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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诗意境 禅诗大致分为通俗、清境两派。通俗派的诗深受偈颂形式的影响,拙朴浅易,“以俗为雅,直露无遗”。清境派语言典雅、格律精严,诗风清幽淡远,注重意境的创造,即注意语言的精炼和意境的含蓄空灵。 禅宗是崇尚山林的佛教,山林与禅宗有不解之缘。禅宗的佛性论使处禅僧们常到清幽静谧的深林里观照自然胜景,返境观心,顿悟瞬刻永恒的真如,到杳无人迹的空山里过着一种与世无争、随缘自在的生活。在禅宗的传灯录里,到处可见他们对自己所处的自然环境诗意的描述: 问:如何是天柱家风? 师:时有白云来闭户,更无风月四山流。 问:如何是夹山境? 师:猿抱子归青嶂里,鸟衔花落碧岩前。 这哪里是问道参禅,简直就是审美的评价。从东晋“模山范水”的诗僧支遁开始,通观《古今禅藻集》、《方个诗选》,历代僧诗扑面而来的几乎都是千姿百态的山石原野、江河溪涧、花草树木、云霞烟雾。这样的选材,使得僧诗俨然是一个独具特色的山水诗王国。 如皎然的《闻钟》: 古寺寒山上,远钟所好风。声馀月树动, 响尽霜天空。永夜一禅子,泠然心境中。 古刹钟声在万簌俱寂的月夜之中飘扬回旋,余音凫凫,消散在布满秋霜的夜空里。这钟声融进了禅僧宁静空明的心境之中,钟声月色,灵境禅心,浑然一体。 在僧诗里出现频率最高的意象是月和云。一方面与他们清幽静谧的环境有关,另一方面和他们空寂澄明、自由闲散的心境分不开。正如姚合所说:“看月空门里,诗家境有余。”也如皎然所说“逸民对云效高致,禅子逢云增道意。”还有,如: 寂寂孤月心,亭亭圆泉影 月影沈秋水,风声落暮山 月华澄有象,诗思在无形 禅室白云去,故山明月秋 冷色石桥月,素光华顶云 白云供诗用,清吹生座右 云影悟身闲。。。。。月色云影与禅意完全交融,既是诗人的审美对象,又是禅僧的观照对象。月是莹洁空明的清净心的象征,清境派通过对明月夜意境的表现,自然传达出“心似秋月”的言外之意。云是禅家淡泊清净的生活与闲适自由的心境的象征,“头云不系从卷舒”就是禅僧所追求的心灵的解脱。“禅心已似沾泥絮,不逐东风上下狂。” 历几百年,禅僧的诗选材都无多大变化,但它们相当真实地反映了禅僧们的生活实际,构成了一个远离尘嚣的纯净空寂的充满诗意的世界。许洞(宋初一进士)曾约九僧作诗,说不得犯“山、水、风、云、竹、石、花、草、雪、霜、星、月、禽、鸟”之类此一字,结果诗僧们纷纷搁笔。由此也可见,自然景物是僧诗的生命,通过它来娱情适意、明志说理、参禅示悟、寄感抒怀。 在僧诗里我们仿佛看到,禅僧坐在幽静的山涧里、深邃的峡谷中或恬静的月夜下,倾听松风鸟语,凝视溪流山泉,心与万物冥契,时空界限消失,物我关系混同。“真风含素发,秋色入灵台。”“禅心混沌先,诗思云霞际。”真是物境也是心境,禅心也是诗思。于是钟飘轻妙禅境,云如出定禅僧,水如清静灵台,“听雨寒更尽,开门落叶深”,“微阳下乔木,远烧入秋山”,带着悠远开豁的情思。 另外,禅宗主张不立文字,即便不得不用时,也是力争以少胜多,以简为妙。如云门宗,逢人提问,只答一字。诗僧深谙此禅门秘诀,所以作诗特别讲究锤炼语言,力求含蓄简炼。如灵澈的《天姥岑望天台山》: 天台众峰外,华顶当寒空。有时半不见,崔嵬在云中。 不作渲染铺陈,也不作工笔勾勒,轻描淡写,点到辄止,如神龙不见首尾,却将天台山高耸入云、俯视众山的气势传神地表达出来,并给人留下极大的想象空间。 禅诗意境都倾向于清寒幽静,恬淡虚寂。这和禅宗的人生哲学和生活情趣有关:他们生活在喧嚣嘈杂、纷乱动荡的大千世界里,却总能找到一块只属于自己内心的清幽环境,“境由心寂,道与人随”,以虚融清静、澹泊无为的生活为自我内心精神解脱的途径,所以诗中常表现出一种与具有功名心、风月情的俗人所不同的寂寞感受。 面对大自然,他们倾心的不是暴风雨、江海激浪、艳阳天、远上的白云黄河、飞流直下的瀑布,而是“罢磬松枝动,悬灯雪屋明”的荒寒;“四面青石床,一峰苔藓色”的冷僻;“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的宁静;“卷帘槐雨滴,扫室竹阴移”的闲适。创造了一种超世超功利的幽深远的审美范型。正如清人黄宗羲所说:僧中之诗,人境具夺,能得其至清者,故可与言诗多在僧也。 摘自《中国禅宗与诗歌》周裕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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