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相 |
 
男相女相,只是虚妄的假相,心里那一点澄明的灵犀才真。 龙潭崇信从藏经楼出来,沿着山径回到方丈室,僧袍下摆已沾染许多泥斑,一双黑罗汉也黄浊如尘了。侍者接过龙潭手上的经卷,问:“师父,换一件衣服吧!您看,衣鞋都沾满污泥了。” 龙潭燃上一支香,只是微笑问:“有客要见吗?” “有一位,”侍者望望客堂,“一位比丘尼想请方丈开示。” 龙潭点点头:“请!” 一位凝静的比丘尼随着侍者进来了,略作寒喧,即问:“请问方丈,要如何修持,下辈子才能变成和尚,得大丈夫相?” “喔!”龙潭望了望比丘尼衣鞋上的泥斑,“你做了多久的比丘尼?” “方丈,您不要乱了话头。我问的是:我有没有变成和尚的一天?” “你现在是什么?” “我现在是比丘尼。谁不知道我是比丘尼,一看就知道了。” “谁知道你。” 比丘尼一怔,低头想了想,忽然欢喜地笑起来,合十告辞:“谢谢方丈开示。” 龙潭也不点破,躬身送客出去,回到方丈室,衣鞋上的泥斑都干了,掸一掸,也看不出多少痕迹。龙潭脱下鞋,在蒲团上盘坐下来,想起前次与儒生李翱的对答。 “什么是真如般若?”李翱问。 “我没有真如般若。” 那李翱也是这样低头想了一想,才领会“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的真谛,知道真如般若只宜自己心印,不宜外求玄妙。人人有不同脚印,人人穿不同的鞋,你摹仿他的脚印穿他的鞋,是白白缠缚了自己。今天这位比丘尼心识未摆脱世间尘想,心里有男女相的分别,就落了男女相的沾滞,看不见生命的本来面目…… 龙潭叹了一口气,抬眼看时,窗外依旧飙风骤雨未歇,雨水流过泥泞的地面,消融了不少脚印。龙潭微微笑了起来——呵,生命不也是这样的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七尺身躯终归泡影,一世得失无非泥尘,彼此都是长埋黄土之下的尸骇髅骨,有什么好争的?有什么好执着?男相女相,只是虚妄的假相,心里那一点澄明的灵犀才真,世人何其愚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