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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期刊文章选读:反佛者皈佛的心路历程(妙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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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教期刊文章选读:反佛者皈佛的心路历程(妙昌)

   反佛者皈佛的心路历程

  妙昌

  在中国佛教史上,有许多文人护持佛教成为虔诚的佛教徒。也有起初诋毁佛教,而后由反佛而又归佛者。他们皈依佛门之后,经常与高僧往来,谈佛论道,吟诗唱和。与此同时,他们还写下了大量的诗文来弘扬佛教,成为传播佛教的使者。唐代著名文学家韩愈和其学生李翱,以及宋代文学家欧阳修就是由反佛而皈佛的典型代表。

  韩愈是中唐著名文学家,其诗、词、文都有很高的艺术成就。尤其是其散文,不仅冠绝当时,而且对后世文学也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韩愈一生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对中国文学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他还是唐代古文运动的领袖人物,他所倡导的“文从字顺”“气盛而言宜”“不平则鸣”“文以载道”等文论主张,千百年来,一直滋养着历代文人的创作实践。

  韩愈青年时代对佛教极力反对。他甚至不惜生命来上书灭佛。元和十四年,唐宪宗举行声势浩大的恭迎佛骨礼拜活动,迎奉活动极尽奢华,轰动一时。韩愈对此十分反感,写了《论佛骨表》一文上书劝谏。文中对佛教提出了极为严厉的批评和处置建议:

  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之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

  韩愈的极力劝谏,触怒了唐宪宗。他下令将韩愈贬到荒无人烟的潮州。韩愈被贬后,反佛态度依然十分坚决。他写下了《左迁蓝关示侄孙湘》来表明自己灭佛的决心: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这首诗写了韩愈因谏迎佛指舍利而被远放边远之地,但他对此无怨无悔。这是韩愈初期反佛坚毅、执着性格的充分表现。从这首诗歌,我们足以明了韩愈初期反佛态度的坚决。

  与韩愈并列为古文运动主要领袖的柳宗元,不仅对佛教下功夫研习,而且与激烈反对佛教的韩愈发生过针锋相对的辩论。柳宗元在《送元十八山人南游序》中对汇通儒、释、道的元生表示赞赏,这篇文字被在洛阳的韩愈见到后,他专门让在湖南做官、时正在东都探望父亲的李础带了自己的反驳文章给柳宗元。柳宗元于是又在《送僧浩初序》中为自己辩护,并且尖锐地指出韩愈反佛其实只是反其形迹而未及佛理真谛:

  儒者韩退之与余善,尝病余嗜浮屠言,訾余与浮屠游,近李生础自东都来,退之又寓书罪余,且曰:“见《送元生序》,不斥浮屠。”浮屠诚有不可斥者,往往与《易》、《论语》合。诚乐之,其性情释然,不与孔子异道。退之好佛未能过杨子,杨子之书于《庄》、《墨》、《申》、《韩》皆有取焉。浮屠者,反不及《庄》、《墨》、《申》、《韩》怪僻险贼耶?……吾之所取者,与《易》、《论语》合,虽圣人复生不可得而斥也。退之之所罪者,其迹也,……忿其外而遗其中,是知石而不知韫玉也。吾之所以嗜浮屠之言以此。

  柳宗元之所以推崇佛教是因为他认为佛教有与儒家相通的观念,这就是他的“统合儒释”的观点。

  韩愈对柳宗元的观点断然无法接受,他坚决反对这一观点,并以呵斥的口吻写了《赠译经僧》:

  万里休言道路赊,

  有谁叫汝度流沙?

  只今中国方多事,

  不用无端更乱华。

  意思是说,谁让你佛教不远万里来中国了?中国已经有了许多麻烦问题了,佛教就不要来添乱啦!由此可见,韩愈断然拒绝佛教来华的态度坚决而彻底。

  唐代的佛教极其兴盛,几乎没有人能不受其影响。即使韩愈,如果细心推考其思想、创作情况,可以发现问题远不如他作出的宣言和摆出的姿态那么简单。韩愈被贬到南方那个瘴气缭绕的潮州,深觉寂寞。他听说有一位大颠和尚颇有理致,于是便前去拜访。韩愈见到大颠禅师便恭敬的问道:“请问和尚春秋多少?”

  禅师以手拈着念珠说:“知道不?”韩愈莫名其妙,只得说:“不知”。大颠和尚说:“昼夜一百八”后便独自禅坐去了。韩愈仍然不明白其中含义。第二天又来请教。当他在寺院门口见到一位沙弥,便向他请教。小沙弥只扣齿三下。韩愈若有所悟地说,佛法无两般,都是一样的。

  韩愈在离开潮州时,曾赠大颠禅师一诗:

  吏部文章日月光,

  平生忠义着南荒。

  肯因一转山僧话,

  换却从来铁心肠。

  离开潮州不久,有一位孟简来函问及韩愈与大颠禅师交往的事。韩愈答书曰:

  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大颠,颇聪明,识道理。远地无可与语者,故自山招至州郭,留数十日。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食物侵乱。与之语,虽不尽解,要自胸中无滞疑,以为难得,因与来往。

  韩愈虽然为自己作了辩解,但两人的交往事实和某种程度上的投合确实是无法否认的。其实这也不是绝无仅有的例子,他的诗文中涉及佛教僧侣的作品屡屡可见,其中有《赠译经僧》、《广宣上人频见过》等作品。

  从韩愈与大颠禅师的交往以及他所写的诗文中,我们可以感觉到这位誓死反佛者对佛教态度的转变过程。他虽然没有成为像王维一样以身事佛,但他能够从坚决反佛转变为赞佛的人,已是难能可贵了。

  中唐另一著名文学家李翱也是佛教史上由反佛而皈佛的著名人物。李翱(772-836),字习之,陇西成纪(甘肃天水)人。贞元十四年(798)进士,性情较直,曾面斥当朝宰相李逢吉,罢为庐州刺史,后迁桂管湖南观察使,山南东道节度使,检校户部尚书,他曾从韩愈学文章,文学主张大抵与韩愈同,他是中唐著名的古文家。

  对于佛教的外在形式,李翱是反对的,他认为政府不应大力扶持佛教的发展,对于佛教的清规和礼仪,他也持反对态度。他曾写有《请停率修寺钱状》一文,他斥责:“佛法害人,甚于杨、墨”,“实有蠹于生灵”。在《去佛斋》中说:

  故其徒也,不蚕而衣裳具,弗耕而饮食充,安居不作,役物已养己者,至于几千百万人,推是冻樏馁者几何人,可知矣。于是,筑楼殿宫阁以事之,饰土木铜铁以形之,髡良人男女以居之,虽璇室、象廊、倾宫、鹿台、章华、阿房弗如也。是岂不出乎百姓之财力欤?

  由此看来,他反对佛教是因佛教给社会增添的负担,对传统儒家文化造成破坏的层面上展开的,这同韩愈的立场是一样的。但这样的抨击并未动摇佛教的地位。

  后来,他认识到单从表面排斥佛教是不够的,不能使其信徒折服,要达到排佛的目的应该从教理思想下手。他说:“排之(佛教)者不知其心,虽辩而当,不能使其徒无哗而劝来者,故使其术若彼具炽也。”为此,他“深入佛之理窟”,吸取佛教心性之学为己用。可是当他接触佛教后,便渐渐地为佛教思想吸引,后来,李翱在任湖南观察史期间,与惟俨禅师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彻底改变了他对佛教的排斥立场。

  至于李翱与惟俨禅师的往来,还有一段公案:李翱在湖南任朗州刺史时,因仰慕惟俨禅师,就入药山拜谒。当他见到禅师时,惟俨正手执经卷读诵,禅师身边的侍者提醒惟俨说太守在这里。但禅师仍然诵经不辍,并没有去理会站立一边的李翱。

  李翱由于脾气急躁,就脱口说道:“见面不如闻名。”说罢转身欲走。

  惟俨在后面喊:“太守”!

  李翱条件反射地应答了一句。

  禅师说:“你怎么推崇耳朵而蔑视眼睛呢?”

  李翱赶紧拱手谢罪,问禅师:“什么是道?”

  禅师用手上下指了指,说:“懂了吗?”

  李翱说:“不懂。”

  惟俨禅师就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李翱听了很满意,便作诗一首赠禅师:

  炼得身形似鹤形,

  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余说,

  云在青天水在瓶。

  这首诗赞颂了惟俨禅师学修并进的修道精神。同时表明他自己也从“云在青天水在瓶”的禅语中得到了启迪:原来“道”正如天上的云朵、瓶中的清水一样,无处不在,充盈在天地万物之中。只要我们顺其自然地体悟,就会有助于我们开启智慧之门。

  此外,李翱还有一首赠惟俨禅师的诗:

  选得幽居惬野情,

  终年无送亦无迎。

  有时直上孤峰顶,

  月下披云啸一声。

  这首诗是对禅师清风亮节、超凡脱俗品格的赞叹。由此可见出他对禅师的恭敬之情和对佛教思想的接受态度。

  李翱有《复性书》三篇,在文中他主张将佛教的净心见性与儒家的专心诚意相调和,认为情感性,方正思,方能复性:“弗虑弗思,情则不生;情即不生,乃为正思。从而开宋代理学之先。”

  继韩愈、李翱之后,宋代的欧阳修也是一位由反佛而后又皈佛的著名文人。欧阳修(1007-1072)字永叔,是北宋中期吉水(今江西)人,他出身于低级官吏家庭,父亲早亡,幼时家贫。他天圣八年中进士。当时他以儒家的立场,毁谤佛法,得到了许多人的响应。

  针对欧阳修的反佛论调,当时著名高僧契嵩禅师,就著书立说来反驳欧阳修的观点,以护持佛法。欧阳修看到契嵩禅师的书时,立刻被他的观点折服,说道:“不意僧中有此龙象。”于是便去拜见契嵩禅师。在见到契嵩禅师以后,更使得欧阳修对他肃然起敬,并且大有省悟,从此以后他完全改变了自己的观念,说道:“以前我不知道佛法的奥秘,毁谤佛法,现在我完全醒悟了!”于是信仰佛教,自称为“六一居士”。

  又有一次,欧阳修到嵩山去,看到一位老和尚独自聚精会神地在阅读经典,于是便问道:“禅师在此多长时间了?”

  老僧回答说:“很长时间了。

  欧阳修又问:“我听说有一些高僧,临终时能够预知未来,这是为什么呢?”

  老僧回答:“这是定慧的力量。”

  “可是现在的人为什么却做不到呢?”欧阳修问。

  “定慧的人,临终的时候怎么会散乱?散乱的人,临终的时候怎么会有定慧?”老僧反问欧阳修。

  欧阳修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后来他做了宰相,但是却笃信佛教,因为佛教使他了解到生命的真实含义,使他不再迷惑。

  在历史上,有许多像韩愈、李翱和欧阳修一样的文人,他们起初由于对佛教缺乏深入了解,便从形式上来反对佛教,当他们慢慢地接触了佛教之后,再加之与高僧的交往,受到佛教文化的熏染,他们的思想便慢慢发生了转变,由开始的反佛态度变成了对佛教的认可,并进而成为虔诚的护佛者。由此我们可以想见佛教对人的感化力量的不可思议。

  摘自《寒山寺》佛教双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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