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

梦中还有梦，影子也还有影子。罔两，就是影子的影子，大家可以到月光下去观察一下，影子的周围往往还有一个更虚更模糊的影子，那就是罔两。景，就是我们所说的影子。有一天，影子的影子对影子说，你一会儿还在行走，一会儿又停下来；一会儿坐着，一会儿又站起来；为什么这样没有定力呢？你到底还能不能控制你自己呢？

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影子回答说，我是我，但我操作不了我，我背后还有个老板，还有个主宰，他要行我就需行，他要止，我就需止，不然怎么会是这样呢？我背后的那个老板的背后也有个老板，我背后的那个老板也是不能做主的。所以才这样嘛。操纵我的那个老板不就像蛇的肚皮和蝉的翅膀吗？它们虽然是能行能飞的，但行不行，飞不飞？它们又说了不算，得听它们背后的那个主宰。影子委屈地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又怎么知道不会是这样呢？

有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庄子表面上在说影子，其实是在说你我。大家想想，我们到底有多少事是自己愿意干的？我们自己做主的事又有多少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回自己，成为自己的主宰呢？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庄子说，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我翩翩起舞，快和极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就是庄周。突然从梦中醒来，还沉浸在蝴蝶飞翔的快感中，但摇了摇脑袋，又觉得怅然若失，原来我是庄周啊。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这时候庄子也糊涂了，他想，也不知道是我庄周做了个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了个梦变成了我庄周呢？我庄周与蝴蝶总该有个分别吧？这就是万物相互转化的结果。

人为什么会有分别呢？为什么不能把天地万物看成一体呢？在“齐物论”结束的时候，庄子告诉我们，我们看到的都是“物化”的过程，而没有上升到事物转化之前的那个状态，一种虚空浑浊的“道”的状态。沉浸在现有的时间、空间的束缚中，就不能破掉一个“我”。不能破掉一个“我”，就不能破掉执着与分别，就不能破掉痛苦与烦恼，也就不能成为一个得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