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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药师经变研究【二】 ~李玉 敦煌药师经变相 我国佛经变相的制作大约始自南北朝(四二○ ~ 五八九年),不过当时作品的题材有限,形式简单,仅粗具变相的雏形而已。至隋(五八一 ~ 六一八年),佛经变相才有突破性的发展,不但题材增多,变相描绘的情节也逐渐增加。莫高窟的药师经变就在此时出现,与维摩诘经变、法华经变、阿弥陀经变和弥勒上生经变等,同为隋代敦煌经变的重要题材。 目前莫高窟尚存四铺隋代药师经变,分别画在三九五窟东壁入口的上方,四一七窟窟顶后部平顶下半,四三三窟窟顶人字披东披,以及四三六窟窟顶人字披东披。四一七窟药师经变中央是一在莲台上结跏趺坐的药师佛,右手作安慰印。药师佛两侧各有四尊站在莲花上的菩萨立像,他们应是经文所言,来迎亡者的药师八大菩萨。佛座前画一多层轮式灯架,当为《药师经》所述,能解除灾厄的七层灯。灯架两侧分别跪著六位手捧燃灯的供养者,他们项有圆光,头戴宝冠,肩披天衣,想必是十二神王。 经典言及,十二神王乃《药师经》的护卫者,并且能令修持《药师经》者解除灾厄,事事如愿。隋唐译本或称他们为十二夜叉大将或十二药叉大将。历代译本所述十二神王的名号略有出入。 四三三窟的药师经变,在人物的安排和配置方面,与四一七窟略有不同。结跏趺坐的药师佛虽然依旧置于全作的中央,右手仍作安慰印,两侧各立一位侍菩萨,左侧菩萨右手持一圆轮,代表日轮,应是日光菩萨(又称日曜菩萨或日光遍照菩萨);左侧双手合十的菩萨当是月光菩萨(又称月净菩萨或月光遍照菩萨)。十二神王捧物供养,分别跪在两侧。侍菩萨和神王之间画多层轮灯,灯架顶端尚系能除病鲜患的五色彩幡。此铺壁画上方与边沿皆饰飞天,使得全作具有一种祥瑞气氛。三九四窟药师经变的构图与四三三窟的作品近似,只是在细部上更富装饰性,而四三六窟的药师经变已残,无法分析。 综上所述,隋代的药师经变均采以主尊为中心,左右对称的构图方式,形式简约。它们的格局大体仍未脱离北朝说法图的形式。在内容情节方面,尚未定型化。其中,最显著的图像特征就是经变中有续命灯和十二神王的描绘。其次则为日光和月光菩萨或药师八大菩萨的出现。此外,还有一点值得我们特别注意,那就是除了三九四窟外,在四一七、四三三、以及四三六窟药师经变的对应或相关位置,皆绘弥勒上生经变。这种安排并非一种巧合,它正说明了在隋代药师信仰与弥勒信仰有著一种特殊的关联。北周的敦煌写经 S1945号卷的题记言:周保定五年(五六五)乙酉朔,比丘洪珍自慨摩心集于愚怀,宿障隔于正轨,仰惟大圣,遂劝化道俗,写《千五百佛名》一百卷,《七佛八菩萨咒》一百卷,诸杂咒三千三头(?),写《涅槃经》一部,写《法华经》一部,写《方广经》二部,《《仁王经》一部并疏,《药师经》一部,写《药王药上菩萨经》一部、戒一卷,并律。评謶兹福,普为尽法,一切众生用纸十八张,登弥勒初会,一时□(成?)佛。 药师信仰和弥勒信仰的密切关系实源自于《药师经》经典,帛尸梨蜜多罗和慧简的译本均言:“佛告文殊:若欲生十方妙乐国土者,亦当礼敬琉璃光佛。欲得生兜率天(慧简本天后有一上字)见弥勒者,亦应礼敬琉璃光佛。”这段文字不见于达摩笈多的译本。从敦煌隋代药师经变和弥勒上生经变位置的对应关系上看来,影响敦煌隋代药师经变及信仰最重要的《药师经》,当是帛尸梨蜜多罗和慧简的译本,而不是隋代达摩笈多的译本。 莫高窟现存唐代(六一八 ~ 九○七年)药师经变计五十六铺,占莫高窟药师经变总数的一半以上。其中包括初唐(六一八 ~ 七一二年)的一铺,盛唐(七一二 ~ 七八一年)三铺,中唐(吐蕃统治时期,七八一 ~ 八四八年)二十一铺,晚唐(张氏统治时期,八四八 ~ 九○七年)三十一铺。【注68】这些经变的重要性提高,它们的位置已由窟顶移至窟室的壁面;同时,在构图上,它们也已脱离了说法图的形式,规模宏伟,内容丰富。毫无疑问地,药师经变的发展到唐代已臻成熟。 敦煌二二○窟主室北壁有一铺药师经变,据其下端的题记,知此铺壁画乃大云寺律师道弘于唐贞观十六年(六四二)所造,为一初唐之作。此铺经变中央画七尊佛像,分别站在七座莲台上。他们有的手结印契,有的手执持物,如宝珠、念珠等。 药师七佛的名号虽始见于义净翻译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但是药师七佛的观念在隋达摩笈多和唐玄奘所译的《药师经》中即已出现。此二本《药师经》皆提到,若有人患重病,可七日七夜受持八分斋,读诵《药师经》四十九遍,燃四十九灯,造七躯佛像,每一像前各置七灯,每一盏灯量大如轮,并造四十九尺长的五色彩幡,以除病患。由于药师七佛的观念不见于帛尸梨蜜多罗和慧简的译本,并且,贞观十六年玄奘又尚未返回长安,故此时玄奘本的《药师经》还没译出。因此,笔者认为二二○窟的药师经变应是根据达摩笈多《药师如来本愿经》来制作的。这种以药师七佛为主尊的药师经变,可谓初唐画家一个大胆的尝试。 除了药师七佛外,这铺壁画尚有许多隋代药师经变不曾发现的细节,例如,七佛所立莲华下的琉璃宝台,则是象征东方净土的琉璃地。琉璃宝台前莲花池中的朵朵莲花,自然就是亡者在药师净土里化生的所在。前方吹奏各式乐器的乐人和跳胡旋舞的舞伎,更强化了药师净土的欢愉和富庶。此铺药师经变的对面是一铺阿弥陀经变,这样的配置方式在莫高窟一直延续到西夏(一○三二 ~ 一二二七年)。一方面,药师佛的净土在东方,阿弥陀佛的净土在西方,故设计者将药师经变和阿弥陀经变对称地安排在窟室的两壁,自然十分合理。另一方面,这种安排方式也在说明,自唐代始,药师信仰转而与弥陀信仰的关系变得比较密切。 阿弥陀佛在尚未成佛,为法处菩萨时,曾发诸大愿,其中之一就是“使某作佛时,令我国中,诸菩萨阿罗汉寿命无央数劫,得是愿,乃作佛,不得是愿,终不作佛。”【注73】这段文字说明,往生西方净土者皆长寿。换言之阿弥陀佛的西方净土所代表的是无量寿的圆满,此不正与药师信仰注重解厄延寿的精神相契合吗?这也许是药师信仰和弥陀信仰息息相关的另一原因。 不过,二二○窟的药师经变亦保存了隋代经变的部分特色。所以,在此铺经变里,我们依然发现了隋代药师经变常见的七层灯、五色彩幡和十二神王。在此,灯的数目增加,共计三座。一是药师七佛第四尊前楼阁式的灯架,另外,自左与自右数来第二尊立佛前,各有一树形圆轮状的灯架。又因为十二神王在达摩笈多的译本中解作十二夜叉大将,所以图中左右分立的十二神王均浓眉大目,不再穿天衣裙裳,而著头盔军甲,宛似将士一般。这十二神将的头盔上还有蛇、龙、兔等装饰,这种头饰则是早期药师经变所不见的。 敦煌盛唐的药师经变虽然只有三铺,但是它们的构图布局,奠定了以后药师经变发展的基础。所以,盛唐时期在药师经变的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敦煌一四八窟的药师经变就是盛唐创作的一个新典型。此铺药师经变(图五)与无量寿经变(图六)分别绘制在窟口的北南两侧,这种配置方式在敦煌的曹氏统治时期(九○七 ~ 一○三二年)的石窟中还时有发现(参见附表)。此二铺大型壁画规模宏伟,均将主尊如来安置在全经变的中心,两侧配以侍菩萨及圣众围绕。后方和两侧画宫殿楼阁,富丽堂皇。空中不但有诸佛乘云而来,并有各式乐器在空中飞舞,倍增祥瑞。前方莲池中央平台上,一群伎乐天正在歌舞,绮丽欢乐。两侧平台各有一化身佛,两侧眷属围绕。药师经变的右侧绘药师十二大愿一条,左侧画九横死一条。观无量寿经变的右侧绘未生怨一条,左侧画十六观一条。此二铺经变气魄雄伟,主题明显,皆以净土世界为主体。它们的布局几乎左右对称,人物众多,建筑安排层次井然,空间深远,二者的结构形式十分类似,二者使用的母题 (motif)也有不少相似之处。这样的安排必与《药师经》的经文有关,《佛说药师如来本愿经》言道: 药师琉璃光如来所有诸愿及彼佛国土功德庄严,乃至穷劫说不可尽,彼佛国土一向清净,无女人形,离诸欲恶,亦无一切恶道苦声。琉璃为地,城阙、垣墙、堂阁、柱梁、斗拱周匝罗网,皆七宝成,如极乐国。 经典既然明言药师佛的琉璃世界和极乐国一样,在绘画表现上,二者自然可以使用同样的母题。这种现象是唐代药师信仰和弥陀信仰关系密切的另一明证。一四八窟的药师经变既然与观无量寿经变如此相似,我们如何才能分辨它们呢?早期药师经变的图像特征,例如,主尊药师佛的左侍是双手捧持日轮的日光菩萨,右侍是月光菩萨。前方左右二平台上的药师十二神将,都是判识此铺药师经变的重要凭借。不过,更重要的是药师净土两侧有十二大愿和九横死各一条,它们是盛唐以来辨识药师经变的一大依据。 十二大愿与九横死是药师信仰的精神所在,前者是药师佛为本行菩萨时,所发的誓愿;后者为九种横死之人,他们在药师佛的救护下,寿命复得延长。今将敦煌写经中常见的帛尸梨蜜多罗、慧简以及玄奘翻译《药师经》中的十二大愿和九横死抄录于下,作一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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