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孔子回到“人间” |
  2009年8月9日,92岁的韩国儒学家郑瑽第一次来到他的“心之故乡”——曲阜,完成了他人生中最神圣的一次朝拜。这个热爱孔子的老人向我们讲述了他心中的“人间孔子”,他说:“孔子是一个十分可爱的有人情味的人!”
来到山东,郑先生说感觉很亲切,像回到了故乡一样,一点都没有在异国他乡的感觉。 8月7日,“儒学与东亚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济南召开。8月8日,在山东师范大学齐鲁文化研究中心的讲堂上,鹤发童颜的郑瑽作了专题报告《我为什么选择孔子学》,没有过多的铺陈,没有烦琐的论证,老人家激情难抑地阐述着自己对儒学的痴迷与对孔子的热爱,每句话都掷地有声,每句话都有感而发。现场即兴点评的我国台湾学者孙若怡被郑先生的报告所打动,她说:“郑先生学识渊博,风度儒雅,他的学养与修为让我们领略了‘今之古人’的风采。” 曲阜是我“心之故乡” 郑瑽教授1915年出生于韩国全罗南道灵光郡,1938年毕业于韩国中央佛教专门学校,1941年毕业于日本东洋大学哲学科,1952年起,他先后担任韩国国立全南大学校哲学科教授、韩国东国大学校哲学科教授、韩国圆光大学校哲学科教授。1975年,郑先生以“孔子思想之人间学研究”为题完成其博士论文,又于1980年创设韩国孔子学会,现为韩国东国大学校名誉教授、韩国孔子学会顾问。 记者:郑先生,听说您以前来过中国,您到过山东吗? 郑先生(以下简称郑):这是我第四次来中国,但却是第一次来山东。第一次我来中国是1934年,不到20岁,那时我上高中,去过沈阳。第二次是新中国成立以后,我去了北京,到过长城、故宫。第三次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去了东北地区的长春、沈阳等地。这次应山东师范大学齐鲁文化研究中心之邀来山东,我感到特别激动。我年事已高,许多人怕我身体出问题,不让我来山东,但我执意要来,我已经90多岁了,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出国旅行了,如果不来山东看看,我会抱憾终生的。 记者:您第一次来山东,对山东有怎样的印象? 郑:我感觉很亲切,像回到了故乡一样,一点都没有在异国他乡的感觉。其实,中国和韩国的往来一直很密切,清朝的时候,就有很多中国移民到了韩国。我家在全罗南道灵光郡,去那里的山东人最多,他们经营服饰、丝绸等生意,还种植蔬菜,在我的家乡,人们对山东、对山东人非常有好感。因此我对山东并不陌生,对山东人一直很友好。 记者:我们知道,您热爱孔子,一直梦想着到孔子的故乡去,这次您实现了愿望,能谈谈您此时的心情吗? 郑:是的,这是我此次来中国的目的之一。我认为,一个人有两个故乡,一个是一般意义上的故乡,另一个是“心之故乡”。曲阜是孔子的故乡,那里是我 “心之故乡”。一个人没有“心之故乡”会很空虚,如果没有到“心之故乡”的体验,那也会非常遗憾。所以我一定要亲自去祭拜孔子,这也是我人生的一个夙愿。 记者:能谈谈您在曲阜时的心情吗? 郑:我在大成殿前、在孔子墓前的时候,整个身心都被幸福的暖流充盈着。对一个研究孔子学的人来说,我觉得此时与孔子靠得很紧,心灵有许多交融的地方。当时,我想了很多,不是吗,孔子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是人间圣人。孔子生于斯、长于斯,他为后人树立起一座文化的高峰。 “人间孔子”很可爱 一提到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孔子,人们就会立即想到“圣人孔子”,但是在郑瑽先生的眼里,孔子却被还原为一个褪去了神圣光环的“人间孔子”。 记者:您的研究课题是“人间孔子”,这是出于何种考虑? 郑:离开了人就不存在圣者,“圣人”是“圣”与“人”的完美结合,是人自身达到了“圣”之境界。这就是我为什么选择了“人间孔子”作为自己研究课题的原因。孔子的学生子贡曾经问孔子:“老师您是圣人吗?”孔子回答说:“我不是圣人,我只是学习不厌倦又乐于向别人传授知识而已。” 孔子的思想可以归结为“斯人之道”,孔子学说是真正的“事人学”。在《论语》这部记录孔子言行的著作中,关于“做人”的学问,孔子谈过很多。季路就曾问孔子关于鬼神的事,孔子对他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后来又有人问他关于“死”的问题,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由此可知孔子学说确实是一门关于如何做人、如何生活的学问,他强调的是“事人”而不是“事鬼神”。但是经过2500多年的历史发展,孔子越来越被尊为“圣人”,高高在上而不可企及。实际上,孔子的学说告诉我们,孔子具有一个凡人的本色,是一个十分可爱的有人情味的人! 记者:现在谈“人间孔子”有什么意义? 郑:简单来说,我们这个时代和社会需要“人间孔子”,需要用孔子的人性美、人情味来感化这个过于机械化、干枯而荒芜的世界。孔子虽然生活在2500 多年前,但是在孔子的身上却有很多美德值得我们现代人学习。我们可以用“人性化”和“人情味”这两个词语来描述孔子,孔子实际上是个很人性化的人物,感情非常丰富。尤其是对自己的学生,亲同父子,以至于当得意门生颜渊咯血而死之时,孔子不顾老师的体面,捶胸顿足,悲切至极地恸哭道:“老天要我的命了啊,老天要我的命了啊!” 记者:孔子是不是一个讲究“师道尊严”的人? 郑:“人间孔子”不是那种只重“师道尊严”的人。孔子不仅重师生感情,而且非常谦虚。举例来讲,当有学生称赞孔子手艺好的时候,孔子却认为,自己不过是不停地学、不停地教罢了,因为出身卑贱,从小就从事各种劳动,所以会的比别人多。孔子还曾经问子贡:“你跟颜渊比,谁更有前途啊?”子贡说:“我绝对比不上颜渊。”孔子接过话说道:“是啊,你跟我都不能跟颜渊比。”作为一个老师,竟然承认比不上自己的学生,这在现代的教授来说都是很难的事情,孔子就能这样说,因而,不能说孔子是一个讲究“师道尊严”的人。 孔子在韩国很受尊重 中国是儒学的发源地,早在汉唐时代儒学就已传入了朝鲜半岛,历经高丽、李朝时代,一直被韩国尊为国学,影响极其深远。为此郑瑽先生还专门向我们介绍了儒学在韩国的情况。 记者:儒学如今在韩国还有很大的影响吗? 郑:在韩国,人们非常推崇孔子学,对于历史上著名的儒者是十分敬崇的。韩国素有“礼仪之邦”的美誉,这与儒家思想在韩国的根深蒂固和一直延续有很大关系。韩国的成均馆相当于中国的阙里孔庙,是当今韩国儒学的象征。在韩国的成均馆内,不仅供奉着孔圣十哲和韩、中两国的历代儒家先贤的圣迹,而且至今还完整地保存着李朝以来的春秋两季释奠礼。除春秋两季盛大的释奠礼外,成均馆还在每月的初一、十五行焚香礼,以表达儒者们对先圣先师的崇敬之心。成均馆属下的地方组织是各地的“乡校”,各地“乡校”除实施一般中小学教育外,至今还专门设有“明伦堂”,对学生进行经书教育和道义宣传活动。 记者:儒学在韩国是否受到了西方思潮的冲击? 郑:虽然现在韩国宗教信仰多元化了,可是在很多的生活方式上,却仍具有儒家色彩,韩国人的思想意识里仍然是儒教的。比如说我们非常重视等级关系,长幼之间有序,对老人很尊敬,对儿童忠孝思想的教育也很看重等,这些都反映了韩国人儒教式的思维。不过,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西方文化的大量涌入,也曾使传统文化受到一定的冲击。但是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能够以开放的、现代的眼光来审视儒家思想,以现实的、可行的态度来继承儒家思想。 记者:在中国,儒学也越来越受到重视。对此,您有怎样的看法? 郑:中国是孔子的故乡,是儒学发生、成长,并对外传播的地方,中国能够传承本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并将儒学发扬光大。但众所周知,在当今社会,弘扬儒学任重而道远。“任重而道远”出自《论语》,曾子也说:“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意思是说,弘扬仁道的使命是很重的,奋斗终生,死而后已,路途很远。——在今天,儒学的弘扬可以说是“任重而道远”,我们要以此为己任。 记者:如何看待如今的“儒学热”? 郑:儒学,从孔夫子创立到现在已经有2500多年的历史了,这2500多年来,儒学的命运可以说是历经坎坷的。许多朝代,儒家思想都受到过冲击与挑战,有的朝代,孔子被打倒在地,儒家思想受到破坏。但儒家思想的光芒是遮掩不住的。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中国,包括亚洲其它地区,甚至是全世界很快就出现了一股“儒学热”,而儒学也早已不再仅仅是中国的传统文化,而是成为世界文明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说明儒学虽然发源于中国,但是对当今对全世界同样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儒学发展到今天,应该说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因此我们应该积极弘扬儒学,把儒家思想里能和现代社会接轨、并为社会所用的部分挖掘出来,使其造福于世界人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