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文化,免费大餐该怎样享用? |
 
一年前,图书漂流活动的800本图书曾在全市4个站点蓄势待发,不到半天工夫便被抢光,全部起漂;一年后,顺利漂回原地的图书,竟不到100本。 公益文化遭遇的尴尬,同样发生在免费开放初期的哈市各大博物馆身上。曾经十几元门票的门槛被铲平后,市民热情响应的同时,馆内很多文物和基础设施,却仍在死看死守下遭了殃。馆内的保安无奈:“真是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能碰上。” 当文化敞开公益的怀抱,我们该怎样享用这顿免费大餐?一时间,市民文明素质问题被推向风口浪尖。 公益文化虽然光荣“负伤”,却依然信念坚挺,因为市民的热情和对文化的渴望,让他们获得动力。而全民文明修养的培育和文明素质的提升,公益文化更有理由肩负这一重任。 文化公益化,绝不是在管理上免责,面对市民既已养成的习惯与种种不文明行为,组织者积极能动地去纠正与引导,是不可或缺的。 公益文化,市民应该思考,究竟用怎样的诚意去享用? 组织者也在思考,用怎样的诚意才能做得更好? 公益文化“遭遇”市民激情 退休教师任景兰在整理丈夫的遗物时,发现一张市图书馆的借书卡。带着丈夫生前最后借的6本书,任景兰来到了市图书馆还书处。“我认识这个人,他总在这儿看书,一借还是五六本。”工作人员说,“现在像他这么爱看书的人少了,越来越多的人习惯依赖网络。” 挑战市民的既有文化习惯与文明素质,是需要勇气的。省图书馆一年前开展图书漂流活动,800本书成功漂了出去,一年后,漂回来的不到100本。活动负责人一直在说:“我们主要想通过活动来扩大阅读面,让更多的人从网络回归读书的习惯。市民能有如此高涨的热情,已经很可喜。” 在全市博物馆免费开放之初,省博物馆工作人员的想法与之相似。 公益文化诞生“粉丝” 9日8时30分,省博物馆门前。这一天既不是什么节假日,也算不上什么好天气。在免费发放门票窗口,排满了等待换票参观的市民。离9时还差两分钟,大门一开,老人、学生,操着外地口音的游客,拿着门票一拥而入,轻车熟路地通过安检门,存包,进展厅。寄存处一位负责人打趣说:“他们中很多人都是熟面孔,是我们博物馆的粉丝。” 去年,全国下发《关于全国博物馆、纪念馆免费开放的通知》后,2月21日,省博物馆正式实行免费不免票。那天,换票窗口前的长队一直排到马路上,博物馆原本用作出入口的两个三米多宽的大门,被全部用作入口。3000多平方米的博物馆,几乎在一瞬间被人潮填满。“后来堵得实在不行了,我们就把后门开了,结果又是一眨眼的工夫,后门也堵住了……工作了十好几年,再好的展览也从没见过这么火爆的‘票房’。”当天的情景,甚至令工作人员有些心悸。 当天下班,几个负责人坐在一起琢磨,会不会是宣传方面出了问题,让市民误解成免费开放只是春节期间暂时性的。 汹涌的观展大潮足足持续了一个月才平稳下来。大多数工薪族开始反复光顾博物馆,成为最大受益者。还有带孩子每周末都来参观的家长。直到现在,非节假日的日接待观众量都保持在600人以上。从前,省博物馆甚至有过一天只卖出一张票的时候。 原来,当初市民之所以会误解,是因为他们打心底不信博物馆会从此免费。 省博物馆开放首日的场景,与省图书馆去年在世界图书日开展的图书漂流活动很是相似。为了确保800本图书都能顺利漂出去,当初工作人员煞费苦心地选了省图书馆一楼大厅、中医药大学、防洪纪念塔广场、远大购物中心这4个分站点同时起漂,结果活动刚一开始,便立刻伸过来无数只手。一会儿工夫,书就被一抢而空。 热情后的伤痕累累 省博物馆的免费开放和省图书馆的图书漂流,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同样的公益文化,得到了市民同样热烈地、狠狠地“熊抱”。而后,二者同样尴尬“负伤”。 漂书漂到不知下落———几乎全国所有开展过图书漂流的城市,都有过回漂率不足20%的“噩梦”,省图书馆组织的漂也没例外。无须借书证或押金,只要把书拿走看完后,在标签上写上姓名和一两句读后感,再把书放到公共场所,由下一个拿到书的人继续传看,一年后的截止日期前,最后一个拿到书的人看完后送还省图书馆———让书与人在城市中无声对话,很多市民甚至将图书漂流的创意与当年那部经典的日本唯美电影《情书》联系起来。 设想是既有文化味,又不失浪漫。但现实是,这一创意足够大胆,也足够危险。结果,正如红极一时的“爱心伞”、“巴士杂志”和爱心椅垫,漂流的图书预料之中地遭遇了两个下场———不知下落,或是破损。今年世界图书日那天,省图书馆在补进足够一批图书后,新一轮漂书才得以顺利启动。消失的书究竟漂到何处,恐怕连书自己都不知道。 同样受伤的还有博物馆。票价门槛突然被铲平,带来的管理矛盾一时凸显。 东北烈士纪念馆的工作人员说,去年刚免费开放那会儿,单说泥泞的地和垃圾,就好像永远也收拾不完,再多的人手都跟不上观众“尽兴”的速度。省博物馆内的文物在全员出动死看死守下仍遭受不同程度的损坏。“人气”最高的是恐龙化石这样的馆藏珍品,受过奇奇怪怪的“骚扰”。负责的保安说,在没装护栏前,有些观众转来转去,只要保安稍不留神,就一下凑上去狠狠摸一把;装了护栏后,还有不死心伸手够的。至于栏杆、大门、玻璃等设施,在免费开放近两年间,都在不同程度的损坏后被加固过。“真觉得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能碰上。”几个保安说起这些有点儿哭笑不得,“有时因为人多,厕所有限,还有家长在‘恐龙’身边给小孩儿把尿。” 用免费不免票控制秩序似乎行之有效。可就像没拿到漂书的市民一样,没排到票的观众也觉得“受伤”。 受过挫,公益文化依然信念坚挺 “仅仅说观众素质低,其实是在推卸责任。”走访中,一些博物馆的管理人员认为,市民素质问题,其实是果,而不是因。素质有待提高恰恰反映出哈尔滨市公益文化事业还做得不够多、不够深。 遇到绊脚石,是迈过去还是踢开?记者近日走访博物馆和图书馆等多家公益事业单位后的体会是,大多数主动选择了后者。 信念,究竟从何而来? 中央大街有家叫“芭米莉”的小西点屋。进进出出的顾客,有时会坐在店里仅有的四五把椅子上歇个脚。桌上常年摆放着价格较贵的流行杂志和书,从未丢过。店员说,这是因为大家都安静地休息和看书,就算真有想顺手牵书的人,也不好意思拿,关键是有文明的氛围。 文化氛围,要靠培养。小范围如此,全民文明素质的范畴亦然,原理相通。公益文化的主导者对此认识深刻,信心十足。 公益文化也可以如此动人 英国人有句俗语:如果你没有在12岁之前带你的孩子去博物馆,那么你的孩子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去博物馆了。免费开放后的多家博物馆从门可罗雀到人气高涨,在工作人员看来,这才应该是“哈尔滨这座城市所应有的气场。”搞公益,最怕没人来。现在人不仅来了,还带着渴望与激情,哈尔滨人的文化品位大有潜力。 过去,十几元的门票拦住了人们的热情,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们有“心理障碍”,想不通公益文化为什么要掏腰包埋单。随性的熏陶与欣赏,却需要进一次门花10元钱,心疼。现在,公益文化免费了,市民变成了支持与追随。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董鸿扬认为,毫无疑问,市民对公益文化的呼声非常高涨。文化事业应该走向真正意义的公益回归,它甚至比其他公益事业更容易打动人心、深入人心,也能更贴近民心,意义更为深远。 省博物馆的办展原则是贴近群众、贴近生活、贴近实际———听起来很好懂,可这对一向高雅神秘的省博物馆来说曾不可想象。“免费开放前,我们一年的临时展览也就四五个,博物馆对老百姓的概念,就是个‘藏宝的部门’。从今年推出的展览就在15个以上,还保证常看常新,都是特别火的精品展。”刘冬冰说,免费了,好看的反而多了。开始的火爆是受免费开放的刺激,而后还能保持平稳的高接待量,靠的是主动创新的意识。 现在,省博物馆的目标是,放下架子,真正实现用展品与人进行文化对话。 “时尚”,有市民用这两个字来评价如今哈尔滨的博物馆、纪念馆所呈现出的新面貌。“博物馆的确和从前大不相同———活了,与时俱进了,是刺激出来的。”省博物馆宣教部的工作人员有同感,“现在,所有工作班子都在不停地转,每天都有新藏品推出,甚至有我们的镇馆之宝。” 观众多了,随之而来的是超负荷的工作量,一开始,节假日加班,午休取消,大家挺难适应。但现在,他们爱上了这种忙碌的工作状态,“你不觉得这才是专业的公益文化么?它可以让人找到存在感。” “受伤了,不都是市民素质的事” “免费开放是一场较量的开始,谁受的伤少,谁能扛得住,谁就最牛。”有场馆这样看待自己。 公益文化一旦免费,带来人流的“波峰”在意料之内。如何利用各种方法削峰填谷,如何保证公益文化不被破坏,办法其实很多,外行也能说出几条。 免费开放并不意味着管理上的简化,更不是免责。刘冬冰说,免费不等于只管开门和关门,相反,还要在此基础上发挥主动性,将管理维护工作做得更好。考虑到观众安全,避免人流激增发生拥挤、踩踏,很多博物馆在免费开放之后增加了安检门、摄像头,壮大讲解员、安保人员及志愿者队伍,为许多开放式文物加装了“玻璃外衣”,同时设立了爱心座椅和提示牌,供观众休息。很多观众对文物“爱不释手”,展馆便划出观展线,加设提示牌,并加大人手进行文明引导与提示。 “免费后遗症”,在哈尔滨市各大博物馆和纪念馆并不严重。 “既然是公益文化,需要的就不是管理者,而是文化普及服务者。”刘冬冰说,服务思维得变,角色得变,细节服务的质量更在提升。省博物馆在大厅立了个大背投,不间断播放他们自己做的一期期展馆宣传片。与此同时典雅起来的,还有馆内的浮雕、长廊、桌案等文化设施,与古朴淡雅的展品看起来相得益彰。至于服务质量,他们转型的第一步,就是在大门口设了两位女保安,和蔼可亲,让观众一进馆就感到心情愉快。 漂书也有漂得好的,在哈尔滨就有典型。中央书店6楼的“月读一书”漂书站,据说每天都能漂走三四十本,回漂率竟达80%以上。“借助书店的读书氛围,加上身份证登记、确认手机号码等基本联系方式,来漂书的人大多能自觉遵守规则。”中央书店的售书员透露“秘诀”。 有刺激才有动力。省图书馆从未抱怨过市民的素质问题。“继续漂下去,这是一定的。回漂数字只是一个参考,我们一直在反思,究竟能采取哪些方法,引导市民用自觉性来主宰公益文化的命运。” 文化公益之路任重道远 在省图书馆图书漂流负责人于淼看来,那些漂回的图书后面感人的一句句读后感,已经用最好的方式回答了图书漂流的意义。 “如果坚持做下去,回漂率肯定是一年比一年高的。”于淼说,漂书与图书馆的根本区别就在于它的“亲和力”,抛开押金制与实名制,漂书在用一种优雅的方式考验并培养诚信,倡导市民文明素质的提升。 搞公益文化,其实是在“拓荒”。 “拓荒”急需社会“血液” 早年间,对博物馆的定义是“非盈利性”文化机构。其实,公益性文化事业的维护、维持乃至发展,都需要财力、物力投入。但受条件所限,免费“敞开大门”非常艰难,尤其是减免门票收入后相应增加的配套设施、新增水电费支出等运转经费。 公益,还是生存?曾经的博物馆看起来像个“衙门”,除了一些权威部门举办的展览外,很多展览都任其自生自灭,有的博物馆甚至成了大卖场、舞厅和餐馆。 黑龙江不是个富裕的文化大省,政府决定免费,由政府对这些单位的运营全程买单,让公益文化少了后顾之忧。“免费开放是政府下的令,所有经费是政府埋的单。公益文化搞不搞得好,关键还是得看政府。”刘冬冰对此有深刻体会。省博物馆的事业单位性质不变,所有工作人员的待遇不变,要想转变旧思路,走开放的新思路,过程艰难。而省博物馆如今保持活力的“秘诀”,不仅是因为有个新的领导班子。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踏实,更多来自于政府带给他们的安心。 “我们最近招聘了7名合同制讲解员。”刘冬冰说,这在博物馆这种事业单位非常罕见。巧妙打破老体制和老脑筋,7名专业讲解员将为博物馆带来新的活力。“不过,公益文化单靠我们的力量,现在看来不够了。我们急需扩充志愿者讲解员的队伍,需要更多社会力量的支持。” 公益不等于“放养” 虽说图书漂流要有别于图书馆的制度,但图书馆的历史模式可以借鉴。走访市图书馆,一些管理人员也谈到了丢书。“不可能百分之百不丢,押金只有十几块钱,身份证和联系方式也不保证一定能找到人。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基本上全靠自觉。”图书馆培养出的自觉氛围让图书漂流看到了希望,只不过在初级阶段,要想真正把书漂起来,恐怕还得借助点“手段”。 任何主动的自觉,总要有被动的规则作为前提。董鸿扬认为,公益文化绝不等于“放养”,不能缺少制度性的约束。无论是公共流动物品这种便民性举措,还是公益文化活动,都需要两方面因素共同来推动:一方面是浓厚的诚信氛围,另一方面也基于活动本身而设计考虑的制度和规则。严格意义上说,后者还是前者的前提。 图书漂流,要一味强调公益的境界,也不行。因为首先,书要保证漂得起来,才能在此基础上谈效果。有市民认为,可以借鉴会员制。登记、跟踪,并不会显得生硬,在图书回漂时再回赠读者一份小纪念品,并给予更多的漂书优惠鼓励,市民对活动的积极性不难被真正调动起来。毕竟,公益文化是可以轻易打动人心的。 走访必胜客餐厅,记者也问过“爱心雨伞”的事。前台经理说,押金还是最好的方法,回收率可以做到100%,单靠纯粹的“借”,很冒险。而省图书馆的图书漂流,坚持走区别于图书馆押金制的新路子,“这要有一个培育的过程,素质和氛围都需要培育”,他们认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