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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华严寺元碑及其相关问题 《文物世界》 白勇 大同下华严寺薄伽教藏殿内现有两通碑,它们是研究华严寺历史的重要资料。关于金大定二年碑专家早有研究,此碑详尽叙述了辽金之际华严寺的兴衰沿革。另一通至元十年碑则是研究元代华严寺历史最重要的依据。碑文如下: 西京大华严寺佛日圆照明公和尚碑铭并序 兴平府道者山大云峰寺住持、袭祖如意老人祥迈撰,蔚州灵丘县曲回山寺住持、嗣法松菴悟圆书,嘉议大夫、宣授西京路总管、兼大同府尹田介篆额,云中宋德彰刊。 缅惟荆山之璧世称其宝者,美其无瑕也;太阿之剑人赏其利者,贵其立断也;凡海之人而言及佛者,谓其达性也。未明本觉,认真性以为情;体妄元空,即凡心而了道。其有幼具金刚坚种,内韬瑚琏奇材,蕴匪席不转之心,透自肯不传之妙者,余于圆照见之矣。 师讳慧明,蔚州灵丘人。其父李族,沉信佛乘,赈贫济苦。其母刘氏,雅量弘远,懿德昇闻。因梦异人白马素衣,来乞寄宿,从此有娠。载诞之后,果异恒童。相者觇之,乃曰:“此子,他日必大空门,非世尘中所能拘恋。”纔及佩觿,即习青衿。诵练诗书,傍通黄老,渔猎子史,综覈篇章。尝叹曰:“周孔名教,未穷有有之诠;庄老重玄,岂达空空之理?”稔闻西京崇玄寺崇业大师,籍甚一时,誉流四表,即从之落发,受满分戒。探赜经论,陶冶真宗;听习《华严》,备淹圆别。未周数载,幽致大通。事理匝于一尘,生佛融于当念。往复千变,动静一如。星罗心目之间,珠连文句之下。方悟佛教之浅浅,已胜孔老之深深。学者追崇,负帙座下。仍念理居文表,道非语中,寻文难以证真,循指岂能识月?屡闻教外别传之旨,每欣离念见佛之谈,不历阶梯,径登觉地。遂决志游方,遍寻禅匠。初投冲虚昉公,次依松嵓晖公。退步忘怀,孜孜日切;备蒙淘汰,指授无遗。虽碍膺之物已除,而见觉之情未泯。后抵燕之庆寿,参海云老师,一见欣然,便通入室。老师左提右挈,痛下钳鎚,棒喝交驰,迅机无滞。海云一日忽问师曰:“临济三顿棒,汝作么生会?”师震声一喝,海云笑曰:“此子徹耶!”师以手掩耳,趍出。自此情忘执谢,更无余惑。师将辞行,海云以颂送之曰:“古鉴圆明,洞然莹徹;魔佛容分,虚空扑裂;大用纵横,雷轰电掣;宛转无为,不存轨辙;弄拈日里,浮沤团撮;炉心片雪,倒骑吼月;磁牛惊起,追风石鼈。咄当头打,破绝偏圆,拨转玄关,奚辨别时?”当乙巳年七月望日也。于是,遂隐灵丘之曲回寺,荒蓝废址,重兴新之。 庚戌中,西京忽兰大官人,府尹、总管刘公,华严本主法师英公具疏,敬请海云老师住持本府大华严寺,海云邀师偕行。既至云中,海云抑师住持,代摄寺任。师天资粹美,难违上命,勉就住持。即其年九月十五日。师既主其柄,厚下宽明,励力公清,宗风大振。先是,德公长老摄持,院门牢落,庭宇荒凉,官物、人匠、车甲、绣女,充牣寺中。至是,并令起之,移局他处。大殿、方丈、厨库、堂寮朽者新之,废者兴之,残者成之,有同创建。本寺《藏教》零落甚多,或写或补,并令周足。金铺佛熖,丹漆门楹,供设俨然,粹容赫焕,香灯璨列,钟鼓一新。非师有大因缘,孰能如是成就也。又于市面创建浴室、药局、榻房及赁住房廊近百余间,以赡僧费。洪规远虑,固以深矣。 壬子春,今上皇帝未及龙飞,享师名德,特旨令太保聪公述书,命师陞堂开法,永住大华严焉。即其年六月十五日也。癸丑中,有独谟干翁主者,太祖之女也,权倾朝野,威震一方,仰师硕德,加“佛日圆照”徽号焉。乙卯春,庆寿虚席,燕京府僚及海云疏,命师主之。凡百循规,不事边幅,增完补弊,修葺田薗。丈室肃清,门无俗客。今上皇帝及东宫太子,屡于庆寿作大法会,师厌于将迎,退归灵丘之曲回寺。闲庭隐几,终日翛然。小师冲公及西京官僚知师在彼,扣门坚请,荐移大华严寺焉。怡颜永日,贵贱一之;衢罇恒盈,酌而匪竭;踵门造阃,虚往实归。丈室未开,而户外之屦满矣。至元七年二月初,觉有微疾,遂罄舍衣资作大法会。至六日己未,日薄虞渊,乃谓门人曰:“日色晚也。”即嗦笔书偈曰:“这箇闲家,破具知他,贩了几度,翻身踢倒,乾城是处,清风满路。”复云:“蓦直去。咄!”偈毕,掷笔而卧,似若熟眠。然撼之,已逝矣。颜色无变,顶煖若生。攀慕追号,来往如市。恨人天之眼灭,伤苦海之舟沉。阇维之际,红光亘空,蕃汉瞻之,叹未曾有。俗寿七十二,僧蜡四十五。嗣袭法道者七人:首曰昭冲,奉旨住大庆寿寺,承海云之道,为僧门总统;次曰义辩,住西京南关崇玄寺;次曰法钟,继住华严,堂构先业。余者各为一方法主。舍利暐晔,五色皎然。门人两处建塔:一窆于华严寺之坟,一穸于灵丘曲回寺。 师赋性淳谨,器宇恬愉,临事不回,与人谦穆。陞堂演法,涖众俨然,诱掖后昆,绰有余裕。平生以第一义谛为人,未尝枉道以从物。前后五迁大刹,阅《龙藏》一终。出家门资隶名受训者,百有余人;在家士女请名禀教者,亦千余数。雍雍肃肃,敬法崇师,上下有伦,良可羡也!一日,庆寿总统冲公,使嗣法长老月公、华严监寺昭伟来,谓余曰:“先师盛德,岂可无文;诲导之恩,孰敢忘却?假师笔力,庶可发挥;刻诸贞珉,冀其永久!”余文惭丽则,学谢博闻。勉力抽毫,劳杨雄之五藏;雕虫小巧,乏曹娥之八词。古井引泉,枯稊生肄。昔黄檗示灭,裴相誄其功;佛觉归真,蔡珪旌其德。琼编之下,草绠续之。嘉庆寿之孝诚,美老师之鸿范。义不可让,谨系以铭。其词曰: 无位真人本自全,昭昭出入面门前。一段光明烁大千,六门开豁独连轩。海云法道若天悬,异种昙华夺色鲜。旃檀林下师子眠,大用全威真可传。华严古刹起因缘,阤址穨簷皆端妍。憧憧往来孰后先,结秀人华佛果圆。全身跳出金刚弮,吞却杨歧栗棘丸。闭门静扫龙潜渊,乘兴闲游没底舡。庆寿三年炕未毡,叶落归根来不言。本自无生复寂然,云中日月坠深泉。空华落影水归源,徒令后学增悲缠。亭亭宝塔金玉坚,层层无缝映荒芊。碑披盛德几何年,磨尽苍崖名愈宣。 峕大元国至元十年岁起昭阳作噩、季春月律中姑洗甲寅朔初六日己未巽时立。 功德主:昭勇大将军、西京路总管府达鲁花赤秃烈秃古思;功德主:昭勇大将军、西京路总管,兼大同府尹、守菩提心戒佛子蒙古;功德主:西京路前达鲁花赤、守菩提心戒佛子帖木都忽思;绀殿内庄严诸供养具、云中大檀越、守菩提心戒佛子、悟圆居士高至定;本京大华严寺住持、嗣法归隐法钟,提点沙门至迁,监寺沙门昭昶,同立石。 宣授诸路释教都总统、领海云后事、大都大庆寿寺住持、嗣法筠菴昭冲,立石。 碑阴:门人于后:嗣法小师筠菴长老昭冲,崇玄寺住持、嗣法小师长老义辩,本寺住持、嗣法小师隐菴长老法钟,嗣法小师松菴悟圆,曲廻寺住持、嗣法小师蓬菴宝印,嗣法小师菴主至迁,嗣法小师菴主文浩。 华严寺是辽西京大同府极为重要的佛教建筑,而且兼具皇家祖庙的性质。关于华严寺史籍语焉不详,仅《辽史》有 “清宁八年建华严寺,奉安诸帝铜像、石像”的记载,另从下华严寺薄伽教藏殿梁上题记“维重熙七年…建”,可知此殿建于1038年。而关于华严寺更多的研究则依赖于现保存于薄伽教藏殿内的《大金国西京大华严寺重修薄伽藏教记》(以下简称金碑)及《西京大华严寺佛日圆照明公和尚碑铭并序》(以下简称元碑)。元碑文采飞扬,记述详实,它所反映的相关史实则是研究元代佛教及华严寺沿革的重要资料。 元碑所涉及的佛教人物 元碑所涉历史人物众多,它从一个侧面折射出元代佛教的发展轨迹,而其中的几位高僧,更是对元代佛教产生过深远影响。一位是碑文撰写者,兴平府道者山[1]大云峰寺住持、袭祖如意老人祥迈。祥迈,俗姓呼延,太原人,“博通内外典章,洞彻禅微理政,住持名都巨刹”[2]。至元十八年佛道庭辩,如意长老为十七名持论高僧之一,至元二十三年奉旨撰《至元辨伪录》[3]五卷。如意长老著述颇丰,曾为北京妙应寺白塔撰《圣旨特建释伽舍利灵通之塔碑文》[4]、为慧明法师撰《西京大华严寺佛日圆照明公和尚碑铭并序》等。 元碑所涉另一位高僧是海云。海云禅师,讳印简,生于金泰和二年(1202年), 8岁出家,师从中观沼禅师,18岁被成吉思汗赐“寂照英悟大师”,之后的历任可汗对印简禅师同样优礼有加 。1239年冬,住持燕京名刹大庆寿寺。“壬寅(1242年)忽必烈大王请师赴账下。问佛法大意。师初示以人天因果之教。次以种种法要。开其心地。王生信心求授菩提心戒。”[5] 1247年贵由可汗即位。颁诏书命海云禅师统天下僧众并赐白金万两[6]。太子还请他到和林(今蒙古人民共和国鄂尔浑河上游的哈尔和林)主持太平兴国禅寺。“辛亥(1251年)蒙哥皇帝即位。颁降恩诏。顾遇优渥。命师复领天下僧事。”[7]也就是《元史》卷3《宪宗纪》记载的“辛亥夏六月,……以僧海云掌释教事”。1257年,海云禅师示寂,谥“佛日圆明”大师,并被奉为国师。忽必烈下旨建塔于大庆寿寺之侧,此塔为九级密檐式砖塔,塔铭“特赐光天普照佛日圆明海云佑圣国师之塔”,大庆寿寺另建有海云嗣法门人可庵大师塔,塔铭“佛日圆照大禅师可庵之灵塔”,七级密檐式砖塔。大庆寿寺在明嘉靖年间毁于火灾,双塔则于1954年拆除。 海云禅师既是临济宗的尊宿,又具有极强的政治活动能力,除佛法之外,他还以孔孟之道为万世帝王之法对蒙古诸可汗进行劝导,这对蒙元政权的汉化政策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也对蒙元初期更多生灵免遭涂炭做出了巨大贡献。 海云禅师曾住持过兴洲(河北滦平)仁智寺、兴安(河北承德)永庆寺、燕京大庆寿寺等华北名刹,而且与大同华严寺也有着极深的渊源,首先是“庚戌(1250年)中,西京忽兰大官人,府尹、总管刘公,华严本主法师英公具疏,敬请海云老师住持本府大华严寺,海云邀师(慧明法师)偕行。既至云中,海云抑师住持,代摄寺任”(见元碑)。海云携慧明禅师一道来到华严寺,并由慧明代为住持。1256年八月海云禅师再入云中,居住在华严寺西堂,1257年四月三日示疾,召画工王忠信,“令于华严方丈□,遍画海水行云之状”(见《佛日圆明海云祐圣国师舍利宝塔记》),四月四日海云禅师圆寂于华严寺。延祐元年(1314年)又诏令于海云法师住持过的大刹树立碑塔其中包括庆寿寺,西京华严寺、龙宫寺[8]。目前华严寺尚未发现海云碑塔,但大同善化寺现存一枚八棱石幢,上书《佛日圆明海云祐圣国师舍利宝塔》,塔铭记述了海云七坐道场,四主庆寿、斋僧百万及延祐间八处建塔一事[9]。 元碑主要记述是的慧明禅师的行实。慧明,蔚州灵丘人, 少年时依西京崇玄寺崇业大师出家, “后抵燕之庆寿,参海云老师,一见欣然,便通入室”(见《元碑》)。洞悉临济宗旨之后 于1245年退隐灵丘曲回寺,“荒蓝废址,重兴新之”。曲回寺始建于唐,辽金均有修建,金末元初该寺毁于战火。慧明法师集诸徒众,“仍旧址起建三间佛殿,复兴洞房十间”[10]。慧明法师1250年代师住持华严寺,1252年受尚在潜邸的忽必烈之命,永住大华严寺。1253年,被太祖之女独谟干公主加封“佛日圆照”徽号, 1255年任大庆寿寺住持。因“皇帝及东宫太子屡于庆寿寺作大法会,师厌于将迎,退归灵丘之曲回寺”(见元碑),之后由于西京官僚及其徒昭冲之请,继续住持大华严寺。至元七年(1257年 )二月在华严寺圆寂。慧明法师 “赋性淳谨,器宇恬愉,临事不回,与人谦穆。陞堂演法,涖众俨然。诱掖后昆,绰有余裕。平生以第一义谛为人,未尝枉道以从物。前后五迁大刹……出家门资隶名受训者,百有余人;在家士女请名禀教者,亦千余数。雍雍肃肃,敬法崇师,上下有伦,良可羡也”(见元碑)。他的嗣法弟子七人,均为一方法主。筠庵昭冲奉旨住持大庆寿寺,承海云之道,为僧门总统;松溪义辩住持西京南关崇玄寺;隐庵法钟住持华严寺,蓬庵宝印住持曲回寺等。 元碑与华严寺的沿革 辽代的华严寺具有相当大的规模,辽末保大之乱,“殿阁楼观,俄而灰之。唯斋堂、厨库、宝塔、《经藏》,洎守司徒大师影堂存焉” [11]。可见昔日规模宏大的皇家寺院在金人的战火中残损殆尽,金天眷三年(1140年)曾有大的修缮,在旧址上仍建九间、七间之殿,慈氏、观音、降魔之阁,及会经、钟楼、三门、垛殿。虽无法与辽代的规模相比,却仍然是庄严整肃。金末战火频仍,从元碑的记述中可知华严寺愈加衰落。“院门牢落,庭宇荒凉,官物、人匠、车甲、绣女,充牣寺中”(见元碑)。慧明法师住持华严寺之后,“并令起之,移局它处”,并进行了大规模的整修,大殿、方丈、厨库、堂寮朽者新之,废者兴之,残者成之,有同创建。又于市面创建浴室、药局、榻房及赁住房廊近百余间,维修后的华严寺“金铺佛熖,丹漆门楹,供设俨然,粹容赫焕,香灯璨列,钟鼓一新。”这是华严寺历史上的第二次中兴,从海云等高僧往来其间可知元代的华严寺不仅是禅门临济宗的道场,也是北方一处重要的佛教胜地。 元碑还记述了关于薄伽教藏殿的藏经情况。华严寺的薄伽教藏殿是华严寺的藏经之所,辽代庋藏有著名的契丹藏,保大之乱后,经藏大多失落,金代慈慧大师集诸徒众经过三年的努力, “卷轴式样,新旧不殊;字号诠题,后先如一”,[12]契丹藏补葺完备。元代,华严寺《藏教》再遭零落,慧明法师携其徒“或写或补,并令周足”(见元碑)。这仍是一次以契丹藏为蓝本的修定,其时薄伽教藏殿的壁藏里依然藏有完整的藏经。这是继金碑之后对契丹藏的又一次记述,之后,明清对华严寺也有不同规模的维修,但碑记里再没有提到藏经问题,契丹藏失落于何时也无从得知,现在的薄伽教藏殿内仅藏有零散的《永乐藏》、《万历藏》等。 元碑是目前研究华严寺最重要的史料之一,它涵盖的信息是多方面的,除以上所述之外,从碑阴内容我们还可以知道元代的大同佛教寺院仍旧很多,仅灵丘县就有大云寺、孤山寺、邓峰寺、漩峪寺等。另外对于清雍正乾隆间御刻的大藏经人们习称龙藏,但元碑有慧明法师“阅龙藏一终”的叙述,元代共雕刻汉文《大藏经》三部,包括《普宁藏》、《弘法藏》、《元官藏》,但均晚于至元十年,这里龙藏不知何指,有待于新的研究和探讨。 [1] 见宿白先生《藏传佛教寺院考古》第334页:道者山,在河北昌黎。民国《昌黎县志》卷二,“道者山,县西北二十里,其上旧有道者寺故名。山麓有云峰寺”。 [2] 清释幻轮《释鉴稽古略续集》卷一。 [3] 元释念常《佛祖历代通载》卷二一:至元二十三年乙酉,如意祥迈长老奉敕撰辨伪录五卷。 [4] 见宿白先生《藏传佛教寺院考古》第322页。 [5] [6] [7] 元释念常《佛祖历代通载》卷二一。 [8] 《佛日圆明海云祐圣国师舍利宝塔记》,见张焯《云冈编年史》。 [9] 关于《佛日圆明海云祐圣国师舍利宝塔记》,张焯先生在《云冈编年史》一书中有详细考证,此塔1983年拆南城门时挖出,后移至善化寺。 [10] 见《曲回寺碑记》,现存曲回寺内。 [11] [12] 见《大华严寺重修薄伽教藏碑》,现存下华严寺薄伽教藏殿内。 (作者工作单位:山西省大同市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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