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长姐 |
 
姐一直有做王的愿望,尽管她的臣民只能是三个小弟,可我成了姐这种最初的自我实现的第一块拦路石。父母忙,五岁的她就开始照顾一岁的我,但我并无感恩之心,大一些后,她的每一次管束都会遭遇我的对抗。有关断掉的烧火棍的旧事,在我们都成年之后,还屡屡被她提起。父母去山里买木材了,爷爷碰巧也出去了,那次我们冲突得极为激烈,起因不外乎她要给我捉虱子,我偏不让。我用烧火棍来对付姐的腿,事实证明还是姐的腿硬一些——烧火棍断了。在姐的叙述里还有爷爷对我的“深刻”教育,他还专门列举了几辈知孝悌的古人,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姐读到初二便执意辍学,她环顾班级发觉自己的个子最大,功课却不最好,其时老师爱用“傻大个儿”来挖苦那些身高与学习成绩极不协调的孩子。姐的功课还好,可她还是惧怕那一种概括。我觉得姐回家务农,是家里的贫穷让她再也看不下去了。每年我家都是最后从队里领回口粮,被人挑剩的口粮里有很多杂质,每餐姐都要从自己的碗中拣出十几个小石子。姐说“再上学,宁愿死”,家里就同意了。学校里少了一个学习很用功的大个子女生,队里多了一个披星戴月、多苦多累都不吭一声的新人。姐的个子在初二以后没再长。
每次我们回乡,姐都塞给我们的孩子一些钱,说是做姑的心意。她家的日子很不容易,我们不拿她便流泪,这让我记起小时候姐总把她积攒的分币给小弟买冰棍糖葫芦什么的,而她只站在一边看我们吃的情形。许多年,一直是姐给父母过生日,这类事是近些时候我们兄弟几个才重视起来的。姐常给父母买衣服,尽管乡间没有太好的质料,但父母穿得干净、漂亮。同她相比,我们太过粗心;同她相比,我们满心愧疚。 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姐的声音感觉很陌生,因为我们从来没以这种方式交流过。以往她总在电话边吃力地听姐夫与我们通话,可待我说我要和姐说两句时,每次她却惯于说告诉他我不说了,都挺好的。我能够想像她当时的紧张与局促,肯定是拚命摆着一双粗糙至极的手,这双手曾剪出无数绝美的窗花和笑声。我也就不再坚持。那天,我拿起听筒,对方震耳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惊魂稍定才弄清,“陌生人”原来是姐。她在打手机,电话打得极为熟练,她说她总有说不完的话。这之后要么三天要么五天,就会有姐透亮的嗓门儿在我耳边骤然响起。 前几天,姐的脚踝又疼了,那是那年她为我掏鸟窝儿留下的后遗症,我特别想看看喳喳叫却高不可及的那群稚鸟是什么样子。姐要顺着一根斜撑的圆木爬上屋顶,结果她在要到未到时摔了下来。从那以后,只要稍一着力姐的脚踝便痛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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