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无死的金刚心 第18章 希望他们的诅咒灵验

　　我思念的莎尔娃蒂：

　　我倒是真的希望那些人的诅咒灵验，让我变得愚痴一些。老祖宗说，傻人有傻福。所以，在世人眼中不傻的我，只能过这种奔波的生活。

　　每次，一写完给你的信后，我就能坦然入睡。我头一挨枕，就呼声如雷，酣畅之极。可见我是个无心的人，但我已做了该做之事。每次，我做了该做之事后，总是会坦然入睡。别的，其实是命运的权力范围。我不想夺命运的权。更明白，任何执著，都仅仅是在折磨自己的心。

　　我当然明白你的心，你真的很矛盾：离开我，你的生命失却了一段精彩。不离开，你又忍受不了那种思念之苦。也许，在某个瞬间，你真的很想放弃。那个瞬间，我也心疼你，却想：也好，随缘吧。

　　我明白，许多时候，一个人的所有设计，都会因为心的变化而成为泡影。要是我们有期待，就必然有失落，进而失去心灵的宁静。对这个世界，许多时候，我真的是无所求的。我只能随缘。能回到你那儿，我很高兴。要是你放弃了，我也很高兴。

　　冷静地想一想，一生里，我真的没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情感。也许是压抑过久，也许是你真的值得我爱，更也许是我将你当成了我生命中一直寻觅的那份真爱。没有它，就没有我的修行。我的灵魂，一直被诗意和宗教撕扯着。当那份强烈的诗意占了上风时，我就想当寻觅的诗人和行者。当宗教信仰占上风时，我就去闭关修炼。我曾想，世上不缺修行人，也不缺瑜伽士，但缺好诗人——你也许想不到，我甚至想当诗人呢。

　　遇见你后，我真的很惊喜。那份熟悉、善良、温柔和真诚，很令我陶醉。还有你那女神经历熏染出的灵秀和圣洁，每每令我惊喜不已。我被一种东西裹挟而去。虽然我的智慧时时提醒我，但我还是愿意浸淫其中，不愿自拔。我明白，它可能成为我一生里最重要的激情。在那些日子，宗教意义上的寻觅，总是被你的爱吹淡。

　　但昨夜，我真的想放弃了。我觉得我太残忍。你实在太累了。一想到放弃，我感到失落的同时，也感到一种轻松。我失落于可能要失去我深爱的你，却又轻松于你可以不再有相思之苦。我真的心疼你。为了叫你过得好一些，我能尊重你对我的放弃。

　　但我明明知道你心中的块垒所在：你怕你旧的温馨世界被打碎之后，再也无法建起新的美好世界；你更怕别的女神的命运在你身上重演。

　　也许你是对的。但你并不知道我的智慧。我是太明白生命的无常，才会无原则地珍惜它。仅仅如此。

　　谢谢你给了我那份诗意和精彩。我发现，你也真的投入了全部的真诚。我们真的该珍惜它的。生命里没有这份情感时，人就成动物了。不久之后，你所有的一切终将离你而去，你只有一次的生命终将消失，还有啥比年轻健康时的相爱更值得珍惜呢？我想，只要我们稍稍冷静一些，或是待得时间消磨了那份恼人的相思后，我们或许会走出很远的路。我们的生命，也许会因了这一相携，绽放出异常绚丽的火花。

　　多年之前，在我“明白”或“觉悟”前的许多个夜里，我时时在深夜流浪在本波庙后面的山洼里，疯子般吼叫。我解除不了孤独。我时时想自杀，时时想拿把刀插向自己心口。但我终于活了过来，当然是修炼救了我。在那个时候，任何人拯救不了我。能拯救我的，只有心的明白，或那份我所寻觅的真爱。

　　幸好，苦修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一些。我很想将我的那份明白传递给跟我同样痛苦的人。

　　我的智慧还告诉我：世间法的所有追求，最终是无意义的。多年之后，随着宇宙的坏灭，一切都会随之化为灰烬的。我想寻求更有意义的能够永恒的东西。寻觅便成了我所选择的永恒。它时时将我从宁静的雪域高原拽出，拽向神圣的印度。

　　我想，燃烧了这么久，在全心全意地爱了你之后，我该定定心，干我命里该干的事了。

　　我决定受戒。

　　爱你的琼波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