吕美耶 奈良时代的佛教僧侣,往往以“看病僧”(为病人祈祷加持)身分深入宫廷内部,赢得宫廷内掌权女性之庇护后,再逐步登上龙门。玄昉、道镜可说是其代表。玄昉倚靠阴谋诡计,道镜则凭恃性能力与咒术能力,隐于幕后控制朝廷。这两人均仰赖朝廷女性的力量,才得以扩展自己的教团势力。桓武天皇迁都的背景,目的之一正是想摈除奈良时代宗教支配政治的弊病。也因此,新佛教便应际而生。 平安新佛教之双璧,是最澄所创立的天台宗,及空海所开创的真言宗。新佛教的特色是不参与政治,在山中建立寺院,僧侣只专精束身修行、钻研佛经与学问。因而新佛教又称「山岳佛教」。最澄的道场是比叡山(横跨京都府与滋贺县)延历寺,空海的立脚点则是高野山(和歌山县)金刚峰寺。 同样身为新佛教开山鼻祖的最澄与空海,有不少共通点。首先,两人均于八○四年渡唐,但最澄是公费“还学生”身分,而空海是自费“留学生”身分。“还学生”与遣唐使一起渡唐,一起归国;“留学生”通常必须在唐国滞留二、三十年,从基础开始学起。理所当然,两人在唐国所受的待遇,便有云泥之别。最澄在唐国待了八个月半,与遣唐使共同归国;空海则在唐国学了整整两年密宗后,才踏上归途。这一年的遣唐使团出发船队,总计四艘,空海搭乘第一艘,最澄搭乘第二艘,第三艘于途中遭暴风雨,只好断念又驶回日本,第四艘则行踪不明,大概遇难沉到海底了。 其次,最澄与空海为同一时代的人。最澄生于七六七年,空海生于七七四年,两人只相差七岁。而且,两人都在青年时代经历了山林修行。 最澄于十二岁入法门,十四岁得度,十九岁入东大寺受戒,却突然跑到比叡山盖了座草庵,过着山林修行的生活。对最澄来说,比叡山的修行生活是他的人生转折点。这时期,京城已迁移成功,而比叡山正位于平安京的艮位,也就是东北方,鬼门也。桓武天皇听闻最澄的名声,便唤最澄下山入京,并让他跟随遣唐使团入唐。此时,最澄三十七岁。 与最澄比之,空海是地方豪族出身,十五岁时,为了出仕而上京。十八岁时,考进中央大学寮专授儒学的明经道科。如果朝这条路走下去,空海可以成为官僚,可是,他却遇见一位僧人,受教了“虚空藏菩萨求闻持法”,尔后便在四国深山流浪修行。二十三岁回到京城,写下《三教指南》,评论儒教、道教、佛教之优劣,断言佛教是最胜之道,并宣言将成为佛教者。三十岁时渡唐。 最澄在唐国只能滞留八个多月,入唐之后,立即到天台山台州国清寺受戒。达成抄写大量经典的目的后,最澄发现唐国盛行密宗,便暗地学了一点皮毛。由于时间不够,他对密宗仅知大概,不求甚解。 而空海是留学生身分,不受时间所限,于是先到长安醴泉寺向印度僧侣学习梵文与印度哲学。后来又到青龙寺拜访当时密宗圣哲惠果大师,短短三个月,空海便学成胎藏界灌顶、金刚界灌顶,传法灌顶大法,并传承了大阿阇梨的地位。当然,空海在日本时便自行研习密宗长达十多年,经惠果大师点化贯通后,才得到印证传承。两年后,又随着遣唐使团归国。 由于入唐留学生研习期间规定是二十年以上,空海却提早归国,朝廷不允许他入京,只好暂时驻留在福冈县观世音寺,三十五岁那年才得以入京。 这时,桓武天皇已过世,失去庇护的最澄为了设置戒坛,只得主动接近空海。因为朝廷虽准许天台宗年度僧二人,但指定其中一人必须是密宗。简单说来,最澄不得不拜后起之秀的空海为师。不料,两人在度过一段蜜月期间,空海授予最澄金刚界、胎藏界灌顶后,竟然诀别了。 诀别的主要原因在于彼此的人生观与宗教观迥然不同。空海的目标是救济民众,而最澄却致力于戒坛独立。空海宽宏大量,能包容人,对事物看法富有弹性;最澄却极为禁欲克己,宁折不弯,毫无妥协余地。这可以从最澄与南都佛教论战事件中看出,在这场论战中,最澄简直是口不择言,竟骂对方为“粗食者”(原文正是如此,意思是吃得不好)。僧侣骂僧侣为“粗食者”,似乎有点矛盾,但也可以证明最澄的个性倾向偏执气质。 两位大师分袂的直接原因,说来好笑,竟然是“争风吃醋”。最澄有位爱宠弟子,名为泰范。最澄让泰范到空海处学密宗,没想到泰范竟醉心于空海,不愿意回到最澄身边。为此,最澄写了一封哀恳信给泰范,要他“回心转意”。结果,空海代泰范回了一封断交信,两位大师自此便正式分道扬镳了。站在最澄的立场来看,泰范离他而去,是一种背叛;但对空海来说,即便对方是弟子,师家也必须尊重弟子的选择。 若要以个人才能来比较,空海理应比最澄棋高一着,然而,绵延不绝且始终高踞日本佛教进发基地的,却是最澄的比叡山。道元、日莲、亲鸾等鎌仓时代新佛教的创始者,均出自比叡山。 在我看来,空海算是一种天才,抽象派(以曼荼罗图案、咒术为重);最澄则是学究气质,写实派(以文字传教为重)。或许,天才底下无天才,也或许,天才并非人力可以培育出来的,以至于高野山无法人才辈出,不得不归向文化财保护委员会般的存在,死守着空海的遗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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