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仁的眼睛 |
 
十年前,我们沿新藏公路翻过海拔5700米的界山达阪,算是从新疆进入了西藏。我开的车子艰难地爬上界碑处,因担心熄火所以没敢停下来拍照。可是刚下了几十米,车子还是陷进前面的大车压出的车辙里。这时候天上飘起了小冰雹,作家方英文的十指末梢失去知觉,他在《流窜日记》一文里写着“吾命休矣”的感慨。一个小时后我们的吉普才被大车拖出。陕台的车子竟然不敢坐人,发动着一启动就熄火,车上的人只好像保镖一样站在车子边抱怨不休。折腾到凌晨3点,我们才磕磕绊绊地下了山,歇息于日土县的多玛兵站。 自然醒来,虽然艳阳高照,但是目之所见却是一派寒冷和贫瘠。大伙分头给车子加了油,然后开进河边清洗。随后,结伴去兵站河对面的多玛乡希望小学参观。多玛小学共有4位女老师、三个年级(33个孩子)、两个篮球(老外赠送,没钱买架子)和一个大大的操场。操场都是碎石子,老师和学生都是藏族。 十年后,我看到同行王世梅的一篇博文:《谁再让受助苦孩子捧钱照相,我想啐他》。他认为富人想做点善事当然值得提倡与颂扬,但把这个当成一种商业宣传就丑陋了,很多受助者甚至会感到这样的照相是一种羞辱。无独有偶,前几天的中国青年报上,就刊发一个专版:一个国画大师给一所希望小学捐了款,他和有关领导及随行人员骄傲地站在孩子们后面,大照片下面全是他的书画作品。不错,媒体收获了公益也收获了广告费,大师展示了爱心也展示了实力,但很少有读者能有世梅兄的思考和义愤。 忽然想到本如师讲过的布施,也就是在经济上、学识上、精神上帮助他人。布施包括身内身外的财布施、让人觉悟的法布施和送人安慰的无畏施。最高境界是三轮体空:也就是说供养、布施完了就忘了。捐资助学这等福利社会的慈善事业,都是属于布施的范畴,为善不扬才是真境界。 这个叫次仁的小朋友当时8岁,他在教室里给我们大声背诵课文,给我们认真写字,还长时间配合大家在课桌旁拍照留影。当时同样庸俗的是,孩子们跑到国旗下的操场上列队等着和我们合影,我们相互推让着选出代表,给老师留下助学款,给钱的时候还在拍照。 凝视小次仁的眼睛,我竟有些下意识地躲闪。他们那种直直的眼神把我带到我的童年。我不清楚次仁以外的他们叫意西还是叫卓玛,他们穿的是不是都是受助的爱心棉衣,我也不清楚他们的心里是怎样打量我们这些来自远方的过客。我怕我们的言行辜负了孩子们纯纯的眼睛。 如果再有下次,我会和他们踢踢足球,教他们三步上篮或者一套简单的五步拳。如果要合影的话,我们一定蹲下来,像老外一样。我们应该把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爱与尊严—呈现出来,让彼此的眼神简单对流、充满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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