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公益组织NPI负责人:吕朝
金融危机下,企业都捉襟见肘,公益事业又可奈何?吕朝的解法是“创新公益”。
有爱心,先要有能力
金融风暴导致的资金紧张形成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对那些依赖于企业捐赠的公益机构来说,情况是不是更糟?
“到现在还不明显。”NPI负责人吕朝说。吕朝年近40,一副娃娃般的笑脸就像随身携带的公益事业标志。吕朝从上海到北京,或者又赶往2008年新设在成都的分支机构,他的事业还没有明显的起伏。这三个分支机构组成的NPI可称得上是公益机构之母:中国最活跃的民间公益组织孵化器。
“并不是说金融风暴不会影响慈善事业,它只是有一定滞后效应,预计下半年压力会传递过来。”上游的企业和基金会都遇到了一定困难,对于处于公益产业链下游的NGO来说,生存问题难以避免。企业都将捉襟见肘,公益事业又可奈何?
吕朝对此局有一个解法,概念似曾相识:“创新公益。”
作为草根公益组织的代表,其所做事业从没有一天脱离过资金压力的焦虑。或者反过来说,这种状况造就了公益事业的生命力,长期处在资金压力的状况下,他们早早认识到创新的意义。在成立NPI孵化器之初,吕朝就明确,创新就是立足之本。如果说企业家孜孜以求寻找蓝海,他们则更要视创新为常态。
做过记者的吕朝不失学者风度,他的长文《新民营运动》,准确剖析了公益事业机理和问题。做过金融的吕朝也是个战略家,他的NPI以风险投资的方式来带动整个公益行业。 做过经营的吕朝更是个商人,他的生存技能使公益更具韧性。
在深思熟虑之后,吕朝有一个战略:增量为王。对公益增量的拓展比对现有公益存量的改造更加重要。这样的思路来自“以企业为师”,不仅引进企业的理念、资源、方法和人才,更要借鉴三十年以来中国企业的发展路径,以增量的拓展最终促进存量的改革。
由于孵化器的“启动”,“创新”这个企业界奉为圭臬的词汇被以同样的意义嵌入到公益之中。2007年以来“创新公益”传递到更广泛的范围,民间公益组织很快就和孵化器唱和相答。例如:2008年成功孵化了5个公益项目,其中包括在驴友间赫赫有名的“多背一公斤”项目,致力于社区公共健康的“上海新途社区健康促进社”等。尤其“多背一公斤”借助驴友的脚步和爱心,向山区孩子赠送书籍的活动开展得非常火热,不但没有产生增量负担,还使旅游增添荣誉感。所有人眼前一亮,原来公益还可以这么做!
做公益,还要够酷
为了创新公益,吕朝不得不变得很酷。他要提防被“爱心”所引导,忘记了公益创业艰难的生存环境。这意味着要排除感情因素。为此吕朝和伙伴们设计了一套客观的评估标准,对项目及团队进行筛选,最后由业内资深专家做终审。
一旦项目可行,吕朝就带着公益创业者进驻“凤巢”,这是NPI上海总部为孵化机构提供的大约500平米的开放办公场地,“连同场地一起提供的还有整套办公设备,孵化器里的很多机构可以共享。” 吕朝说,“我们还提供能力建设服务。每个创业的NGO在孵化器里大概一年时间,我们设置了多门课程,从怎样建立理事会,怎样筹款,怎样管理志愿者,到怎样做好财务和人力资源管理等等,都有所涉及,手把手帮助你怎么办好一个NGO。”
比现代商业界更酷的是,唯有这里能打破壁垒,获得真正的资源共享。尽管企业界一直嚷嚷着共赢、打破价值链界限等等,其实每个企业都各怀“商”胎,但对NGO来说,分享才是最合理的生存模式,每个人都需要广泛聚集社会资源,所以大家在一起办公,互相讨论,互相温暖。“在全社会还没有形成这样一种分享互助氛围的时候,我们在孵化器里实现了。”这很像是管理学大师查尔斯·汉迪所构想的未来的组织形式,有着崭新的社区聚合力。
而NPI也绝非温室,它甚至是人性的淬炼炉,尽管创始人往往不计报酬,以使命感和奉献精神来做事,但有人的地方仍是一个江湖。令吕朝惊讶的是,“本想从原来的工作生活中摆脱的诸如办公室政治、帮派码头林立'之类的问题,在NPO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效率低下、偏激自恋’的NPO‘特色’,让我这样一个在政府、企业等不同的‘江湖’混过的人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趟NPO 这一趟浑水。”
大多数人会对NPO工作状态惊讶一番,这意味着他将有一个漫长的思想斗争过程才能决定是否留下来,而这个斗争的结果多半是落荒而逃。
至于吕朝为什么留下来,吕朝说,“我成了‘局内人’。就如同炒股炒成股东的人已经无暇去骂股市而是盼望着它能够快点好起来。”
拦不住的,方是牛人
吕朝也是三心二意做过来的。他是北大中文系学士、工商管理硕士,做过新华社记者,曾经创办中国第一本专业金融刊物《中国证券期货》,后来从商,积累了丰富的企业管理经验。再后来,他开始接触公益事业,担任《公益时报》总编辑……本来他满可以在公益牌子下做着“商人”。但他遇到了“人们在接近30 岁时可能出现极度迷惑不安的情况”。
“人和人不一样,有人做商业到一定程度,对商业knowhow的渴求感就停止了。”吕朝说,“而人群中有十分之一的人有更强的社会性格。”与许多陆续加盟NPI的“自觉者”一样,吕朝开始面对自己的生命价值。
商业经验对吕朝跻身“爱心事业”是个重要优势,对那里所缺少的“整合”技艺他一目了然。一方面有些捐款人对公益事业现有的状态感到不满,不乏有人想真正做点善事,但没有合适的公益项目,这就是吕朝称之的“公益产品短缺”;另一方面,很多好的草根组织却为钱发愁,而政府也希望好的组织发展起来,帮助解决社会问题。
也许它太“创新”了,以至于浦东区的警察无据可查,为了弄清这是个什么机构而频频登门。对于“有无数的可能使得我们这个机构不是演变成今天的这个样子”的NPI来说,它的难点还在于,到底谁会来这里工作?
见到来加盟NPI的求职者,吕朝也没底。他看到那些满怀期望和理想的青年人时,一脸笑容里掺杂着一股残忍:如果你想找一个比企业和政府更加轻松的工作就别来了,这里毫不轻松;如果你以为自己会被当成特蕾莎修女那就别来了,这里非常枯燥;如果你想在商业成功之后到公益组织完成从一个“能人”到一个“好人”的“华丽转身”那就别来了,这里总被批评;如果你把 NPO 当成“职业理想破灭者的疗养院”也就别来了,因为你会从一次幻灭走向另一次幻灭……
直到最后,他才松口——致力公益事业的从业者一定既要追逐理想,又能解决问题。
他们的第一个口号叫“有爱心,更要有能力”,第二个叫“怀志愿理想,有职业精神”。
如果那些劝告没能阻挡你,那他们只有张开双臂了。
事实上,2007年这个团队初步规模为7人,现在则发展到33人,硕士在这里占有60%。如今吕朝往往要在100份简历中“冷酷”地选出2名应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