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的仁爱观 |
 
人和动物的最本质区别是人能改造外部的客观世界,而动物只能被动地适应外部世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能够创造和使用工具是把人类从动物界分离出来的标志(有了工具才能够改造客观世界)。改造客观世界就必然要引起主观世界的改造,因为主观世界不过是客观世界的认识与反映。改造客观世界本身又包括改造自然与改造社会两方面。人类从走出动物界的那一刻开始,就不仅仅具有自然属性,而且具有社会属性,“人”不是作为单个个体存在,而是作为氏族部落的一个成员处在人与人组成的社会关系之中。既然要改造自然、改造社会,与此同时还要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所以如本文第二部分所指出的,人类面临的种种复杂问题概括起来不外乎涉及三方面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以及人与自身的关系(有关内心思想意识与情感冲突的种种矛盾关系)。如何才能把这三方面的关系都处理好,从而使人与自然的关系和谐,人与人之间彼此亲密相处,与此同时人的思想、情感也能在认识与反映客观世界过程中(即适应上述两种关系的过程中)得到不断的升华与完善,从而形成适合社会与自然发展的理想人格呢?正是在这种综合考虑的基础上,以孔、孟为代表的先秦儒家奠定了儒家学说的理论基础。显然,按这样的考虑建构起来的理论体系绝不仅仅是教育思想体系,因为这种体系中所包容的已不仅是作为社会子系统之一的教育,而是包容了人类所面对的、从主观到客观、从自然到社会的全部问题。下面就来看看孔孟所代表的先秦儒家对这种理论体系是如何建构的。 儒家所建构的这种理论体系可以说非常复杂又非常简单,复杂是因为这个体系包容极为宽广,覆盖自然、社会和内心世界的全部,而其思想内涵又极为丰富、深遽,且万古长青,经久不衰;简单是因为这个体系可以简化到只用一个字来概括,这个字就是“仁”。孔孟所代表的先秦儒家用于处理上述三方面复杂关系的理论思想体系完全建立在这个“仁”字的基础之上。 1、孔子关于“仁”的定义 “仁”是儒家学说的核心。早在孔子之前的一些古代文献(如《诗经》、《左传》)中就已有“仁”字出现,但那时的“仁”只有《说文解字》所解释的“仁,亲也,从人从二”即表示人与人之间相亲相爱的基本含义。“仁”真正具有《论语》中那样的重要性与崇高地位是自孔子始。 孔子谈仁最多,一部《论语》中讲到仁的一共有109处,在不同的场合,他对仁的解释往往不同。要准确理解孔子关于仁的含义就要把这些解释联系起来,从总体精神上去把握。《论语》一书关于仁的解释虽有许多,但真正涉及仁的本质意义,即可作为定义使用的主要有以下四个: 定义1:“樊迟问仁,子曰:爱人”(《论语·颜渊》) 这是对“仁”原有意义的确认与继承,是一种尊重历史的态度。这可以说是孔子对仁这个概念的浅层次定义。 定义2: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有之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论语·学而》) 这里把“孝弟”定义为仁之本,即作为仁的最基本含义。这是孔子对仁这个概念的扩展与提升。君子务本就是要懂得孝敬父母,敬爱兄长。一个连自己父母都不爱的人是不可能爱他人、爱社会的。正如孟子所说“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孟子·离娄上》),这就是说,不孝顺父母的人就失去了起码的做人资格。所以仁爱之心必须从爱亲人开始培养,这就是做人的根本道理,也是“孝弟”被定义为“仁之本”的理据所在。 定义3: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论语·学而》) 这里把仁的概念又一次扩展,即“仁”不仅要做到在家孝顺父母,亲爱兄弟,而且出门在外,还要能尊敬长辈,说话做事谨慎,对朋友讲信用;并要博爱大众和亲近有仁德的人。这个定义的核心是,不仅要爱自己家里的亲人,还要“泛爱众”,即热爱全社会(乃至普天下)的人民大众,要把对家庭的亲情、血缘之爱扩展为对朋友的友爱,对全社会的博爱。表面上看,这是对仁这个概念的进一步扩展,实际上是对“仁”的重新建构,使“仁”具有了极为丰富而深厚的内涵,但又并未脱离原有的基本含义。 定义4: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论语·雍也》) 这里所谓“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就是能为人民大众谋福利,能为他们带来实际的利益和好处,是“泛爱众”的最高体现。这是连古代圣贤尧舜二帝也难以做到的,所以是只能无限趋近,而不能完全达到的关于“仁”的最高境界,也称“圣”的境界。 上面四个关于仁的定义,层次分明,其内涵有浅入深、由低到高,逐步递进。既不是高不可攀,也决非不经长期的刻苦学习、磨练就能轻易做到。上述四条是孔子关于“仁”的最本质定义。尽管《论语》中还有许多地方讲到仁,但那里讲的往往不是关于仁的定义而是如何达到仁的方法,或解释与仁有关的其他范畴。例如: “克己复礼为仁。”(《论语·颜渊》)子张问仁于孔子。 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论语·阳货》) 是讲如何达到仁的方法; “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 “刚、毅、木、讷近于仁。”(《论语·子路》) 是讲仁者与不仁者的不同外在表现; “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论语·泰伯》)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论语·卫灵公》) 是要求人们要以弘扬和贯彻仁道为己任,甚至要不惜牺牲去成全仁道。显然,上面这几段论述都不能作为仁本身的定义,只能作为加深对仁这一概念理解的参考。 2、孔子的理想社会——大同世界 孔子重新建构“仁”这一道德范畴,主要是为了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由于每一个人均处于一定的社会关系之中,所以把各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处理好了,就可以导致一个秩序井然的理想社会的出现。在上述定义3中最清楚不过地表述了孔子的这一想法,即首先通过强调在家里要孝顺父母、亲爱兄弟,培养其对亲人的强烈爱心,作为对仁的基本要求。然后把爱心逐渐扩展到家庭以外的人,最后再把这种爱心进一步扩大到全社会,使每个人都有一颗博爱的心。虽然做不到“博施于民”,但每个人都能自觉地为社会作好事,例如推己及人,将心比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选贤举能等等。“在这个社会里,奉行天下为公的原则,其所向往的不是社会生产能力的高度发达和人们物质生活的极大富足,而是社会道德的高尚,人伦关系的和睦,社会秩序的安定。”这样一幅大同社会的蓝图最早见于《礼记·礼运》篇: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之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已。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这种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天下为公的大同世界,正是孔子想通过向每一个人灌输仁爱观念,大力推行仁道来建立的理想社会。孔子曾对颜渊和子路谈及自己向往的是“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论语·公冶长》)。这与上述《礼运》篇所言“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少有所长”几乎同出一辙。还有一次曾皙说他的理想是:“莫(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听后,“谓然叹曰:‘吾与点(即曾皙)也!’”(《论语·先进》)这表明孔子所追求的正是人民安居乐业、老幼各得其所、怡然自得的大同世界。怎样实现这样的大同世界呢?孔子打算从三个方面去努力:社会教化、自我修养和提倡中庸之道。第一方面是通过教育来建立理想社会所要求的美好人际关系;第二方面是通过自我修养(处理好人与自身的关系)来适应理想社会的要求;第三方面是通过哲学上的、合乎事物发展规律的“中庸”思想方法论,既可进一步协调人与人的关系也可用于和谐人与自然的关系(要实现怡然自得的理想社会,需有优美的自然环境,所以人与自然的关系也必须和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