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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洲:三传圣教求法记 七、喇嘛钦 (三)喇嘛的时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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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洲:三传圣教求法记 七、喇嘛钦 (三)喇嘛的时空(下)

  终于上路了,我和阿卓坐上成都到甘孜的巴士,看着窗外的风景。车子一路向西,渐渐由平原进入了山区。

  “我们到哪里了?”阿卓问我。

  “快到雅安了。”我对她说,“要说这雅安和我们还有点关系呢。”

  “这里产藏茶吧。”阿卓想起了我们在洗面桥横街买的藏茶砖。

  “嗯,这里是川茶入藏的起点;我们来自大理,是版纳茶叶北上入藏必经的枢纽。两条茶马古道的线路在康区汇合后进入西藏。我们这次算两条路都走了一下。”

  “我在大理看过一本讲茶马古道的书,从版纳到大理再到藏区,这整个线路都和我们有缘呢。或许我们就是过去走在这路上的马帮吧。”

  “茶马古道确实是一个沟通各民族文化的神奇地带,前些年热了一阵儿,但是理解的深度还远远不够。”我想起很多触动我的历史瞬间,多元民族文化的绚烂之美,只是没有来得及去细细品味。

  “这里到不光是产藏茶,实际上,唐宋时期,中国最好的茶就出在这里。”

  “是吗?”

  “‘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是古来品茶的极致。蒙山就在雅安。唐宋时期这远在西南的蒙山茶在中国人的意象中已经超凡入圣,有点仙茶的意味了。”

  “我们到哪里去买一点儿?”

  “风水轮流转,现在恐怕你也喝不出那个味啦。”我笑了笑,“蒙山对于我们汉传佛教来说也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蒙山施食!”阿卓一下子想起来了

  “是的,我们早晚课的蒙山施食,就是宋代不动法师在蒙山开始传播开来的。”

  “蒙山是属于密法吧?可惜我在山上没有好好学,到现在还做不好呢。”

  “不动法师是个很传奇的人物,不光是蒙山施食,早晚课中的八十八佛忏悔文的仪轨也是他在西夏的时候集的。可惜我们现在对他了解不太多。他所传的这两部仪轨都是融通显密的,尤其当唐密在汉地失传之后,这些显密融通的仪轨依然能传承下来,对汉地众生的利益特别大。”

  我望着窗外的青山,依然云雾缭绕,这终年烟雨蒙蒙的丛林里,不仅是产茶的佳处,也是修布施法的好地方呢。不动法师是金刚部密法的成就者,虽然我们习惯上认为唐之后密法在汉地成为绝响,但实际上宋代在四川,尤其是边境地带,面临吐蕃、西夏和西域各国,佛法显密不同传承之间的交流应该是很多的。

  历史的因缘有时很难说清,当印度的佛教无上瑜伽部密法已经成为主流的时候,汉地人正在大宋王朝的统治下过着滋润的生活。求法取经的僧侣并不比前朝少,也不乏法天这样的印度僧侣来华翻译经典,宋朝的皇帝们似乎也很照顾,可是密法传承依旧没有在汉地展开。而那个时候藏地后弘期的求法热潮正轰轰烈烈呢。除了文化方面的原因造成接受困难,主要还是没有像开元三大士那样的成就者出现,密法不是义学,仅仅翻译经典也是无济于事的。而只有当我们把眼界放宽,把辽、西夏等国结合起来考察,才能对当时显密教法的传布和融通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吧。

  窗外的茂密的山岭和奔流的江水,初看时很吸引人,慢慢也就麻木了。我被车内的录像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台充斥着无聊的黄段子的晚会。这一类的晚会在一些大型夜总会里本来常见,晚会的表演和预热之后,大概就是色情服务了。这么个晚会居然也值得录像发行,而且居然会放给我们看,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气愤,显然和我此行的气氛太不协调了。

  录像里台下的观众被一个个毫无创意的黄段子刺激后条件反射似的笑着,我和阿卓十分反感,车上有的人也觉得过于无聊,那个司机倒是挺享受似的,对大家的非议置若罔闻,也没有人强迫他停止,他就继续放着。

  过了一段时间,因为特别别扭,我试着渐渐冷静下来,我发现我的反感有一半来自于这些黄段子在我的意识里是有相应的,换句话说,我试图用反感来掩盖这种对应,我没有条件反射似的傻笑着,但是并不影响这些色情语言和表演产生作用。

  我感到这事儿有点意思。不再用转移注意的办法来避免干扰,不再看窗外的风景,而只是专注在这件事上面。我发现,我之所以感到别扭,是因为我心中有和它相应的成分,而我试图回避和掩盖的做法为它的延续提供了借口。越觉得不应该就越被它拉入场景里,这个不应该就只能在表面管用了。

  而当我试着不再是在烦恼的上面覆盖一层东西,而是直视着它,始终和它保持在一个层面,看着那所谓的相应,它其实一点力量也没有。天,烦恼就这么好解决吗?这难道是喇嘛给我的礼物吗?

  一念犹豫,大概是烦恼的密度过大的缘故,这方法似乎又不好用了,但是静下来再试试,并不是不好用,还是因为心念没有和烦恼在一个层面,而是浮在表面了,你越想从表面去除它或压抑它,它越得意,越自行其事。而只要你能和烦恼在一个层面,它什么也不是,根本不需要你做什么,它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个感悟十分奇特,不过因为自己放逸的习气很重,我没有能让这个观察方法相续,慢慢的又迷糊了,我索性和阿卓互相靠着睡着了。

  车子傍晚就到了康定,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接着出发。这里的天气比成都要冷一些,不过天气很晴朗,还能看到些晚霞。公路旁就是湍急的河水,迎面的山坡上刻着一尊高大的莲师像,色彩艳丽,静静注视着每一个来访者,还有六字真言和其他一些佛像,已经进入康巴藏区的边缘了。

  “走了一整天才走了一半。”我和阿卓背起行囊,这旅途有些让她疲倦。

  “已经很不错啦。”我对她说,“民国年间去藏地的很多求法者费尽力气走到这里,可是却再也进不去藏区啦。”

  当年大勇法师带队的西藏求法团就止步于此,动乱年代里这样一群人无法取得康藏方面的信任,在打箭炉(康定旧称)度过了不短的一段时光。后来大勇孤身进入甘孜,能海只身前往拉萨,而大多数人真的就再没法前进了。那个时候若没有超凡的决心和勇气,别说求法,进入藏区都是那么艰难!

  我和阿卓找了一家酒店安顿下来,出去吃点东西,阿卓是第一次进入藏区,我本来想请她尝尝藏餐,可是转了半天也没看到一家像样的藏餐馆,就在街边汉族的小吃店随便吃了晚饭,四处逛逛。

  这个地方和大多数这些年建成的小城一样,缺少城市的记忆,建筑乏善可陈。只不过因为这奔流不息的河水,让她充满的生机。我们就沿着河边走着,夜幕低垂,河岸边华灯初上,如果不是天气有些冷,这还真是个饭后散步的好地方。

  走着走着阿卓拿出了一袋七宝,放在我手里说:“让我们供养山神和河神吧。”她总是随时带着这些东西。

  “好的”,我念了加持和变食的真言,撒入桥下的河水中。

  “愿喇嘛仁波切、善觉师等一切的善知识长久住世,愿山神河神诸护法神加持,我们此行能够顺利。”

  “愿三传佛教正法传承长久住世,一切众生皆能成就无上菩提。”

  阿卓看了看我说:“还有,明天车上别放那些讨厌的东西啦。”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们在冷冷的晨风中坐上昨天的那辆巴士出发了。车子刚一出城就遇到了点麻烦,不知是怎么搞的,车厢下面行李厢的小门弹开了,天黑司机也没发现,在转弯的时候刮到了路边的山岩,门已经严重变形,再也关不上了。

  还好这个时候上去的人不多,没什么行李放在这个靠后的行李厢里。司机郁闷了一会儿,大家讨论了一会儿,其实也不用讨论,只能把门卸下来。很快,我们又重新上路了。大概是因为这事儿的缘故,司机也没有心情听昨天的黄段子了,一车人倒落得个安静。

  车子开始爬折多山口了,从下面看,弯曲往复的山路似乎考验着每辆车的耐力,这里已经被薄雪覆盖,散布在山路上的一辆辆卡车缓慢的移动着,像是一队辛苦爬山的人,只顾吃力的走着脚下的路。

  而当慢慢爬上山口回望,感触就完全不同了,太阳恰到好处的洒下了一点点金辉在远处的雪山上,白色的山谷仿佛被一下子从沉闷的旅途中唤醒了。

  启明星

  夜的黑色渐渐退去

  天幕泛起宝石蓝的晶莹

  只一颗星独耀在山谷

  却让我看到无尽的光明

  车辆在雪山中盘旋

  我忍不住回望

  洁白的臂膀将我环抱

  晨曦那亮金色的光辉

  温暖我阴凉的心灵

  行走天下

  是为寻求精神的港湾吗?

  或者还是忍不住

  对未来做痴心的憧憬

  渴望那与你一同漂泊的人吗?

  还是

  期待那不期而遇的风景。

  高原让人纯净吧

  一切渐渐模糊

  心与境,利与情

  好似梦境

  唯余宝石蓝天幕上

  那一颗明星

  是山神的怀抱?

  是本尊的眼睛?

  还是诗人的痴情?

  就是那一刻相应。

  从黑暗中的精彩

  到精彩的光明。

  日月起落

  长长的银河

  那么多星辰在行走和陨落

  或者每天差不多的闪烁

  我和你,又是哪一颗?

  何不让心儿独耀在天宇

  俯瞰脚下的娑婆

  那么多爱着的恨着的人

  迷茫着的你和我

  如果不是光芒万丈

  也必是那光明的使者

  黑暗并不可怕

  我们一点点的光也不微弱

  因为我们的深心

  那东方大日

  片刻不曾离开过

  我的心

  此刻

  多么温暖啊

  多想告诉这个世界

  传给每一个消沉的灵魂

  传遍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光明从来未曾离开过

  我们从来未曾失去过

  新都桥、炉霍、道孚、我们一路来到甘孜,下车后住进了嘉虹招待所,很多前往嘉虹寺的人路过甘孜都会住在这里。老板娘的房间里挂着一张硕大的喇嘛像,几乎占了一半的屋顶,据说善根成熟的人能从中看见坛城。我并没有看出什么眉目,拍照片的时候喇嘛年纪不是很大,面容有些瘦削,目光中带着刚经历过艰难年代的沧桑和锐利。我心目中对益诺法王和喇嘛仁波切这样坚持走过癫狂困苦年代来传续佛法的善知识有着无比的崇敬,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房间安顿好了之后,我们按着老板娘的指引去买明天去嘉虹寺的车票。在路边的一个大院里,两个笑容可掬的大叔坐在中巴车上。

  “30元一张票。”

  “能不能便宜点。”阿卓习惯性的侃价。

  “我们已经优惠啦。”大叔笑着对我们说。他们把用圆珠笔写好的座位号交给我们,这是我们的车票。

  回到招待所,我跟老板娘说要帮嘉虹寺的一个朋友带件包裹。各地寄往嘉虹的包裹都被放在这里集中,过上一段时间再一起拉到嘉虹去。从成都过来的时候,彭措师说有一个叫康黎明的道友的药到了,让我顺便帮忙拿过来,这样就不用再等上好多天了。

  “跟我来吧。”老板娘带我来到库房,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啪的一下拉开电灯,“你自己找吧”老板娘又趿了鞋子回房间了。

  我的天,足有上千件大大小小的纸箱和包裹,我咋找啊,我拍着手边的纸箱子,有些发愁。不过既然是药,可能挺着急的,我还是慢慢找找看吧。我下定决心,抬起手正准备进行地毯式的排查,忽然发现我刚才一直拍着的小纸箱居然就是康黎明的,真没想到,和这位康老兄还真有缘分。我高兴的拿上纸箱。

  “找到了”我对老板娘说。

  “哦,还真快。”老板娘又趿着鞋子去关库房门了。

  甘孜的供电状况不太好,白天经常会停电,我们正好赶上了。天色暗了下来,外面虽然依然是人声喧闹,可是阿卓不想出去吃饭了。我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两桶方便面,回来时,阿卓蜷在被窝里,冬天的甘孜,没有任何取暖设施的房间里,她还是有点怕冷。

  “起来吃饭了,烛光晚餐。”我点亮了一根蜡烛。

  “我不想吃了,嘉虹会不会更冷啊。”

  “吃点面就好了。老板娘说过一会儿就会来电,打开电热毯就暖和了。”

  我们吃过晚饭,果然来电了,有了电热毯的烘烤,我们很快就睡熟了。

  第二天我们按时到了乘车的地点,车上几乎坐满了人,我们的座位仍然空在那里,没想到圆珠笔写的座位号也是很有用的。早上很冷,车窗被厚厚的霜封得严严实实,车上的人互相打着招呼,只有我们两个汉人什么也听不懂,旁边的人用非常生硬的汉语问我们是不是去嘉虹,我们回答是,他们就竖起大拇指。大概去嘉虹见喇嘛是件很光荣的事吧。

  过了发车时间十几分钟了,车子仍然停在路口,我很奇怪,看架势也不像是为了多拉几个人。又过了几分钟,一位背着麻袋的老觉姆一跛一跛的走了过来,原来车子一直在等她,门口的人下车去接过麻袋,把老觉姆扶上了车,她不知说了句什么笑话,大家一下子笑开了锅,在笑声中车子缓缓驶出县城,开始爬山了。

  “这种感觉真好。”我对阿卓说,“车子晚开了这么久只为了等一个乘客,却没有一个人抱怨。”

  阿卓小声唱着金刚萨埵心咒,她清亮的嗓音倒是和这氛围很相配。没多久,车上的喇叭响起来了,是一段唱诵,接着是一位善知识的开示,接下来又是一段唱诵,然后又是一段开示,乘客们大都听得很认真。我虽然学过一点藏文,可还是一句也听不懂,也不知道是哪位上师的开示。不过车上的气氛真是棒极了,到藏区这么多次,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大概是因为乘车的都是去见喇嘛的牧民,大家有着共同愿望的缘故吧。我和阿卓开始小声念着喇嘛长久住世的祈祷文,离嘉虹越来越近,我还真有一点紧张。

  擦掉一些车窗上的霜,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色,蜿蜒的溪流和裸露的岩石还有岩石边顽强生长的灌木,高原常见的苍凉景象。

  车子在一座桥头停了下来,大家纷纷下车。

  “这是哪里?”我问别人

  “吃东西。”司机在前面回答我。

  看着这荒芜人烟的山路边孤零零的小店,大概也只能靠班车提供一点生意了。我和阿卓也下车透透气,有的人买了一些饼干之类的零食,有的人拿出自己带的东西,大家互相分享,其乐融融。

  一位大哥把大圆饼干递给我们,我们拿起来吃了两块,又请他吃我们带的萨其马。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我才发现他就是刚才站在门边帮老觉姆搬东西的人。大概三四十岁年纪,留着唐卡上咕噜仁波切(页注)那样的小胡子,虽然腰里挎着弯刀,面相却特别友善。

  “邬金”他笑呵呵的回答我,“你们叫什么名字?”

  “海尘、阿卓”我们回答他。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看到路边立着一个石头标牌:嘉虹邬金禅林。车子从这里拐下去,公路两边是悠闲吃草的牦牛,不一会儿就到了嘉虹。

  从车子上下来,放眼望去,远处一大片藏式的平房和院落,足有几千间,被一条清澈的河流环抱,很有气势。下车的地方旁边是一处修建得比较好的院落,不远处是一间佛殿,周围也是一间挨一间的小院,一眼望不到边。

  “怎么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似的?”车子带起的烟尘里,阿卓对我说。

  “是另一个星球。”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几只黑色的藏獒在人群和行李中窜来窜去,看上去一点也不可怕。过了一会儿,彭措师来接我们,他穿着棉僧衣、带着康巴僧侣常见的那种长沿帽子,直到我们面前我们才认出他来。

  “还顺利吧。”

  “很顺利。”

  “下午我们就去见喇嘛,他住在那个院子里。”彭措师指了指那处修建的好一点的院子。

  “哦,太好了。”

  我们跟着彭措师回他的住处。

  “我们这片的头儿。”彭措师指着路口的一只高大的黄色藏獒说,“他脾气很好。”

  那只藏獒趴在地上,高昂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从他身边经过。

  彭措师住在离路边不太远的小院子里,房子共有两层,上面是修法的小佛堂,下面是卧室和厨房,他住在这里有两三年了。彭措师为我们特意炒了两个菜,我们有点不好意思,这边蔬菜和水果是相当缺乏的。

  午饭后我们聊天,彭措师说起了这些年在藏地求法的经历。

  “到了这里才刚开始明白修法是怎么回事儿,之前虽然闭关多年,也有种种的禅定和境界,以为自己很有功夫,见过喇嘛之后,才知道完全不对,真正的修法不是那样的。”彭措师笑着摇摇头。他在昂日佛学院闻思了一段时间后,就直接去一位大圆满祖师修行过的山洞闭关,整整八年,能把自己八年的苦修一下子放下,也是很了不起的。

  我有些明白他所说的,真正的悉地是上师的给予,是和上师的相应,这和自己苦修禅定境界是完全不同的。这一点我接受起来特别容易,因为自己小时候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境界,刚学佛的时候也有些相似的禅定体验,可是这些没有解决我的任何问题,因为对这些东西的执着反而让我更加烦恼,我的心需要方向,需要明了这一切的由来和实质,这些只能由善知识来直接的传递。无量无边的业海中,个人的力量是多么微弱啊。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彭措师带着我们去喇嘛住的小院,我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很多藏民都在院外等待,我又看到了邬金,他在一旁向我们挥手,我们也同他打了招呼。彭措师对我们说,因为喇嘛说汉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从那么复杂的世俗业力中出来,能有这个因缘很不容易,所以每天汉人都可以先见喇嘛,藏人有时要排上好几天呢。

  过了一会儿,喇嘛的侍者阿曲来了,见喇嘛的时间到了,我们跟着他进了小院,冬天来见喇嘛的汉人很少,只有我们前面的两个人。我隔着门帘在屋子外面听着,原来一个人带着他的朋友来见喇嘛,因为他的朋友做生意被人骗了很多钱,请喇嘛加持。我心中想,见到喇嘛只求这些世间的因缘有些可惜,不过能见到喇嘛他们也和佛法结下了殊胜的因缘。藏地的老百姓有些也是因为生活上出现了大的危难才来见喇嘛的,人啊,不碰到点解决不了的问题,还真是想不起佛法啊。

  喇嘛为他们简单的开示和祝福了几句。该我们进去了。

  在外面等待的时候,阿卓燃起了沉香粉,她手捧着香炉在前面,我背着供养的东西在后面,彭措师陪着我们在最后,依次进入了小屋。这间小屋并不大,一面是类似北方农村的炕,屋子中央有个小炉子。喇嘛坐在炕上,面容一如普通的牧民爷爷那样写满沧桑,而这沧桑恰映衬着内在无比的祥和。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玻璃瓶正喝着酥油茶,那个玻璃瓶看起来原来是装罐头或者某种廉价饮料的。看见我们燃着香进来,喇嘛笑着朝我们竖起大拇指。

  阿卓把香炉放下,我们拿出供养品,那只漂亮的白海螺。喇嘛很高兴的拿起来吹了吹,唔呜——唔呜,声音大的仿佛屋子都在震动。我们又拿出了一个碰撞水晶,这也是善觉师特意交给我们的,据说在火山爆发的瞬间两块水晶碰撞到一起才会形成,非常珍贵。我说这是藏传佛教、汉传佛教一体的一个表示。阿曲师父翻译给喇嘛听了。喇嘛很高兴,问我们,你们在汉地学佛,学习菩提心吗?我们点点头,宗密大师的《圆觉本起章》里对菩提心的教授是我们跟善觉师经常学习的内容。喇嘛低下头看着我们,目光越过老花镜的上方,指着那个水晶用汉语说

  “菩提心!”

  这个无二无别的指示让我们心里高兴极了。

  我们又请出了一幅刺绣的西方三圣唐卡。喇嘛看见阿弥陀佛,当即双手合十唱了一个赞颂,我们虽然听不懂,可是他那种对佛菩萨如对目前,自然流露的赞美,让我们很是感动。汉地的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的左右位置和藏地有所不同,喇嘛特意询问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

  我们一件件的把宝贝拿出来供养,最后我又拿出已经出版的那本印度佛教遗迹的文化随笔,供养给喇嘛,喇嘛翻了翻,很高兴,告诉我们去印度朝圣很有功德。阿曲师父对我们说:“喇嘛让你们过来。”

  我们便靠到炕边上。

  喇嘛先是指了指自己的眉间,让我们看。

  我们看见好像是一个祖师像,告诉了喇嘛。

  喇嘛点了点头,说是毗玛拉米札(页注)。

  喇嘛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下面,一开始看好像是个红色的种子字,大概是太紧张了吧,我越是想看清楚就越是看不出来。我有点伤心的摇摇头,我知道因缘不具足,这次没法见到身坛城了。

  喇嘛便不再指示。

  我们正在遗憾的时候,阿曲师父说:“喇嘛要传你们法。你们跪在这里……”

  直到从小院出来我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佛法究竟是什么?如果让那些被自己知见锁定的头脑来理解,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可佛法就是这样,是一种感动,是一种温暖,是一种印契,是一种超出言说的幸福。如果要分辨,这些和世俗的感受截然不同,而实际上也无需分辨,因为那就会越走越远。这一切都是从对善知识真诚的信心开始的。

  “传法时,你有什么觉受?”彭措师问我。

  “说不上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和世界的隔阂消失了,感觉自己原来像活在监狱里一样无法忍受。”

  回到彭措师的住处,一位美丽的汉族女孩来访。

  “谢谢你们帮我拿药。”她对我们说。

  我一下子愣住了:“你是康师兄?”

  “怎么啦?”她笑着看着我。

  “看名字,我们还以为你是男的呢?”阿卓说。

  “叫我卓玉吧,我的藏文名字。”

  虽然藏地的风霜让她带上了一些高原红,但面相依然圆润饱满,气质优雅庄严。彭措师对她很恭敬,赞叹她修行很好,请她坐到了上首,自己则坐到一边。她也没有客气,盘腿坐到了炕上。

  因为她修上师相应的效验,可以和喇嘛比较方便交流,所以这次她也是代师宣化,坐在上首并无不妥。我们坐在下面听着。

  “喇嘛对我说,你们供养了多少东西并不重要,其实喇嘛接受的所有供养都会交给常住用于佛法事业的,重要的是你们的这种信心。喇嘛说,你给他看了印度的圣地,我们不能没有回报,让我来给你说说莲师的刹土吧。”卓玉微笑着看着我们,说这话的时候,她神彩奕奕,漂亮极了。

  奇异的尸陀林,作种种变化的空行护法,歌舞曼妙,骨饰庄严,经过种种考验,终于面见了莲师父母……

  这些不是在讲书本知识,而是她一次修法生起的境相。这些本来不应对外宣说,因为是喇嘛专门开许的缘故,她才对我们宣讲的。她在嘉虹修法时间不长,说话也没有活佛们开示的语气,但是她真挚而动情,我们都被她所说吸引。也让我回想起曾经的境界。

  说完了这些,她又语重心长的对我们说,你们今天虽然得了喇嘛的传法,可是并不知道如何修持,明天你们应该再向喇嘛祈请修法的传承,这样才比较圆满。随后她又告诉我们其他一些缘起上的祈请,其中的深意我们不太懂,但是我们都完全相信她说的话和喇嘛说是一样的。

  我想自己本来烦恼很重,知见上也很顽固,这几年因为善觉师的慈悲,才对佛法稍微建立了一些正见,但是就密乘来说,也没有做过什么加行,福慧资粮也都很浅薄,喇嘛传我们法完全是慈悲的缘故。心里很感动,也很惭愧,对修此法尚未生起一种决然的信心。不过听了卓玉的开示,我对喇嘛的信心更加坚定,我相信只要是喇嘛开许过的修法,必有其深意和善巧,只要按着做就好了,也不必疑惑。

  当晚彭措师安排我们住在下面的房间,他自己住在阁楼上。我住在床上,地上也用厚厚的藏垫铺好,阿卓睡在上面。这里晚上有零下二十几度,因为盖得很暖,我们一夜都没有觉得冷。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彭措师带我们转嘉虹圣山。这圣山就在喇嘛住的小院后面,不是很高。转山的时候,我又产生了刚来时的那种感觉,总是感觉走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每件平凡的事物看起来也如此不凡。山脚下有两座高大的佛塔,这是喇嘛为他的两位上师修建的。看喇嘛的传记,我感触最深的就是师徒之间的这种情分,既超越凡情,又情真意切,如果你真的被打动,明白了,那对于真俗二谛圆融的说法就不会有什么疑惑了。喇嘛几十年无别的依止和照顾上师,在最痛苦的年代里相依为命,心中始终未曾离开佛法,方有不可思议的成就。今天我们这么容易得到传承,如何能不珍惜。

  从白塔那里上山,可以看到河对岸的全景,密密麻麻的房舍,好像一个市镇坐落在寥廓的天地之间。彭措师说,那边都是觉姆的住所。这边向阳的山坡上有一些扎巴和觉姆在诵经和观修,以觉姆为多,各种年纪的都有。有的看起来只是十几岁样子,穿着一尘不染的袈裟坐在那里,非常专注的凝视着前方。卓玉昨天对我们说,刚刚有一个觉姆舍报往生,显示了种种成就的征象,而她才十九岁。这么年青就能生死自在,着实令人惊讶。后来听善觉师说,年轻女性如果有真正的善知识摄受,修上师瑜伽是很快的。

  绕到山的侧面,有一大片岩壁,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了铜色山这几个字,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有这样的感觉。这边修法的人不多,只是有些和我们一样转山的人,还有一些长得比较高大的藏獒趴在路边,我无意中和一只皮毛发亮的黑色藏獒四目相对,楞了一下神儿,他却没有朝我叫,站起身走开了。

  转到山后面,视野也很开阔,草地上是成群的牦牛,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搞的,我看嘉虹附近的牦牛长得都非常健康漂亮,和别处的有些不同。我看见远处的草地上有一些人围在一起,间或有法号的声音传来。彭措师告诉我那是天葬台的位置,那里正在为一位去世的觉姆做法事,随着法器声响起,果然不知从哪里召请来了几只鹫鸟,在高空盘旋着,只等法事之后再下来享用大餐,这里面究竟是否是空行护法的化现,就不得而知了。

  彭措师又带我们去喇嘛的侍者阿曲活佛住的地方,阿曲师父正好有空,就和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和我们年纪相仿,人长得有些瘦,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昨天看着特别疲惫。也难怪,要见喇嘛的人太多了,各种各样的因缘,时间长了他确实也吃不消。他对我们说,这些倒没有什么,只是现在有很多人利用喇嘛的慈悲,照个照片就成了自我宣扬的资本,汉地人很多不知道怎么观察上师,有一些人因此受骗上当了。还有一些恶业极大的人,见了喇嘛之后,喇嘛为他们慈悲遣除违缘,自己的身体却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我在想,喇嘛的事业真是不可思议,和凡夫的理解完全不同,有些人格很卑劣的人,甚至明显就是个骗子,喇嘛观察到有利益他的因缘,也会慈悲的摄受。而有的人看起来很虔诚,比如卓玉说上次来的那些大学生,整整在院外跪了半天,大概因为因缘不成熟可能会有人产生邪见,喇嘛还是没有见他们。一切完全是看对众生是否有益,而非表面现象。我又想起善觉师的一些做法,渐渐有些理解,这些善知识摄受众生真是善巧啊。

  我们又问了一下喇嘛昨天传的一个窍诀。阿曲活佛简单解释了一下,我确定在字面理解上没有问题就不敢再深问,以免思维上纠缠过多,给自己设置障碍。

  吃过午饭,我们很早就从彭措师那里出来,想早点到喇嘛院子外面等候。在路过巷道转弯处的时候,我脑子里正不知想着什么,忽然从一个院子下面的狗洞里窜出一只黑狗,一下子咬住了我的裤子。使劲的拽住不放,口里还哼哼的发出很愤怒的声音。要是在别处我可能会大喊吓唬她来脱身,可是在这里我却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喊了几声有人吗,有一个年轻的僧人和两个藏族阿妈走了出来,她才放开我的裤子。

  我跟那个僧人说:“我们刚走过这里……,我们?”

  唉?阿卓哪去了。方圆50米范围内都看不见她,跑得也太快了吧。

  就在我跟僧人解释的时候,那狗子又窜了过来扯我的裤子。

  就这样我边说,她边扯。

  “我想知道哪里有针线,我好……”我看了看自己的裤子,也不用找针线了,已经撕成了好多片垂下来,快成夏威夷草裙了。

  

        狗子把情绪宣泄的差不多了,我才穿着一条腿成为草裙的裤子走出小巷,巷子口那只狗王有点不屑的看了我一眼,趴在那里接着睡觉。在路对面回廊里转经的藏民们看着我可笑的样子,有几个人在指指点点。大多数人大概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并没有给予太多关注,不过其中有一个人却在向我招手。

  “怎么样了?没伤到吧?”她还很关切。

  “你跑的太快了吧。”我一脸苦笑,“没事儿,连里面的绒裤都没咬,就是跟我外面这条裤子有仇,这裤子的质量也差了点,要是厚牛仔裤就不会这样了。”

  “这样好,这样她才能发泄出来。”阿卓瞪着大眼睛安慰我。

  我们两个走进外面的大院,很多牧民已经等在那里了。邬金正在那里转着个转经筒,招呼我们过去。

  “你裤子坏了?”邬金问我。

  “嗯,狗咬的”

  “我给你一个”

  “你有多余的裤子?”

  “我穿了两条裤子。”邬金回答我。

  我心里很感激,做兄弟做到头也不过如此了,何况我们萍水相逢。不过总不能让他穿着衬裤吧,我谢绝了他的好意。

  “你们见喇嘛了吗?”

  “昨天见了,今天还要再见。”我们对他说,“你见到喇嘛了吗?”

  “昨天没有,”邬金很坚决的说,“我一定要见喇嘛。”

  “嗯,耐心等一等,一定能见到。”

  “招待所太差了。”邬金对我们皱了皱眉,“很脏,很冷。不过再差我也要坚持。”

  我们被他的话感动。阿卓对我说,能住在彭措师温暖的房间里,我们太幸运了。

  我们又一次走进了喇嘛的房间,昨天太激动了,有件供养品忘了拿出来,是一件汉传佛教高僧讲法时铺的坐具,喇嘛接受了我们的供养。我们祈请喇嘛开许我们按照翻译过来的法本修上师相应,喇嘛很高兴的同意了,还为我们做了简单开示,阿曲活佛为我们做了翻译。我继续问,是否还要广泛的闻思一些藏传佛教的经典,喇嘛摇摇头,他告诉我,世间学问需要积累知识,修法不是这样,最重要是依上师传授的口诀去实践,这样才能真正领会佛法的内涵。这个开示让我更加踏实了(页注)。

  从一进门喇嘛就看到了我的裤子,不过他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似的,并没有说什么。我们又做了一些其他缘起上的祈请,喇嘛也都慈悲的答应了。我还想再问一些自己过去和藏传佛教有关的境界,可是阿曲师父示意我们时间太长了,我们进来的时候外面的活佛就排了好几位,更不要说普通出家人和那些藏民了。我只能有点遗憾的退出去。喇嘛慈悲的看着我,那种眼神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尤其是当我迷惑颠倒的时候,一想起来喇嘛的目光,就会生起很大的惭愧,因为那目光告诉我,和诸佛无别的上师愿毫无保留的把所有功德成就赐予众生,如果不是因为愚痴蒙蔽的话,我们本来应该得到更多。

  晚上回到彭措师的住处,卓玉又来为我们演示和讲解上师瑜伽的修法仪轨,在她和彭措师的讲解中我不断确认,遇到了喇嘛这样的成就者,只有信心是最重要的入道要门,很多次第上的说法都不是绝对的。

  因为喇嘛传递的那种幸福感在世间没有可比的东西,对嘉虹我有点恋恋不舍,想着回到世间要去经营一个客栈,难免要面对各种因缘,这种对比之下,心里有些不情愿。不过一时也没有长期在嘉虹的打算,自从被那狗子咬了裤子之后,我再看那些高大的藏獒就又开始畏惧了。何况,我们没有做好准备,长期在彭措师这里也不太合适。

  阿卓和我商量明天一早离开,我们告诉了卓玉。

  “喇嘛说,他会以特别的方式加持你们的。”她笑着对我们说。

  第二天一早,彭措师带着我们从另一条路出去,昨天咬我裤子的狗因为最近刚当了母亲,可能有点产后抑郁什么的,经常不分青红皂白的咬人,彭措师建议我们还是避开她为好。早晨的空气特别清新,云彩很近也很漂亮,我低头看着用透明胶带缠了好几圈的裤腿,不知能不能坚持到甘孜。

  我们就快要到路口的时候,迎面又过来了七八只狗,好像街头的小混混一样,晃晃荡荡的和我们擦身而过,忽然我旁边的一只杂毛狗转回身想要偷袭,路旁的一个出家人见势大喝了一声,他们愣了一下,不再纠缠了。

  直到走到巷口,我还是有点惊魂未定,一群藏民等在班车旁边。他们大概是一个大家族,有十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藏民,他热情的同我打招呼,我这才缓过神来。

  “你好。”他热情的向我致意,“你是汉族的活佛吧?”

  “我?”我看了看后面的阿卓,她的脸色还停留在刚才惊吓的瞬间,表情还有些不自然。就我们两个这种状态,实在看不出哪里像活佛和空行母。

  “不是,我们是来见喇嘛的。”我老实回答他。

  “好,我们也是来见喇嘛的。”叔叔咧着嘴笑了,周围的亲戚们也笑了。

  “你们是哪里的?”

  “我们是石渠,你听说过?”

  “当然,我很想去石渠呢,石渠很漂亮。”

  “阿克旺色,你听说过?我们那里的。”

  我点点头,我确实知道阿克旺色,他也是位朴实而伟大的大圆满上师。我伸出大拇指,“知道的,很了不起。”

  一大家人又笑了起来。我忽然想起冬天来藏地的好处,冬天在牧区也是比较闲的时候,很多牧民这个时候去朝圣,转山,还有拜见善知识。这个时候你去藏地,碰不上什么旅游者,却经常碰到朝圣的牧民,你可以不再做个旁观者,很容易就能分享他们的幸福感。就像眼前的这一家人见过喇嘛的那种踏实和幸福,远远超过去任何地方旅游。车门打开了,我们大家上了中巴车。

  一路上我们念着莲师心咒,偶尔和其他乘客聊着天,非常开心。很多牧民很容易晕车,阿卓教给她们用风湿膏贴肚脐的做法。她们觉得很新奇,纷纷模仿,阿卓的风湿膏很快都发完了。其实这方法不一定管事儿,不过牧民们心地单纯,有些人真的就感觉好多了。我想起刚才叔叔管我叫活佛的事儿,那种单纯,那种信任,让你觉得无法释怀,只有在版纳被人叫都比的时候才有这种感觉,如果我真的是个活佛,不管我有多大能力,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这些人的。可我却生到了汉地,全世界最复杂的人群中,懦弱的我总是缺少真诚的勇气,这让我更加佩服善觉师,他能在最复杂的场景里用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传递毫不造作真诚,这就需要智慧了。

  车子在山路上缓慢前行,离嘉虹越来越远,我心中难免有些失落。虽然用心处应该平等无别,可是当你真正感受到喇嘛的摄受力,感受到他的世界,佛经中所说互融互摄的时空观念是如此真实,那么直接的感触,你又如何愿意离开,重回那个乏味的世界,重戴沉重的枷锁呢?

  喇嘛钦,惟愿我早证究竟,自性坛城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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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愿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在世富贵全,往生极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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