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唐代禅宗的“见性”思想
冉云华
加拿大麦克马斯特大学荣誉教授
佛教思想的传承与发展--印顺导师九秩华诞祝寿文集
1995.04出版
页367~3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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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禅宗思想的研究,是一个老问题也是一门新学科。
说它是老问题,因参禅问道之士从唐代起就一直探讨禅学问
题;说它是新学科,是因为敦煌佛教古文书给近代学者带来
新的材料,再加上科学研究方法的发展,使学术研究工作,
有新的突破。从思想史的角度出发,近代杰出的禅学史专家
,从胡适(1891~1962)、铃木大拙(1870~1966)起,经过宇
井伯寿(1882~1953)、戴密微(P. Demieville,1894~1979
)、关口真大 (1907~1986)、印顺、柳田圣山、镰田茂雄、
田中良昭等人的持续努力,才使得唐代禅宗的发展,摆脱宋
代以来宗派歪曲的迷雾,有了比较明确的知识。以中文专著
而言,印老的《中国禅宗史》是一本重要而富于代表性的学
术研究:它总结了以前禅学研究成果,提供作者的见解,以
印老特有的文献知识、缜密思考,写出了唐代禅学历史及思
想的发展,使我们得到多方面的启发。兹值印公九十大寿,
同仁集文庆祝,故此选择此一印老提出过的禅宗思想问题,
草成此文,聊申敬贺之意。这个论题,就是唐代禅宗的见性
思想。
据笔者所闻,此一问题首先被提出的是铃木大拙和关口
真大两位(注1)。但是他们对此一思想,只是认为重要,却
未作系统性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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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考察。因为他们的研究重点在史学方面。印老在《中国禅
宗史》书里,以文献材料和他自己的论证,证实此一概念是
荷泽大师神会 (684~758) 的论题之一。印老首先引用西元
774年编成的《历代法宝记》里面的一段话, 对荷泽禅法的
内容,作全面性的概括。原文如下:
东京荷泽寺神会和尚,每月作檀场为人说法:
破清净禅,立如来禅,立知见,立言说。为戒定慧,
不破言说说无念法,立见性。(注2)
《历代法宝记》的编纂,上距神会去世只有十六年,书中对
荷泽禅法的总结,足以代表这一派思想的主要论题。但是“
见性”一语,原意如何,《历代法宝记》的作者,并未诠释
,只记下无住禅师(714~774)的有关偈文。印老在其《中国
禅宗史》中对“见性”思想评论说,此语意为“见性成佛”
,并q且进一步指出:
先从“见性成佛”来说:“性”,“自性”,“本性
”,“自本性”,“法性”,“自法性”,为《坛经
》的常用话。而“佛性”仅偶而提及。但在有关神会
的作品中,见性是以“见佛性”为主的。(注3)
印老的这一分析及论断,都是十分锐敏而细致的。
《中国禅宗史》出版以后,又有一些有关禅宗史的新资
料出现,对以前的研究,有所匡正(如神会的生卒年代),有
所补益--如“见性”问题。本文想循印老研究的启发,对
“见性”思想,再作一次专题讨论。事实上这一用语,以禅
籍而论,向上可以回溯到《楞伽师资论》 (716年编成),下
及荷泽门人慧坚(719~792),马祖弟子大义(746~818),如
会 (744~823),慧海 (800年前后); 牛头派的禅师如慧忠
(683~769)与玄挺;青原一派的道悟(748~807),尸梨,全
豁(887亡) 等人,都讨论过“见性”。由此可见,荷泽的这
一概念曾在唐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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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禅思想中,余波荡漾,达百余年之久。
“见性”成为中国禅思想的主题之一,是由神会开始的
。在他之前,“见性”一词虽然曾经在佛典注疏中出现,但
是并没有成为问题。例如梁代沙门宝亮 (444~509) 等所编
的《大涅槃经集解》第33卷中,就有僧亮“见性成佛”的话
(注4)。又如净影寺的慧远 (523~592) 在其《大涅槃经义
记》卷8中,也有“见性了了”(注5)的话。这些对《大涅槃
经》的疏解,在当时似乎并未受到重视,也没有引起争论。
记录神会辩论的《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载有一段
话说:
和尚答:我六代大师一一皆言, 单刀直入,直了见性
,不言阶渐。 夫学道者须顿见佛性,渐修因缘。(注 6)。
在此一段话中,神会自言“直了见性”一语,不是他首倡其
说,而是禅宗六代大师相传。他的这些说法是否属实?值得
加以检验。禅宗六代大师的禅法文献,最早当推《二入四行
论》。此书最长的写本,已在敦煌卷子中发现,由日本学者
柳田圣山整理、翻译、注解,收为《禅?语录》丛刊第一册
:《达摩?语录》。此卷子中有“见道”、“见佛”、“自
性”等词,并无“见性”的话(注7)。
直到《楞伽师资记?道信传》内,讨论“佛即是心”时
,才说心有五种与佛相通:一知心体,二知心用,三常觉不
停,四观身空寂,五守一不移。《记》中对第五点作如此诠
述:
五者守一不移。 动静长住,能令学者明见佛性。早入
定门。( 注 8)
记述道信坐禅的方法时,由“初学坐禅看心”起,达到“心
地明净”,然后进一步:
观察分明,内外空净,即心性寂灭。 如其寂灭,则圣
心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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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虽无形,志节恒在。然幽灵不竭,常存朗然,是明
佛性。见佛性者,永离生死,名出世人。(注9)
同书在〈弘忍传〉中,也有一段话说:
又云:虚空无中边,诸佛身亦然。 我印可汝了了见佛
性处是也。( 注 10)
从以上的早期禅宗典籍中,我们不难看出“见性”一词
,先出现于道信语录,再见于弘忍的教言。这两位禅师都是
在讨论坐禅时,才提出“见性”这一境界。从经籍根源上考
察,“守一不移”是循《观无量寿经》(注11),“诸佛法身
入一切众生心想”一语,发展而成。弘忍的话,则见于《如
来庄严智慧光明入一切佛境界经》(注12)。此经为魏代昙摩
流支所译,大正藏编入《宝积部》(注13)。
谈过道信与弘忍,下边就排到慧能。《六祖坛经》传为
慧能的法语纪录。宋代以来禅宗认为这是六祖所说的“法宝
坛经”。敦煌本《南宗顿教最上乘摩诃般若波罗密经六祖慧
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的出现,才使学者明白,宋
代及以后“坛经”大部分是后人的增益。就连敦煌本是否可
以代表慧能的思想,也成为可以怀疑的问题。一般而论,学
者们的争论, 可以分为三派: 一派相信敦煌本是慧能说法
的记录。 一派认为是后人所编。 一派认为部分是六祖说法
的语录,另一部分是后人--很可能是荷泽一系禅师的杰作
(注14)。
无论《敦煌本坛经》的编者是谁,有两点事实必须承认
:第一,书的内容说是记述六祖的话。第二,学者推定写本
的日期,约在公元第九世记初。以“见性”一词而论,神会
自己说道:“六代大师一一皆言”,其中自然包括六祖。何
况西元744年编成的《历代法宝记》慧能条中就记有下面二
事:
忍大师就碓上密说,直了见性。(注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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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禅师具说心法,直了见性。惠明师闻法已,合掌顶
礼。……(注16)
上面引用的两件纪事,并未见于敦煌本《六祖坛经》,由此
推论从《历代法宝记》编写,到敦煌写本《六祖坛经》的出
现,慧能对“见性”一词的说法,当时尚未定型。敦煌本《
六祖坛经》,讨论“见性”的重要章句如下:
……但持《金刚经》一卷、即得见性直了成佛。(注17)
慧能及一闻,如未见性。……不识本心,学法无益。
识心见性,即悟大意。(注18)
……须求大善知识,示道见性。(注19)
识自本心,是见本性。(注20)
不见本性自净,起心看净,是生净妄。(注21)
但持《金则经波罗密经》一卷,即得见性,入般若三
昧。(注22)
令自本性,常起正见……即是见性。(注23)
从上述敦煌本《六祖坛经》中的引文观察,《坛经》认为在
宗教生活中,“识心见性”是根本问题。见了性就可以直了
成佛。见性的方法,一是“须求大善知识示道”,一是“持
《金刚经》一卷”。见性是对利根人而言,是“顿修”“直
了成佛”。《坛经》附有一颂,名曰〈自性见真佛解脱颂〉
,其中有“性中但自离五欲,见性刹那即是真”一语,表示
出“离五欲”即可刹那见性(注24)。经文所记的话,是六祖
悟道经验的陈述(statement),不含争论,信不信由你。见
性可能的唯一理由,就是“本性自净”。
如前所言,神会一方面宣称“直了见性”的教旨,是“
六代大师,一一皆言”;另一方面又十分恳切要求说:“神
会意欲得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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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问见,神会三十年所学功夫,唯在‘见’字。”这几句话
见于《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下卷,卷子原文虽然残缺不
全,但文中讨论的主题是“见佛性”一点,绝无可疑。由此
可见,“见性”问题确是神会所喜欢讨论的一个主题。
神会在《南阳和尚顿教解脱禅门直了性坛语》中,有数
段话,讨论“见性”,原文如下:
一切众生,本来涅槃。 无漏智性,本自具足。何为不
见?今流浪生死, 不得解脱!为被烦恼覆故,不能得
见。要善知识指授,方乃得见…… (注 25)
若见无念者, 虽具见闻觉知,而常空寂,即戒、定、
慧、学,一时齐等,万行俱备。 即同如来知见,广大
深远。 云何深远?以不见性,故言深远;若了见性,
即无深远。( 注 26)
前一段话的内容,讨论一切众生,本来涅槃,因为烦恼障覆
,无法“见性”。“见性”的方法,是“要善知识指授,方
乃得见”。这一立论及解决问题的方法,与《六祖坛经》所
说,基本相同。后一段话,说“无念”=“空寂”=戒定慧学
等=如来知见。这一连串的等号,都是神会禅学的论题。这
些论题及关系,皆“广大深远”。所谓“深远”,即与见性
有关,原文解释说:“云何深远?以不见性,故言深远;若
了见性,即无深远。”胡适对此,加以评注说:“此二十字
,含有一个很大胆的思想,可惜没有发挥。”(注27)由此可
见,胡先生已经察觉到“见性”思想,在神会禅学中的重要
性及开创性。但是胡氏对此,也没有进一步的探索。
《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中,记有一段对话,讨论“
见性”在逻辑上的地位。原文如下:
远法师问禅师见佛性不?和上答言:见。远法师问:
为是比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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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为是现量见?和上答:比量见。又责[问]:何
者是比,何者是量?和上答:所言比者,比于纯陀。
所言量者,等纯陀。远法师言:禅师定见不?和上答
:定见。远法师问:作勿生见?和上答:无作勿生。
(注28)
文中所讨论的主题,是按照因明学的知识分类。“比量”梵
文原词为 anumana-pramana,宗密对此释云:“比量者,以
因由譬喻比度也。如远见烟,必知有火,虽不见火,亦非虚
妄。”(注29)“现量”是梵文pratyaksa-pramana的义释,
意为:“亲自现见,不假推度,自然定也”(注30)。“量”
在因明学中,释为:量度如升斗,量物知定也。神会说他已
“见性”,他的这种宗教经验知识属于“比量”。按照因明
学的“三量”分类,尚有“佛言量”一种,是以佛说经论为
定量也。神会这里所说的“比于纯陀”,应当属于“佛言量
”(注31),由此可见神会的逻辑知识,恐怕并不完备。
上述神会与远法师的对话,是由《大般涅槃经》引起的
,因为文中的远法师是《涅槃经》的专家,自称曾讲此经“
四十余遍”。文中所言的“纯陀”就是梵文人名 Cunda,原
是一位铁匠,以旃檀木耳供养佛陀,致使佛陀染病而入涅槃
,因此成为佛陀的最后供养者(注32)。远法师在此段对话中
,要求神会“既言满足十地位,今日为现少许神变”(注33)
,神会只以《大涅槃经卷二?纯陀品》中的经文:“南无纯
陀,南无纯陀,身虽凡夫,心如来佛”(注34)作回答。除此
以外,神会还引用过《涅槃经》的其他章句,如〈师子吼菩
萨品〉等。神会以前的禅宗祖师,提到“见性”的经典根据
,是在净土、般若系统;神会则在《涅槃》方面。《涅槃》
经典中的佛性论,本来比早期佛经之论佛性论要更发达得多
。荷泽禅在佛性论上,依据《涅槃》,不但表现出这一理论
的特点,同时也显出他的经典根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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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变。
神会又言:
夫学道者须顿见佛性, 渐修因缘,不离是生,而得解
脱。 譬如母顿生子与乳,渐渐养育,其子智慧自然增
长。顿悟见佛性者,亦复如是。(注 35)
文中所表现出的“见性”,是“顿悟见佛性”,由此可见“
顿悟”是过程,“见性”是结果。文中的“渐修因缘”四个
字,在《神会和尚遗集卷三》所收的敦煌写本中,作“顿悟
渐修”(注36)。由此可见,在神会的禅法中,“见性”的途
径是单刀直入的直了,“见性”的功效是“不离是生,而得
解脱”。但对顿修还是渐修,并未作确定的选择。
顿悟见性之说,与传统印度的佛教禅法不同。这一差别
,可以从神会与一位名叫澄禅师的对话中看出,当时神会问
道:修何法才能“见性”?
澄禅师答曰:先须学坐修定, 得定已后,因定发慧,
[以智慧]故,即得见性。
问曰:修定之时,岂不要须作意不?
答言:是。
[问:]既是作意,即是识定,若为得见性?
答:今言见性者,要须修定。若不修定,若为见性?
问曰:今修定者,元是妄心。[妄]心修定,如何得
定?
答曰:今修定得定者,自有内外照。以内外照故,得
见定。以心净故,即是见性。
问曰:今言见性者,性无内外。若言因内外照故,元
是妄心,苦为见性?(注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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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坐修定”、 “因定发慧”、“以慧见性” 三句,是印
度佛教的传统教旨。就“见性”而言,得定者以内外照乃得
见净。见净以后才能心净见性。这种过程,就是“渐悟”。
神会以“性无内外”,推翻“内外照”的说法;又以修定须
要“作意”一点,认为那种禅法,只是“识定”而已,因之
还是不能“见性”的。“识定”一词不是定学常用的话,望
文而解当为在坐定的次序中,识仍活动,因之算是“作意”
,相当于“寻”“伺”阶段,位在“初禅”。而在神会的禅
学中,“见性”是成佛之道,只能是顿悟而成。以此点而论
,他对佛教传统禅法的指责,并非全无佛学根据。
“见性”在神会的思想中,是宗教经验的超越:超越理
论教条(“见”)如空与有,也不能以造因业果去衡量。在宗
教修习中,一旦顿悟见性,所有的争论与疑惑,都全然消失
而不成问题。例如当崇远法师询问:“何者为空?”神会的
回答是:
只为未见性,是以说空。若见本性,空亦不有。如此
见者,是名归依。(注38)
按照印度大乘中观哲学理论,“空”是佛教哲理的最高的范
畴。在这一问题上,“若见本性,空亦不空”之语,因然与
大乘空宗理论不相违背,但“本性”一语和其重要性,无疑
更与如来藏一系的立场相合。大乘空宗讲到“空亦不有”的
境界,就达到无法以言语文字表达的地步,所以不能再说下
去;神会则以“见性成佛”的思想,用宗教的直接经验,超
越“空亦不有”所留下的“空”,因而更有积极性的宗教意
义。
《南阳和尚问答杂征义》,记载神会回答礼部侍郎苏晋
(734年卒)的问题时,谈到“见性人”是否会“业结”的问
题。原文如下:
又问:见此性人,若起无明,成业结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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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虽有无明,不成业结。
问:何得不成?
答:但见本性,体不可得,即业结本自不生。(注39)
“业结”指的是恶业及烦恼的造成的后果,因此一个见性已
了的人,已经超越空有,应该不会产生无明。因此这个问题
的提出,不能算是十分恰当的。神会以“但见本性,体不可
得”作答,理论是可以说得过去--因为在神会的思想中,
根本就是“本体空寂。从空寂体上起知,善分别世间青黄赤
白,是慧;不随分别起,是定。”(注40)总体而论,神会将
“见性”问题,推上理论层次。但是他对这个问题,只是在
对话中的断续讨论,尚未能成为有系统的学说。
神会于西元758年去世,他所宣扬的“见性”思想,并
未随他而逝,继续受到许多人的讨论。以时间次序而论,保
唐寺的无住,及神会的门人慧坚,都对这一思想,有所探讨
。
在《圆觉经大疏抄》中,宗密将六祖以后的中国禅法分
为七家,其中之一就是保唐寺的无住和尚(注41)。《历代法
宝记》是记载这一派禅法的专著。《记》中记称,在他尚未
出家之前就闻说范阳明和尚,东京神会和尚,太原自在和尚
,“并是第六祖祖师弟子;说顿教法”(注42)。后来他在太
原从自在禅师出家以后,“闻说神会和尚语意,即知意况,
亦不往礼。”(注43)尽管如此,无住的禅法中仍然承继了神
会的重要概念:如“见性”、“无念”、“言说”、“顿教
”等。所不同的是无住所传的禅法、态度更激烈的反对传统
佛教。宗密指出此一派主张:“释门事相,一切不行。剃发
了便挂七条,不受禁戒……所住之院,不设佛事。”(注44)
这是与荷泽禅法的主要分岐。但是在“见性”的诠释上,无
住的禅法与神会相同,只在小处相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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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住说:“一切众生,本来清静。本来圆满,添亦不得
,减亦不得。”(注45)这种说法与神会所言:“一切众生,
本来涅槃”(注46)等语,旨意相通。不但如此,就是在“见
性”的方法上,也皆要“善知识指本性,即成佛道”。
当一位戒律和尚,向无住请教“主客意”时,无住说:
来去是客,不来者是主。想念无生,即没主客,即是
见性。……
和尚云:不忆不念,一切法并不忆。 佛法亦不忆,世
间法亦不忆,只没闲。 问:得否?律师咸言:得。和
上云:实若得时,即是真律师,即是见性。 正见之时
,见犹离见。见不能及,即是见佛。( 注 47)
“想念无生”即是不作意,也就是无念。不分主客,也就是
不分空有。这些说法,都与荷泽所言者无异;只是无住说活
的语言,另具风格。又如无住在回答陇州法缘师时也说:“
见性成佛道,无念即是见性。”(注48)
在回答一群地方官僚时,无住对起心作意与见性成佛的
关系,有更进一步的说明:
大乘妙理,至理空旷。 有为众生,而不能入经教。指
众生本性,见性的成佛道;著相既沉沦。 心生即种种
法生,心灭即种种法灭。 转经礼拜,皆是起心。起心
即是生死, 不起心即是见佛。 (注 49)
在无住看来宗教生活中,只有见性成佛才是唯一的极终关怀
;其他一切宗教形式对极终关怀,不但无益,反而为害,因
那些形式都属于“著相”。著相就会心生心灭,起心动意,
沉沦生死。只有不起心才是“见佛”。在这一点上,无住的
禅法比较极端,一直极端到“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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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想,一切不行”(注50)的地步。
在无住与陇州法缘的对话中,讨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及数种论疏,无住问云:何是此经?黄檗是此经?还是纸
张是此经?黄檗指防虫蛀的药汁,纸是写书的用品。当法缘
回答说:实相般若、观照般若、文字般若才是《金刚经》时
,无住指出:
一切诸文字,无实无所依。 俱同一寂灭,本来无所动
。 法离一切观行。经云:我法无实无虚。若言有所说
法,即为谤佛。 ……经云: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
若以色见我, 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 此经者即是此心。见性成佛道。无念即见性。……
( 注 51)
无住这里引用《金刚经》的经文,反驳义解学者对经义
的理解,可谓“以子之予,攻子之盾”。然后道出只有“见
性”,才可以成佛。而见性的方法,就是无念。
荷泽大师神会的第一代门人,没有什么著述,因此想要
知道荷泽派的禅法内容,几乎找不到第一手的材料。在能看
到的荷泽资料中,上有敦煌写本的神会语录,下有宗密的著
作。直到现代在西安发现〈慧坚禅师碑〉,才使学者能够略
窥后神会时代的荷泽禅法。慧坚是神会的嫡传弟子,他的名
字见于宗密所记的《禅门师资承袭图》。有关慧坚的生平及
思想,我曾有专文研究,现在只谈“见性”问题。〈慧坚碑
〉称,唐代君主德宗 (李适,西元779~804年在位) 曾召慧
坚入皇宫御前说法,经过如下:
……后当诞圣之日, 命入禁中,人天相见,龙象毕会
……乃问禅师,见性之义。 答曰:性者体也,见其用
乎?体寂则不生,性空则无见…… (注 52)
慧坚此处用中国哲学中的体、用架构,阐释“见性”。他对
这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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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回答,是“体寂则不生,性空则无见”。按“体寂不生”
的话,确是神会的教旨,例如神会说过:
本体寂静,空无所有,亦无住著,等同虚空。 无处不
遍,即是诸佛真如身。( 注 53)
但是这一寂静之体,并非空而不可见其用者。神会对此有所
解释:
定慧等者,明见佛性。 今推到无住处便立知。知心空
寂,即是用处。( 注 54)
“知”就是用。神会又说:
本体空寂。 从空寂体上起知,善分别世间青黄赤白,
是慧。( 注 55)
从神会的这些话观察,我们不难看到,神会的原意,“见性
”之体,确是空寂;见性之用,就是“知”字。所谓知者有
两个方面:第一,“知心空寂”,即是诸佛真如身。第二,
“善分别世间”诸相。由此而言,慧坚虽然自称荷泽的登堂
入室嫡传弟子,但在“见性”问题上,似乎已不能全部理会
神会的精神了。
不但荷泽一系的禅者讨论“见性”,江西一派的禅师也
在讨论这个问题。按当时的影响力而论,首推马祖的门人大
义禅师(746~818);讨论“见性”概念最多者,要算大珠和
尚慧海(活动于西元800年前后)。
大义曾对唐顺宗(805年在位),回答过他对“见性”的
理解。《祖堂集》卷四记载,唐顺宗对此问题,原来是向石
头禅师的门人尸梨禅师提出。尸梨未能作出满意的回答,大
义才作出了他的诠释。原文如下:
尸梨和尚嗣石头。 顺宗皇帝问师:大地普众生见性成
佛道。 师曰:佛性犹如水中月,可见不可取。大义禅
师曰:佛性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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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见水中月,何不攫取?帝默然之。又问大义:何者
是佛性?大义云:不离陛下所问。皇帝嘿契玄开,一
言遂合。(注56)
尸梨对“见性”的理解,与前述慧坚的诠释相类,即佛性是
“可见而不可取”,因此使急欲见性成佛道者,无处下手。
大义认为佛性不离所问,就表示佛性无处不在,见性立即可
得。大义去世以后,“敕谥慧觉大师见性之塔”(注57)。由
此可见,他对“见性”的诠释,当时非常受人重视。
江西禅师讨论“见性”思想最多及最有贡献者,当推慧
海,就是世称大珠禅师此人。世传《顿悟要门》一卷,为慧
海所著。然现在此书的流行版本,只有明代洪武七年(1374)
刻本(注58),再加上江西禅门早为后起的新苗临济宗所取代
,因此大珠禅法研究者较少,不是热门。从历史上观察,大
珠之语录早见于《祖堂集》及《宗镜录》;《景德传灯录》
不但收有语录及小传,并且注明“自撰《顿悟入道要门》一
卷”(注59)。又称此书“被法门师侄玄宴窃出江外呈马祖。
祖览讫告众云: 越州有大珠,圆明光透,自在无遮障。”
(注60)由此可见,此书于马祖在世时也经编成。马祖卒于
西元788年,因此《顿悟要门》成书日期,至迟在此年以前。
《顿悟要门》对“见性”的讨论,认为佛性无处皆可得
见;如果有人未能见性,那只是修道者有问题,并不是性不
存在。慧海对此有所诠释:
明朝不可得,不是无明朝。 汝自不见性,不可是无性
。 汝欲见明朝与今日,不异将性觅性,万劫终不见。
亦如有人不见日, 不是无日。 (注 61)
佛性/自性人人皆有,问题想见不想见?何处去见?如何能
见?上文指出见性不是明朝今日,不能向外寻觅,只能从自
心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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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了了不住一朝处, 即名了了见本心也,亦名了了见
性也。只个不住一切处心者,即是佛心。(注 62)
“只个不住一切处心”与神会等人所讲的“不作意”、“无
念”,自是相通。一旦主观无有欲求,无心于一切事物,求
道者就进入一种新的境界:
一切处无心者, 即是菩提解脱、涅槃寂静、禅定乃至
六度,皆见性处。(注 63)
传统佛法中的禅定乃至六度,皆可从而见性;但是要用这些
传统方法前提就是“无心”。一旦有意寻觅,就像找寻事物
般去追求,永远无法见性。慧海对此,也有讨论:
问:对物时从有见,不对物时,云何有见?
答:今言见者, 不论对物与不对物。 何以故?
为见性常。 ……故知物自有去来, 见性无来去
也。(注64)
对物不对物是见性的方法问题。物与见性不是一个范畴的事
物(“法”)。物有去来,是佛学哲学中的因缘生法,起起灭
灭,永无定相。性无去来,常乐我净。因此见性是目的;对
物不对物是方法。见性是一个不变的问题,方法则因各人的
资质业力而异,不应被死教条套死。这是禅宗反对教条,反
对盲目遵循传统的立场。因为如果修道目标不明,修习传统
的方法还是有害无益:
又问曰:夫经律论是佛语,诵读依教奉行,何故不见
性?
师曰:如狂狗趁块,师子咬人。经律论是自性用,诵
读者是性法。(注65)
“狂狗趁块”是见肉就吞,不知所以。经律论是自性用,不
可以用害体。诵读者才是体,人是宗教生活的中心。经律论
虽是佛语,可以指导修道者见性成佛;但是如果用之不慎,
不明所以,死记教条,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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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意,就会成害。因此慧海指出:“理幽难显,名相易持”
。一旦到了这一地步,修道者但持名相,自然无法见性,也
不会相信禅法。
若据经意, 只说色心空寂,令见本性,教舍伪行入真
行。 莫向言语纸墨上讨意度;但会净名两字便得:净
者本体也,名者迹用也。 从本体起迹用,从迹用归本
体,体用不二,本迹非殊。 ……若不见性人终身不见
此理。( 注 66)
文中所说的“经意”是指 《维摩诘所说经》 而言,维摩 (
Vimala)义为“无垢”;诘是梵语Kirti字首音译,意为“称
”、“所说”。无垢是净,称与名通,所以此经又名《净名
经》。由此可见此经在中国禅宗思想上所占有的重要地位。
本体起用,从迹归体,体用不二,本迹非殊,是慧海和尚对
“见性”论的完整体系,如果以这套理论与前述荷泽禅师慧
坚的诠释:“体寂则不生,性空则无见”说法相比较,慧海
所代表的洪州禅法,确比慧坚的“见性”论,更圆满成熟,
更有积极的意义。慧海更说:
自不见性,不是无性。 何以故,见即是性,无性不能
见。识即是性,故名识性。了即是性,唤作了性。 能
生万法,唤作法性,亦名法身。 迷人不知法身无象,
应物现形…… ( 注 67)
“见即是性”就是说性是可见,并且随处可见。自性、法性
,皆指法身。法身无象,但可以“应物现形”,所以从迹溯
本,即见法身,就是见性。洪州禅对见性的积极性,在此段
话中,也清楚的表现出来。
《顿悟要门》对见性人的境界描绘,也与荷泽相类:
若见性人, 道是亦得,道不是亦得,随用而说,不滞
是非…… ( 注 68)
若了了见性者,如摩尼珠现色,说变亦得,说不变亦
得。若不见性人,闻说真如变,便作变解;闻说不变
,便作不变解。(注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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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慧海同样认为过去的业障,见性即可完全消灭:
不见性人,未得消灭;若见性人,如日照霜雪。 又见
性人犹如积草等须弥山。 只用一星之火。业障如草,
智慧是火。( 注 70)
江西禅师中还有如会(744~823),也讨论过“见性”问
题。《祖堂集》称,如会住长沙东寺时,有一位高官崔胤到
寺访问,两人对“见性”问题,对答如下:
丞相崔公胤, 高其风韵,躬问师曰:师何以得?师曰
见性。师当时方病眼。 相公讥曰:既言见性,其眼奈
何!师曰:见性非眼,眼病何害。 (注 71)
宗教解脱问题,是精神智慧的最高升华,与物质及情感经验
完全不同。如会的“见性非眼”一语中的,被禅者认为是有
代表性的回答。这件事的本身也显示,江西禅师们的禅法,
内容相当丰富,与荷泽禅相通之点,也可以从“见性”问题
上看出。
牛头禅的学者有惠忠 (683~769)、玄挺 (西元722卒)
及云居智禅师等,都曾讨论“见性”。《宋高僧传》称,惠
忠“著〈见性序〉及〈行路难〉,精旨妙密,盛行于世。”
(注72)惠忠与神会是同时代的人物,可惜他的著作佚散不
传,否则对禅宗“见性”思想的发展问题,或有重要的参考
价值。
玄挺对“见性”的讨论,可以从《宗镜录》中所摘“安
国和尚”的话中看出。这位安国玄挺是牛头禅祖师智威的弟
子, 主持过宣州安国寺, 曾以“我非南宗北宗,心为宗”
(注73)一语,受到禅史学家们的重视,认为由此可证禅宗
以“心宗”为名,并以此有别于南北两宗者,当是安国和尚
首开滥觞。当玄挺回答何名识心见性这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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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答云:
喻如夜梦,见好与恶; 若知身在床上安眠,全为忧喜
,即是识心见性。 如今有人,闻作佛便喜,闻入地狱
则忧,不达心佛在菩提床上安眠, 妄生忧喜。(注 74)
在现在可以见到的牛头禅“见性”理论中,较长的资料只有
云居智禅师的一段话。智禅师的生平,关口曾作讨论(注75)
;他的见性语录收于《景德传灯录》卷四;他的见性论原文
也为铃木所重视,并且用日文译出加以分析(注76)。其中最
重要的两段,一段讨论“性”的性质,一段讨论“见”的问
题:
清净之性, 本来湛然,无有动摇:不属有无、净秽、
长短、取舍,体自□然。如是明见,乃名见性。 性即
佛、佛即性,故云见性成佛。
曰:性既清净,不属有无,因何有见?师曰:见处亦
无。曰:如是见时,是谁之见?师曰:无有能见者。
曰:究竟其理如何?师曰:汝知否?妄计为有即有,
能所乃得名迷。随见生解,便堕生死。明见之人即不
然,终日见未尝见,求见处体相不可得,能所俱绝,
名为见性。( 注 77)
从牛头禅师们的这些对话中看,他们所主张的见性,与他们
的心学理论,结合一致:全无忧喜,体相俱绝,见未尝见,
能所俱绝。完全是用否定式的语句,表达见性,与牛头主张
“泯灭无寄”的说法,是一致的(注78)。
青原一系的禅师们,也有数位与见性论有关。《祖堂集
》收有三平和尚义忠(781~872),偈语三首,其最末一偈,
论及见性如下:
见闻觉知本非因,当处虚玄绝妄真。
见性不生痴爱业,洞然明白自家珍。(注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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偈语首句,否定觉知见闻与见性的因果关系,当处就是一个
修道者所正在面对的事物,不生痴爱是见性者对事物的新看
法及效应,最后一句才明白指出:最珍贵的乃是自性,原来
本有,不假外求。
另一位青原禅者道悟(748~807),也对见性问题非常重
视。《宗镜录》称:
天皇和尚云:只今身心即是性。 身心不可得即三界不
可得, 乃至有性无性总不可得:无佛无众生,无师无
弟子。 心空三界一切总空。以要言之,三界内外下至
蝼蚁蠢动之者, 悉在一尘之中,彼此咸等,一一皆如
是,各各不相妨。 一切法门千般万种,只明见性,更
无余事。( 注 80)
“只明见性,更无余事”清楚显示,“见性”在道悟心目中
的重要性。在道悟的见性论中,论理的方法比较全面:“只
今身心即是性”是“表诠”,“有性无性总不可得”是“遮
诠”,“一一皆如,彼此咸等”是超越分别,事事圆融的境
界,一旦修道如此,即知一切法门--无论“表诠”“遮诠
”,皆为一个目标:“只为见性”。
宗密是荷泽一派后期禅师的代表人物,他有一篇短文是
回答相国萧俯所提的问题,其中讨论到神会所提出的见性思
想。此文保留在《景德传灯录?宗密传》中,尚未为近人所
研究。原文不长,兹录如下:
萧俯相公呈己见解, 请禅师注释曰:荷泽云:见清净
, 于诸三昧八万四千诸波罗蜜门,皆于见上一时起用
,名为慧眼。 若当真如相应之时,万化寂灭,此时更
无所见。 三昧诸波罗蜜门,亦一时空寂,更无所得。
不审此是见上一时起用否?望于此后示及,俯状。 ( 注 81)
萧俯曾任宰相,《唐书》《新唐书》有传,《景德传灯录》
将萧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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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用大字刊印,又将宗密的“注释”用小字双行刊于相
关句子之后,这是宗密所惯用的注释形式。萧氏之状已钞出
如上,现在再将宗密所注有关见性的文字,分别钞于有关辞
句之后:
“当真如相应之时”--善恶不思,空有不念。
“万化寂灭” -- 万法皆从思想缘念而生。皆是虚空
。故云化也。既一念不生,则万法不起,故不待泯之
,自然寂灭也。
“此时更无所见”--照体独立,梦智亡阶。
“一时空寂, 更无所得” --散乱与三昧,此岸与彼
岸,是相待对治之说。 若知心无念,见性无生,则定
乱真妄,一时空寂。故无所得也。
“见上一时起用否?” --然见性圆明, 理绝相累,
即绝相为妙用,住相为执情。 于八万法门,一一皆尔
:一法有为一尘,一法空为一用。 故云:见清净体则
一时起用矣。( 注 82)
就中国禅宗思想发展而言,萧俯所提出的问题很有意义
,因为当时荷泽禅法,盛于唐代文化中心关洛一带,洪州禅
法也因大义、怀恽、惟宽等人奉诏入京而受到重视。除此而
外,牛头禅法在长安也为圈内人士所熟知。不过在“见性”
问题上,荷泽一派的代表如慧坚,已不能对此问题,作清楚
的诠释;更重要的是当时的上层人士,屡次向禅师们请教这
个问题。按照洪州禅师们的见解,“禅定六度皆见性处”,
见性时“大用现前,不论时节”,所谓见性即“不离陛下所
问”,凡此种种都是很积极的回答。这种回答与慧坚的说法
--“性者体也,见其用乎?”正好形成对比。难怪萧俯要
向宗密请教,当见性时(“当真如相应之时”)万化寂灭,三
昧诸波罗密亦一时空寂,在此时此景之下,荷泽禅法的见解
,是否“见上一时起用?”
宗密的回答,原文已经说得很清楚,其重点在于阐明“
万化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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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的原因;解释“无所得”的义理;然后提出“绝相为妙
用,住相为执情”。由此出发,再去观察世间的一切现象,
包括宗教修习的方法在内,一切法皆“有为一尘”,“空为
一用”。此一智慧及对万物态度上的影响,就是荷泽禅法中
的“妙用”。也就是在这一节骨眼上,慧坚对荷泽“见性”
之论,没有说透。事实上《南阳和尚顿教解脱禅门直了性坛
语》中,神会早就说过:
本体空寂。 从空寂体上起知,善分别世间青黄赤白是
慧。( 注 83)
又说:“知心空寂,即是用处”(注84)。他在《南阳和尚问
答杂征义:刘澄集》中也说:
本空寂体上,自有般若智能知,不假缘起。
(注85)
就是在这种基础上, 宗密才提出 “知之一字,众妙之门”
(注86),是荷泽禅法的核心思想。
到了唐朝末年,帝国衰落,地方藩镇割据,当年流行于
京洛的义学不振,由神会以来所引起的见性思想,当时已无
人继续作学术性的讨论。即是有人偶而旧话重提,对话的方
式已经较前大不相同。《景德传灯录》卷十六岩头全豁条,
载有一事,可作证明:
僧问雪峰:声闻人见性,如夜见月。 菩萨人见性,如
昼见日。 未审和尚见性如何?峰以拄杖打三下。其僧
后举前语问师,师与三掴。 (注 87)
文中的雪峰就是义存禅师(822~908),师指全豁 (887卒)。
他们对见性问题的回答不是三杖,就是三个耳光。大家恐怕
再不敢问下去了(注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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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注 1) 参阅《铃木大拙全集》(东京:岩波,昭43年)第2
册,页392;第3册,页65以下。关口著《禅宗思想
史》 (东京:山喜房,昭39年),页129,161,279
等。铃木原书出版于昭26年,后来收入《全集》。
(注 2)见《历代法宝记》,收于《大正大藏经》第51册 (
以下简称“大”)。 本文所用柳田圣山之注释整理
本;《禅?语录3:初期?禅史II》(东京:筑摩,
昭54再刷), 页154~155 (以下于注文中,简称《
禅语》)。 并参阅印老著《中国禅宗史》 (台北:
作者自印,民60年), 页300~301 (以下略称《禅
史》)。
(注 3) 《禅史》,页361。
(注 4) 见“大”,第37册,页490c。
(注 5) 同上,页832a。
(注 6) 引自胡适著:《神会和尚遗集》(台北:胡适纪念
馆,民59年),页287。 (本文注释,以下称此书为
《胡本》)。
(注 7) 《禅语》,页156,159,201,248等。
(注 8) 《禅语》,页225。
(注 9) 同上,页255。
(注 10) 同上,页287。
(注 11) 见柳田注释:《禅语》本,页232~235。
(注 12) 同上,页294。
(注 13) 见“大”,第12册,编号357。
(注 14) 参阅杨曾文著:《敦煌新本六祖坛经》(上海古籍
,1993年),页185~207(以下简称《杨著》)。
(注 15) 《禅语》,页99。
(注 16) 同上。
(注 17) 《杨著》,页5;“大”,第48册,页337c。
(注 18) 同上,页11;338a。
389页
(注 19) 同上,页14;338b。
(注 20) 同上,页16;338c。
(注 21) 同上,页18;338c。
(注 22) 同上,页29;340a。
(注 23) 同上,页30;340b。
(注 24) 同上,页68;344c。
(注 25) 《胡本》,页233。
(注 26) 同上,页241。
(注 27) 同上。
(注 28) 同上,页277。
(注 29) 见宗密著:《禅源诸诠集都序》,第48册,页401a。
(注 30) 同上。
(注 31) 同上。
(注 32)见“大”,第12册:《大般涅槃经:纯陀品》,页
611 b~615a。
(注 33)《胡本》,页275~276,此一话题,亦见于《历代
法宝记》,《禅语》,页155。
(注 34) 《胡本》,页276。
(注 35) 同上,页287;亦见于《历代法宝记》,《禅语》
,页154~156,及柳田注释,页159~161。
(注 36) 《胡本》,页175。
(注 37) 同上,页448~449。
(注 38) 同上,页451。
(注 39) 同上,页442。
(注 40) 同上,页239。
(注 41)见于宗密著:《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卍新
修续藏经》 (台北:慈悲精舍本) 第10册,页534a 。
(注 42) 《禅语》,页168。
390页
(注 43) 同上。
(注 44) 同 (注41)。
(注 45) 《禅语》,页164。
(注 46) 《胡本》,页233。
(注 47) 《禅语》,页290~291。
(注 48) 同上,页308。
(注 49) 同上,页273。
(注 50) 此为宗密对保唐禅法的评语,见(注41)所引之书。
(注 51) 同上,页308。
(注 52)参阅拙著论文:〈“唐故招圣寺大德慧坚禅师碑”
考〉,刊于《中华佛学学报》,第7期 (民83年),
页107,行19~20。
(注 53) 《胡本》,页240。
(注 54) 同上,页238。
(注 55) 同上,页239。
(注 56) 《祖堂集》,南唐静、筠二禅师编著(台北:广文
,民 61 影印高丽藏覆刊本 ),页 79。 (以下简称
《祖》 )。
(注 57) 《祖》,页281b。
(注 58)《顿悟要门》的版本问题,参阅平野宗净在其《禅
?语录6:顿悟要门》 (东京:筑摩,昭54年)中,
所撰之〈解说〉,页215~227 (以下简称为《顿》
) 。
(注 59) 《景德传灯录》,收于“大”,第51册,页346。
以下简称《灯》。
(注 60) 同上。
(注 61) 《顿》,页171~172。
(注 62) 同上,页38。
(注 63) 同上,页114。
(注 64) 同上,页21。
(注 65) 同上,页130。
391页
(注 66) 同上,页168。
(注 67) 同上,页138;亦见于《灯》,页441b。
(注 68) 《顿》,页155。
(注 69) 同上,页133。
(注 70) 同上,页183;亦见《灯》,页443a。
(注 71) 《祖》,页288a;崔胤《旧唐书》卷177;《新唐
书》卷223下有传。
(注 72) 《宋高僧传》,宋赞宁撰(北京:中华书局,1987
年,范雍祥校点本),页496。有关牛头山惠忠禅师
的研究,参阐 (注1)所引关口真大著;《禅宗思想
史》,页277~281。
(注 73)见《宗镜录》,(五代)延寿编,收于“大”,第48
册,页944b;参阅上引关口著:《禅宗思想史》,
页270~272。
(注 74) 见《宗镜录》,页944 b 。
(注 75) 见上引关口书,页335~339。
(注 76) 见本文 (注1)所引《铃木大拙全集》,第2册,页
392~398。
(注 77) “大”,第51册,页231a。
(注 78)此为宗密对牛头宗的评语,见《禅源诸诠集都序》
卷上,“大”,第48册,页402c。
(注 79) 《祖》卷5,页107a。
(注 80) “大”,第48册,页942b。
(注 81)见《灯》卷13,收于“大”,第51册,页307a-b。
萧俯《旧唐书》卷172;《新唐书》卷101有传。
(注 82) 同上,“大”,第51册,页307a-b。
(注 83) 同(注55)。
(注 84) 同上,页238。
(注 85) 同上,页441。
(注 86) 见 (注41) 所引《卍新修续藏经》,第10册,页
468b;参阅拙著《宗密》(台北:东大,民77年),
页159~161。
392页
(注 87) “大”,第51册,页326c。
(注 88)例如宋僧所辑之《宏智禅师广录》载有此一雪峰及
岩头之答案,并附宋代禅师如雪窦 (重显,980~
1052 ) 及宏智(正觉,1091~1157) 等人对此的评
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