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事业的web2.0时代(下) |
 
资助人与志愿者来自各行各业,有不同的背景,不同的人生经历,不同的人际网络。这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我们的机构无论自身有多么专业,或者说,无论有多少个方面的“专家”,在一个信息与知识爆炸的社会,都仍然是杯水之于海洋;何况,受限于机构的偏好,任何机构都无法囊括各个领域的专业人才。 但是,机构面对的服务对象是生活在这个变化多端的社会中的个人、家庭与社区,他们在改变自身命运的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是多元的,不可能是机构都能解决的。机构当然可以以自己的专业领域限制作为不去解决问题的理由,但是坐视受助人被这些机构无法解决的问题困扰,显然也是有违机构的初衷的。机构当然可以寻找外部资源,就是那些可以解决某类问题的其他机构。但是受助人遇到的问题千变万化,机构要寻找多少个其他机构来帮忙?又或者遇到某个问题的只是极个别的受助人,从机构的运作角度来讲,又是否有必要专门为了极个别的人去大费周章?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两难。但是如果向资助人和志愿者寻求解决之道,又有何不可呢?当机构的资助人与志愿者的基数达到一定规模的时候,他们多样的背景、生活经历、专业技能与人际网络聚合在一起,无疑使得受助人遇到的问题得到解决的可能性增大了不少。因此,资助人与志愿者不应该仅仅被当作“金库”与“免费劳力”来对待。 但是,真的要调动资助人与志愿者身上巨大的潜力,靠现在的机构体制与主导思维是缘木求鱼。如果没有一个平时汇聚资源、调动他们的能动性的机制,我们不能指望遇到问题以后临时抱佛脚能够抱得到。 这就是为什么慈善事业要向web2.0转型。这种转型在表面看来,可能是结构甚至是技术上的,但根源来说,应该是理念上的。慈善机构必须放弃“门户网站”式的思维,放弃对资源、信息、技术、专业以及“关系”的垄断。这对于大型机构尤其如此。 一方面,受助者应该从一开始建立关系就被鼓励自我决策,决定自己现时需要什么,打算做什么;另一方面,资助人应该从一开始建立关系就被鼓励不是单向度而是全方位的投入,这种情况下,资助人与志愿者的边界会变得模糊。而机构要做的,就是在受助者的需求与资助人的供给之间搭桥——做“水管”而不是“水库”。资助人与受助人之间的关系应该变得更为直接和紧密,资助人知道自己提供的金钱、技术、信息、知识、关系网……帮助了谁,取得了怎样的效果;而受助人也知道自己得到了谁的什么帮助,在某些情况下,双方会发生直接的互动,使交流与决策更有效率。而同时,在资助人之间,在受助人之间,也应被鼓励建立更密切的关系。 前者可以使拥有不同资源的人之间互相激发出更多的创意,或者使资源得到整合,从而更有效地被使用;而后者则有两方面效果:一是让面临同样问题的受助人发现彼此,并被识别出来,使得来自资助人的帮助能够更迅捷和更有效,二是受助人彼此之间可以分享各自的经验、知识、信息、关系网等等,从而达到互助与自助。 在我的想象中,慈善事业的web2.0时代,机构、资助人与受助人各自具有以下的特征: 机构——将会分为两种:大型的平台机构与小型的专业机构。大型机构不会消亡,但他们的功能会转型,从“集中资源”与“运作项目”转型为“汇聚资源”与“建立关系”。“集中资源”与“汇聚资源”的区别在于,前者是机构将资源攥在手中,决定其分配;而后者是机构作为平台,将拥有资源的人或小型机构聚拢来,将他们的资源展示出来,这些资源并不因此而流入大型机构。“建立关系”则是如前所述,以机构为平台,建立“资助人-受助人”、“资助人-资助人”以及“受助人-受助人”之间的关系网络。而项目的运作则交给受助人自己实施。另一方面,会有许多小型的机构,他们拥有某一领域、某一专业的强化了的资源,他们实际上是机构化了的资助人,他们不必像传统模式那样,要自己去寻找目标对象,而是利用大型机构的平台。因此他们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发展自身专业技能上。 资助人——可以是个人、家庭、朋友群体,也可以是企业,当然还有小型的专业机构。他们可以决定自己能够贡献什么资源,提供什么帮助。他们也可以表达自己的偏好,决定帮助谁,帮助多少,怎样帮助(当然这要最终与受助人达成一个协议)。资助人之间能够彼此联系,找到同好,互相激发,整合资源。他们能够很方便地看到自己提供的帮助取得了怎样的效果,发生了怎样的意外,需要怎样的跟进,这样一方面可以更有效率地采取行动,另一方面,也更容易产生成就感和快乐感,从而刺激资助人持续的投入。 受助人——他们通过平台机构表达自己的想法、需求、困难、意见,并接受资助人的帮助。他们一旦取得成就,可以在平台上发布,这既是向资助人的回报与负责,也是吸引更多关注的方法。他们彼此之间也能够互相联系,从而可以了解到也有其他人与自己遇到同样的问题,而他们可能有解决的方法。同时,彼此分享在改变命运的奋斗中的辛酸与喜悦,取得一种身份的认同,也能得到情感的抚慰。更重要的是,当这样的平台对于弱势群体是可及的,他们将逐渐不再是沉默的群体,他们的呼声将逐渐被主流社会听到,从而使更深刻的社会变革成为可能。 在这样的平台中,应该鼓励资金和其他资源不是以无偿赠与,而是以无息借贷的方式提供给受助人,这样受助人能够更少地感受到不平等,也能减少对外来援助的依赖。从一开始,受助人就拥有平台上平等的参与者的身份,而改变命运的过程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直到有一天,受助人发现自己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帮助,甚至可以向更多的人提供帮助。因此,最终受助人与资助人的边界也开始模糊,我们只能大体说有些人以提供帮助为主,有些人以接受帮助为主。 这是一个可以实现的梦想吗?我相信是的。如kiva这样的机构已经开始实践了。而仍然采用传统模式的慈善机构,特别是那些大型的机构,也可以逐渐向这个方向转变。大型机构已经拥有了大量的资助人与大量的受助人,这相比kiva等从零开始的机构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优势。可以尝试着将一部分资源用于创建平台,特别是思考这样的平台以怎样的终端形式面向受助者是最合适的(这可能是最大的技术障碍,但绝非不能克服的。从技术上来讲,可以使用多样的终端工具——电脑、手机、电视,甚至是今天根本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的。而弱势群体可以以借贷的方式拥有这些设备,到条件改善后偿还。此外,弱势群体无需学习复杂的设备操作,会有更便捷、人性化的操作方式,甚至让不识字的人也能无障碍地接入平台中)。当资助人与受助人越来越多地加入这样的平台(而在这期间,并不需要停下原有的工作,不需要突变式的转型),上面提到的关系逐步被建立,奇迹也就开始发生了。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过去的工作方式已经成为多余。 也许有一天,我们的慈善事业是由许许多多这样的场景组成的: 某个偏远山区一户刚刚开始尝试新的养殖技术的农户,发现自己的羊群发生怪病,他用手机拍摄下来发病的症状,加上自己的描述,发布在(比如说)宣明会的网络上。两个小时后,位于北京农业大学的兽医专业课上,这个信息被当作案例教学,通过集体讨论,得出了结论,开了药方,传递给那名农户。农户又以借贷方式,从距离自己最近的兽药店赊账购买了药品。三天之后,药品邮寄过来,治愈了羊群的疫病。农户将这个事情发布在网络上,结果有另外一个受同样问题困扰的农户看到这样的信息,直接采取同样的措施,问题得到解决。而两名农户由此互相认识,之后彼此通报养殖的经验。到牲畜出栏后,农户用卖羊的收入偿还了欠兽药店的欠款——这相比于他及时解决问题而避免的损失来说,是很小的一笔钱。 某个少数民族寨子,想要将自己的民族手工艺产品做成产业,但缺乏启动资金。村长通过世界银行以无息贷款形式提供给他们的电脑,将这一需求发布在世行的网络上。很快有人表示有提供资金的意向,但对村长发布的创业计划提出了意见。他们的讨论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在更多人的讨论中,创业计划更为完善,并且,出人意料的是,有一名在美国的网络用户,对这些手工艺品很感兴趣,愿意协助他们将产品销往北美市场。于是,在获得资金启动创业之前,已经得到了更好的销售保障。 在某个大城市,一名没有什么技能,只能以拾荒为业的青年,不甘心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决定学某项技能。他向一个面向城市贫困群体的机构寻求帮助,得到了机构资助给他的一部手机作为网络终端。通过浏览网络的信息,他认为可以学习如何变废为宝,比如剪裁废弃的易拉罐,制成小手工品。一家小机构专门提供这样的培训。于是这名青年又向平台机构申请,以无息贷款方式获取一笔经费。他用这笔钱购买电视机,作为电视教学的终端;也用这笔钱支付了培训费用;最后,还是用这笔钱开设了自己的门市店。逐渐的,他的作品得到认可,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惠顾,他甚至开始雇佣更多跟他一样的人——这些人也是他从平台网络上找到的——给他们提供培训,让他们为自己干活。贷款当然早就偿还了,而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网络上向其他人提供培训,提供工作机会,提供经费支持——他已经不再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我愿意用尤努斯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一段领奖词来结束本文: “全人类都有关怀自己并造福世界的潜能。有些人有机会在一定程度上发挥这种潜能,而有些人却终生没有机会来展示这种潜能,他们终生都被掩没了这种潜能,世界剥夺了他们的创造力和贡献潜能。……穷人就像是盆景树,种子并没有问题,只是社会没有给他们提供一个很好的成长环境,帮助穷人脱贫。只需要给他们提供一个能够发挥的空间,一旦穷人可以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和能力,很快就能脱贫。 “让我们携起手来,为每个人能够发挥自己的能量和创造力提供机会。” http://www.longquanzs.org/articledetail.php?id=9252 慈善事业的web2.0时代(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