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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教”合一,“性”、“相”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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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教”合一,“性”、“相”合一

  ——明代佛教对文字经教的不即不离态度

  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 祁志祥

  内容提要明代佛教主要由临济宗、曹洞宗和明末佛教四大家构成。面对禅宗愈演愈烈的不守教法的狂禅倾向,明代佛教主张“禅”不离“教”,“性”、“相”合一,从而体现出对文字经教的不即不离态度。

  关键词明代佛教经教文字不即不离

  明代佛教大体由明初第一宗师梵琦,临济宗禅师德宝、圆悟、法藏,曹洞宗禅师慧经、元来、元贤和明末佛教四大家株宏、真可、德清、智旭为历史坐标。面对禅宗愈演愈烈的不守教法的狂禅倾向,明代佛教不约而同地主张“禅”、“净”合一,“禅”、“教”合一,“宗”、“教”合一,“性”、“相”合一。元末明初的梵琦虽然主张非言非非言,但还是更多地继承了宋元代以来否定经教、“呵佛骂祖”的“狂禅”倾向。临济宗和曹洞宗虽然宗门师承有异,但他们讨论的中心话题,都集中在“文字禅”的否定之否定上,即佛道真心与文字不即不离的关系。如临济宗人德宝主张通过内省“即念即疑”、“彻悟真心”;圆悟主张“一条白棒,当头直指”,不拘文字经教;法藏指出只有不偏于“语”、“默”,“参”、“看”圆融,才能成为真正的“快活人”。曹洞宗人慧经否定一切经教,主张“不受罗笼”,“得大自由”,一派狂禅倾向;元来补偏,力主“宗”、“教”合一,“禅”、“净”合一;元贤亦然,声称“禅、教、律三宗本是一源”,对狂禅倾向大张挞伐。明末佛教四大家株宏主张禅、净合一与禅、教合一;真可针对当时的狂禅倾向,提出“象”与“意”、“言”与“道”的不即不离;德清批评“执教者迷宗,执禅者毁教”;智旭指出主张即言离言、“说默俱妙”。四大家的美学主张大体相近,也就是不离经教文字而求无上妙道。

  一、梵琦:非言非非言

  梵琦(1296—1370),字楚石,又字昙曜,俗姓朱,明州象山(今属浙江)人。9岁弃俗人寺,16岁于杭州昭庆寺受具足戒,后从元叟、行端参禅,并得印可。自元泰定中(1325年左右)奉命传法,五十年间,六坐道场。元顺帝赐号为“佛日普照慧辩禅师”。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在元朝度过。晚年人明,洪武元年、二年,明太祖两次大作法事,均请梵琦参加,世称明代“国初第一宗师”。主修禅宗,兼及净土,体现出禅净合一的倾向。有《楚石梵琦禅师语录》二十卷。

  梵琦对于文字经教的态度,既认为道不可言而离言非言,又认为道不离言而否定将“非言”推向极致。他有一句名言:“道著‘佛’字,漱口三年。”[1]又指出:“欲识大道真体,不离声色言语。”[2]《明真颂》干脆提出:“法离言语文字,返著文字言语。”

  值得注意的是,梵琦在运用佛教的中观智慧打通出世与人世之间的壁垒时,发展了宋代以来“呵佛骂祖”的“狂禅”倾向和亦僧亦俗的世俗精神。

  印度佛教原有“苦行”传统。在慧能之前,禅宗仍保持了面壁打坐、住心观净的长期苦修“功课”。慧能在中观方法的启发下,适应中国人的世俗精神,废除了繁琐的苦修功课,创立了简易的顿门禅法。《坛经·顿渐品》载慧能语:“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他批判过去渐门禅宗的苦修功夫:“住心观净,是病非禅;常坐拘身,于理何益?”《坛经·付嘱品》甚至说:“淫性本是净性因,除淫即是净性身。”梵琦则进一步提出“六不念”来代替禅教中的“六念”功课:

  教中有“六念”:念佛、念法、念僧、念戒、念天、念施。衲僧(自称)门下,念个什么?

  若道念佛,道著“佛”字,漱口三年。不可是(这样)念佛也。

  若道念法,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不可是念法也。

  清净行者,不入涅盘,破戒比丘,不入地狱。不可是念僧也。

  持犯但束身,非身无所束。不可是念戒也。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不可是念天也。

  施者、受者,并所施物,三轮空寂,俱不可得。不可是念施也。(《楚石梵琦禅师语

  录》卷七《再住海盐州天宁永祚禅寺语录》)

  更有甚者,梵琦甚至提出:“处处无非佛事,头头总是道场。酒肆、妈坊,了无挂碍;龙宫虎穴,任便经过。亦可人魔,亦可人佛,然后佛魔俱遣,凡圣不存。”[3]虽然可以即俗求真,但出入“酒肆婶坊”中,即便心不在此,“了无挂碍”,也未免过分出格了点,同时也令人怀疑是否真的可以做到“了无挂碍”。

  印度以龙树为代表的大乘空宗主张“非有非无”的“毕竟空”。空到极端,是连“涅盘”、“佛性”也要空掉的。禅宗继承中观派的空观思想,但在意能《坛经》中,尚未把“净心”、“如来性”否定掉,更未数典忘祖、呵佛骂祖。而以后狂禅则沿着“毕竟空”的思路,否定涅盘佛法,乃至呵佛骂祖。梵琦继承了狂禅的这种作派,而走得更远。他将“如来涅盘心,祖师正法眼”说成“十字街头破草鞋”,应“抛向钱塘江里”去[4];将“三乘十二分教”、全部佛教经典说成“屎窖子”[7];甚至说:“佛佛厮掘循[5],祖祖太莽卤。”[6]并用调侃的态度解构“佛祖西来”的“话头”:

  “这汉西来”——特地痴呆;“不立文字”——虚张意气;“直指人心”——转见病

  深;“见性成佛”——翻成窠窟。(《楚石梵琦禅师语录》卷三《住海盐州天宁永祚禅寺

  语录》)

  达磨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只与买田的作个证见而已,诸人曾到地头么!

  (《楚石梵琦禅师语录》卷七《再住海盐州天宁永祚禅寺语录》)

  于是,在高举中观方法论大旗向“毕竟空”真谛的追求中,世俗的充满欲望享受的审美趣味获得了生长空间。

  二、临济宗:“文字禅”的否定之否定

  宋元之交,禅宗五家中,沩仰、云门、法眼三家已淹没无闻。人明以后,禅宗尚能维持一定规模的,就只有临济、曹洞两家了。而临济一系,又稍盛于曹洞。曹洞宗在明代的代表人物是德宝、圆悟和法藏。

  1.德宝:“即念即疑”、“彻悟真心”

  德宝(1512—1581),字月心,别号笑岩,俗姓吴,金台人。早年丧父,出家之后,长年往来于南北各地,寻师习禅。在后来的弘教过程中,“随缘开化,靡定所居”,“名震海内”[8]。有语录汇编《月心和尚笑岩集》行世。

  明承宋之余绪,《灯录》、《语录》一度盛行。德宝对禅门中汲汲于祖师语录和公案、希望从中获证的禅风持否定态度,而主张内省、体悟自家“淳全之真心”。他批评当时的文字禅:“两两三三,聚伙成队,专抱执卷册子,东刺头、西插耳,采拾将来,摸寻前人义路葛藤,聚头相斗,朝四暮三,妄诤瞠喜,何异按图索骥,画饼充饥?全不审思于诸己(之)躬(身),有甚交涉?”“自世尊拈花已降,诸善知识但有词句,皆出言意之外。不可泥于言句,以意识卜度……如要真知诸善知识阃奥,必须自己大悟后,方尽见得也。”[9]佛道不在言句文字之中,过分“泥于言句”,无异于“按图索骥”、“画饼充饥”。佛道就在你自家本性之中,领悟至善至美之佛道,应当“审思于诸己”之身:

  “佛”者,即人人本具、大体大用淳全之真心耳。而人自颠倒,背真觉,合妄尘,返迷

  而不自信者也。既不自信自己本具淳全之真心,则莫得其受用也。

  夫佛祖无上妙道,即一切众生性无心蒂。……知此人人具足本源心性,不向佛求,

  匪由天降,弗从人得,岂自外来,独吾与一切有情元自具足。(《月心和尚笑岩集·北集

  上》)

  因此,德宝开示人们:“欲达至道,先悟真心。”[10]那么,这“真心”是怎样的呢?“是心之名相俱虚……所谓曰‘空’,只是破有;曰‘有’,止为破空;亦复以‘有’息有,以‘空’息空。”“我此真心,本无念缘,不见边际;本无变动,不见住相;本无所依,不见可执;本无名言,性相假立。”一句话,“灵鉴真心,体原湛寂”。[11]这“湛寂”的“真心”存在于每个人的心灵天性中,但因不觉悟,不能自持,往往会“触事生情”,因物成感,将“真心”变成“妄想”:“心体本寂,如水本澄。由不自持,逐风波起,即念波烦荡,又无由返湛,随逐境风,滔滔无住。”“各人直下本有灵鉴真心,体原湛寂,初无迷悟之相。唯因不觉,触事生情,特地将真心翻成妄想,纷纷不息,汩没无休,久乃为常,以不知返。”[12]所以,解除烦恼、超越生死、证人至道的途径在心性的觉悟:“诸佛与众生,唯是一心,更无别法。悟者,心能转物,物物皆归自心,即是诸佛。迷者,背心向物,妄随物转,即是众生。”[13]“其所云‘生死’者,由不曾把自己本有真心彻悟一回。既不曾彻悟其真,所以动止俱妄。一妄萌乎中,群妄呈乎外,递相贯织,彼此生成,潜潜然形乎于尽未来际。苟不真实彻悟一番,其虚浪生死,复何有自然之已矣哉?”[14]“古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此事若不真实彻悟一番,总(纵)具种种玄知妙解,他日依旧出这生死知解窟子不得也。”[15]问题是,到底怎么才能“彻悟”湛寂之“真心”呢?参文字禅被他否定掉了,心心相悟也不好操作,于是德宝提出了“即念即疑”的禅净合一的方法。“念”即念话头。开始阶段可以出声,以后可以“杜口默切”。禅宗话头一般总是问题,它可以使念话头者生疑,从而摒除杂念妄想,觉悟寂静本性。在《示经睿二德请益做工夫》中,他举话头“不起一念处,那个是我本来面目”(“一念未生时,那个是我本来面目”)为例说明:

  初用心,必须出声,或三回;或五回,或至数回,默默审定。次或唯提一句,云“不起

  一念处”,或云“一念未生时”。疑句,用心不定,顺意(疑意)则可。只要第五个“处”

  字、“时”字上,宜疑声永长,沉沉痛切。此正疑中,当驻意著眼,或杜口默切,或出声追

  审。的要字字分明,不缓不急,如耳亲闻,如目亲睹,即心即念,即念即疑,即疑即心,心

  疑莫辨,黑白不分。爆然园地一声,灼见一场笑具。(《月心和尚笑岩集·北集下》)

  《示王给事桂轩》中,他举例说明亦念亦疑“父母未生已前,那个是我本来面目”话头:“或厉声、或微声云:‘父母未生已前,那个是我本来面目?’复云:‘咦!必(毕)竟那个是我本来面目?’只此一‘咦’,直使当下断然空寂。”[16]《何徐二大夫偕一僧请益“万法”公案》说明就“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这桩禅宗“公案”提个疑问:“欲参此‘万法’公案,必先全提两句云‘万法归一,一归何处”,然后拨去上句,单提下句,起疑云:‘一归何处?”毕竟一归何处?’……”[17]如此就可由“疑”生“悟”。其实,如果要“疑”,“参”话头就可以了,不必“念”话头。所以要求默念或出声地念,不过是集中思虑的强行训练方法。这样念念有词后,就可百物不思,心性湛寂。因此,不一定“念”话头,“念”佛名号亦可以达到这个效果。于是德宝又教导僧众:“只把从前一切未了未办底(的)、未能割舍的诸杂事业,扑塌尽情一刀两断都放下,向无依无著干净心中唯提一个“阿弥陀佛”,或出声数念,或心中默念,只要字字朗然,如默念不熟,则勤出声数,或十声,或三、五十声,一切切定,仍旧牙齿相着,鼻息调定,两眼微开,如坐禅式,不缓不紧……如此用心,不消半年一载,话头自成……”[18]十全十美的佛道在每个人的本心之中。通过对话头公案的“即念即疑”,“彻悟”淳全之“真心”,就可以摆脱生死轮回,进入福乐境界。

  2.圆悟:“一条白棒,当头直指”

  圆悟(1566—1642),号密云,俗姓蒋,宜兴人。少受净土宗影响,“恒诵佛号”。26岁时,因读《坛经》,归信禅宗。30岁出家,46岁接受衣钵,52岁“出世”开堂。凡“六坐道场”,说法26年,言满天下,“王公大人皆自远趋风”[19]。剃度弟子二百余,嗣法弟子十二人,法藏、道态等明清之际的著名禅师都是他的门人。有《密云禅师语录》。

  圆悟虽然与德宝相隔有年,但在反对“泥于言语”的文字禅这一宗风上,则继承了德宝,并大有发展。他总结自己四十年的修行:“山僧出家将及四十载,别也无成得甚么事,只明得祖师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一著(着)子。”[20]佛道在以心传心,自家体悟,不在言传,也“不从他得”。弟子不明此理,常常向师傅讨教佛理,他不仅不答,反而每每加以棒打:

  问:“十方诸佛,历代祖师,父母未生以前,甚处安身立命?”师便打。“已生后,甚处

  安身立命?”师复打。“即今甚处安身立命?”师又打。僧转身云:“释迦大师来也,请和

  尚答话。”师亦打。

  汉月藏首座,请上堂示临济宗旨来源。一僧出问:“如何是和尚恶水泼人?”师便

  打。僧拟开口,师直打出法堂,云:“者(这)便是临济宗旨。”

  上堂。问:“未白‘椎前,,学人已问也,请师即今答。”师打云:“为你答了也。”即今

  学人现问,也请师向“未白椎前”答。师打云:“为你答了也。”学人即今总不恁么问,也

  请师亦不恁么答。师打云:“为你答了也。”进云:“苍天!苍天!”师又打。进云:“争奈

  旁人有眼。”师连打三棒。

  上堂。汉月藏公问:“问也打,不问也打,饱领多矣,今请别垂方便。”师便喝。进

  云:“打也问,不打也问,呈似多矣,此时另转家风。”师亦喝。……藏率众礼拜,便喝,师

  便打。(均见《密云禅师语录》卷二)

  总之,“拟心则差,强言则隔”[21],对于执著于“强言”、“拟心”之人,只有当头棒打,才能促其猛醒。圆悟将自己的这套棒打方法叫做“一条白棒当头直指”:“……贫道无学识,兼之口讷,不善委曲接人,故以一条白棒当头直指耳。”[22]“老僧生平……唯以条棒一味从头棒将去,直要人向棒头拂着处豁开正眼,彻见自家境界,不从他得。”[23]湛寂的佛道,在佛家看来是无上清凉、快乐的美本体。如何对这种美本体加以把握?玄极为代表的“文字禅”提出以“语言文字”为“启悟之资”;梵琦则鄙薄佛教经典,认为充其量不过是“屎窖子”,不过同时又指出:悟道“不离声色言语”;德宝反对“参话头”式的“泥于言语”偏向,提出“念话头—)疑—)悟”的路径;圆悟则完全抛开名言概念,通过不近情理的“棒打”促其顿悟自心。

  圆悟的这种棒打口喝的方法,曾引起他的“嗣法”弟子法藏的不满。法藏《五宗原》附《临济颂语》曾批评当时禅界狂禅之风:“比年以来,天下称‘善知识’者,竟以抹杀宗旨为真悟,致令无赖之徒无所关制,妄以鸡鸣狗盗为习,称王称霸,无从勘验,诚久假而不归矣。”[24]虽未明言圆悟是这种歪风邪气之祖,但“天下”所“称”的“以抹杀宗旨为真悟”的“善知识”指何人,是很明显的。法藏弟子弘忍则把“打,,称为“狂”,“骂”称为“泼”。圆悟对法藏及其弟子的批评指向心知肚明,他著《辟妄救略说》加以反驳。《辟妄救略说》卷十指出:“汉月(法藏)不当诬谤老僧一棒不作一棒用,直指一切人者为一橛头硬禅、相似野狐涎也。”卷八指出:“妄称‘狂打泼骂’自潭吉(弘忍)始。使天下万世疑‘打,即是‘狂,,‘骂’即是‘泼’,师家束手结舌,不敢以本分草材接人,白潭吉一言始矣。,,他不但不接受法藏、弘忍的批评,而且再次重申:“此临济建立宗旨,唯问著便打而已。,,[25]“老僧拈条白棒,问著便打,直教一个个迥然独脱,无倚无依,者(这)便是老僧的宗旨。”“山僧无一法与人,是临济宗旨。”[26]圆悟之宗旨于此可知矣。

  3.法藏:不落“语”“默”、“参”“看”圆融,“名快活人”

  法藏(1573—1635),字汉月,俗姓苏,无锡人。出生儒学世家。15岁出家、19岁剃度、29岁从袜宏受沙弥戒、53岁拜圆悟为师。次年,法藏以临济传法宗师的身份历住常熟、苏州、杭州、无锡、嘉兴等地的八处禅寺,影响甚著。有《三峰汉月藏禅师语录》[27]。

  法藏虽然是圆悟的弟子,但对师傅圆悟的棒打口喝禅风则不以为然。圆悟反对“文字禅”,大抵属于“默照禅”、“内证禅”一路,但他一概否定文字、话头的启悟之功,对弟子的求禅问道一味棒打口喝,由此带来了“无赖之徒无所关制”、“妄以鸡呜狗盗为习、称王称霸”的流弊,实际上落人了“野狐禅”。法藏认为,“文字禅”溺没于语言固然令人担忧,而“野狐禅”毫无标准更值得担忧:“法道可怜极矣,不可不救也。可怜者何?盖以文字禅,没溺于语言;一棒一喝禅,没溺于无言。无言,则颟顸乱统;有言,则摘句寻章。摘句寻章,但外而未易魔;颟顸乱统,易魔而又复外。”[28]法藏为禅道落到这种状况忧心忡忡,“尝尽夜思之,无法可治”[29],最后不得已,提出了“看话头、起疑情”的“法子”:

  “人心”者,即两端心是。“成佛”者,即透两端心是。了却两端,则不名“人”、不名

  “佛”。说“人”说“佛”,对众生情谓道耳。情断,则有何言说可到?唯得言说不到处,

  说此一段大事。……故祖师家翻出个看话头、起疑情、做工夫法子,令人把古公案,或

  问头,或答语,剪取一则半则,蕴在胸中,把两端意识一截截断……忽然情见断绝……

  顿明出身路子,再不重来向生死过日。此名快活人。(《三峰汉月藏禅师语录》卷十三

  《示王梦叟居士》)

  “欲得大自在”,做“快活人”,超越生死流转痛苦,就必须否定“两端心”。“两端心”又名“两端取舍心”,即执著于矛盾双方的区别之心,如道与俗、真与假、凡与圣、佛与人,包括“语”与“默”:“一语、一默、才落两端,便是取舍。”[30]在尚“语”的文字禅与尚“默”的野狐禅甚器尘上之际,得道的人生就应该不落“语”、“默”,在认识到“言说不到处”“说此一段大事”,在“看话头”中起个“疑情”,最后将“两端”意识分别之心一一斩断。所以法藏提出“离心意识(而)参”、“出凡圣路(而)学”[31]。一方面,参禅悟道,离不开“参话头”、“若离此,如何参得禅”[32]?另一方面,“参话头亦是心意识用事”[33],“参话头”又不能执著于“话头”本身,而应由“话头”生疑,由疑生悟:“复有看话头而不肯参请者,又有执参请而不看话头者,皆偏祐也。何不向话头疑处著个参请?参请疑处反复自看?如此参,如此看,两路夹攻,不愁不得。”“参”是“参请”、“参悟”,“看”是“看话头”。“单坐禅(参悟)不看话头,谓之‘祐木禅”,,它好像“坐中照得昭昭灵灵为自己者,谓之‘默照禅”’[34];“一棒一喝”的“野狐禅”是它的极端化;它与只看话头而不懂得自家参悟的“文字禅”一样,都属于“邪禅”。法藏主张参、看圆融。他特别精彩地分析了由“看话头”到“参悟”过程中的心理活动:

  盖古人闻得“如何是佛”,答个“干矢橛”,便反思道:所问是佛,为什么不见答个

  “菩提”、“涅盘”、“妙性”、“真如”,而单单道个“干矢撅”?答不如问,有何长处?因此

  疑心顿起,放意不过,凭他闹处闲处,总是此疑,如万丝结住。百不能解,愈思愈疑,因

  之情绝心断,彻见答处的确,谓之悟道。(《三峰汉月藏禅师语录》卷七)

  从批判明初以来的“文字禅”出发,德宝融合净土宗方法,主张边念话头边生疑问,从而顿悟真心。从圆悟主张默照自参而一棒一喝,落人魔道,到法藏主张去其两端,不执“言”与“无言”,在“看话头”的启示中参究、领悟佛道,达到“大自在”、“大快活”,明代临济宗师始终围绕着“道”与“言”的关系之轴心在运动。

  三、曹洞宗:“言可以障道,亦可以载道”

  明代禅宗五家中,与盛行的临济宗平行的另一系脉是曹洞宗。曹洞宗的代表人物是慧经、元来、元贤。

  1.慧经:“得大自由,不受罗笼”

  慧经(1548—1618),号元明,俗姓裴,抚州崇仁(今属江西)人。21岁学习佛法。几年后削发、受戒。先住峨峰,后迁宝方、董岩,最后定居于建昌府新城(今江西黎川县)的寿昌寺。身当晚明,为明代曹洞宗的中兴者。有《无明慧经禅师语录》[35]。

  在禅宗历史上,慧经是以“农禅并重”著称的一位禅师。其门人元贤说:“先师粗衣粝食,躬秉耒耜,年七十,未尝暂辍。……盖百丈之后,一人而已。”[36]在这里,慧经被称作百丈怀海之后禅劳并重的唯一之人。德清《寿昌无明大师塔铭》对他的概括是:“生平佛法,未离镂头边也。”明人黄伯端在《寿昌语录序》中曾记载了他对信徒的告诫:“牵牛拽钯,法法全彰。”德清、黄伯端的这两句话,既体现了慧经农禅并重的特色,也体现了慧经事理圆融的思想。慧经认为,佛理遍一切事,佛法遍一切处,“法之说也,自古至今,天地世界,森罗万象,日月星辰,海岳山川,四生六道,未有一时不说也。所以云:尘尘说、刹刹说、炽然说、无间歇”。[37]既然如此,参禅悟道就不必拘于坐禅念经、看话头评公案等等功课,于是慧经提出了如下这段惊世骇俗之论:“最是有力,不须念经,不须拜佛,不须坐禅,不须行脚,不须学文字,不须求讲解,不须评公案,不须受归戒,不须苦行,不须安闲。于一切处,只见有话头明白;不见于一切处,倏然一时瞥地如日升空,十方普尽大地是个话头。所谓打破大散关,直人解脱门。到恁么时节,方是得力处。故云:得力处便是省力处也。到此,始有说话分,方可见人。探竿在手,得大自由,不受罗笼,看宗也得,看教也得,游方也得,混众也得,独居也得。”[38]“本自如如体,何处乃非真?……事尽事无碍,理穷理自明,管甚戒定慧?说甚杀盗淫?”[39]慧经《自赞》中有一段类似“夫子自道”的描述,将狂禅形象刻划得呼之欲出:“这汉无理,第一不贤。埋头吃饭,缩脚打眠。又不慕道,亦不参禅。有人撞著无价宝,他言不值半文钱。设有人问作么生?蓦地拦胸打一拳。不是欺地,便是瞒天。撞著个作家挨拶,便云是教外别传。”[40]慧经生于德宝之后,圆悟之前。虽然派系不同,但在狂禅这一倾向上,他与圆悟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可以说,是慧经的这番狂禅之论,促成了圆悟的狂禅实践。他与德宝共同反对的是明初以来的文字禅。他曾说:“法本自法,法外何法?更欲说法,恐辱大法。”[41]不过他否定“铺排著量之言”,又不赞成德宝提出的“念话头”方法。在他看来,“十方普尽大地”都是“话头”,都可以参究,不一定“戒定慧”才能得道,“杀盗淫”中也未必不能悟道。这种思想,与明初“第一国师”梵琦的“酒肆炤坊了无挂碍,龙宫虎穴任便经过”如出一辙。由此可见,狂禅倾向其实明初就露端倪。如果说,元末明初的狂禅倾向是为矫正宋代的文字禅流弊而发,晚明的狂禅之风乃是为了矫正明初以来的文字禅之弊而发。而在以狂禅的方式矫正文字禅之弊的同时,禅宗自身的窳败状况也不自觉地被加重了,而这又引发了明末法藏、元来、元贤等禅师的讨伐。法藏的讨伐已如上述。下面我们来看看元来、元贤。

  2.元来:“宗”、“教”合一、“禅”、“净”合一

  元来(1575—1630),字无异,俗姓沙,舒城(今属安徽)人。16岁出家,先学天台,修止观,转学禅。27岁,受“印可”于慧经禅师,被称为慧经门下“第一上座”。有《无异元来禅师广录》35卷。[42]

  慧经崇尚“不受罗笼”、“得大自由”,“打破大散关,直人解脱门”,取消一切修行功课,直接在日常生活中参悟佛道。影响到圆悟,就演变为不近情理、不论曲直的棒打口喝。群相效仿,于是产生了种种“狂悖”流弊。法藏转而批评乃师圆悟。元来在对这种现象的批判中也包含着对师傅慧经的讥讽,当然对圆悟引起的棒喝禅风批评尤为直接:“近时禅道凋零,人心狂悖,天下无真正知识导引后来,亦无真正学人参询善友。宾主相见,各负胜心,如傀儡一棚,不加线索。或大骂一场,谓之直捷,谓之险峻,谓之接机,谓之推向万丈坑中,谓之不容开口;或盲加几棒,或竖指擎拳,或乱伸问答,谓之痛快,谓之流通;或藏睛闭目谓之禅,摇唇鼓舌谓大悟;……或祈乩笔之验,以保阳年;或礼应赴之流,而修冥福。更有无知学者,认定个业识茫茫谓之自己,指面前顽虚境象谓之清净法身,眼底无人,自尊自大。如此邪辈,是处皆然。”[43](《无异元来禅师广录》卷二)

  今天下称“知识”者,莫不云秉达磨大师单传之旨,交驰捧歌,弥满世间,岂但丛林!

  即街头竖,悉妄言“悟入”。皆邪师过谬,非众生咎。(《无异元来禅师广录》卷二十三)

  ……今口称“行脚”(步行参禅的云游僧),观山玩水,较量是非,三三五五,聚头杂

  语。有一等,向册子上研究,祐骨上讨汁;有一等,长连床上,睁眉努目,胡思乱想,想久

  成劳,不是昏沉,便是散乱。(同上卷三)

  人心荆棘……逐腥膻而喘息。胸中无半点禅气,强作机锋;肚里怀一块肮脏,伸为

  问答。鬼见拍手而笑,人逢侧面而嗔。埋没己灵,辜负先圣。(同上卷七)

  明末禅风的窳败状况,于此可见一斑。元来对此痛心疾首:“余禅暇及此,发竖心寒,恨不能以智锋慧刃,扫除魔党。”并说:他说法二十余年,之所以“不肯上堂”,是因为“法门混滥,妄庸者多,以上堂为戏具”。联系上文他对当时所谓“知识”——深通佛道的高僧的批判,其擒贼先擒王之所指十分明显。而这也恰恰是狂禅倡导的“呵佛骂祖”的自然报应。

  在此基础上,元来与几乎同时代的法藏一样,主张不离文字,有所依凭,以此防落魔道。元来提出的口号是“宗”、“教”(言教)合一。有人问:“宗、教二门,是一是二?今云参悟是第一义,一切教乘可尽废耶?”元来回答说:

  释迦大师,坐道场四十九载,末后拈花示众,故有“教外别传”之旨。果教外别有传

  乎?“宗”乃教之纲,“教”乃宗之目,单一纲则众目张。只知理目而不识其纲者,是不知

  “宗”、“教”之道合一之旨,所谓歧路中又有歧路也。肯就歧路径循其纲者,诸教中皆有

  宗旨。得其旨,则一言一字皆最上之机。如不识其旨,泥于文字,则“宗”亦“教”矣。

  (《无异元来禅师广录》卷二十一)

  否定“文字禅”的禅师常常列举的依据是“达磨东来,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明心见性”。元来这里则抬出佛陀先“坐道场”弘法“四十九载”,“末后”才“拈花示众”、“教外别传”这样的依据,说明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教外别传”,事实是先有“教”,后有“教外别传”。言教与宗旨既相矛盾,又可统一。如果“泥于文字”,则人歧路,埋没宗旨;反之,如果直契言语所象征的宗旨,则“诸教中皆有宗旨”,“一言一字皆最上之机”。

  据此,元来认为超越言教、自悟本性的“禅”与念佛名号的“净”也是可以统一的。有人问:“念佛、参禅,近分二帜,能兼修否?”元来答:“禅、净无二也……果发明大理,不妨念佛。世缘尚不碍道,况念佛乎?浊界尚不碍生,况乐邦乎?”[44]“夫我释迦文佛,不妄语者,不异语者。《弥陀经》云:‘一心不乱,专持名号,乃至七日,即得往生。’《法华经》云:‘若人散乱心,人于塔庙中,一称‘南无佛’,皆共成佛道。’此其披心沥胆,彻底为人。此言不信,谁为可信?此言可信,又何疑于净土念佛之门乎?要而言之,……说净土亦得,说禅亦得,说净土即禅、禅即净土亦得。”[45]

  3.元贤:“禅、教、律三宗,本是一源”

  元贤(1578—1657),字永觉,俗姓蔡,建阳(今属福建)人。先习宋儒之学,25岁从人学佛,翌年成为慧经弟子。慧经死后,从元来受具足戒。先后住持福州鼓山涌泉寺、泉州开元寺、杭州真寂院、剑州宝善庵。人禅之后,仍不忘儒,一方面援儒人佛,另一方面又以佛释儒,以图补救儒、禅之弊。有《永觉元贤禅师广录》30卷[46]及《继灯录》[47]、《建州弘释录》[48]等。

  与元来一样,元贤亦对明代不守戒律、不读经典的狂禅风气大张挞伐:

  棒喝之行,五宗皆有,而德山、临济为盛。此如千钧之弩,岂可妄发?怎奈无知之

  辈,相习成风,譬如庶人而妄逞干戈,非逆即狂。所以……戒之曰:“……诸人莫盲喝、

  乱喝……”(《永觉元贤禅师广录》卷三十《续寐言》)

  后世禅者,多是大言不惭。不守毗尼(律条),每自居于旷达;不持名节,每藉口于

  —圆融。迨一旦逐势利,则如饿鬼觅唾;争人我,则如恶犬护家。

  近日禅人……唯相与学颂古、学机锋过日。学得文字稍通、口头稍滑者,则以拂子

  付之,师资相互欺诳。……不特此也,曾见付拂之辈,有颠狂而死者,有罢道还俗者,有

  啸聚山林劫掠为事者。他如纵恣险恶、为世俗所不齿者,在在有之。灭如来族种,必此

  辈也。(均见同上)

  元贤还指出:“明兴以来,二百余载,宗灯绝焰,教诲亦湮,间有二三,亦落落如晨星。”[49]整个明代禅宗的状况是狂禅胜过文字禅。于是,他以“弘道之责”,“博探群籍”,广为著述。曾著《继灯录》、《补灯录》,以补宋代“五灯”之不足;著《建州弘释录》,为“禅学渊薮”的建州的高僧作传;著《法华私记》、《楞严翼解》、《楞严略疏》、《金刚略疏》、《般若心经指掌》,为佛经作注。明代的文字禅,至明末元贤手中出现了中兴气象。不过元贤为代表的“文字禅”并不执著于文字,他对这些佛教著述文字有通达的看法:

  或谓:“禅家贵在心悟,语言文字,其糟粕也。何必连篇累牍、牵枝引蔓如《五灯》

  耶?况又益之为《继灯》耶?”不知言可以障道,亦可以载道。执之,则精醇即为糟粕;了

  之,则糟粕皆为精醇。言顾可尽废欤?[50]

  在《法华私记序》中,他结合自己的经历,叙述了从“文字禅”到“祐禅”、再到领悟宗旨的过程:“余初读《易》(于)岳山,闻僧诵《法华》偈曰:‘我尔时为现,清净光明身。’忽喜跃不自胜,即索经读之,无所发明,然知周孔外,别有此一大事也。嗣是,博求之疏抄,遍探之群籍,冀欲率闻乎此,而困于葛藤,不能自拔。越十有余载,因参寿昌先师……遂弃所习,从先师学祐禅。复十有余载,一日闻僧举《法华经》云:‘一时謦咳,俱共禅指,是二音声,遍至十方诸佛世界。’豁然扑破疑团,始知无己非经,无经非己。”“遇之于二十余年之前,契之于二十余年之后,索之于锐志湛思之日,得之于精殚力竭之顷。”[51]可见,言教与参禅只要处理得好,并不相妨碍。不仅“禅”与“教”不应对立起来,“禅”与“律”也不应对立起来。《续寐言》指出:“禅、教、律三宗,本是一源。后世分为三,乃其智力弗能兼也。以此建立释迦法门,如鼎三足,缺一不可,合之则俱成,离之则并伤。”他据此批评说:“无奈后学,以我执之情,起生灭之见,互相诋訾,正如兄弟自相戕贼,而曰‘吾能光大祖父门庭’,不亦愚乎?”[52]

  明末临济宗师法藏曾著《五宗原》,反对“诸方尊宿”“抹杀五家宗旨”,力倡分别禅宗五家不同旨趣。其实就明代临济宗与曹洞宗的情况来看,二者的区别也许只是派系传承上的,而非思想宗旨上的。从曹洞宗三个代表人物的言论来看,他们集中讨论的问题仍然是“言”、“道”关系。从慧经到元来、元贤走过的历程,乃是从狂禅到文字禅的过程,这种转化恰恰与临济宗从圆悟到法藏走过的历程相类。而这种状况恰恰是明代狂禅与文字禅互相斗争、同时并行的反映。狂禅与文字禅均以得道为至妙至乐的审美境界,但悟道的方法不同,一洒脱一拘谨,一自由一活脱,一充满世俗精神一持有出世情怀,于是形成了不同的审美活动和方式,不仅影响了明人的生活,也影响了明代的艺术美创造活动。中明以后整个社会愈益崇尚情欲之美,文学创作中出现了强烈的唯情倾向,这就与明代颇为兴盛的狂禅不守戒律的世俗精神有关。而明代书画盛行写意画、文人书,亦与狂禅宣扬的“道不可言”不无关联。明代文艺创作在重意的同时又不废“法度”,亦可在文字禅的“道不在言,亦不离言”思想中找到痕迹。

  四,袜宏:禅、净合一与禅、教合一

  祩宏(1535—1615),字佛慧,别号莲池,俗姓沈,仁和(今浙江杭州)人。17岁补诸生,以孝行著称、儒业见长。32岁出家为僧。受具足戒后,云游四方,遍参名师,曾人京师参华严宗师遍融和禅门宗师笑岩。晚年居杭州云栖寺,世称“云栖大师”。著述很多,其弟子将这些著作汇编为《云栖法汇》34册。

  袜宏是明末四大名僧之一。他的思想以净土宗为主,主张持名念佛,被称为“莲宗(净土宗)第八祖”。对外主张与儒融合,对内主张与禅、华严融合,体现了综合的倾向。

  净土宗所主张的念佛名号,与禅宗所主张的“道不离言”是相通的、一致的。佛之名号属于文字名言的一种。袜宏极为重视念佛名号,其《普示持名念佛三昧》云:“持名念佛之功,最为往生净土之要。”他主张参禅与念佛的合一,就必然肯定参禅与言教的合一。明代盛行的狂禅力主禅、教分离,标举“不立文字”、“教外别传”。晚明的法藏、元来、元贤等禅师纷纷不满、挞伐这种狂禅风气,主张不离教而参。而比他们年纪稍长的袜宏实开其端也。他批评说:

  有自负参禅者,辄云:“达磨不立文字,见性则休。”有自负念佛者,辄云:“止贵直下

  有人,何必经典!”此二辈人,有真得而作是语者,且不必论,亦有实无所得而漫言之者,

  大都不通教理而护其短者也。(《竹窗随笔》,《云栖法汇·手著》第三册)

  古人棒喝,适逗人机,一棒一喝,便令人悟。非若令人以打人为事。(《竹窗二笔》,

  《云栖法汇·手著》第四册)

  他不仅劝人“念佛”,而且劝人“看教”:“通宗不通教,开口便乱道。故人先宜看教。”[53]“余一生崇尚念佛,然勤勤恳恳劝人看教。何以故?念佛之说,何自来乎?非金口所宣,明载简册,今日众生何由而知十万亿刹之外有阿弥陀也?其参禅者,藉口教外别传,不知离教而参,是邪因也;离教而悟,是邪解也。饶汝参而得悟,必须以教印证,不与教合,悉邪也。是故学佛者必以三藏十二部为楷模。”[54]

  一方面株宏反对“离教而参”、“以打人为事”的狂禅和不论经典的“念佛”者,另一方面他又指出,这种情况的发生,“讲宗者”自身也难辞其咎:

  宗门之坏,讲宗者坏之也。或问:“讲以明宗,曷言乎坏之也?”予曰:经、律、论有义

  路,不讲则不明;宗门无义路,讲之则反晦,将使其参而自得之耳。……今讲者,翻成套

  子话矣。西来意不明,正坐此耳。(《竹窗三笔》,《云栖法汇·手著》第五册)

  又有邪师,密付邪功,学徒得之,谓为领公案、传话头。……邪师辈盗用古语,而迷

  其实,其所付,非逼气,即落空,自误误他,害也久矣。悲夫!(《正讹集·公案》,《云栖

  法汇·手著》第六册)

  于是,株宏重新解释了“公案”、“话头”的涵义:“‘公案’者,分府之案牍也,所以剖断是非。而诸祖问答、机缘,亦只为剖断生死,故以名之,总其问答中紧要一句,则为‘话头’,如‘一归何处’、‘因甚道无’、‘念佛是谁’之类是也。”[55]“看教”包括“参话头”、“参公案”。平时人们习惯“参禅”联言,其实“参”与“禅”涵义是有差别的。“禅”是“无念”,“参”是“起念”,是“疑究”:

  一念不生,是“禅”非“参”;起念下疑,乃名曰“参”。……念时,参时,俱属有念,亦

  不相悖。(《遗稿·问答》,《云栖法汇·手著》第十册)

  僧有恒言:曰:“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疑”之为言“参”也。(《竹窗二

  笔》,同上第四册)

  “参”、“疑”二字,不必分解。“疑”则“参”之别名,总是体究、追审之意。(《遗稿

  ·示闽中李居士》,同上第十册)

  世有念“一归何处”、“囚甚道无”之类,或连声急提,或拖声长念,唤作疑情,此讹

  也。“疑”是参究,体察之意。……若直念,则无疑,无疑则无悟也。(《正讹集·疑

  情》,同上第六册)

  可见,“参”、“禅”结合,即是“念”与“无念”结合,二者并不相悖,“疑究”之“念”正是达到“无念”之“禅”的“正因”。

  五、真可:“象”与“意”、“相”与“性”、“言”与“道”的融合

  真可(1543—1603),字达观,晚号紫柏,俗姓沈,江苏吴江人。17岁出家,20岁受具足戒,遍参禅宗、相宗、华严高僧,表现出调和诸宗的倾向,同时还体现出儒、道、佛的融合。作为明末四大名僧之一,真可一生为振兴佛教事业作了很大努力。有《紫柏尊者全集》三十卷[56]和《紫柏尊者别集》四卷[57]。真可生前与许多文人有过交往,对明末清初的文人影响甚大。董其昌著有《紫柏尊者达观可大师像赞》,钱谦益自称真可的“私淑弟子”,并作过《紫柏尊者别集序》。

  真可虽然认为外物之美丑为心灵变现的幻象,美丑根源于心灵的净染,同时又主张不离染而求净,不离“饮食男女、声色货利”之丑而求出世之美。正如“吃饭穿衣,屙屎放尿,无往而非法界”(《法语》)。一样,“意”不离“象”、“道”不离“言”。于是,在“象”与“意”、“言”与“道”这一佛教美学的核心问题上,真可结合当时佛教界的狂禅现实,又一次发表了他的意见。

  真可在论述“象”与“意”的关系时是与“事”与“理”的关系联系在一起的。《法语》云:“……故设象以寓其意,使学者玩象积久,智讫情祐,意得而象忘……一得永得,千古无疑……所谓‘象’者,如龙象乾,马象坤,如大鹏象止观,如童男童女表真谛,如长者优婆夷表俗谛。故表即象也,象即表也。象则托物寓意,表则借事显理。故意得则无象非意,理显则无事非理。无象非意,我不欲忘象而象自忘;无事非理,我无心会理而理自冥。象忘则意难独存,理冥岂事能碍者乎!夫事不能碍理,则观精而止深;观精而止深,则意不存而象无待。……因观而人止,功在玩象而得意;即止用观,功在意忘而象无待故也。”一方面肯定“象忘则意难独存”,“设象以寓其意”,另一方面又强调“意不存而象无待”,“意得则无象非意”。在因“象”寓“意”、得“意”忘“象”之后,真可又从佛家的“止观”学说出发,要求去“意”:“故学者有志于道,则止之与观。苟不精研玩象,则意不得;意不得,则象不忘;象不忘,则意在;意在则止不深;止不深则不能即万化而寂寥。”[58]

  “相”与“性”的关系与“象”与“意”的关系颇为类似。融和“性”“相”,是晚明佛教界的一个趋向。如株宏《竹窗三笔·性相》曾说:“‘性’者何?‘相’之性也;‘相’者何?‘性’之相也。非判然二也。……是故偏言‘性’不可,而偏言‘相’尤不可。”真可则说:

  法相如波,法性如水。后世学者,各专其门,互相排斥,故“波”之与“水”不能通而

  为一。……“波”即“水”,所谓极数而穷灵;“水”即“波”,所谓穷灵而极数。极数而穷

  灵,则法相(乃)法性之波也;穷灵而极数,则法性(乃)法相之水。……故性宗通而相宗

  不通,事终不圆;相宗通而性宗不通,理终不彻。(《礼石门圆明禅师文》,《紫柏尊者全

  集》卷十四)

  明末顾仲慕《跋紫柏尊者全集》说真可“不以性废相”,以此。

  与“不以性废相”相联,真可论及“言”、“道”合一。在片面否定经教文字的狂禅盛行的年代,真可尤其强调言教文字与佛道的相融性。他提出“文字般若”、“观照般若”、“实相般若”三种般若概念,在三者关系的剖析中揭示“文字般若”的重要性:“夫般若有三种,所谓文字般若、观照般若、实相般若是也。又此三般若,名三佛性:缘因佛性、了因佛性、正因佛性是也。嗟呼!娑婆教体,贵在音闻。有音闻然后有文字,有文字然后有缘因佛性,有缘因佛性,然后能熏发我固有之光;固有光开,始能了知正因佛性。”“释迦文佛,以文设教,故文殊师利以文字三昧辅释迦文。……若文字三昧不以音闻为体,是犹花不以春为神,岂真花也哉?盖文字根于音闻,音闻根于觉观,觉观又根于无觉无观者。……凡佛弟子,不通文字般若,即不得观照般若;不通观照般若,必不能契会实相般若。实相般若,即正因佛性也;观照般若,即了因佛性也;文字般若,即缘因佛性也。今天下学佛者,必欲排去文字,一超直人如来地,吾恐画饼不能充饿也。且文字,佛语也;观照,佛心也。由佛语而达佛心,此从凡而至圣者也。由佛心而达佛语,则圣人出无量义定,放眉间白毫相光,而为文字之海,使一切众生得沾海点,皆得人流亡所,以至空觉极圆,寂灭现前而后已。若然者,即语言文字,如春之花,或者必欲弃花觅春,非愚即狂也。有志于人流亡所者,当深思我释迦文[59]以文设教所以然之意。如其明之,即文字语言可也,离文字语言可也;如其未明,即文字与离文字皆不可也,非即非离亦不可也。”(均见《法语》)“初祖东来,应病投剂,直指人心,不立文字。后之承虚接响、不识药忌者,遂一切峻其垣而筑文字于禅之外,由是分疆列界,剖判虚空。学禅者,不务精义;学文字者,不务了心。夫义不精,则心了而不光大;精义而不了心,则文字终不入神。……盖禅如春也,文字则花也。春在于花,全花是春;花在于春,全春是花。而曰‘禅’与‘文字’有二乎哉?故德山、临济,棒喝交驰,未尝非文字也;清凉、天台,疏经造论,未尝非禅也,而曰‘禅’与‘文字’有二乎哉?”[60]真可批评后来“禅”与“文字”“更相笑而更相非,严于水火”[61]的现状,指出:“即文字语言而传心,如波即水也;即心而传文字语言,如水即波也。”“石门以《文字禅》名其书。文字,波也;禅,水也。如必欲离文字而求禅,渴不饮波,必欲拨波而觅水,即至昏昧,宁至此乎?”[62]

  由“言”、“道”合一,真可又论及“宗”、“教”合一:“宗、教虽分派,然不越乎佛语与佛心。传佛心者,谓之宗主;传佛语者,谓之教主。若传佛心有背佛语,非真宗也;若传佛语不明佛心,非真教也。故曰:依经解义,三世佛冤;离经一字,即同魔说。”[63]心、语既不相违,宗、教自应融通。真可的这一思想取向,人称“不以宗压教”(顾仲慕语)。

  真可对“象”与“意”、“语”与“心”、“言”与“道”、“宗”与“教”乃至“性”与“相”、“理”与“事”相辅相成关系的分析,相互联系,丰富严密,可以说达到了这个问题思辨上的最高峰。

  六、德清:“执教者迷宗,执禅者毁教”

  德清(1546—1623),字澄印,号憨山。俗姓蔡。12岁投南京报恩寺,19岁出家学禅,受具足戒。因仰慕唐清凉澄观,取号澄印。26岁起北游参学,在北京参华严宗师遍融和禅门耆宿笑岩等,听讲《法华经》、《唯识经》。作为明末四大名僧之一,他与株宏、真可都有交往,并受株宏禅净合一思想影响很深。一生著作很多,有《憨山老人梦游全集》55卷。[64]

  “言”、“道”关系问题是整个明代佛教面对的重要问题之一。经过“文字禅”与“野狐禅”的不断争斗,晚明佛教界对这个问题的基本态度,是不落一端,“言”、“道”合一。而“言”、“道”合一的表现形态,往往是“禅”、“教”合一,“性”、“相”合一。德清亦是这样。针对“执教者迷宗,执禅着毁教”[65]。的偏向,他批评道:“亲教者,展卷则见文字遮障,而不知所说皆自心本有之佛性”,“参禅者,抱持妄想,盲修瞎炼,而竟不达生灭根源”[66]。并指出:“参禅者,概以盲修为向上,痛斥教乘,甘堕愚迷,固守偏执为必当。”[67]“毁相者不达法性,斥教者不达佛心……所以正法眼藏难明也。”[68]“若不以教印心,终落邪魔外道。”[69]当时的佛教界,“参禅”表现为“看话头”,而“看话头”似乎是不离教而参,其实往往堕入毫无根据的想当然:“今人参禅做工夫,人人都说看话头、下疑情,不知向根究底,只管在话头上求。求来求去,忽然想出一段光景,就说悟了。便说偈呈颂,就当作奇货,便以为得了,正不知全堕在妄想知见网中。如此参禅,岂不瞎却天下后世人眼睛?今之少年,蒲团未稳,就称悟道,便逞口嘴,弄精魂,当作机锋迅捷。想着几句没下落胡言乱语,称作颂古。是你自己妄想中来的,几曾梦见古人在?”[70]德清主张将佛祖的“言教”作为修行、参禅的指南,真正将禅、教合一,性、相融合落到实处:“从上诸祖教人参禅,虽有超佛越祖之谈,其实要人成佛作祖耳。未有欲求作佛祖,而不遵佛祖之言教者。舍教而言修行,是舍规矩而求方圆也。”[71]“佛祖一心,教、禅一致。宗门教外别传,非离心外别有一法可传,只是要人离却语言文字,单悟言外之旨耳。今参禅人,动即呵教。不知教诠一心,乃禅之本也。”[72]德清指出:从禅宗的历史来看,禅教合一、性相双融其实早在宋初禅僧延寿就开始了:“达摩西来,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是为禅宗,于是遂有‘教外别传’之道。六传至曹溪,而下南岳、青原,次为五宗,由唐至宋,其道大盛,于是禅、教相非,如性、相相抵……自梁唐而宋,四百年来,海内学者,晓晓兢辩,卒不能起大觉以折中之。于是大师(延寿)……悬义象于性天,摄殊流而归法海,不唯性、相双融,即九流百氏、技艺资生,无不引归实际,又何教禅之不一、知见之不泯哉?”[73]德清抬出这段历史,旨在给自己的观点寻找论据。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延寿早已指出:“经是佛语,禅是佛意。诸佛心口,必不相违。”看来德清在明代遭遇的问题,在唐宋之间就已发生了。德清不是在提出一种新观点,而是在守卫一种折中的旧主张。

  七、智旭:即言离言、“说默俱妙”

  智旭(1599—1655),字素华,别号“八不道人”,晚称“藕益老人”。俗姓钟,名际明,字振之,古吴木渎(今江苏吴县)人。少年时立志辟佛。年17,因阅祩宏《自知录序》及《竹窗随笔》等著作,“取所著《辟佛论》焚之”。24岁出家,25岁受具足戒,26岁受菩萨戒。27岁起遍阅经藏,此后二十七年间虽历经南北,从未停辍,随阅随录,而成《阅藏知律》一书。32岁开始研究天台教理,但并不执于一宗,而表现出与禅宗、净土宗、华严宗、唯识宗和合的倾向。33岁人灵峰(浙江孝丰县东南),晚年老死于灵峰。著述极多,大体分《释论》、《宗论》两类,总计四十二种,近二百卷。其《宗论》由门人编为《灵峰宗论》,共38卷,是研究智旭思想的重要依据。

  明代佛教的败坏,除了与假借空观、无拘无束、享受欢乐、过于恶俗有关外,还与灭弃经教、一味禅悟和泥于经教、不解禅悟的偏向有关。《示慈门》指出:“近世各立门庭,竞生窠臼,认话头为实法,以棒喝为家风,穿凿机缘,杜撰公案,谤渎古人,增长戏论。不唯承虚接响,且类优人俳说。言之可耻,思之可伤。”[74]《阅藏知律自序》则云:“今之文字阿师,拍掌禅侣,竟何如哉?呜呼,吾不忍言之矣。”鉴于“文字阿师”泥于文字、“认话头为实法”,“拍掌禅侣”舍弃经教、“以棒喝为家风,,这两种偏向,智旭提出了折中的主张:“千经万论,求之语言文字,则转多转远;求之现前一念,则愈约愈亲。盖一切经论,不过现前一念心之注脚,非心性外别有佛祖道理也。然心性难明,故借千经万论互相发明。今舍现前心性,而泛求经论,不啻迷头认影矣。真明心性者,知经论是明心性之要诀,必不舍弃,但看时知无一文一字不是指点此理,就所指处直下,以身心理会清楚……是谓不离文字,而得观照。”[75]“佛祖道理”就在“心性”中。“心性”必以“经论”为“注脚”。故欲明“心性”,“必不舍弃”经论;欲求经论,必不舍弃所明“心性”。所以,对于千经万论,既不可“求之语言文字”,又必须“不离文字”。此所谓“若向此处真实体会,不泥语言文字,亦不悖语言文字。”[76]这种即言离言的双重态度,智旭又称之为“说默不二”、“说默俱妙”:

  孔子曰:“子欲无言。”佛云:“吾四十九年不曾说一字。”然《六经》、《四书》,三藏十

  二部,果何物哉?如以杜口为默,凡疳哑者,皆“圣”与“佛”矣。讵知诸法无性,言语本

  空,终日言,未尝有言,终日不言,未尝无言。……苟未达说、默之源,说是觉观生相,默

  是觉观灭相,既堕生灭情见,则说、默俱非。若妙契环中,说能开悟,默能密喻,是说、默

  无非善说也。说无说相,默无默相,是说默无非善默也。善说者谓唯说可,善默者谓唯

  默可,皆法界故。法界不二,说默不二。……夫诸佛解脱,即于凡夫心行中求观心无

  心。说、默何有?说、默无性,说、默俱妙。是顿悟缘起无生,超彼三乘历劫修证者也。

  (《示惟默》,《灵峰宗论》卷二)

  于是牵涉到“宗”与“教”的无二、合一:“何谓‘教’、何谓‘宗’?语言施设之谓‘教,,忘情默契之谓‘宗’。故‘宗’也者,虽云‘教外别传’,实‘教内真传’也。”[77]“‘宗’者无言之‘教,,‘教’者有言之;宗’,至言也。三藏十二部,默契之,皆‘宗’也。既无言(默契)之,安得谓之‘教’?千七百公案,举扬之,皆‘教’也;既有言矣,安得谓之‘宗’?……实义虎,决不以画饼充饥;真禅人,决不堕恶取空见。三藏十二部,无一法不劝修行。今之不修行者,皆叛教人,非学教人也。西来大意,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今之不务见性成佛而妄逞邪解者,皆谤禅人,非参禅人也。”[78]

  “宗”是“忘情默契”,因而通“禅”。“宗”、“教”无二,易言之即“禅”、“教”无二:“夫‘禅’者‘教’之纲,‘教’者‘禅’之目也;‘禅’者‘教’之领,‘教’者‘禅’之襟裾、袖摆也;‘禅’者‘教’之根本,‘教’者‘禅’之枝叶、花果也。教家舍其纲领、根本,固为大惑,今禅士复弃目而独存一纲,弃襟裾、袖摆而独存一领,弃枝叶、花果而独存一祐树桩,不尤惑乎!嗟嗟!‘禅’与‘教’如何可分?以上诸祖,未有敢离经——字者;以上诸大教主,未有不透彻心宗、得大机用者。何末世视作两涂?真可哀矣。”[79]“禅”与“教”的关系,或者表述为“禅宗”与“三藏”的关系:“禅宗有三藏,犹弈秋之有棋子也;三藏须禅宗,犹棋子之须活眼也。均一棋子也,善弈者著著皆活,不善弈者著著皆死。均此三藏也,知佛心者言言皆了义,不知佛意者字字皆疮疣。”[80]

  “禅”、“宗”默契心性,属于本体;“言”、“教”流于形迹,属于相用。“禅”、“教”合一的深层思想基础是“性”、“相”不二。因此,主张禅教合一的人,大都坚持性相合一。禅宗本来是轻视相宗的。然而自宋初延寿会同禅教、性相以后,这种情况逐渐有了改变。宋以后中国佛教的发展在呈现禅、净合流的趋向的同时,又呈现出禅宗与相宗的合流。其理论上的典型反映,便是性、相合一。明末四大高僧袜宏、真可、德清、智旭都持此见解。智旭云:

  “性、相二宗,犹波与水,不可分隔。”[81]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此性、相二宗所由立也。说者谓一心真如,故号“性宗”;八

  识生灭,故称“相宗”。……“性”随“相”转,何“性”不“相”?设不遍达诸相无量差别,

  安知妙性具足如斯染净功能?“相”本“性”融,何“相”不“性”?设不深知一性圆顿满

  足,安知诸相无非事事无碍法界?……是故习“性”不习“相”,未有不瞒旰者;习“相”

  不习“性”,未有不胶滞者。(《重刻{成唯识论自考录)序》,《灵峰宗论》卷六)

  经教中文字与心性(佛道)的相即相离关系不只是一个佛学问题,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美学问题。它与审美地表情达意的中国文学创作和欣赏关联密切,并对此影响深巨。同时,就佛教内部来说,离言而求心性与泥言而求心性最后都会背离净心佛性,只有即言而不泥言,才能契人真实、无上的美本体——清净心性。而“性”、“相”兼融如同“理”、“事”兼融一样,其所蕴涵的抽象与具象、主体与客体、本体与形迹、目的与手段等对立两极相辅相成、圆融无二的特征与中国古典美学的“意境”、“意象”范畴至为相通,不妨视为“意境”、“意象”范畴生成、发展的文化膏壤。

  [1] 《楚石梵琦禅师语录》卷七《再住海盐州天宁永祚禅寺语录》。

  [2] 《楚石梵琦禅师语录》卷五《住嘉兴路本觉寺语录》。

  [3] 《楚石梵琦禅师语录》卷四《住杭州路凤山大报国禅寺语录》。

  [4] 《楚石梵琦禅师语录》卷四《住杭州路风山大报国禅寺语录》。

  [5] 《楚石梵琦禅师语录》卷七《住嘉兴路本觉寺语录》。

  [6] 掘循:音占旬,浊流。

  [7] 《楚石梵琦禅师语录》卷三《住海盐州天宁永祚禅寺语录》。

  [8] 《补续高僧传》卷十六

  [9] 《月心和尚笑岩集·北集上》,京都?:震源斋刻字铺民国12年(1923)版。

  [10] 《月心和尚笑岩集·北集上》。

  [11] 《月心和尚笑岩集·北集上》。

  [12] 《月心和尚笑岩集·北集上》。

  [13] 《月心和尚笑岩集·北集上》。

  [14] 《月心和尚笑岩集·北集下》。

  [15] 《月心和尚笑岩集·北集上》。

  [16] 《月心和尚笑岩集·北集下》。

  [17] 《月心和尚笑岩集·北集下》。

  [18] 《月心和尚笑岩集·北集下》。

  [19] 道忘:《明天童密云悟和尚行状}。

  [20] 《密云禅师语录》卷三,文物出版社1989年版。

  [21] 《密云禅师语录》卷二。

  [22] 《密云禅师语录》卷七。

  [23] 《密云禅师语录》卷十二。

  [24] 《卍续藏经》第114册,第213页,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1995年版。

  [25] 《辟妄救略说》卷一,《卍续藏经》第114册,新文丰出版公司1995年版。

  [26] 《辟妄救略说》卷十。

  [27] 《三峰汉月藏禅师语录》,《嘉兴大藏经》第34册,新文丰出版公司1995年版。

  [28] 《三峰汉月藏禅师语录》卷十四《答西空居士本讳朱鹭字白民》。

  [29] 《三峰汉月藏禅师语录》卷十四《答西空居士本讳朱鹭字白民》。

  [30] 《三峰汉月藏禅师语录》卷十三《示王梦叟居士》。

  [31] 《三峰汉月藏禅师语录》卷十五《离心意识说示禅者》、《离心意识辨示掸子》。

  [32] 《三峰汉月藏禅师语录》卷十五《离心意识辨示禅子》。

  [33] 《三峰汉月藏禅师语录》卷十五《离心意识辨示禅子》。

  [34] 《三峰汉月藏禅师语录》卷七。

  [35] 《卍续藏经》第125册,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

  [36] 《永觉元贤禅师广录》卷三十《续寐言》。

  [37] 《无明慧经禅师语录》卷一。

  [38] 《无明慧经禅师语录》卷一,《卍续藏经》第125册,第6页,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

  [39] 《无明慧经禅师语录》卷一。

  [40] 《元明慧经禅师语录》卷三,《卍续藏经》第125册,第53页,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拶:音砸,挤压,可通揍。

  [41] 《无明慧经禅师语录》卷一。

  [42] 《卍续藏经》第125册,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

  [43] 《无异元来禅师广录》卷二,《卍续藏经》第125册,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

  [44] 《无异元来禅师广录》卷二十一。

  [45] 《无异元来禅师广录》卷三十一。

  [46] 《卍续藏经》第125册,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

  [47] 《卍续藏经》第147册,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

  [48] 《卍续藏经》第147册,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

  [49] 《建州弘释录》卷上,《卍续藏经》第147册,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

  [50] 《继灯录序》,《卍续藏经》第147册,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

  [51] 《永觉元贤禅师广录》卷十二,《卍续藏经》第125册,第539页,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

  [52] 《永觉元贤禅师广录》卷三十,《卍续藏经》第125册,第780页,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

  [53] 《遗稿·答问》,《云栖法汇·手著》第10册,崇祯刻本。

  [54] 《竹窗随笔》,《云栖法汇·手著》第4册,崇祯刻本。

  [55] 《正讹集·公案》,《云栖法汇·手著》第6册,崇祯刻本。

  [56] 《紫柏尊者全集》卷一至二十四,收人《卍续藏经》第126册,《紫柏尊者全集》卷二十五至二十九,收人《卍续藏经》第127册,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

  [57] 《卍续藏经》第127册,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

  [58] 《法语》,《紫柏尊者全集》卷二。

  [59] 释迦文:释迦牟尼之讹略。

  [60] 《石门文字禅序》《紫柏尊者全集》卷十三。

  [61] 《紫柏尊者全集》卷十三。《文字禅》,北宋惠洪著。

  [62] 《礼石门圆明禅师文》,《紫柏尊者全集》卷十四。

  [63] 《法语》,《紫柏尊者全集》卷六。

  [64] 《卍续藏经》第127册,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

  [65] 《云栖大师了义语序》,《憨山老人梦游全集》卷十九。

  [66] 《刻百法论、八识规矩跋》,《憨山老人梦游全集》卷三十二。

  [67] 《刻起信论直解序》,《憨山老人梦游全集》卷十九。

  [68] 《西湖净慈寺宗镜堂记》,《憨山老人梦游全集》卷二十五。

  [69] 《示径山堂主幻有海禅人》,《憨山老人梦游全集》卷六。

  [70] 《示参禅切要》,《憨山老人梦游全集》卷六。

  [71] 《示六如坤公》,《憨山老人梦游全集》卷八。

  [72] 《示径山堂主幻有海禅人》,《憨山老人梦游全集》卷六。

  [73] 《西湖净慈寺宗镜堂记》,《憨山老人梦游全集》卷二十五。

  [74] 《灵峰宗论》卷二。

  [75] 《示圣可》,《灵峰宗论》卷二。

  [76] 《洗心说》,《灵峰宗论》卷四。

  [77] 《梵室偶谈》,《灵峰宗论》卷四。

  [78] 《梵室偶谈》,《灵峰宗论》卷四。

  [79] 《偶拈问答自序》,《灵峰宗论》卷六。

  [80] 《阅藏知津自序》,《灵峰宗论》卷六。弈秋:棋盘。

  [81] 《重刻{大佛顶经玄义)自序》,《灵峰宗论》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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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净慈观的伦理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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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禅学通史》自序

慧能南宗禅对“禅、定”含义的创造性转换

龙象——中国禅的境界:名叫道安的大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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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律法师:戒杀的重要


即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愿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在世富贵全,往生极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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