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经》的主体论哲学思想(下) |
 
二、人生的最高境界是清净境界 清净境界是最高境界,清净境界,就是没有烦恼的境界。邪与正、善与恶、生与死、好与丑、冤与亲……并将为空。主张断除一切是非分辨,获得清净境界。在禅宗看来,真实的存在只在于心灵的感觉中,因而,它追求的是某种彻悟心境。 六祖的《无相颂》偈语,其中说道:“邪来烦恼至,正来烦恼除;邪正俱不用,清净至无余。”有了YIN欲心就会烦恼。般若智慧出现,无明就破除了,烦恼就没有了。邪念、正念都没有了,就达到了彻底清净的涅槃境界。 禅宗的功德观,主张本性第一,本性在,则身心都在,本性丧失,身心也就毁坏。这一主张与儒家思想是相通的。孔子将人的直性情当作人的基础与前提,没有直性情就说不上仁,所以鄙视狷,鄙视巧言令色。“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无。”但是,儒家是要分辨是非的,强调人的社会属性的。这又与佛禅严格区别开来。在禅宗看来,儒家主张的积极入世思想,只会带来烦恼,是尘劳,是虚妄。能净化自心,自身就是释迦牟尼佛,有平等正直的心地,自身就是阿弥陀佛。 既然自性是最重要的,情性也就无可断绝,所以禅宗主张仍然要有情识,无情有同于执著于情一样,是执著佛法的相,也是无明,是障道因缘。反过来说,执著一行三味,就如同没有情识的木石,“作此解者,即同无情,却是障道因缘”。在世俗社会求得清净的最高境界,不是脱离世俗社会。禅宗作为入世宗教,与世俗处的方法,是不著于相,作无缚的人,求无缚的世界,以佛法对应处理世俗的事情:“于世间善恶好丑,乃至冤之与亲,言语触刺欺争之时,并将为空,不思酬害。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不断,名为系缚。于诸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这样也就无缚,获得清净境界。 三、破除两两对立的思维方法 慧能教导门徒说法,要他们通过对立面的相互剥离、破除,使自己的说法不落两边,这样,就能应答任何问题,而不背离顿教法门的宗旨。譬如,他问“有”,你就用无来回答,他问无,你就用有来回答。“说一切法,莫离自性。忽有人问汝法,出语尽双!皆取对法,来去相因,究竟二法尽除!更无去处。”说话要成双成对,并且针对他所执着的一极来破除它,这样用两极的相互破除,一直把那些根本对立的问题,诸如生死、有无、染净、断常等都全部破除,就没有什么可执着的了。这种方法是不落两边的方法,这种思维方式是破除两两对立的思维方式。 禅宗的所谓无,就是消除差别对立。“无者,无二相,无诸尘劳之心。”所谓无,就是无差别对立相。在禅宗看来,心外无一物。世间所以分出是非、善恶、生死、有无等种种差别,都是因为妄执不明,执著事物表象,而就其本质而言,是同一的,都是空。禅宗认识问题,是在哲学思辨的层面展开的,是形而上的。将对立的事物破除,将对立解构,就是空,同时又指出,对于空也不能执著。破除了对相的执著,又坠入对空的执著,就好比怕淋雨而跳入水塘。仍然有背心性。心性第一,“自性动用,共人言语,外于相离相,内于空离空”。当自性起用与人说话时,在外要于相而离相,在内要于空而离空。于相于空都不能执着。 禅宗所讲的自性,是没有任何名相可称的境界,没有任何名相,就无所谓任何对立。禅宗所讲的实性,是指没有任何对待差别的本性。一切教门都是依据这实性才建立。可见,消除对立十分重要。“学道之人,一切善念恶念,应当尽除。无名可名,名于自性。无二之性,是名实性。”消除差别就是不执著于相,不执著于相,才能实现对事物的本质认识。 四、主观心性才是本质的真实 禅宗排斥一切色相,突出人的主观精神。这种主观精神集中体现在自家心性的觉悟上。悟得心性,以心性观照外物,而不是被外物所左右。风吹幡动,认为风动,认为幡动,都是非本质的认识。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这里强调主观心性,主观感受。心性高于一切。从美学的角度思考,乃是强调认识的主观性。在审美观照的过程中,主体是第一性的,外物不过是附着心性的载体,审美的方法是表现世界,不是再现世界。在这里,主观心性是最大的真实,看不到这一点,只看到客观的物,就是只看到表象。就会认为是风动或幡动,被假象所迷惑。 “无二之性,即是佛性”。在凡夫看来,事物有善与不善。这是二;佛性不是这样,不是善,也不是不善。这就是不二之法。有智慧的人能通达了知他们的本性都是空,没有分别。这不二的真性,就是佛性。“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蕴之与界,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佛性”。 本性既是空,因而对事物没有分别,也就没有善与不善。 般若智慧无执著滞碍。“无住无往亦无来,三世诸佛从中出。”自性般若智慧没有任何执著滞碍,没有往也没有来,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的诸佛都是凭这最尊、最高、最第一的佛法而产生出来的。心大于一切,大于时间,大于空间。这就是因为无执著无碍。 观照的方法也是无分别的方法,不用识心分别心是实现空相应的思维途径。“无忆无著不起诳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见性成佛道。”要明白这个法就是没有念头、没有回忆,也不执著,没有生起一切狂妄的念头,用你的真如自性,以智慧来观照一切。对一切都不用识心分别心。这种高张心性的主张,已经走向了反理性的极至。 五、无既往、无未来的时间意识与心外无世界的空间意识 禅宗的时空观念是形而上的,心性第一,心外无时空可言,只有心理时空。 禅宗关注的是当下现实,当下心性,从时间意识上看,既往是当下现实的渐进过程,未来是当下现实的延伸,或者说,未来就是当下现实。禅所能把握的,只有当下现实。所以,禅宗主张成佛在今生今世,不在遥远的将来。这里,紧紧抓住当下现实,凸现当下心境,消解了既往与未来。在时间意识上,是无既往,无未来的。也就是说,禅宗的时间意识是无始无终,绵延不绝的,是从不间断的。 慧能认为,具备不可思量的智慧的人,才能通达法相而不取不舍,超越了空、有二边,了断了过去、现在与将来,即是“二边三际断”。 即心即佛,前面的念头不再去留恋,就是“即心”,后面的念头也不用去灭除,就是佛。不生不灭就是即心即佛。不生念头,不灭念头,也就不分隔时间的既往与未来。时间因素在这不生不灭的心理时空中被消解。 禅宗以为,心理空间是本质的空间,心理空间之外无空间。奉佛做什么?就是将丧失在世间的佛性找回,找回自己的本来真性。“盖为一切众生,自蔽光明,贪爱尘境,外缘内扰,甘受驱驰,便劳他世尊从三昧起,种种苦口,劝令寝息,莫向外求,与佛无二,故云开佛知见。”世间万相既然是无分别的,禅定既是“能所俱泯,性相如如”,主体、客体是相融互即的,那么,宇宙空间都在一念心,统帅外相的是心性,世界便也就在心中,人人有佛性,人人也就有自己的世界,世界也好,宇宙也好,就是你的心性。心外无一物,“外无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万种法。”一切都是本心所生发出来的。心外无世界宇宙,心性就是世界宇宙。所以,“我看世界,世界是我”。有了这种觉悟,就是“开佛知见”。禅宗的空间意识,正是唯心的心外无世界论。 六、人是佛唯一的中心 佛为人而立,宣扬般若大智,就是宣扬人。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人。“一切修多罗及诸文字……,皆因人置,因智慧性,方能建立。若无世人,一切万法,本自不有,故知万法本自人兴,一切经书,因人说有。”一切文字和各种经典都是为人设立的,是依据般若智慧而建立的。如果没有世间的人,一切佛法就不会产生。所以说,万法是因为有人才产生的,一切经书是因为有人才设置的。正所谓“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人,若无一切人,何用一切法?” 人是佛唯一的中心,这不同于儒家的人本思想。儒家虽然也注重人,注重自然人的天赋权利,但这种权利随之又消解于儒家对人的社会属性的阐述中,消解于人所处的社会关系网络中。人被定格在社会关系网中,成为密网中的网结,被社会伦理关系制约,从而丧失其自主性、独立性。儒家伦理中的人没有天赋权利,或说被剥夺了天赋权利。禅宗思想以人为核心,恰恰是启迪人的心性,使其获得般若大智。禅宗看到,人在成长中迷失了自己,于是要求人明心见性,“三世诸佛、十二部经,在人性中本自具有”。“佛者,觉也”,佛要你自觉,自己认识自己,视一切身外之物为迷惑人的虚空境相。只有真性才是真,真性自用,便“一真一切真”。当然,佛让人觉悟,不是通过斗争去获取天赋权利,而是让人疏离一切境相,疏离世间,超越世间,以至超越生死轮回,获得精神的绝对自由。这样的思想方法,无疑与道家思想有共同之处,得见佛、道相融互即的一面。这种寻求精神解脱的引导,可以被看作是争取某种程度的人的解放。这也就是中国历史上产生毁佛的原因。韩愈在其著作中充分表述了佛对儒家正统思想的冲击力量。 为了寻得心性的解放,一切都应抛弃,包括佛法。佛法是手段不是目的。手段与目的不可颠倒。“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槃,亦不立解脱知见,无一法可得,方能建立万法。若解此意,亦名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脱知见。见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来自由,无滞无碍。”万法在诸人性中,明心见性是宗旨。“念念般若观照,常离法相,自由自在,纵横尽得,有何可立?”念念都能智慧观照,没有执著于任何法相,自由自在,纵横尽得,还要立什么? 禅宗告诉人们,求得解脱才是根本目的,紧紧围绕这一目的,甚至连佛法也可以抛弃。佛法不是教条,当佛法成为“法缚”,就违背了法的初衷。“若百物不思,当令念绝,即是法缚”。其根本宗旨是十分明确的,也是完全彻底的,即是“但净本心,使六识出六门,于六尘中无染无杂,来去自由,通用无滞”,是自心自由自在。 相关链接 《坛经》的主体论哲学思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