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知梦与转变梦境 ——说“梦幻中有”之二 |
 
“梦幻中有”的第二部分禅法,名为“夜修梦幻”。这部分禅法分为三个步骤:持梦、幻变、除障。 在谈禅法之前,我们实在应该先理解佛家对梦的看法。 最先详细提到梦,是《弥兰王问经》。弥兰王是亚历山大大帝的后裔,统治北印。本经即是他跟龙军比丘(旧译“那先比丘”)的问答,其中牵涉到许多佛家基本思想,如轮回、业、涅槃等等。他们亦谈到梦。 在经中,龙军说:“此所谓梦者,是兆相莅临心之焦点”(巴宙译文,下同)。什么人见梦呢?龙军说:“大王,有六种人见梦:患风疾者见梦、患胆汁疾者见梦、患痰疾者见梦、天神支配者见梦、常习者见梦,及以梦为先兆者(见梦)。大王,此中见梦为先兆者真实,其余则虚妄。” 这即是说,生理有病态的人以及心理有病态的人(天神支配者)虽然见梦,但梦不真实,只有“以梦为先兆”的人,兆相才会“莅临”他的“心之焦点”,这种梦才是真实的梦。 将梦视为兆相,也许是由于古代的人相信梦有预言作用,我国古代民间日用的《玉匣记》,其中即有《详梦书》,解释梦的种种兆相,可是将梦与兆相等同,却实在并未说明人为何而得梦,为何而得“兆相莅临心之焦点”。 后来《大毗婆沙论》引用世友尊者的说法,说梦有“五缘”:疑虑、串习(习惯)、分别(思维)、曾更念(回忆与经验)、非人所引(由鬼神告知)。这将梦的成因归结为心理状态。即使有预知的能力,其实亦是心理,例如“非人所引”,其实亦无非是心理的功能。 于生理之外,将梦与心理联系起来,是佛家思想的进步,所以宁玛派的修梦,便将梦定义为“梦由习气引发”。“习气”包括宿世与今生的疑虑、习惯、分别、经验等,亦即是生生世世所积累的心理状态。 宁玛派的修行,完全用心理改造的方式,既然梦与心理(而且还与宿生的心理)有关,是故修梦便亦自然成为修道的一个环节。 今先谈持梦。 所谓持梦,即是梦中知梦。有人以为是指醒后还能忆持梦境,那不是“梦幻中有”禅修的原意。醒后忆持不须修习,许多人都可以做到,唯有梦中知梦然后难能,是故便须依次第修习以期达到目的。 梦中知梦,是希冀在梦中时即能知道:这是幻境,了无真实。这样比对起“昼修如幻”,便能确实现证昼间所见一切境象,无非亦有如夜间的梦中知梦,只不过是另一层次的梦。若知梦的虚幻,则无论哪个层次的梦都属虚幻。由是现证“梦幻”。 所以醒后忆持梦境,便不能达到上述的效果。因为“梦中”是一境界,“忆持”时已属另一境界(醒时的境界),这样便不能跟“昼修如幻”对比。因为“昼修”现证“如幻”时,行人跟外境同在一个境界,只有“梦中知梦”时,“梦中人”与“梦中境”,同在一梦时境界,二者才能相比。 持梦的修习,先由白昼起修。 “昼修如幻”的阶级完成之后,行者照样观察自己周围的事物,房屋、街道、商店,以至跟自己谈话的人,跟自己交易的人,无论其为人为物,一一视之为梦中所见。 假如环境许可,行者甚至还可以呼喊:“这即是梦”;“这是梦中所见”;“我在做梦”。这样做,目的在向自己暗示,梦即是幻,幻即是梦。 至夜间睡眠时,行者向圣者祈祷:“我为六道有情修习如幻三摩地,尚祈本尊令我梦中知梦。” 于是以睡佛的姿势(或者说是佛涅槃时的身姿)睡下来。这即是头朝北、脚朝南,左胁贴席侧卧,右手托腮,左手置于左胯,如是安祥地睡。 为了帮助易于入梦,有种种“睡梦瑜伽”配合,每一种程度的行人,都有跟他相适应的睡梦瑜伽,密乘行人最常用的瑜伽,是观想自己睡在上师的膝盖,上师像慈母般安抚自己入梦,自己则像躺在摇篮中的婴儿。 通常这样观想,很容易便全身放松而入梦,但倘若杂念丛生无法安睡,那就可以将杂念转入白天印象最深的场景,而且连自己也想象入场景之内,这样就能将散漫的杂念集中,有如用一面镜将阳光集中成为一个圆点。这样做,常常便能令人容易入睡。 第二天睡醒,可能连昨夜是否有梦也不知道,不要急,可以反复修习,白天观如梦,夜间向圣者祈请知梦,除非有重大的忧疑与希冀,否则七天之内定能知梦。 假若真的有忧疑希冀,令你不能入梦,或者只做糊糊涂涂的梦,梦醒后亦未能忆梦(当然更谈不上梦中知梦),那么,唯有观想自己喉间一朵四瓣红莲,花瓣鲜艳柔薄,充满生机,甚至还带着露水,中央是一粒深红色的明点,如豌豆大,光明灿烂。 这样几个办法联合起来,应该很快便能梦中知梦。 有可能一起始知梦,自己便已从中醒来,这时不必懊悔,通常情形往往就是这样。继续睡,有时梦境便会重新出现,甚至情节连续,这时行者便容易梦中知梦。 你应该很快便有梦中知梦的一天。 “梦幻中有”的第二步禅修,是修“幻变”。 梦由习气而起,所以便需要改变梦中的境界,从而令习气亦生改变。这是修“幻变”的目的。所谓“幻变”,即是行人在“梦中知梦”的基础下,再在梦中转变梦境。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藏密行人比较方便的地方,是因为在修法时已经习惯了“自成本尊”、“持本尊慢”等等,若已娴熟,那么,在知梦时便可以依样自成本尊,由是令如幻的梦境生起变化。其他的人很难这样做,尤其是限于宗教信仰,一些宗教的信徒未必敢想象自己变成圣者。 能自成本尊有一个很方便的地方,即是能免除梦境的怖畏。譬如说,当梦见烈火燃烧,眼看就要烧着自己了,若于此时梦中知梦,同时能立即依平日修习,将自己观成为本尊身,火烧的怖畏当下就会被遣除,因为你相信火不能烧着圣者。 有些修行人还习惯在梦境中起神通变化。将熊熊大火变为一湖碧水;将杀人的刀变为如意树枝;将妖魔变为圣者;将死去的亲人送往西方净土。如是等等,是属于高层次的梦中幻变。不过笔者自己却不喜欢这层次的修习,因为根本不希求神通,在梦中也不希求。 笔者有一次转变梦境,是梦见祖母,满身焦黑(因为她死于一场大火)。笔者当时知道是发梦,立刻便依仪轨,用一个种子字生起一朵莲花将她托住,然后便醒过来了。 这次的经验,只是依仪轨来修习,并未起神通变化。 其实有时根本连自成本尊都不需要,梦者只须看破梦境,就能转变梦境。例如见到洪水来淹,行者可以这样想:“我现在无非是在做梦,我无非是个梦幻身,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洪水冲走。”这样想时,立刻耸身跳入洪流,梦境也立时就会改变。 也可以这样想:“我现在无非是在做梦,洪水无非只是梦幻,它淹不死我,也冲不走任何事物。”于是任由洪水冲刷。这时梦境也一定会生起变化。有时洪水会继续淹,有时洪水会变为平原。无论起任何变化,决定对梦中的行者都不生损害。 这种修习也可以有一个前行,即是于将睡未睡之间,先习惯改变心中的念头,例如其时心意蒙胧,便可以将那蒙胧的境界转变为一个摇篮,或一张舒服安适的床。能这样做,便容易在梦中转变梦境,不过对易失眠的人来说,这前行修习却不适宜。 对容易失眠的人,前面说过那种观喉间有四瓣红莲,莲心有一光辉闪耀的红明点,这种观想应该可以帮助他容易入睡。要领是将全部知觉都放在那明点之上,尤其是意念,不容许离开那粒明点。 这时候,杂念不可能不生起,但一生起,立即便将其形象融化入明点之中,例如这时你忽然想到有人来找你谈一件头痛的公事,不管什么,你应该立刻放大明点的红光将这个人笼罩住,然后像捕虫草融化昆虫一样,将他融入红光之内,再收缩为莲心中的一粒红宝石。 无论意念初起时,出现的形象为人、为物、为境,都统统可以将其融化。你是主宰自己意念的神,在意念中你可以随心所欲,只不过一旦随心所欲便会失眠,因此才需要将你的主宰功能限制为守持一颗喉间的明点。 容易入睡,梦中知梦,还懂得幻变梦境,便一定有一场好梦。 梦中知梦、幻变梦境两个禅修,都容易产生四种过失,称为:醒失、忘失、惑失、空失。这四种过失都需要加以对治,是为除障。 醒失是一知梦境便立即梦醒,根本来不及幻变梦境,更坏的是,当梦醒来时还立刻梦境模糊,连梦见什么都依稀仿佛,这种情形,并不算已经梦中知梦。修梦中知梦而未娴熟,虽然亦是一知梦便醒,但却能忆持梦境。 莲华生大士传下来有一个对治的方法,那就是在两足足心观想各有一粒深蓝色的明点,豌豆大小,然后专心意守这两粒明点——它们有一个专用名词,各为:“黑种子字”。 观想的要点是:明点一定要深蓝色,蓝到像黑色一样,但却不是黑;明点一定要放光,而且要通透,还要闪动。深蓝通透的光辉闪耀,并不容易观想,假如换成白色那就容易得多,然而却一定要观想为深蓝色。 笔者这样做时,往往会觉得自己是浸在深蓝色的深海当中,因为蓝光一直由足心涌至心胸,于是放松,立刻就能入睡,然而却并非一定有梦。后来终于有一次梦了,便不但知梦,而且还能从容转变梦境,但那时距离开始修“黑种子字”,已有九个月以上的时间。由此可见禅修必须坚持,只须有过一次醒失,立刻进行对治修习,一直修,一直无梦也一直修,修至见到效果为止。不过能这样做,信心非常重要。 忘失是梦中知梦的过失。梦中一知为梦境,梦境立刻便变为模糊,梦中的自己根本再也不知道自己见到些什么,可是也并非全无梦境,同时“知梦”的觉受亦未失(这即是与“醒失”不同之处),只不过梦境成为意识的随行,一如我们初作禅修时,妄念纷起,这些纷起无端的妄念,实际上也是意识的随行。 然而,我们醒着禅修时,意识的随行可以任它随行,天地南北、山高水远,任意识奔驰,醒着的意识不会有模糊的感觉,梦中的意识一旦随行,立刻就会模糊。 对治的方法,于是唯有由白天入手,须于白天修如幻时再下苦功。这时视一切境界如梦而任意识随行,久久修习,多作祈祷:“愿我能了知梦境,不生迷乱。”祈祷也是一种心力,所以对忘失也有对治的助力。 然后是惑失了。 由习气为主缘而起的梦,最容易散乱。因此梦境清明的人习气浅,经常梦境胡乱的人习气重。倘若经常梦见救助,无论是你自己给人救助,抑或是你在救助一些生命(即使是救起山路上的一只小蚂蚁),你都有“救助”这种习气。这习气在现实生活中,可以发展为喜欢帮助別人,也可以发展为时时依赖别人的助力。 正由于习气可以向正反两方面发展,所以我们就需要由习气着手来对治惑失。一般来说,习气愈向消极的一边发展(例如在现实生活中依赖福利金,这是“救助”),梦境愈容易惑失;习气愈向积极的一边发展(例如当义务社工,同样亦是“救助”),梦境便容易清明。这样,对治惑失唯有端正自己的生活态度,将习气转向积极与正面。 所以藏密传下来的方法,是教弟子用除障、祈愿、忏悔来对治惑失,目的便是令习气转向,离开由习气造成的障。例如弟子祈愿,一定不可能祈愿拿五十年综合援助金,而是祈愿有一份安定的工作,这样,就增上了习气的积极因素。 最后谈空失。 期待入梦过分,或者根本无法入睡,意识便会散乱。前者虽然似乎睡着,实质等于未睡,后者即是失眠。修“梦幻中有”而碰着这两种情形,都可以说是根本失败。它不是无梦,前者只是梦不成梦,后者根本不能起梦(无梦则应该是深睡而无梦)。 莲华生大士亦传下一个对治之法,行人这时应该观想自己的心轮有一颗深蓝色的明点,其形态一如对治“醒失”时观想在两足心的明点,同样是深蓝而通透、闪耀。只观明点而不希冀入睡,那就反而容易入睡;只观明点而不力持入梦,那就反而容易入梦。至于入梦之后,是否能够持梦与幻变,那便是另一回事,跟这对治法门无关。 前面说过一个对治失眠的方法,即是想象喉间有四瓣红莲,跟如今所说的心间有蓝色明点,两个法间有一点差别,即是体质虚弱,或者觉得寒冷的人,应该观红莲红明点;体质燥亢,或者觉得闷热的人,观蓝黑色明点。一般人,可以两个方法都试一试。 藏密宁玛派将“梦幻中有”的禅修看得很重要,原因是“梦幻中有”修不好,便无法修好下面的“法性中有”和“受生中有”,而这两个,却是修死边的重要禅法。也即是说,“梦幻”修不成,人于死时便无把握。 因此修习“生与死的禅法”的行人,便将“梦幻中有”看成是全部修法的成败关键。其实,愈对这种禅法紧张,反而愈难修得好,放松一点,先体会自己的日常生活即是电视中的一幅一幅画面,然后才于不松不紧之间“昼修如幻”、“夜修梦幻”,那就反而容易达到梦中知梦的境界。——这个境界,才是决定“法性中有”与“受生中有”两个禅修的成败关键,下文我们便将会谈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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